歌舞之後,又是喝酒。
歌舞不錯」酒也是極品劍南燒春,當得現如今大唐極品名酒之列,但是說實話,李曦對於這種無數人聚在一起的所謂歡宴,實在是不感興趣。相比之下,他更喜歡三二知心好友聚在一起淺斟慢酌,彼此也可以聊些有趣的事情,又或乾脆就是跟蘭兒huā奴她們坐在一處,大家說說笑笑,喝酒之餘聽著女人們相互聊些家常,看著她們淺淺的酒後腮紅」如此」方才得酒中之趣。
像眼下這樣一大群人,彼此臉上都掛著虛偽應付的笑容,說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話,有些時候明明有些話題你不感興趣,可是人家說的興高采烈」你還不好拂了人家的殷切,即便不好笑,卻也得裝作一副很是開懷的模樣,陪人家哈哈大笑。
似這等交際,實在也是無趣得很。
歌舞畢,又是一輪的敬酒獻酒,李曦也都跟著眾人做了,然後等到大家談笑時,他便乾脆低了頭自己吃喝,只是偶爾扭頭跟蘇晉言笑幾句,其他人即便搭訕,他也只是客氣的應付幾句,便又繼續低下頭去。
這大唐時候的宴會,蕪其是家宴,往往很是散漫。
起初當然要找些由頭,比如敬一些尊者啊」敬天地啊之類的」可是等到這些禮節性的階段過去之後,下面絲絃款動,三二女子鼓瑟而歌,一行舞姬羅袖飄飄之極,卻就陡然的開始熱鬧起來了認識的,不認識的彼此相互敬酒,三五成聚,時而哄堂大笑」旁邊的另一幫人也不會覺得打擾甚娶眼見哪裡談笑的歡,大家還會湊過去……在李曦看來,倒是跟後世裡的酒會差不多,大家手裡拿著酒杯在大堂內【自】由穿稜,缺酒了隨處可取,高興了縱聲高歌,甚或來了興致」還有不少平日裡端正之極的高官們當即就手舞之足蹈之,卻是絲毫都不怕丟了所謂顏面的。
人言大唐風流盛世,其璀璨處大概便是這等富貴奢靡之地的放浪形骸了。
只不過這些東西,李曦卻是不太感興趣。今日是李府家宴,為的是慶祝李適之高昇,同時也算是周知諸位親朋故交」李適之又重新搬回長安來住了跟大家見個面,如是而已。既然來了,自然要過去找李適之說幾句話的」所以眼看酒宴上大家已經喝得開始有些放浪形骸起來,李曦便跟蘇晉商量了一下」兩個人同時起身拿著酒杯到了【主】席的右側李適之處。
恰好賀知章等幾個人正在那裡跟李適之說話呢李曦和蘇晉過去了先是敬了李適之一杯,祝賀他高昇,然後李曦又恭敬地敬了賀知章一杯,賀知章也笑瞇瞇地與他共飲了。
等到這些都完了李曦又陪他們說笑了幾句,這就想開口告辭。
倒不是他矯情雖然他也知道,這種場合下往日裡這些身處要津的大人物們相聚一堂放浪形骸」正是大唐人身處盛世精神極度飽滿的反應之一,奈何他實在是不喜歡這種鬧騰。
只不過還沒等他開口,賀知章已經先說話了。
老頭子瞇著眼睛,笑瞇瞇地看著李曦,目光裡有著一絲考校的意味,道:「素聞子日善詩,今眼辰美景,又適逢佳會,可有佳作否?」
李曦笑笑,他可不在乎這種考校,雖然他也知道,要跟賀知章打好交道」就得先拿出點讓人信服的東西來,比如來幾首好詩之類的。
但是一來呢,李曦眼下正處在刻苦攻讀的階段,而且他也知道」自己眼下正在被玄宗皇帝考察著呢,所以這賀知章的考察,自然要往後排了。
二來呢,雖然跟名士們相處有不少好處可沾,事實上此前劍南燒春店的事兒,就正是人家出面給架了場子幫了忙,但是李曦卻並不想真個的讓自己變成井麼名士。
要知道,所謂名士,大多都是官居清閒」而且據周鄧說來,在玄宗皇帝眼中,似乎也是覺得這些名士們詩酒飲宴時固然歡騰,其實卻往往難以托付大任,而李曦眼下雖然一心讀書」卻是心在仕途的,自然不願意不知不覺的就讓玄宗皇帝把自己給歸入到「名士」這一塊裡去。
再說了,自己跟李適之已經是兄弟相稱」有了他這位大名士做靠山,社會賢達這一塊兒,想必自己就算是不費什麼心思,他們至少也是不會為難自己了。
因此當下裡他便笑了笑,擺手道:「四明先生過獎了,曦不過偶得幾首小詩而已,幾位大家當面」哪裡敢稱什麼善詩,玩笑了,玩笑了。
賀知章聞言微笑頜首,卻是也不多說什麼,當下便轉過頭去邀飲,道:「適之,且來,滿飲此觴!」
李適之看了李曦一眼,然後也笑呵呵地舉杯,道:「好,滿飲!」
眾人轟然舉杯。
從賀知章的神色和表情裡」李曦看到了一抹失望,從李適之看過來的那一眼中,李曦看到了狐疑」而其他人」除了蘇晉等幾個上次就見過面的都是面無表情之外,其他人則大多都是微微有些不屑的意思了。
當此之時,李曦也只能心裡苦笑。
大唐就是這麼一個奇怪的時代,你能做出一首好詩了,人家能把你捧到天上去,可是你要是做不出詩來,尤其是在這種名士雲集的場合,有人問你可有詩否」你就沒有也得憋一首出來」你要說沒有,那人家立馬就瞧不上你了……
可是對於這種拿別人的詩來顯擺的事情」李曦已經多少有些膩歪了。
再說了,他自己知道自家事,他又不是文史大能,肚子貨色本來就少,也就是初中和高中課本上那些名篇而已」還有很多或者是已經過期了,或者人家就活在當下呢,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寫出來並且流傳出來了,再不然就是詩歌與現場情境不合」等等,總之是不能直接拿過來用的,所以,要是一路顯擺下去,人家問你可有詩否,你就搜腸刮肚的給人家來一首……
喜有把肚裡存貨用完的時候吧?到時候」又該怎麼辦?
所以,倒還不如乾脆就低調一些,反正眼下自己又不是靠作詩混名士才能吃飯的時候了。
等到眾人飲畢」一旁侍立的侍女們拿了酒斛過來添酒的時候」李曦便對李適之道:「今日得逢盛會,實在是榮幸之極,只是在下的身體有些不舒服,怕是喝不多酒,適之兄,我再敬你一杯,這邊告辭了」還請勿怪!」
聽李曦說身體不舒服,李適之非但沒有不高興,反而臉上還有些釋然的意思。心想,怪不得剛才他硬邦邦的拂了賀知章的邀請不肯作詩,這作詩嘛,自然是要講究興致的,身體都不舒服,哪裡來的作詩的興致?
因此當下他呵呵一笑,「也罷,雖然我等都想見識一下子日的詩才,可是你既然身體不舒服」倒也不必勉強留在這裡陪著我們,來」你我喝完這一杯,你自去便是。」
他這話裡話外」卻是隱隱約約有著替李曦解釋幾句的意思了,李曦聞言當然承情,不過卻也不多說什麼」只是衝他笑笑,然後就在眾人的旁觀下,兩人舉杯對飲。
一觴畢,李曦笑著沖大家拱拱手,把酒杯交到旁邊的侍女手裡」這就要轉身離去。
但是就在這時候,卻突然有人道:「聽說有人要走?是誰要走啊?」
李曦聞言微愕,轉過身去一看,卻是壽王李清正自拜託了那邊一幫王府官的敬酒,轉身沖這邊來了,在他身側」那咸宜公主正冷笑著盯著李曦。
小女孩家眼神靈動好看,此時對李曦滿腔恨意,那心思又是表露無遺,所以只需要與她對視一眼,李曦甚至都能讀出她想說到話來一想走,沒那麼容易!
這時,李適之趕緊出面給李曦介紹,道:「壽王殿下,此乃吾之拜弟,劍南道蜀州人氏,現在國子學內讀書,姓李名曦,字子日。」說完了又對李曦道:「子日啊,快快見過壽王殿下。」
這個時候不管願意不願意」李曦也只能是拱手作揖,口稱「見到壽王殿下」。
見壽王李清笑著點頭命李曦不必多禮,李適之才替他解釋道:「我這拜弟今日身體微有小恙,飲不多酒,便覺得不舒服了」是以便要告辭而去。」
壽王聞言點頭微笑,正想說話,他旁邊的咸宜公主卻是搶著開。了,「想走,沒那麼容易!」
眾人聞言愕然」不解地看著一臉尷尬的李曦和滿面惱怒的咸宜公主,不知道為何咸宜公主竟是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時候還不等李曦開口說話,王壽李清已經回身看著自己的妹妹,嗔怪道:「胡鬧,今日是李大人的家宴」誰許你在這裡大呼小叫?豈不叫諸公笑話!」
看他言辭懇切,態度嚴肅」李曦心想,倒是不虧了老師周鄧給了他一個為人端謹得體的評價。
這時候,訓斥完了自己的妹妹,李清又轉過身來沖李適之和李曦拱手,道:「孤這妹妹,在家裡胡鬧慣了,卻是叫諸公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