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通往晉原的官道上,三駕馬車正在快速駛往晉原方向。
第一輛馬車裡,李曦閉目遐思了一會子,突然想起些事情來,便對前面的車伕道:「停一下,你去後面馬車上把柳公子和李老爺子請過來,就說請他們坐我的馬車,有些事情商量。」
那車伕聞言減慢車速,直到最後停在道旁,眼見後邊的兩輛也都跟著停下來了,他便過去把李曦的話一說,很快,後面兩輛馬車上的李逸風和柳榮便前後走了過來。
李曦這馬車是前些天最新購置的,不惜工本的大價錢砸下去,東西做出來自然講究,甚至連樣式都是此時南方少見的四輪馬車,車內空間也很是寬敞,別說三個人,便是十個人同時上去,擠一擠也完全沒問題。
當下李逸風和柳榮上車之後坐好了,馬車又再次奔馳起來,柳榮就忍不住似笑非笑地看看李曦,問:「怎麼著,是不是要跟我們商量商量,咱們在成都吃花酒的事兒,不讓我們回去亂說呀?我可跟你說,我沒問題,但是婠兒那丫頭可機靈得緊,你最好是連帶著車伕都叮囑一下,不然怕是一樣給你走漏出去!」
李曦笑笑,這些事情他才不以為意,就算是婠兒知道了又如何,又不是自己願意去的,是鮮於家主動邀請,雙方作為合作夥伴,在成都那一塊兒,自己的產業又是須臾離不得鮮於家的支持,人家邀請,自己總不能不去,而且就算是去了,也是喝酒而已,說給婠兒又有什麼好怕的。
再說了,婠兒是大戶出身,以她的胸襟氣度,便是武蘭做了自己的歌姬之後正式住在家裡,現在又是以女主人的身份替自己管家,她都沒有發表過任何意見,甚至上次悄悄溜到她那繡樓上去的時候,她還主動提到武蘭,說她也挺可憐得,要自己務必好好待她,像眼下這點子事兒,她自然更是不會放到心上。
知道柳榮是在拿自己開玩笑,他便索性不接茬,只是直接道:「剛才我又想了一下,李老爺子說的有道理,牛比較笨拙,慢力足,耐時候,但是這一百里路只設一個驛站,確實少了點兒,嗯,據我看來,一隻牛走五十里之後就讓它歇上一天,才是比較穩妥的做法,才不傷牛力,所以,驛站還是一個,不動,但是牛,要加一倍。」
李逸風聞言點頭,這意見本就是他反應的,眼下得到了李曦的認可,他自然高興,但是柳榮聽了這話可就有點皺眉頭,因為明擺著的,眼下已經僱傭了那麼多牛,再加一倍,錢緊張還是小事兒,加大了成本負擔也是小事兒,問題是,這麼些牛,哪裡是隨便說說就能弄來的?就算是你肯給錢,人家家裡正做著活兒,人家也未必就願意過來掙你這份錢啊。
就眼下運送蔬菜的這些牛,還是得說他們柳家面子大,稍微一溝通之後,各地裡正們就打發了本地有牛有車的人家來了,可要是再征一批……難度不小。
當下看見他臉上作難的表情,李曦想了想,道:「要麼,至少再加一半,如何?」
柳榮聞言搖了搖頭,別看他平日裡沒正形,一等到說起正事兒,卻也是正經的緊,當下他深吸一口氣,道:「給我三天時間吧,晉原挖過一遍了,再伸手要,怕是不大好,我從咱們蜀州的其他三個縣想想辦法,想必我們老爺子的面子,在他們那裡也得起點作用。」
李曦笑著跟李逸風對視一眼,都點了點頭,事情就算是這麼確定下來。
當下裡柳榮又問:「你半道上停下車把我們叫過來,就這點事兒?」
李曦搖搖頭,認真地道:「不是,這個是次要的,找你們過來,最主要是想說說在成都建一家劍南燒春主題酒樓的事兒……」
他們一行三人前天晚上趕到成都,跟正在成都坐鎮的李肱匯合之後,昨天一天的時間,在成都轉了幾家菜市場,眼見生意紅火,又到鮮於家名下的劍南燒春成都總營店看了看,見同樣紅火,這才覺得放了心。
然後到了晚上,四個人便跟鮮於家的大公子鮮於博文一起吃了頓花酒,好好地樂了一樂,也算是合作雙方溝通一下,加深一下彼此的關係。今天早上起來,除了李肱要繼續在成都坐鎮一段時間之外,他們三個就正式動身回晉原。
此次成都一行,雖然所到之處無論劍南燒春還是蔬菜市場,生意都很是紅火,但是與此對應的,問題和困難也很是不少,幾個人要急著趕回晉原,就是要回去處理這些問題。
最凸顯的一個問題,還是在運輸上。
雖然當時大家坐在一起討論,都以為把所有情況都考慮周全了,可不管你想的多周全,總還是會有一些讓人意料不到的情況發生,比如李曦剛剛提到的這個讓牛能夠獲得休息的問題,當然,還有蔬菜一旦滯銷之後的保存問題,這都是迫在眉睫的。
除此之外,在李曦看來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抓緊時間籌辦蜀州和成都等州府的劍南燒春主題酒樓的事情了。
李曦前世的時候雖然沒做過銷售,但是關於一些現代的銷售理念,卻還是清楚的。眼下這種階梯式懸念銷售,又是他結合前世所知思慮良久才定下的,因此自然更是心裡有數。
當下的情形,劍南燒春的各個系列酒全線飄紅,已經有不少大戶在得知了劍南燒春的銷售政策之後一擲千金的提前就衝破了李曦事先能預備好的最高購買額,也就是說,目前對於這一批最頂尖的客戶,李曦已經是失去了銷售控制了。
雖然這批人很少,但是可想而知,只要有人突破了這一層,那麼隨後的跟風現象,就會大大加速這個群體的擴張,於是可以預見的,用不了多長時間,將有很是不小的一批頂尖客戶會脫離劍南燒春的銷售增長點。而這一點,也是李曦事先所沒有預料到的。
一旦有些顧客過了積攢購買值來誇富的那個勁頭兒,而後續的吸引措施沒有及時跟上,那就很可能會流失一批顧客,而要想時刻保持購買的吸引力,要想一直到徹底把劍南燒春這塊牌子打響了,讓這個牌子徹底融入到社會各個階層的日常生活中去,達到最後的成功,那麼劍南燒春主題酒樓和主題園林的事情,就已經是必須提上議事日程的事情了。
在成都的時候李肱也帶著大家去看了,他選的想買下來的那座酒樓的位置很好,整體造型和格局也很大很氣派,但就是價格不是一般的貴。
可是要想吸引這樣一批頂尖級的豪客,不拿出點氣魄來又怎麼行?
當下他把自己的想法一說,柳榮和李逸風相互看了一眼,不由得相對苦笑。
當下她們兩個是不得不感歎,李曦的奇思妙想實在是太多了,一個接著一個,叫人應接不暇的。當然了,以他們的聰明,和眼下李曦那些構想一個個成功的實例,都讓他們很快就能明白李曦那些異想天開的東西,其實都是難得的好構思,可眼下的問題是……沒錢了!
不管柳家還是李肱,還有裴楊氏,其實都算是殷實的人家,家底很厚,但即便如此,接連著這麼幾件大事坐下來,又是建酒莊子,又是外圍包裝,還要在各地買地建蔬菜超市,還要運輸……等等等等,這些事情哪一件都是花錢快得很。
當然,花錢最快的其實還不是這些,而是酒莊子囤糧食,眼下川蜀大災,糧價正是最貴的時候,但是劍南燒春銷售如此火爆,甚至釀酒那一塊兒的規模都有點跟上,這糧食自然要多多的囤一些才好,於是,大量的錢就被佔了去。
那天李逸風還合計了一下,說是這麼一大攤子鋪下去,平均每天都是以十萬錢為基數的往下砸,雖然劍南燒春和賣菜的收入和利潤都很高,但還是緩不過氣兒來,這一連串的投資實在是太大了。而李曦又向來都是只出主意不出錢,偏偏利潤上還要拿大頭的……
因此當下裡聞言,李逸風猶豫了一下,便笑著道:「別著急,別著急嘛,緩一緩,步子邁得太大了也不好,緩一緩,沒事的。」
李曦聞言納悶,這時候柳榮便把收支的總賬本子拿出來給他,李曦翻看了一下,也是不由得跟著皺起眉頭。良久之後,也只好歎了口氣,道:「那就先緩一緩吧,不緩也沒辦法呀,總不好叫資金鏈斷掉,唉,是啊,步子邁得太大了,容易扯著蛋啊!」
聽到他這句古怪而悶騷的話,柳榮和李逸風又是不由得面面相覷,人家李老爺子雖然做了許多年官,可一旦為人幕僚,那便是極有規矩的,當下裡便只是咳嗽兩聲扭過臉去假裝沒聽見,柳榮這個當大舅哥的卻是向來最不怕這個的,當下就不由得嘿嘿笑了起來。
不由笑了一會子之後,他想了想,卻又板正了臉色,謹慎地道:「要麼,那位鮮於公子的提議,你再考慮一下?」
李曦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便低頭沉吟起來。
想到這個,就讓他不由得猶豫。
或許是看出了自己手下這兩個生意的利益,昨天晚上大家一處吃酒的時候,那鮮於博文正式代表鮮於家提出了想要入股的要求。
目前李曦跟鮮於家的合作僅僅限於他們家是劍南燒春在成都府的總代理,並且成都府目前已經建成的十幾處蔬菜市場裡也都有他們三成的股份,這種程度的合作,可以說鮮於家也就是幫了點忙,並且順道跟著進來分些小錢,但是如果一旦讓他們全面入股,李曦就怕以他們家多年經商積攢下來的龐大的實力和人脈,到時候自己要反為他們所制啊!
不過呢,他心裡也清楚得很,自己要想平平安安的把生意越做越大,那麼不管是眼下在劍南道境內,還是將來走向全國,都離不了他們這些各地實力派大商巨賈的支持。因此雖然根本就不願意讓他們進來分一杯羹,卻也不好直接就拒絕回去。
而到了眼下看見那賬本,李曦又開始惦記上了人家的錢袋子。
想了半天,就在柳榮耐不住馬車的顛簸已經抬手打起了哈欠的時候,李曦才淡淡地道:「回頭就跟三叔說,讓他拒絕鮮於家的提議,我的事情,不想讓他們進來摻和。」
柳榮聞言想了想,問他:「為什麼?如果你害怕失去控制權的話,咱們四家手裡多攥住些就是了,眼下咱們的錢那麼緊,他們要是願意投錢,那肯定不少,豈不是正好可以解解口渴?何必非要拒人於千里之外?」
李曦聞言輕輕搖頭,擺在明面上的理由當然是他不想讓別人摻和進自己的生意裡來,但其實在他內心深處,還有一條無法對任何人說的理由,也是最最關鍵的理由,那就是他覺得鮮於仲通這個名字有點耳熟,而且似乎不是穿越過來之後聽慣了才有的那種耳熟,應該是自己上輩子就聽過這個名字。
一個川蜀之地的大商賈,按說是沒資格留名青史的吧,但是自己一個千載之後的歷史白癡卻居然都聽過他的名字,可見他肯定不是一般人了。
所以,還是盡量離他遠一點吧。
柳榮見他不說話,便繼續道:「昨天晚上那鮮於博文見你沒回應,話裡話外就已經有些威脅的意思了呀,所以這事兒……我覺得你還是再想想,反正也不急,先不要跟你三叔說吧。」
聽他說到這個,李曦卻是不由得失笑。
昨晚上見李曦沒有回應,那鮮於博文倒確實是繞著彎子出言威脅來著,只不過他那威脅,在李曦看來簡直就是笑話——按照他的說法,他們家其實早就已經瞭解到了劍南燒春的釀造方法,如果李曦不同意讓他們入股的話,那他們就要另起爐灶了。
當下他見柳榮都沒有鬧明白,扭頭看看李逸風,好像也是一臉糊塗,便跟他們解釋起來,「鮮於博文那所謂的威脅,其實只是嚇唬些不懂行情的,怎麼你們也跟著上當。眼下咱們劍南燒春最值錢的是什麼?不是方子,早就不是了,眼下咱們最值錢的,是招牌,是名氣!」
他笑道:「我絞盡腦汁的想了那麼多打造品牌和品牌影響力的法子,為的什麼?為的就是今天,為的就是怕咱們這酒出來沒一個月呢,就有其他的新酒也跟著上市了。」
「鮮於博文說他們家已經掌握了新酒的釀造辦法,這個我信,但是我相信,如果他們以為掌握了釀造方法就可以站出來跟咱們分庭抗禮了,那他們就絕對不會找咱們談什麼合作的,只怕不等咱們知道,他們的新酒就已經造出來甚至上市了。」
柳榮和李逸風兩個人聞言低頭一想,還真是那麼回事,當下便不由疑惑地看著李曦。
李曦笑而不語。
過了片刻,柳榮不由得一拍自己的大腿,滿臉的笑容,道:「我明白了……啊,明白了,怪不得,怪不得,我就說呢,你小子向來是個無利不起早的,怎麼最近這段時間張羅這些事情那麼起勁兒呢,原來落筆就在這裡。」
說完了,他又喃喃地念著回味:「品牌……品牌價值……嗯,有道理。」
李逸風瞪眼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李曦見他還是不理解,便只好給他繼續解釋幾句,「眼下咱們這麼大造聲勢的上市,又已經把劍南燒春這個牌子送到每個喝酒人的家裡去了,也就是說,到了眼下這個階段,大家要喝酒的第一個反應已經不是在乎什麼新酒不新酒烈不烈了,大家在乎的是,這酒是不是劍南燒春這塊牌子產的!」
說起來其實這個概念對於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實在是簡單得很,但是對於在時下大唐生活了幾十年的人來說,雖然一直都恍恍惚惚的明白所謂品牌的意思,但是卻一直都無法把品牌的力量理解到那麼深刻,因此當下李逸風即便是聽了李曦的解釋,卻還是有些迷糊,當下裡便也只是略略的點了下頭,然後便是自己蹙眉苦思。
李曦笑笑,對兩個人道:「說起來我看昨晚鮮於博文說這個話時的表情,倒好像是他真的拿了這個就以為抓住了咱們的一要害似的,我想,要麼就是他們那位當家的老爺子鮮於仲通並沒有告訴他真正要跟咱們合作的原因,要麼就是,他在裝傻!」
柳榮作為世家公子,此前畢竟是跟鮮於博文打過幾次交道的,他人又聰明,眼力奇準,當下聞言只是略猶豫了一下,便點頭道:「十有八九,是後者。」
李曦聞言點頭,笑笑,「那就這樣,咱們的態度就是不拒絕,也不積極,先磨著他。等咱們的一系列的措施都施展出來了,把劍南燒春這塊牌子的價值托到最大了,到時候再高價分給他們一部分份子,嗯,不能多了,權當套現了,還不至於得罪他們。」
頓了頓,又道:「要麼,這樣,讓他們做咱們的加盟店!」
「加盟店?」
「套現?」
柳榮和李逸風聞言都是有些發呆。
這樣的詞實在是讓人聽了有點迷糊,大概根據字面意思能猜到一點,但是具體還是不明白,不過幸好,跟李曦在一起那麼久,她們兩個都已經是早就習慣了李曦動不動就冒個新名詞新想法出來,當下裡便是吃驚也有限,只是等著李曦的解釋。
這時候李曦便笑著跟他們解釋加盟店是什麼意思,好容易解釋的他們大概弄懂了什麼意思,李曦卻是忍不住想,既然他們鮮於家願意做飛蛾,那自己就做這團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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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不帶你們這樣的,投催更票還投六千和九千,看見了,想要,偏偏狀態低迷,夠不著,這不是欺負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