頤香院的吳婆子是個著名的悍婦。
她是什麼來歷?知道的人,都會退避三舍,敬而遠之,在三十年前,她已經是山東馬賊的女匪首,她的老公,就是有「伸刀取頭,伸手奪命」之稱的刀賊大王洗霸北。
洗霸北威震綠林,拳腳功夫,刀法造詣,被譽為馬賊第一人。
這位吳婆子,當年的外號,是「飛馬盜後」,擅使一雙吳越劍,使起脾性來,連洗霸北也為之眉頭大皺。十五年前,洗霸北病逝山東,這位「飛馬盜後」,也銷聲匿跡,不知所蹤。
卻原來,她已在這頤香院裡歇下了腳。而一般人,只知道她是「悍婦」而已。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這「悍婦」若發起雌威,就算是凶名甚著的錢百魁,也絕不是她的敵手。
時候還很早,吳婆子就已在頤香院裡剪花。
熟悉吳婆子的人,都可以從她剪花的手勢,知道她今天的心情如何。她若情緒很好,那麼,她剪花的時候,一定會哼著江北小曲,而且每剪都小心翼翼,把花葉修剪得整整齊齊。
但現在,她哪裡像是剪花?只見她兩腮鼓起,面露殺機,欄杆前一列二十八盆花朵,都被剪得支離破碎。花不見了一半,葉也不見了一半。最後,這位吳婆子居然連花盆都剪爛了。
落英滿園。一個陌生人,一個叫化子,來到園中。
吳婆子終於放下了剪,但她的目光卻比剪刀更鋒利。
她冷冷的盯著這個人。
這是個滿臉鬍子的大漢。
他的手很大,但左右兩手加起來,才總共只有七根手指。
「布堂主,你終於來了。」吳婆子忽然開口。
她的聲音好像在哭。以前,她要殺人的時候,說話也是這副樣子的。
布大手沒有瞧著吳婆子。
他瞧著的是花。一朵很好看的蘭花,原本種在精緻的瓷盆上。
但瓷盆被「剪爛」了。花也跌落在地上。
布大手歎了口氣,忽然俯身拾起那朵花。
吳婆子冷笑一聲,說:「這朵花還未修好。」
手一揚,本已擱在欄杆上的利剪,忽然像是弩箭般向前激射過去。
好快!好準!利剪直飛射向布大手的咽喉。
布大手歎口氣:「的確未曾修好。」
在他開口說話之前,他的右手已把利剪抄下來。
吳婆子臉色一變,不期然向後倒退一步。
布大手接過利剪,卻不是修剪花朵,而是修剪指甲。
他的指甲很長。
他剪下了一塊,輕輕一彈。
吳婆子突然慘呼一聲,右眼居然給指甲刺瞎了。
這是什麼勁力?
吳婆子又驚又怒:「惡賊,老婆子跟你拼了!」
布大手卻說:「這把剪太鈍,不中用,還給你好了。」
他把剪刀遞給吳婆子。
連指甲都能刺瞎她的右眼,這把利剪,吳婆子如何敢接?
一直以來,她是人見人怕的江湖女煞星、女魔頭。
想不到布大手一出現,她就變得像個又老又遲鈍的老婦人。
吳婆子是騎虎難下,她已勢必要拚。
剪刀,她是萬萬不敢接的了。
但不接又如何?
進嗎?不敢胡來。
退嗎?倘若布大手乘勢追擊,後果也是堪虞。
在這剎那間,吳婆子可說是進退維谷,不知所措。
以吳婆子這等高手,居然也會出現這種情況,實在是有點不可思議。
倏地,一隻手彷彿從天而降,很輕鬆的就把那利剪接下
吳婆子不由吐一口氣。她再也不敢托大了,匆匆退後。
她瞧著了一個人的背影,心中暗自慶幸。
這人若來遲半步,她現在也許已成為剪下亡魂!
來的是老霍。「天崩」老霍,也就是義氣幫南總舵主「白骨學究」賀六先生。
布大手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就像塊岩石。
賀六先生卻輕輕的歎了口氣:「岳無淚怎會把你趕出好漢堂的?」
布大手的臉上還是沒有表情。他也沒有回答。
賀六先生卻沒有停止,緩緩接著說下去:「自古唯大英雄好色,你是個大豪傑,真好漢,你既然看上了岳倩倩,岳老頭兒應該連歡喜也來不及,但他卻沒有把你當作兄弟,居然把你趕出了好漢堂!」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刀!他一刀一刀的割下去!總有一刀,會割疼布大手!
布大手的心也許已傷了。但他臉上還是沒有半點變化。他只是看著那朵花,那朵花忽然像飛鏢一樣,向賀六先生的眉心疾飛過去。
吳婆子大吃一驚。
這豈非已達到了「飛花摘葉,俱可傷人」的境界?
賀六先生居然沒有動。既不閃避,也不抄接。飛花猝然貼在他的眉心上。
賀六先生的神色不變,依舊站立在原處。
花終跌落。他沒有受傷,吳婆於是虛驚一場了。
布大手眼色微變:「好定力!」
賀六先生綴緩道:「布堂主功力實在驚人,只是,要達到以花葉傷人的地步,卻仍然頗有一段距離。」
布大手道:「賀總舵主這份泰山崩於眼前而面不變色的功夫,世間又有幾人能及。」
賀六先生道:「布堂主言重了,畢竟,來的只是一朵脆弱的鮮花,而並非泰山之崩倒。」
話雖如此,倘若換上了吳婆子,必然已被這朵花兒嚇尋手忙腳亂,魂飛魄散。
她不由又悄悄的後退一步。
頤香院本是美人窩。
但此刻,出現在此地的卻不是來自大江南北的佳麗,而是一群充滿殺氣的黑衣漢子。
每一個黑衣漢子的衣襟上,都用金線繡著一個「義」字。
義氣幫中人!
布大手卻連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彷彿世間上根本就沒有這群人的存在。
然而,他們卻是極可怕的一群殺手。
賀六先生凝視著布大手,忽然道:「本座很欣賞你的勇氣,但卻認為你離開開封,來到此地,是一件相當愚蠢的事。」
布大手道:「布某本非聰明人,蠢事已常為之。」
賀六先生道:「你能夠一直活到現在,未嘗不是幸運之極。」
布大手道:「賀總舵主說的不錯,反正我這條命是撿回來的了,多做一次蠢事,卻又何妨?」
賀六先生冷冷一笑:「可惜『送死』這種事,你一輩子只能幹一次。」
布大手道:「干了再說死了再算!」
賀六先生瞳孔收縮:「你以為會有一絲希望,可以殺得了本座?」
布大手道:「直到現在,布某仍然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叫『白骨學究』?」
賀六先生目光閃動,道:「只要你敢接我一掌,你就會明白了。」
布大手忽然裂嘴一笑:「這又有何難哉?」這六個字剛說出他的右掌已伸出。
掌心嫣紅,掌力灼熱如火。
一掌拍出,彷彿連賀六先生先生的臉都給映紅了。
賀六先生悠然揮掌,右掌。
他的右掌姿勢很特別,食指和中指緊並,無名指及尾指卻分開。
布大手一怔。
他已看出不妙。
但不妙在何處,一時間卻說不上來。
而且,他已運力出擊,要收回來他已來不及,他只好全力豁出去。
這一掌,看來大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之勢。
賀六先生卻在這時候,陰森地一笑,就像只已捕捉到獵物的豺狼。
他右手食指及中指間,突然射出一顆很細小細小的彈丸。
彈丸雖細小但一射出去,撞著布大手的掌心,立刻就發出「波」的一聲,爆裂開來。
布大手怒喝一聲:「可惡!」
他急縮手。但遲了。一種毒藥,已沁入了他右掌肌膚之內,瞬息之間,肌肉已腐爛,連指骨也並現出來。
布大手急拔刀。
刀光一閃,右掌立斷,跌落地上時,已變成了一堆白骨。
賀六先生面帶笑容:「布堂主,你現在大概明白了罷?」
布大手現在已明白,賀六先生為什麼叫「白骨學究」了。
他臉色死灰,咬碎銀牙,怒道:「這算什麼英雄好漢?」
賀六先生陡地大笑起來:「我什麼時候以英雄好漢自居了?」
布大手似以連站也站不穩。
韓化生急忙摻扶著他。
布大手轉目凝注著他,咬牙道:「你要記往了,『白骨學究』就是這樣的。」
韓化生一字字道:「我會記住了。」
賀六先生笑道:「兩位別傷心,反正你們很快就會變成死人,少一隻手,在黃泉道上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分別!」
布大手狂吼道:「你以為這樣就可以留住咱們?呸,簡直是在做夢!」
賀六先生又再大笑。
「好漢堂的好漢們在哪裡?莫非就只剩下你們兩個人了?」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怒喝道:「老賊,天下好漢如過江之鯽,豈是爾等鼠輩殺得盡的?」
布大手陡地目光大亮,面上露出激動之色。
這刀,乃怪刀神翁郝世傑之刀。
但這老者,卻非九玄洞主,面是好漢堂的總堂主「義無反顧」岳無淚!
岳無淚來了。
他本來不會來。但當司馬縱橫葉雪璇離開仙女湖的時候,他卻決定和這兩個年輕人在一起。
他無刀。
昔年威震武林的好漢之刀,已在西城一戰中折斷。
但他還有朋友。
郝世傑知道他需要一把刀,就把自己的金刀送了給他。
「刀可以再鑄造,再找,老朋友卻越來越少了!」
岳無淚沒有拒絕。
好漢講的是真義氣,肝膽相照,別說一把刀,就算是大好頭顱,也可以付託在朋友的手上。
所以,岳總堂主來了。他攜刀而來,帶著昔日的勇氣和信心,捲上重來。
賀六先生臉上再無表情。
他的目光是冷酷、深沉的。
岳無淚瞪著他。
岳總堂主的目光並不森冷,但卻有著一種凜然不可犯,大勇無畏的氣概。
生則生,死則死,無論生死,絕不言敗!
只要浩氣長存,或死或生,卻又何妨呢?
布大手忽然跪也下去,淚流滿面。
「總堂主,大手想念您老人家想得好苦……」
字句似肉麻,然而布大手的真情絕不肉麻,他是真好漢。
他說的是真心話,岳無淚扶起了他,滿臉激動之情:「大手,你一直都是我的好兄弟,好漢堂也不能缺少了你。」
布大手慘笑一聲:「只是,大手已經是個殘廢者。」
「胡說,」岳無淚怒道:「少一隻手,算什麼?」
賀六先生冷冷一笑:「像他這種笨驢,就算少了一顆腦袋,也不值得可惜。」
岳無淚怪聲嘶叫起來,刀光一閃,就向賀六先生頭頂閃電般擊下。
這是岳無淚威震天下「武者九式」中,最威猛凌厲的一著「閃電浮雲」,江湖中已不知幾許高手,敗在他這一刀之下。
雖然他現在手裡的並不是好漢之刀,但郝神翁的金刀絕不會比好漢之刀差到什麼地方去。
這一擊還是有著那種不可抗拒,駭人已極的巨大威力。
但是,他現在本不該使出這一刀的。
因為這一刀非獨以快打慢,而且一刀擊出,就已最少虛耗本身內力一半以上。
沒有絕對把握而使出這一刀,那非但是浪費,而且還很危險。
高手相爭,絕不能有錯。
全力出擊而傷害不到對方,這就是錯,而且是絕對致命的大錯。
但岳無淚這一刀已擊出。
沒有人能改變這一刀,只能等待著一刀攻出的結果。
結果是怎麼樣的?
只見刀光一閃,戰果已經幾乎立刻寫了下來。
賀六先生沒有退縮,也沒有半點驚惶失措。
他在刀光中移動了身子。
刀有多快?這是算不出來的。
但無論刀的速度怎樣快,賀六先生的身子竟然比刀還要快一點點。
岳無淚一刀擊出,但卻一刀擊了個空!他的身子也有如腳步虛踏在懸崖中。
賀六先生的右掌已擊在這位岳總堂主的胸膛上。
岳無淚又敗了。
賀六先生盯著他看了很久,忽然歎了一口氣,說道:「岳總堂主,你真的衰老了。」
岳無淚們著胸,聲音淒厲:「你為什麼不索性殺了我?」
賀六先生倏地抑面大笑:「要殺你,易如反掌耳,本座把你的性命留下,就是要讓好漢堂的人知道,他們所欽佩的岳總堂主和布大手,原來都是不堪一擊的草包。」
岳無淚怒不可遏,正揮刀,但真氣一動,血氣上湧,立刻吐出一口放血來。
布大手卻己在這時候昏死過去。
韓化生手足無措。且就在這時候,兩個年輕人闖了進來。
司馬縱橫和葉雪璇先到元寶賭坊走了一趟。
在那裡,他們解決了幾個小腳色,再趕到頤香院。
他們己來遲了一步。
岳無淚已中了一掌,布大手更斷折一手,昏迷不醒。
賀六先生瞧著這對年輕人,瞧的連眼睛也不眨動一下。司馬縱橫扶著岳無淚,面有怒色。
岳無淚歎息一聲:「老夫真是不中用了,又敗啦。」
葉雪璇面罩寒霜,冷冷的盯著賀六先生:「賀總舵主?」
賀六先生仍然目不轉睛地瞧著她:「正是賀某。」
葉雪璇冷笑道:「看樣子,賀總舵主神功蓋世,相當厲害。」
賀六先生目光收縮成一線。淡淡道:「憑你,似乎還沒有資格說這種話。」
葉雪璇冷冷道:「連說話都沒有資格,那麼,想向你討教幾招,更是異想天開了?」
賀六先生一怔。他不由笑了起來:「你想跟本座動手?」
葉雪璇道:「不配嗎?」
賀六先生輕輕歎了一口氣,道:「你是如此美麗的女郎,如果殺了你,實在是煮鶴焚琴,大煞風景。」
葉雪璇道:「那麼,你可以不殺我,讓我殺了你便是。」
賀六先生道:「姑娘真會說笑。」
葉雪璇冷冷道:「我是說真的。」
賀六先生歎口氣:「小小年紀,就己當上了一教之主,難得如此心高氣傲。」
葉雪璇冷笑道:「你既然早知道我是什麼人,該知道我已經很夠資格跟你交手了。」
賀六先生哈哈一笑:「龐六仙若是仍還活著,本座也許會忌憚三分,但是現在嘛,哈哈!哈哈哈!……」
他一面笑,一面走向那群黑衣漢子。
他取了一把劍。他用劍尖指著葉雪璇,接道:「你也曾學劍?」
葉雪璇道:「先師所傳,純為除魔術道!」
賀六大笑:「龐六仙生前名震天下,倒要看看,他晚年調教出一個怎樣的女弟子。」
大笑聲中,身形急射,長劍擊出。
一擊發出,已暗藏三式變化,五下殺著。
葉雪璇冷笑,揮劍還擊。
賀六先生「咦」的一聲,長劍忽然低垂,身形倒退。
葉雪璇還擊之凌厲,顯然是令他感到有點意外的。
他一退,葉雪璇只好猛追出去;連環閃電般攻出二十一劍。
賀六先生退人欄杆後。
「欄杆前有花。劍影閃動,花葉摧落如雨,被劍鋒紛紛擊成粉碎。
賀六先生歎一口氣:「雖是女兒家,卻非惜花人。」
他臉上一片漫不經心的樣子。
但葉雪璇卻一直緊迫著他,二十一劍之後,又再劍走偏鋒,劍劍刺向賀六先生胸前要害。
賀六先生身法連續變換,面上的神色漸漸輕鬆不起來。
他連接暗算。挫敗了布太手和岳無淚,難免有點沾沾自喜。
卻沒料到,這個年紀輕輕的女郎才是今天他遇上最厲害的一個勁敵。
他本來充滿自信。
高手對陣,自信不可少,它甚至是一種很可怕的武器。
過份的自信,仍然是武器。
所不同的,這已經變成了是自殺的武器。
賀六先生臨敵經驗豐富,他已發覺到自己已犯了這種大忌。剎那間,輕敵心情盡斂,全神貫注力圖解決這年輕貌美的大幻教教主。
然而此際葉雪璇已是得勢不饒人。
賀六先生心中一沉。
葉雪璇的劍實在太快,而且虛幻不定,變化無常。
他早已不敢怠慢,但形勢依然惡劣。
他甚至漸漸無法看得清楚,葉雪璇是怎樣出手的。
他突然大叫:「停下來!」
葉雪璇豈肯罷休:「不殺你,決不停劍!」
崔命來的聲音,卻在這時候相繼響起:「再不停劍,先殺不瘋道士,再殺鐵鳳師!」
賀六先生的說話,葉雪璇只當作耳風。
崔命來的說話,葉雪璇也是連一個字也不相信。
——先殺不瘋道士!再殺鐵鳳師!
這是什麼說話?
這兩人怎會在這裡?就算在這裡,又豈會任憑你們說殺便殺的?但忽然間,葉雪璇真的停止下來了。
因為她看見了一輛鐵囚車,裡面囚禁著兩個人,赫然正是鐵鳳師和不瘋道士!
葉雪璇的臉龐不由一陣煞白。
鐵鳳師!你怎會弄成這副樣子的?
崔命來推動著囚車,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刑場的劊子手。
他的手裡有刀,鬼頭大刀。
鐵鳳師和不瘋道士的頭顱都在囚車外面,只要大刀:揮,這兩人就得變作無頭之鬼。
賀六先生總算鬆一口氣。
他狠狠的盯著葉雪璇,道:「小妮子,你真不知天高地厚!」
鐵鳳師在囚車裡居然笑了笑,道:「我也是一樣,真該死!」
賀六先生倏地喝道:「住口!」
鐵鳳師眨了眨眼睛,道:「我為什麼要住口?」
賀六先生冷冷一笑:「到了這種地步,虧你還好意思開口說話!」
鐵鳳師悠然一笑:「我現在有什麼不妥?」
賀六先生瞪著他,厲聲道:「你的鳳凰神劍不見了,人也成為待死之囚,還這麼開心!」
鉸鳳師笑道:「劍是身外物,人終會死,難道為了這點小事,就值得我大哭一場?」
賀六先生冷冷一笑,忽然說:「本座明白了!」
鐵鳳師道:「你明白什麼?」
賀六先生瞧了他半天,又再瞧著葉雪璇,然後才冷冷的兌:「在葉大小姐面前,你怎能如此失落威風?但形勢已如此,你也只好硬充好漢了。」
鐵鳳師的臉上,立刻露出可憐的神色。
葉雪璇心中一酸,忙叫道:「鐵大俠,別聽他的,他根本就不是個人。」
鐵鳳師苦著臉,大聲道:「不!賀總舵主說得對,我只是個膿包,卻又要硬充好漢,像我這種人,活在世上也是丟人現眼,倒不如一頭撞死好得多!」
他越說越是激動。
賀六先生衝上前怒喝道:「住嘴!」
鐵風師也怒叫了起來:「你有種的就殺了我,殺呀!殺呀!為什麼不殺?是不是怕我死了,他們就再無顧忌?」
賀六先生臉色陡地變得極難看。
他忍不住一個耳光就向鐵鳳師的臉龐上打過去。
鐵鳳師人在囚車中,正是既不能閃,復無還手之力,這個耳光必然是吃定了。
誰知賀六先生一掌摑下去的時候,小腹下突然重重的給人踢了一腳。
這一腳很要命。
賀六先生怪叫一聲,全身顫抖,彎腰痛苦地蹲了下去。
鐵鳳師居然還打開了囚車,慢條斯理的走了出來。
他用一種憐憫的目光,瞧著賀六先生,忽然歎道:「你若不是要打我,我也不會這麼狠,在那地方上踢你一腳。」
賀六先生冷汗直淌,顫聲道:「這……這囚車……」
鐵鳳師微微一笑:「它已被動了手腳,你以為我已是待死之囚,但我這條腿只是輕輕一伸,就出了來,而且還把你踢成這副樣子。」
賀六先生咬著牙,怒瞪著崔命來:「你……你竟敢背叛本幫!」
崔命來歎了口氣,道:「除了這樣,誰可解『五毒鳳凰針』的劇毒?」
賀六先生臉色一變:「你什麼時候中了『五毒鳳凰針』?」
崔命來道:「就在你囑咐我把他們關進囚車的時候。」
賀六先生怒道:「但他們已在密室中,給迷魂香迷失了本性!」
崔命來聳聳肩,歎道:「那迷魂香,只對不瘋道士有效,鐵鳳師卻全然未受影響,我一時不察覺就給他暗算了一把!」
鐵鳳師悠然一「笑,道:「說到暗算手段,我也是從你們身上學回來的,至於那種迷魂香,本來很不錯,可惜在下身上,剛巧有一株『辟毒草』,所以還迷不倒我這頭大公雞!」
眾人皆是一怔。怎麼忽然又弄出一句「大公雞」來?
賢六先生以為可以憑鐵鳳師保命,誰知道反而給鐵鳳師踢了致命的一腳。
那一腳真要命。他簡直再也無法疑聚真氣。
而此際,偏又是強敵環伺的時候。
他還能有什麼希望,可以活著離開頤香院。
連吳婆子都已悄悄走了。這婆娘,真靠不住。但他也沒有怪她了。
他只好慘笑一聲,橫劍自刎。
劍很鋒利,他沒有用多大的氣力,就把自己的喉管割斷。
崔命來目光呆滯,一言不發。
鐵鳳師把解藥遞給他:「別愁,我答應給你的解藥,絕不會反悔。」
崔命來接過解藥,歎道:「就算有解藥,我還能活下去嗎?」
鐵鳳師淡笑道:「別把上官寶樓看得太神通廣大,你以為自己天下雖大,而無藏身之地了?」
崔命來苦笑道:「我出賣了南總舵主,此事實在非同小可。」
鐵鳳師道:「你有沒有聽過『救人須救徹』這句說話?」
崔命來道:「聽過,只是,我很少救人。」
鐵鳳師道:「救人如此,背叛組織也是如此,要就忠心不二,至反叛就反叛到底,不妨緊記組織不死,你死!」
崔命來一怔,良久才歎道:「你真會把握機會,現在連我也給你利用了!」
「利用二字,太難聽了罷?」鐵鳳師道:「你該說自己棄暗投明,改邪歸正。……」崔命來不由一笑:「說得好,就這麼辦!」
這時候,司馬縱橫走到鐵鳳師身旁,悄悄的說:「剛才,你那副狼狽相,急死葉大小姐了。」
鐵鳳師吁一口氣:「幸好我也不是個真膿包,否則這張臉真的不知道該擱到什麼地方去。」
司馬縱橫淡淡一笑:「但這下子反敗為勝,你可威風八面了。」
鐵鳳師一呆:「你不是妒忌罷?」
司馬縱橫笑道:「不是妒忌,只是羨慕而已。」
鐵鳳師仰望天色,只見一朵灰雲,徐徐地飄了過來。
「唉……看來很快又會有一場暴風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