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寒風如刀。
一個陌生人,帶著一個狹長的皮袋,登上了八仙樓。
八仙樓是一個氣派豪花,富麗堂皇的地方。
這裡有名茶。
此地有醇酒。
八仙樓的菜餚,也是這個城裡最著名的。
當然,它每一種酒菜的訂價,也是最昂貴的。
但它仍然是生意最興旺的酒家。
雖然,現在已很晚了,但八仙樓上,仍然還有不少客人。
他們大多數都有了點醉意。
酒意最濃的,是城西鎮英鏢局總鏢頭,「大刀神雕」濮陽勝。
今天他實在很高興。
因為他的同胞弟弟濮陽玉,已學藝滿師,下山回到自己的家鄉。
濮陽勝活到現在五十歲,就只有這麼一個親人。
他心情興奮,那是不言而喻的。
濮陽勝身高七尺,魁梧壯大,是個虎背熊腰的糾糾武夫。
他練的也是外家功夫。
他天生神力,不畏權勢,二十年來,一直本著剛毅和勇直的宗旨,艱苦經營父親遺下來的鎮英鏢局。
鎮英鏢局的規模,初時極其細小。
但在他苦心經營下,鎮英鏢局現在已經是附近方圓五百里內,享譽最隆的大鏢局。
濮陽玉年紀很輕,只有兄長的一半,他長得朱唇皓齒,面如白玉。
有人說他臉上的神態,總是帶著幾分高做,又帶著幾分溫柔。
他似是個冷酷無情的人,又像是個俠骨柔腸的多情俠客。
他是泰山五龍上人的嫡傳弟子,一身武功怎樣,大家雖然還沒有機會一開眼界,但臉上都已露出了既羨慕,又敬仰的表情。
尤其是鎮英鏢局的鏢師,更是連巴結都來不及。
但濮陽玉的反應,卻不算怎麼熱烈,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冷談。
他是在擺架子嗎?
不,他不是在擺架子,而是因為心事重重。
每當濮陽勝高興的時候,他喝酒簡直就像是跟酒拚命。
這樣子弄下去,到頭來,他一定會醉的。
但是,他卻說:「不醉無歸,不醉無力!」
他認為自己就像是打虎英雄武松,喝一分酒有一分氣力,喝十分酒就有十分氣力。
這是他的個性。
人若醉了,就算氣力真的大了,處事也必然會容易出錯。
這一天,他就錯了。
因為他正要親自走到酒他取酒的時候,突然有個人剛好站在通道上,阻住了他的去路。
濮陽勝立刻大叫:「你是不是活膩了,快滾開去!」
這人冷冷的盯著他,忽然從一個狹長的皮袋裡,拿出了一柄鈞子。
濮陽勝見這人沒有讓開,不由怒氣上湧:「你可知道,我若在你的鼻子上接兩拳,你將會變成怎樣?」
這人淡然道:「我從來不喜歡猜測未來的事。」
濮陽勝冷冷一笑,忽然一拳向他的鼻子上打過去。
他本來並不是那種橫蠻無理的人。
但剛才他看見,這個陌生人登上八仙樓的時候,忽然一腳踢去了一隻蜷伏在樓梯間的貓。濮陽勝不喜歡貓。
但他更不喜歡看見以強凌弱的事。
貓有幾斤?
人有多重?
以人的腳去踢貓的肚子,這絕對是以強凌弱!
他向來欣賞打虎英雄。
打虎者,英雄也。
但一腳把貓兒踢去的人,卻肯定是個混蛋!
濮陽勝不喜歡混蛋。
尤其是欺善怕惡的混蛋。
所以,雖然他不知道這個陌生的男人是誰,也不知道他這個皮袋,手上的鉤子是什麼來歷,就已決定要給這人一個難忘的教訓!
拳風「呼」的一聲響起。
但濮陽勝卻沒有打著別人的鼻子。
這陌生人的鉤子卻已經勾住了他的咽喉。
濮陽勝的嚨喉發出了一陣「格格」聲響。
他想說話,但卻沒有說出來。
陌生人冷冷一笑,對他說:「我現在只要稍為用力就可以把你的喉管戳穿。」
濮陽勝吸了口氣,終於說道:「你是誰?」
陌生人冷冷道:「我是殺手。」
「殺手?」濮陽勝的眼睛閃動著:「是誰派你來殺我?」
陌生人忽然把鉤子收回。
濮陽勝摸了摸脖子,手掌有點濕濡。
他的脖子在流血,但卻並不致命。
只是,這個臉也未免丟得太大了。
若是換上別人,也許會很不服氣,再向這陌生人決戰。
但濮陽勝卻沒有這樣。
他知道自己剛才是有點酒意,所以才看錯這個人。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他已吃了虧,再動手只有自取其咎。
所以,雖然他極不喜歡這個人,但仍然不敢再次輕舉妄動。
這位陌生人沉默了半晌,環顧四週一眼。
這時候,鎮英鏢局的人包圍了上來,人人都是摩拳擦掌。
但濮陽勝卻伸手阻攔住,不讓他們動手。
陌生人目注著濮陽勝,淡淡道:「你這條命不值錢,我怎會殺你?
濮陽勝的臉色有點不好看:「你到底是來找誰的?」
陌生人道:「找你!」
「找我?」濮陽勝一怔:「你剛才不是說,不是來殺我的?」
陌生人緩緩道:「我現在雖然不是來殺你,但卻有件事要跟你談談。」
濮陽勝道:「咱們之間,有什麼事可談?」
陌生人盯著他沉默了很久才回答:「你現在必須要僱請一個殺手,去對付一個人。」
濮陽勝臉上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陌生人道:「因為這個人若不死濮陽玉就會活不下去。」
濮陽勝一呆:「這是什麼道理?」
陌生人道:「因為濮陽玉在三天之前,在咸陽古道上殺了一個不該殺的人。」
「有這種事?」濮陽勝沉著臉:「怎麼我從來都沒聽他提起過?」
陌生人道:「因為他自己知道,即使你全力支援他,他也逃不過這場可怕的劫難。」
濮陽勝道:「他究竟殺了誰?」
「衛寶官。」
「衛寶官?他是什麼人?」
「他是個紈褲子弟,武功平平,相貌平平,但跟隨在他左右的人,卻全是江湖上極可怕的黑道高手。」
濮陽勝皺了皺眉:「這些人是誰?」
陌生人緩緩道「『鬼衣侯,秦遲、『無面天魔』海尋月、『毒木郎』費西園,有時候,甚至『南北大盜』百里追和上官殺也會跟隨著他在一起。」
濮陽勝臉色驟然變了。
「這衛寶官究竟是個什麼人?」
陌生人輕輕歎了口氣:「他的父親就是『血公爵』衛天禪。」
濮陽勝呆住。
他緩緩的轉過身子,盯著濮陽玉。
這時候,濮陽玉已站在他身邊。
「這……這……」濮陽勝吸了口氣,才說得出聲:「這是不是真的?」
濮陽玉沉默了很久,才緩緩的點點頭。
剎那間,濮陽勝的臉色蒼白如雪。
他忽然瞪著眼睛,說:「你可知道衛天禪是個怎樣的人?」
濮陽玉點點頭:「師父也曾經對我提及過這人,他是『神血盟』盟主。」
「不錯,」濮陽勝的日光有如猛獸:「你可知道,連當今武林八大門派,都不敢招惹神血盟的人嗎?」
濮陽玉的眼睛眨了眨:「我知道。」
濮陽勝不停的冷笑:「你算是個什麼東西?難道你以為自己是個天下無敵的第一高手?」
濮陽玉搖頭:「我不是。」
「你當然不是!」濮陽勝盯著他:「就算是你的師父五龍上人,他也不敢開罪神血盟的人!」
濮陽玉道:「這卻是錯了。」
濮陽勝一怔。
「這是什麼意思?」
濮陽玉慢慢的說道:「師父已殺了元面天魔海尋月,而且還傷了南北大盜之一的上官殺。」
濮陽勝臉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你為什麼會跟這些魔頭發生衝突?」
濮陽玉道:「因為師父在三年前,曾在大名府易大先生的家裡殺了一個人。」
濮陽勝道:「他殺了誰?」
濮陽玉道:「這人歐守誠,江湖上的朋友都叫他『老實先生』。」
濮陽勝眉頭一皺。
「你師父為什麼要殺這個老實人?」
濮陽玉道:「理由就是因為這個被譽為老實先生的人,原來絕對不老實。」
濮陽勝道:「哦?連老實先生也不老實?」
「不錯,」濮陽玉歎了口氣道:「因為他這種老實的形貌,本來就是偽裝出來的。」
濮陽勝問道:「他不老實的地方在哪裡?」
濮陽玉道:「他表現上裝作與世無爭,不求名利,但實際上,卻是神血盟的『神鴿』。」
「神鴿」濮陽勝有點不懂。
「神鴿就是神血盟中專門負責刺探敵方消息的臥底:「
「易大先生豈非一直都很信任他?」
「不錯,他在易大先生的家裡,已是八年來唯一的大總管。」
「易大先生是富甲一方武林大豪,門下弟子高手輩出,這歐守誠潛伏其間,有何企圖?」
濮陽玉說:「易大先生雖然重用歐守誠,但他手下最可怕的兩個人,卻是『笑鶴』錢青,及『七指神鷹』雲戰衣。」
濮陽勝道:「這兩人在江湖上人稱『鷹鶴雙奇』輩份雖然不高,但卻都是身手不凡,未滿三十之齡就已名列『北地龍虎榜』之上。」
濮陽玉道:「這兩人最可怕的地方,並不在於武功,而是一股喪氣。」
「垂頭喪氣的人怎會可怕?」
「這個『喪氣』的解法,卻不是這樣,而是解作『不怕喪命的氣概』。」濮陽玉緩緩道:「他們與敵人交手,每一招都絕不留餘地,一上來就是『你不死我死』的打法。」
濮陽勝道:「這豈非跡近乎死士的作風?」
濮陽玉道:「他們不算是死士,最少每一戰,他們仍然能夠保存著自己的生命,並不像那些死士,」一出戰即抱著同歸於盡的決心。」
濮陽勝道:「他們縱然不算是死士,但那股狠勁也相差不遠了。」
濮陽王道:「死士之所以成為死士,是因為他們的武功通常都不算高,所以才不得不以拚死的方式去完成任務。」
濮陽勝道:「但鷹鶴雙奇卻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
濮陽玉道:「所以他們絕不容易死在敵人的手下。」
濮陽勝道:「他們又和老實先生有什麼關係?」
濮陽玉道:「沒有半點關係。」
濮陽勝道:「正因如此,所以歐守誠就想對付他們?」
「你說的一點也不錯,」濮陽玉道:「因為要殺易大先生,這兩個人就絕不能活著。」
「他們不死,誰也休想接近得了易大先生。」
「歐守誠確有點門道,終於把笑鶴錢青騙到一座義莊裡。」
濮陽勝奇道:「錢青怎會來到義莊的呢?」
濮陽玉道:「錢青一向自詡不怕鬼,歐守誠抓住了一個機會,在他喝得酪叮大醉的時候,向他說義莊裡有鬼。」
濮陽勝又問道:「錢青是不是不肯相信?」
「當然,」濮陽玉說:「但他卻要歐守誠帶路,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濮陽勝道:「結果怎樣?」
「那本來就是個圈套,」濮陽玉道「當錢青來到義莊的時候,就已經遇到伏擊。」
濮陽勝道:「他死了?」
濮陽玉歎道:「他死了,而且還死得很慘。」
濮陽勝眉頭一皺:「鷹鶴雙奇少了一個,餘下來的七指神鷹恐怕也很不妙。」
「的確不妙,」濮陽玉道:「他那時候還沒有懷疑到老實先生,還聽信其言,以為兇手是大名府鐵拳幫的人。」
「鐵拳幫幫主洗南峰是個有勇無謀之夫,雲戰衣若對他有所誤會,後果豈非更是不可想像?」
「不錯,但就在雲戰衣要與洗南峰決一死戰的時候,師父卻突然出現。」
「師父?你說的是不是你的師父五龍上人?」
「正是,」濮陽玉說:「師父揭穿了歐守誠的假面具,把他的身份揭露。」
濮陽勝道:「雲戰衣肯相信嗎?」
濮陽玉道:「初時,他還是半信半疑但歐守域卻突然發難,以暗器襲擊雲戰衣。」
濮陽勝道:「這豈非暴露了身份,不打自招?」
濮陽玉道:「大概這個老實先生那時候已看出,師父己掌握著不少有力的證據,不由雲戰衣不相信。」
「所以,他就不顧一切,來一個先發制人?」
「不錯。」
「後來怎樣?」
「雲戰衣閃開了暗器,師父卻同時一掌擊在歐守誠的胸膛上。」
「五龍神掌獨步江湖,這老實先生可挨不住了罷?」
「他的確挨不住,終於死在師父的掌下!」
「幹得好。」
「但也就是因為這一件事,師父與神血盟結下了不可化解的梁子。」
濮陽勝歎了口氣:「你是他的衣缽傳人,自然也難免受到牽連。」
濮陽玉道:「師父的事,也就是弟子的事,我自然不能置身於事外。」
濮陽勝道:「但你又怎會殺了衛寶官呢?」
濮陽玉道:「他要追殺咱們師徒,率眾而來!」
濮陽勝道:「你們兩師徒沒事,反而把衛寶官殺了?」
濮陽玉道:「我是沒事,但師父…」
「上人怎樣了?」
「他跟無面天魔海尋月互擠三掌,雖然海尋月當場畢命,但師父也受了很沉重的內傷。」
濮陽勝道:「他現在在哪裡?」
濮陽玉目光一轉,落在那陌生人的臉上。
陌生人緩緩道:「他絕對死不了。」
濮陽勝一怔:「他在你手上?」
陌生人道:「沒有我,他早已死在路上。」
濮陽勝忽然盯著弟弟,問:「他究竟是推?」
濮陽玉沉默了片刻,才說:「他是個殺手,只要你付得出代價,他就可以為你去殺任何人,包括血公爵衛天禪在內。」
二十年來,敢去殺血公爵的殺手,總共有三個。
每一個出現在二十年前,血公爵之死敵「淮陽第一魔」田逢劫,花了十萬兩,聘請當時號稱「斧不留痕」的李神工,在中秋之夜砍殺衛天禪。
李神工那時候已年逾五旬,而且晚年得子,本已無意再執殺人利斧,以殺人為業,但十萬兩這個數字,卻無疑是極其誘惑的。
李神工操殺手之業己三十年,雖然殺人不算多,但殺的全是最難對付,也是別的殺手不敢輕易去殺的人。
三十年來,他從未失手過一次。
但他接下這一次的買賣,卻鑄成了大錯。
在中秋之夜,衛天禪沒有被殺,甚至沒有見過李神工。
因這這個名噪大江南北的殺手,還沒有找到血公爵,就已死在血公爵麾下的「四絕」手下。
三年後,「淮陽第一魔」田逢劫與「四絕」狹路相逢,結果「四絕」其中一人瞎了眼睛,另一人跛了左腿。
但田逢劫卻被剁為肉醬。
十二年前,「自聖府」門下第一號殺手呂續,受人所雇,於西湖金葉畫舫中,行刺衛天禪。
呂續當時年方三十,七七四十九式「亡魂絕命刀」自出道以來未曾一敗。
但他面對衛天禪,只發出了七刀。
第八刀,他再也發不出去。
因為衛天禪已捏碎了他的頭顱。
死人不會發刀。
經此一戰,當時武林中再元殺手敢殺血公爵衛天撣。
直到三年前,江湖上又冒出了一個身手不凡的殺手。
此人無名無姓。
也沒有人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只知道他手中一劍,乃天下著名之「巨闕」。
「巨闕」乃前古神兵利器,且己在江湖上失落多年。
但這無名殺手之「巨闕」,卻絕非贗品。
劍是利器。
人也是絕頂高手。
但是這無名殺手,終於死在衛天禪掌下。
他在大除夕之夜,從一湖底殺出,飛擊正在渡橋的血公爵。
結果,血公爵衣履被割破,但人卻安然無恙。
死的不是他,而是這無名殺手。
自此之後,血公爵在人們的心目中,幾乎已變成了一個半神半魔,不可侵犯的奇人。
李神工、呂續以至無名殺手,全是殺手行業中頂尖高手。
但他們卻沒有一個人能傷害得了衛天禪,反而全都丟了性命。
這些武林軼事,濮陽勝早已聽得太多了。
這陌生人是誰?
他可以殺得了血公爵?
濮陽勝怔怔的瞧著這個陌生人。
「你究竟是誰?」
「舒鐵戈。」陌生人終於說出了他的名字。
「你就是『九絕飛狐』舒鐵戈?」濮陽勝不由一怔。
「是的!」
濮陽勝吸了口氣。
「九絕飛狐」舒鐵戈雖然年紀不算大,但卻已出道江湖十餘年。
他是個殺手。
一個名震江湖的第一流殺手。
在他提著的皮袋裡面,總共有九件武器。
他手裡每一件武器,都配合著一種獨特的武功。
而每一種武功,都是江湖上難得一見的絕藝。
「九絕飛狐」之名,絕不是讓人白叫的。
毫無疑問,這位殺手在江湖上的名氣,絕對不會比昔日的李神工、呂續及無名殺手稍遜。
但他能殺得了衛天禪嗎?
濮陽勝又愣住了半天。
過了很久很久,他才吐出口氣,說道:「就算我相信你能殺得了衛天禪,但酬金方面……」
舒鐵犬淡淡道:「我不要銀子。」
「不要銀子?」
「嗯。」
「那更難辦,不要銀子,當然是要金子了。」
「也不是要金子。」
濮陽勝的臉突然發紅:「你究竟想要什麼?」
舒鐵戈沉默了很久,才說:「一口棺材。」
「舒老弟,你在開什麼玩笑?」濮陽勝不由兩眉一皺。
舒鐵戈搖搖頭:「我絕不是在開玩笑,昨天貴鏢局接了一趟棺材鏢,要把一口棺材送到長安,對不?」
胰陽勝一呆。
「你是……」
「我就是想要了這口棺材。」
「這怎麼可以?」濮陽勝道:「而且,它根本就不是什麼寶貝,裡面的確裝著了一個死人。」
舒鐵戈道:「這一點,不勞總鏢頭擔心,我要的只是這口棺材而已。」
濮陽勝雙手亂搖:「這東西並不是我的,就算你很想要,我也無能為力。」
舒鐵戈道:「你可知道,棺中人是誰嗎?」
濮陽勝道:「托付棺木者,說棺中人是個從長安到此經商的旅客,但不幸身罹奇疾,終於與世長辭。」
舒鐵戈道「托付棺木之人是誰,總鏢頭又可知道?」
濮陽勝道:「何一勇,是何家客棧店主。」
舒鐵戈冷冷道:「何一勇為什麼要把一口棺木,一個死人運到長安,總鏢頭又可會知道?」
濮陽勝道:「死者是長安人,葉落歸根,那是理所當然的事,」
舒鐵戈沉聲道:「這一趟棺材鏢,何時赴運?」
濮陽勝道:「明天一早,就由譚鏢師,傅鏢師動身運送。」
「不必了。」舒鐵戈冷冷道:「這口棺材,就交給舒某來發落罷。」
濮陽勝一怔,繼而搖頭道:「此事萬不能,這豈非是砸了敝鏢局招牌嗎?」
舒鐵戈冷冷一笑:「令弟闖了這麼一個大禍,難道你就不想解決衛天禪?」
濮陽勝道:「這和棺材是兩回事!」
舒鐵戈冷笑道:「你錯了,棺中人根本未死!」
濮陽勝一凜:「你怎知道棺中人仍然活著?」
舒鐵戈道:「躺在棺材裡的,乃神血盟中,號稱『妖王』之陰地靈!」
「是陰地靈?」濮陽玉忍不住失聲叫了起來。
舒鐵戈冷冷一笑:「『妖王』有一最大本領,就是裝死!」
濮陽勝道:「他為什麼要混進棺材裡呢?」
舒鐵戈道:「他在等一個人。」
「等誰?」
「令弟濮陽玉!」
夜更深。
鎮英鏢局大廳裡,一片沉寂。
一口棺材,放在大廳中央。
在棺材兩旁,都有小几,幾上白始燭燃得正明亮。
忽然間,一陣陰冷的風吹過。
燭光搖幌,廳外掠進了一條人影。
來脊一身白衣,手提皮袋,正是「九絕飛狐」舒鐵戈。
舒鐵戈神色深沉,緩緩地從皮袋裡拿出了一柄斧頭。
那是一柄銀斧。
他提著銀斧,一言不發,走到棺材旁邊,忽然向棺蓋一,斧劈下。
「格咯!」
一聲巨響,棺蓋破裂。
但棺蓋並不是給銀斧砸破的。
因為銀斧還沒有劈在棺蓋上,棺蓋已突然從裡面爆裂開來。
一把鬼頭大刀,破棺而出,疾斬舒鐵戈。
「鏗!」
刀斧交擊,迸出一蓬星火。
舒鐵戈冷笑,身形依舊屹立不動。
「陰先生,你現在大概已可以鑽出來了。」
棺蓋終於移開。
棺中冒出了一個人。
這人的手裡,仍然握著一把重二十九斤的鬼頭大刀。
但舒鐵戈卻呆住了。
因為這個從材裡冒出來的,居然是個眼波明媚,朱唇貝齒的紹色少女。
「是你……」舒鐵戈終於說出了兩個字。
「當然是我,」這少女的臉色忽然沉下來:「你想死了?居然用天雷銀電斧來對付我!」
舒鐵戈歎了口氣:「我怎知道你會躺在棺材裡?」
少女瞪著他:「你連棺材裡的人是誰都不知道,就用斧頭劈下去,這算是什麼規矩?」
舒鐵戈道:「我的規矩,是收錢,殺人!」
少女冷冷一笑:「你收了什麼人的錢?居然連我也要殺了?」
舒鐵戈皺著臉:「你別無理取鬧好不好,也不怕別人看見笑話。」
「笑話的可不是我,而是你這個糊里糊塗的殺手!」少女嘿嘿一笑。
舒鐵戈忽然臉色一寒:「你別裝神弄鬼了,妖王陰地靈在哪裡?」
少女默然半晌,緩緩道:「你以為天下間只有你才能殺得了妖王?」
舒鐵戈盯著螂:「你已經幹了他?」
少女道:「不錯。」
舒鐵戈歎了口氣:「這一次,你又找到了什麼高人相助?」
少女兩腮脹紅道:「你老是看不起我,難道憑我的武功,還對付不了區區妖王嗎?」
舒鐵戈道:「知妹莫若兄,妖王是什麼人,我比你更清楚,倘若連你也殺得了他,我剛才也不必動用天雷銀電斧了。」
「虧你還敢說出口!」少女又生氣起來:「我若沒兩下子,剛才豈非已變成斧下冤魂啦?」
舒鐵戈冷冷一笑:「這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不來了!」少女突然一揮掌,把半邊棺材震了個稀巴爛:「你老是欺負我,我回去要告訴師父……」
「唉,算是我怕你九分好了,」舒鐵戈吐出口氣:「但這淌渾水,你最好還是別插手!」
少女昂著臉:「我偏就喜歡插上一手,你不高興,可以乾脆殺了我。」
「這算是什麼話了?」
「你妹子的肺腑之言」
舒鐵戈沉著臉,卻是作聲不得。
突聽一人歎了口氣,道:「我一直以為自己糊塗,連死人活人部分不清楚,想不到你也不比我強勝多少嘍!」
濮陽勝大步的走了進來,濮陽玉緊隨其後。
舒鐵戈臉上木元表情,只好說:「這是舍妹美盈。」
濮陽勝看著那少女,道:「棺材裡的,本來是個男人。」
舒美盈微微一笑。
「你以為他已經死了?」
濮陽勝一怔,繼而苦笑道:「他看來真的像個死人。」
舒美盈又是一笑,盯著他緩緩道:「我看你也真的像個聰明人。」
濮陽勝歎了口氣:「只可惜我其實是個笨人,連妖玉混進了鏢局裡來也懵然不知。」
舒美盈道:「但你現在不必擔心了,因為這個老是喜歡裝死的妖王,已經弄假成真,再也活不下去。」
舒鐵戈看著她:「究竟是誰幹的?」
舒美盈搖搖頭:「我不說。」
「為什麼不說?」
「因為不高興。」
「你要怎樣才高興?」
「等到悲大師不會再悲哀的時候,我就會高興了。」舒美盈慢慢的說。
燭光之下,她的臉色彷彿變得陰晴不定。
看樣子,她現在的確很不高興。
聽見了「悲大師」這三個字,濮陽勝的臉色陡地變了。
舒鐵戈也是眼色一變:「你是說北天山絕樂谷的悲天和尚?」
舒美盈盈點點頭:「在北方,他叫悲天和尚,但中原的人,都叫他悲大師。」
舒鐵戈神色凝重:「你怎會惹到這凶僧的頭上去?」
舒美盈瞅了他一眼,生氣地說:「不是我去惹他,而是他要惹我!」
舒鐵戈道:「好端端的,他怎會來惹你?」
舒美盈道:「他本來是好端端的,我也是好端端的。但自從他的弟子絕仙和尚斷掉雙手之後,他就不肯放過我了。」
舒鐵戈臉色一變。
「是你砍掉了絕仙和尚的手?」
舒美盈道:「對付不規矩的人,這是最有效的方法。」
舒鐵戈道:「這是誰說的?」
舒美盈道:「是師父。」
舒鐵戈吐出了口氣:「但你可知道,這凶憎是什麼人?」
舒美盈道:「不管怎樣,現在一切已成為事實,我現在給人欺負,你是不是想見死不救?」
舒鐵戈冷冷一笑:「悲大師武功深不可測,而且出沒無常,你就算死在他的手中,我也是沒有辦法。」
舒美盈哼的一聲:「我早就知道,你從來都沒有關心過我,你的眼睛裡只有白花花的銀子,難怪別人都說你是一隻無情的狐狸。」
舒鐵戈抽了口涼氣,只好默然不語。
「江湖上有種人,是凶慣了的,」濮陽勝忽然歎息一聲,緩緩道:「他們不斷的欺負別人,但別人若有半點對不起他們,就會引起軒然巨波。」
舒美盈黛眉一蹙,瞧著他:「你的話好像很有道理,但這種道理卻是連三歲小孩都會說的,那麼說來又有什麼用?是不是把咱們兄妹當作是白癡?」
舒鐵戈立刻制止她說下去。
「美盈,不得如此無禮。」
濮陽勝先是一怔,繼而苦笑。
「舒先生,實不相瞞,我對你這個人,本來沒有什麼好感。」
「我這種人,人見人怕,人見人憎,那是很自然的事。」
一旦現在看來,你又並不像是可憎之人。」
舒美盈冷冷一笑:「在強敵當前之際,你們卻婆媽不休,我……」
「你住口!」舒鐵戈修地喝止:「你再口沒遮擋胡說八道,我揍你!」
舒美盈冷冷道:「你不揍我,就是龜兒子!」
濮陽勝一怔。
因為她說著這最後一句說話的時候,一雙美麗的眼睛並不是看著她的大哥,而是盯在屋樑上。
屋頂上有人!
舒美盈的說話,原來只是幌子。
她是在製造機會,掩護舒鐵戈出手,對付屋頂上那人。
舒鐵戈當然出手。
他出手當然並不是揍舒美盈,而是身形高撥逾丈,直向屋頂上疾衝。
濮陽勝暗歎了口氣,忖道:「這勞什子屋頂完了。」
這屋子的結構,本來是很牢固,就算是每天刮三場暴風雨,它看來也可以支撐三五百年左右。
但舒鐵戈一衝上去,這屋頂真的立刻就完了。
它穿了一個大洞。
現在這個大洞,最少可以讓三條公牛同時鑽出去。
濮陽勝皺了皺眉,喃喃道:「撞穿一個小洞也就夠了,這樣倒像是拆屋子。」
舒美盈一笑。
「你心疼?」
「不,只是有點胃疼。」
「人家不見了銀子,或者是要破財的時候都只會心疼,你怎會胃疼起來的?」
「因為我忽然餓了。」
「要不要弄點吃的?」
「最好不過。」
「你想吃什麼?」
濮陽勝苦笑了一下,道:「吃屋頂上那人的肉。」
雖然屋頂上已穿了一個大洞,但卻很熱鬧。
因為在上面動手的,居然有七八個人之多。
舒鐵戈怎樣也想不到,屋頂上原來不只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由此可見,這群人的輕功,實在不尋常。
等到舒美盈發覺到有點不對勁的時候,舒鐵戈已從屋頂那個大洞掉了下來。
洞是他自己撞穿的。
他現在卻又從這個大洞掉下,倒是「肥水不過別人田」。
舒美盈連臉都白了。
「你怎麼啦?」她扶起了舒鐵戈。
舒鐵戈的眼睛緊閉著,他好像受傷不輕。
「大哥,你別死!」舒美盈差點沒哭了出來。
舒鐵戈還是沒有反應。
「大哥!,我以後一切都聽你的說話了,我只求求你,別丟下我,大哥……」
這兩句說話,倒真是奏效了。
舒鐵戈忽然睜大了眼睛,睜得比荔枝還大。
「在你還沒有做曾祖母之前,大哥絕不會丟下你不顧而去,這樣可以了罷?」
舒美盈一怔。
「你……你沒事?」
舒鐵戈還沒有回答,屋頂上已有人大笑著說道:「他中了貧道一記『裝蒜神掌』,不出八百年內,就會無疾而終,死未?」
一聲「死未」,舒美盈不由大叫起來:「我不來了,原來你們在裝神弄鬼。」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屋頂那個大洞已跳下了八個人。
濮陽勝看得連眼都花了。
第一個跳下來的,是個臉長鬚短,仙風道骨的中年道人。
第二個跳下來的,是個只有一隻右眼的老太婆,她左手提著一個籃子,右手侍著一把秤,。
第三個是老叫化,他衣衫襤褸,千補萬補,但腳上卻居然穿著一雙縷金線的鞋子。
第四個是胖子,他手搖大折扇,氣派魁宏,十足像個腰纏萬貫的大商家。
第五個是花枝招展,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紅裙婦人,她身材動人,臉上總是帶著幾分騷媚人骨的笑意。
第六個是灰衣漢子,他腰佩雙刀,面罩寒霜,好像天下的人都開罪了他,和那紅裙婦人相比,剛好完全相反。
第七個是侏儒,他的個子只有三尺半高,但卻己鬚眉皆白,、看來最少已年逾七旬開外。
最後一人,穿一襲黃金滾花袍,方臉,唇上留著兩綹鬍子。
他神采飛揚,成熟而健康,是一個很好看,很瀟灑的男子漢。
當然,世間上必定曾有一種人,認為他不好看。
這種人就是討厭男人長著兩絡鬍子的人。
一看見這個留兩綹鬍子的男人,舒美盈就忍不住跳了起來。
她氣呼呼地衝上前,自玉般的手指幾乎指在這人的鼻尖上。
「你怎麼不聽我的命令,在我還沒有叫你出來之前就和他們混在一起?」
這男人悠然一笑:「這個『混』字,太難聽了罷?」
濮陽勝已忍不住走了過來,問這男人:「你是不是那個鐵鳳師?」
這男人微笑說:「你看我像不像辣手大俠?」
濮陽勝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才道:「很像,很像。」
這男人道:「你見過鐵鳳師沒有?」
濮陽勝搖搖頭,道:「沒有,從來都沒有。」
這男人道:「既然你連鐵鳳師的樣子都沒有見過,又怎能說我很像鐵鳳師?」
濮陽勝道:「雖然我沒有親眼會見過鐵鳳師,但卻聽人說過,他就是像你這副樣子的。」
這男人歎了口氣,道:「武林中像我這副樣子的人,沒一萬也有八九千,豈不是到處都是鐵鳳師嗎?」
濮陽勝搔了搔脖子,訕訕一笑,說道:「那麼,是我自己弄錯了,對不起!對不起!」
舒美盈卻冷冷一笑道:「你倒是沒有弄錯,除了他之外,世間上又有誰的鬍子會比他長得更加難看?」
濮陽勝一愣。
他怔怔的瞧著這男人:「你果然是鐵鳳師?」
這男人苦笑了一下,道:「你果然有眼光,因為就算別人也長著這種鬍子,也一定不會像我那麼難看。」
濮陽勝一笑,「哪裡……哪裡!」
舒美盈「哼」的一聲:「蛇鼠一窩,物以類聚。」
鐵鳳師道:「還有沒有?」
「有!你們都是一丘之貉,都是不知所謂的武林混蛋!」
只聽那瘦道人呵呵一笑:「辣椒仙子果然名不虛傳,夠辣味,夠勁兒。」
老太婆狠狠地瞪著唯一的眼睛,冷笑道:「牛鼻子,你別老是期負小孩子好不好?
舒美盈又嚷了起來:「誰說我是小孩子了?」
老太婆笑罵道:「小妮子不知天高地厚,總有一天會遇上吃人的豺狼。」
「我不怕豺狼,就只怕豺狼遇上了我兜遠走!」舒美盈挺起了胸膛。
那紅裙婦人笑了起來。
「妹子說得對極了,管他來的是豺狼還是豹子,他們吃人,我們卻吃他們的心肝。」
胖子忽然冷冷一笑,一把大折扇差點沒撥在紅裙婦人的臉龐上:「豺狼豹子你也許不怕,但六根未淨的和尚,可不好對付了罷?」
紅裙婦人「唷」的一聲:「老賭精在這裡,你少提禿驢好不好?」
那侏儒老人立時應和:「對!每次看見光頭和尚,老夫就大大的不吉利,總之,少提和尚,少提和尚!」
胖子「哼」的一聲:「簡直是瘋了一半,傻了另一邊!」
侏儒老人勃然大怒道:「你在放什麼屁?」
穿金鞋的老叫化插口笑道:「他是天下第一號大腹賈,放的當然是天下第一號大屁!」
侏儒老人冷冷道:「什麼大腹賈?他幹的買賣,有幾宗是賺錢的,三十年前,人人都知道山西歐陽世家富甲一方,但現在,這招牌恐怕連一兩銀子都不值了,這種生意人,我看他還不如早點跳河划算一點。」
老太婆忽然沉聲說道:「老賭精,你這樣說話可就不對了。」
侏儒老人冷冷一笑道:「老夫哪裡不對?」
老太婆說道:「胖子雖然散盡千萬家財,但一生救人無算,光是八年前黃河水災,他就已花了八十萬兩銀子,而你呢?你這一輩子除了賭之外,還幹過幾件好事呢?」
侏儒老人一呆,答不上。
「算啦!老叫化一面搔癢,一面大聲說:「咱們現在不是來吵架的,再鬧翻下去,不必臭和尚殺到,咱們已自己打得一團糟。」
紅裙婦人淡淡一笑。
「這才像句人話嘛。」
直到這時候,濮陽勝忍不住問:「你們是誰?」
他這四個字才出口,有人捧腹大笑。」
大笑的是那個侏儒。
他笑得好像連眼淚都快要掉下來。
濮陽勝眉頭一皺:「老丈,有什麼事值得老人家笑得這麼厲害?」
老侏儒的笑聲立刻又停下來,臉上也再沒有半點笑意。
他臉上表情的變化真大,就像是在剎那間換掉面譜的戲子。
老侏儒寒著臉,冷冷道:「我們是什麼人,你直到現在還不知道,這豈非天下的笑話?」
濮陽勝臉色也是一變:「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
老侏儒「哼」的一志:「沒見識!」
老太婆搖搖頭:「老賭精,你是越來越蠻不講理了。人家從未見過咱們七人,又怎能怪他不知道咱們是誰?」
老侏儒道:「他也沒見過鐵鳳師,怎麼一猜就猜得出來?」
老太婆道:「鐵鳳師的鬍子雖然不是用黃金鑄造,但就算有人用一箱金子來換他的鬍子,恐怕他也不會答應。」
老侏儒冷冷一笑:「別人說浪子回頭金不換,想不到這年頭居然連鬍子都金不換了。」
鐵鳳師沒有反應,好像根本沒有聽見別人在談論自己的鬍子。
濮陽勝忽然大聲道:「我現在想知道,你們是誰?」
老太婆首先說:「老身叫胡小翠,外號是一目瞭然。」
老侏儒冷笑:「快八十歲了,還叫小翠!」
濮陽勝忍不住道:「這名字是父母定下來的,小時候叫小翠,難道老了就叫老翠了不成?」
胡小翠吃吃一笑:「還是總鏢頭有見識。」
胖子折扇一搖,道:「洒家乃山西歐陽村人氏,叫歐陽闊。」
紅裙婦人眼波流動,微笑道:「奴家蔡紅袖,有人叫奴家貴妃,也有人叫奴家禍水,你喜歡怎樣稱呼,悉隨尊便,無任歡迎。」
中年瘦道人繁榮一笑:「貧道法號死未,來自廣東,無論是誰讓我不高興,他就死定了!」
「放屁!」老叫化道:「衛天禪使你不高興久矣,他現在還是神氣得要命,你這廣東牛鼻子,唔該你返鄉下耕田!」
死未道人正待發作,蔡紅袖已按住了他:「別動肝火,你一發脾氣,奴家就心疼啦。」
死未道人遇上了蔡紅袖,就像是大火遇上了洪水,立刻火氣全消,只是怪笑不語,濮陽勝盯著老叫化:「這位又怎樣稱呼?」
老叫化把腳上金鞋一幌,笑道:「我這個老叫化的招牌,就在腳上。」
蔡紅袖道:「他是廣西著名的金腳帶,他的金腳,簡直比毒蛇還更要命。」
死未道人冷笑道:「也臭得要命!」
金腳帶白眼一翻:「你是不是偷脫過我的鞋子?嗅過我的金腳滋味?」
「放……」死未道人正要罵人。
「別放肆!」老侏儒忽然大喝:「老夫在此,你們誰都不准放……放厥辭!」
濮陽勝道:「你是……」
老侏儒冷然道:「老夫是老賭精,至於姓名,早已輸掉,不提也罷!」
濮陽勝大奇:「姓名也可以輸得掉的嗎?」
「為什麼輸不得?」老賭精冷冷道「銀子賭得性命賭得,姓名也同樣賭得!」
金腳帶怪笑一聲,道:「他初出道江湖,就遇上了三十年前的一代賭王南宮千,結果不但輸了身上所有的銀票,而且最後還把姓名都輸掉。」
「有這種事?」濮陽勝不由一笑。
「輸了就是輸了,有什麼好笑?」老賭精怒道:「老夫自從輸掉姓名之後,誓言以後不再提名提姓,這是輸得起,不賴帳!」
死未道人哂然道:「你敢提名提姓,難道不怕南官千割了你的舌頭?」
老賭精「呸」一聲「死牛鼻子,來來來!老夫跟你賭一手!」
「賭什麼?」
「賭命!」老賭精摩拳擦掌,好像一口就想把死未道人吞掉。
蔡紅袖大為不悅!
「老賭精,你是不給奴家面子了?」
老賭精一呆:「貴妃,你真的幫著那個死牛鼻子?」
「誰都不幫!」蔡紅袖冷冷道:「你們要拚命,快滾開去,以後再也不是七星幫的人!」
金腳帶哈哈一笑:「這也不錯,七星幫若解散了,我這個老叫化第一件事要幹的享,就是……」
「你就怎樣?」胡小翠寒著臉:「是不是要答謝神恩,高呼阿彌陀佛?」
「不!小翠姐姐你誤會了。」金腳帶忙音著臉,說:「我是說,七星幫若解散了,我這個老叫化第一件要幹的事,就是大哭六場!」
胡小翠盯著他:「為什麼要大哭六場?多一場少一場不行嗎?」
金腳帶笑了一聲,道:「除了老叫化自己之外,你們總共是六人,如果少一個老夥伴就哭一大場,那麼少六個不就該哭六大場嗎?」
胡小翠冷冷道:「只怕你不是哭六場,而是大笑六場。」
金腳連忙道:「絕無此事!絕無此心!」
濮陽勝不禁問:「你們七星幫的幫主是誰?」
一人隨即回答:「是我。」
濮陽勝轉身望去,看見一張冷冰冰的臉。
七星幫的幫主,居然是那個腰佩雙刀的灰衣漢子。
濮陽勝盯著這灰衣人,灰衣人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在下濮陽勝,請問尊駕是……」
「無情刀秦斬。」
「秦斬?無情刀?」
「不錯,刀本無情,誰若認為刀也有情,這人就注定是個活刀靶子。」
「尊駕貴庚?」
「四十五。」
「是你組織這個七星幫的?」
「不錯。」
「所為何事?」
「消滅神血盟!」秦斬的目光,忽然落在濮陽勝的臉上。
濮陽勝忽然全身一冷。
他一直都覺得七星幫這群人很有趣。
但現在,他給秦斬這麼一瞧,瞧得全身毛管都直豎起來。
秦斬一開口,其餘六人噤若寒蟬。
連老賭精也不敢大放厥辭了。
甚至連蔡紅袖也風騷頓減。
只有一人在笑。
鐵鳳師。
「妖王已死,各位不必擔心這個陰險的傢伙了!」舒美盈忽然說。
舒鐵戈盯著鐵鳳師,道:「是你把陰地靈幹掉的?」
鐵鳳師淡淡一笑:「倘若殺人就是兇手,那麼我只是幫兇。」
舒鐵戈盯著舒美盈:「是你親手殺了妖王?」
舒美盈笑了笑,道:「有鐵大哥幫忙,殺區區一個妖王,又算得上什麼大不了的事?」
舒鐵戈歎了口氣,道:「你們是在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舒美盈淡淡道:「鐵大哥喜歡吃魚翅,我也喜歡吃魚翅,而這兩個喜歡吃魚翅的人,偏偏又在同一日到了青湖城,你認為我們會在哪裡相遇?」
舒鐵戈笑笑:「一定是在金翅樓。」
「你說對了。」舒美盈道:「而金翅樓泡製的砂鍋魚翅,和八寶醉仙雞,也的確是沒有讓我們失望。」
舒鐵戈皺了皺眉:「但我還是不懂,你們怎會同日同時,到了青湖城?」
舒美盈嫣然一笑,道:「難道你不知道,江湖上有個「尋人黨』的組織?」
舒鐵戈一怔:「你花子多少錢才找到了錢大哥?」
「不貴,只花了五千兩,這筆帳就算在你頭上好了!」
「五千兩?」
「不錯,他們很快就找到了鐵大哥,於是我們就在同日同時,在金翅樓大快朵頤。」
「這一頓魚翅,倒是貴得厲害。」舒鐵戈苦笑。
「魚翅再貴也不怕,反正付帳的是鐵大哥。」
「我不是說魚翅貴;而是『尋人黨』那五千兩尋人費用貴得驚人!」
舒美盈笑了笑:「那麼,你是寧願付魚翅的帳,也不願意付五千兩了?」
舒鐵戈道:「這個自然。」
鐵鳳師微笑著道:「那很好,請即付款。」
舒鐵戈道:「多少?」
鐵鳳師道:「十萬兩。」
舒鐵戈瞪大了眼睛:「什麼?吃一頓魚翅要十萬兩?我是不是聽錯了?還是閣下說多了一個『萬』字?」
鐵鳳師淡淡道:「你沒聽錯,我也沒有說多半個字,為了這一頓魚翅宴,我付了十張可以十足兌現的銀票,每一張都一萬兩!」
舒鐵戈冷冷的道:「是金翅樓的老闆瘋了?還是你有神經病?」
鐵鳳師道:「我們都很正常,老闆沒有瘋,我也沒有神經病。」
舒鐵戈道:「那頓魚翅宴,何以值得十萬兩?」
鐵鳳師道:「因為我若不付十萬兩,吃完魚翅之後說不定就會給人拋進一口井裡。」
舒欽戈一呆:「誰敢把辣手大俠拋進井裡?」
「是我!」秦斬冷笑著說:「反正鐵鳳師這十萬兩,都是不義之財,而剛好我又急需這筆錢,所以就囑咐金翅樓的老闆把魚翅的價錢改一改,改為十萬兩正!」
舒鐵戈眉頭一皺:「你要十萬兩有何急用?」
秦斬道:「買一柄劍。」
「什麼劍?」
「鐵劍。」
「一柄鐵劍,值得了多少錢?」
「不多不少,剛好就是十萬兩。」
舒鐵戈又怔住:「劍呢?」
秦斬道:「在碧水閣裡。」
舒鐵戈道:「碧水閣又在何處?」
秦斬道:「不知道。」
舒鐵戈一愣:「這算是什麼玩意?白拿了人家十萬兩說要買劍,但卻連這柄劍在哪裡都還不知道,豈非荒天下之大謬?」
鐵鳳師搖搖頭。
「不荒謬,一點也不荒謬。」
舒鐵戈嘿嘿一笑:「人家拿了你十萬兩,你卻還幫著他說話?」
鐵鳳師道:「不荒謬就是不荒謬,就算一刀砍掉我這個腦袋,還是要說一句:不荒謬!」
舒鐵戈道:「你且說出道理來!」
鐵鳳師道:「因為碧水閣的主人,也就是衛天禪夫人。」
舒鐵戈呆住。
鐵鳳師又道:「但衛天禪夫婦早已反目成仇,他們勢成水火,大有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之勢。」
舒鐵戈說道:「此事倒是從來未有所聞。」
鐵鳳師道:「衛天禪的勢力能擴展得這麼快,全然是因為他在二十年前,得到了一個寶藏。」
舒鐵戈問道:「這個寶藏跟衛夫人有關嗎?」
鐵鳳師道:「那是她父親的畢生積蓄,據說光是黃金,就己有三十萬兩!」
舒鐵戈深深的吸了口氣。
「衛天禪是怎樣得到這寶藏的?」
「殺岳丈,滅其家族八十餘人。」
「衛夫人呢?」
「她很僥倖,在火海裡逃脫。」
「火海?」
「不錯,」鐵鳳師緩緩說道:「衛天禪心狠手辣,火焚家園,要把妻子一併殺掉。」
舒鐵戈冷冷一笑:「不愧是血公爵,果然滅絕人性!」
鐵鳳師道:「但是這一場大火,卻並沒有燒死衛夫人,而她的兒子衛寶官,也早已經被衛天禪帶走。」
舒鐵戈道:「其後又如何?」
舒鐵戈道:「把她救離火海的,是個名劍客,在衛夫人還沒有嫁給衛天禪之前,他早已對衛夫人傾慕不已。」
舒鐵戈道:「這位名劍客又是誰?」
鐵鳳師道:「唐千里。」
「一劍震江南唐千里?」
「正是。」
「其後又如何?」
「唐千里把衛夫人帶到一個隱秘的地方,然後把從不離身的一柄鐵劍,交給衛夫人。」
舒鐵戈道:「唐千里呢?」
鐵鳳師道:「遠走天涯不知所蹤。」
舒鐵戈道:「他不是很喜歡衛夫人的嗎?」
鐵鳳師道:「但衛夫人已是衛夫人,不再是昔日淡樸無暇的少女。」
舒鐵戈:「這很重要嗎?」
鐵鳳師道:「唐千里認為不重要,但衛夫人卻不這樣想。」
舒鐵戈道:「原來是衛夫人拒絕了他。」
鐵風師道:「唐千里是正人君子,從不強人所難,更不欺暗室。」
舒鐵戈道:「如今已事隔多年,那柄鐵劍又有何用?」
鐵鳳師道:「唐千里已死。」
「他死了?」舒鐵戈吃了一驚:「但江湖上卻從未有人說過這件事。」
鐵鳳師道:「他是靜靜地躺在床上病逝的,除了他的三個弟子之外,很少人知道這件事。」
舒鐵戈盯著他說道:「你又怎樣知道的?」
鐵鳳師道:「是其中一個弟子親口向我說的。」
舒鐵戈道:「他是誰?」
鐵鳳師道:「他就是秦斬。」
秦斬用的不是劍,而是雙刀。
他居然會是名劍客唐千里的弟子?
舒鐵戈用詫異的目光盯著他:「是不是真的?」
秦斬目光遙注遠方,冷冷地說出了四個字。
他說:「千真萬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