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鵬不禁笑了,笑他的天真,在神劍山莊想藏起一件人家看中的東西,那也只有他這種年輕人才會自我安慰。
郭雲龍卻信心十足地道:「我藏劍的地方十分隱秘,他們絕對找不到的。我跳上一棵老梅樹,找到一個椏叉,然後把劍齊柄插進去。謝小玉後來問了我三次,叫我把劍交出來,可見她還沒有找到那柄劍。」
丁鵬倒是有點相信了,如果他把劍藏在這個地方,謝小玉很可能找不到。
不過他看著小香臉上的表情,就知道這柄劍還在原地的希望不大了,謝小玉在神劍山莊中遍佈耳目,不會漏過郭雲龍任何一個行動的。
但是他不願意掃他的興,笑笑道:「郭兄把那棵梅樹所在告訴我,兄弟去為你找回來。」郭雲龍道:「不,我要自己去取回來。」
丁鵬笑道:「郭兄,神劍山莊雖然在極力搜集《兵器譜》上的各種兵器,那只是為了好玩,這些兵器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價值,她之所以不惜得罪郭兄,必然還有別的用意。」
郭雲龍道:「我也這麼想,只是她沒有對我作進一步的要求,實在摸不透她的用意何在。」
丁鵬道:「不管她的用意何在,她的重點總是放在郭兄身上,郭兄何必又去自投羅網呢?」
郭雲龍道:「這次我會小心的。」
丁鵬笑笑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郭兄,如果到時頭上又撒下一片網來,你仍然是束手無策。」
郭雲龍的臉上泛起一層憂色道:「是啊!那網子也不知是什麼材料做的,十分堅韌又有彈性,包在身上,怎麼掙也掙不脫,可是我必須要去取回那柄劍來。」
丁鵬道:「郭兄如果信得過,就交給兄弟來辦。不出三天,兄弟一定將郭兄的家傳鐵劍取出來。」
郭雲龍想了一下道:「好吧,我倒不在乎公開地拚鬥,可實在怕他們動陰謀,而且對方是個女孩子,我也不好意思太過分,就麻煩兄台一下吧。對了,兄台的高姓大名我還沒有請教呢,你看我多糊塗!」
丁鵬一笑道:「郭兄最好暫時別問,否則我們的朋友交不成,還得打上一架。」
郭雲龍道:「這是怎麼說呢?」
丁鵬道:「因為我就是郭兄第二個要挑戰的人。」
郭雲龍道:「不會。我我的第二個決鬥對象是一個叫丁鵬的年輕刀手,他使的是一柄魔刀。」
丁鵬笑笑,拍拍身邊的刀道:「是不是這一柄彎刀?」
郭雲龍大聲叫了起來道:「你……就是丁鵬?」
丁鵬笑道:「是的。郭兄挑鬥的第一對像既是謝曉峰,第二個很可能就是兄弟了。」
郭雲龍低聲道:「完了!完了!」
丁鵬道:「郭兄有什麼事放不開的?」
郭雲龍歎了口氣道:「我受了謝小玉的捉弄,自然不能去找謝曉峰決鬥了,而我又受了你的好處,自然也不能找你決鬥,我這趟江湖豈不是白來了?」
丁鵬笑笑道:「郭兄難道除了我們二人之外,競沒有第三個決鬥的對象了嗎?」
郭雲龍傲然道:「放眼當世,除了你們兩個人外,還有誰堪當英雄之稱?郭某不去找英雄決鬥,難道還去找豎子打架?」
這段話說得豪氣四溢,但是丁鵬卻只冷冷一笑道:「昔年上官金虹死後,金錢幫煙消雲散了,但是令先祖郭嵩陽前輩死去後,嵩陽鐵劍之名盛傳不朽,可是在百曉生的《兵器譜》上,上官金虹的排名卻在郭嵩陽之上。」
郭雲龍低下了頭,這是他無法否認的事實,只有一歎道:「真希望上官金虹還有兒子或傳人留下,我好去找他們一決,證明嵩陽鐵劍未必不如龍鳳雙環。」
丁鵬道:「郭兄怎麼還在鑽牛角尖呢?怎麼不想想上官金虹技優於先祖,而今已經沒有多少人能記住他了,而令先祖的英名卻是無人不曉。可見英雄留名,絕不是以技勝的。」
郭雲龍低下了頭:「這個我知道。」
丁鵬道:「郭兄如果知道,就不會斤斤於未能找到有些人一決為憾了。初出江湖時,兄弟跟郭兄是同樣想法,所以才找上神劍山莊,尋謝曉峰一決。」
郭雲龍道:「聽說你們那一戰未分勝負?」
丁鵬一笑道:「可以這麼說。我們那天事實上並沒有過招。只是口頭上談了幾句,覺得已經夠了。」
「已經夠了?」
「是的,已經夠了。那天因為在藏劍廬中,謝大俠手中根本沒有劍,但是我發覺他的造詣已臻化境,絕非人力所能企及的了。」
「連你手中的刀也不能?」
「不能。我的刀還是有形的,他卻已經登無形之境,就像是大海邊上洶湧的巨浪一般,浪來的時候,誰能憑一刀一劍將它阻住的?」
郭雲龍沒有開口。
不開口就是承認了對方的話正確。
丁鵬繼續地道:「那種情形下,我也無法找他決鬥了,因為我知道絕對勝不了他。」
「可是也有人說是丁兄勝過了他。」
丁鵬笑道:「也可以這麼說,事實上每個人都可以這麼說,因為他已經謝卻名心,再也不會找人動手了。一個不跟人動手的人,誰都能勝得過他的。」
「如果有人要強迫他動手呢?」
丁鵬一笑道:「我相信他也絕不會還手的。」
「用劍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會還手?」
丁鵬道,「沒有人會用劍架在他脖子上,也沒有一個人能做到這一點。」
「為什麼?」
丁鵬想了一下才道:「郭兄見過廟中的泥塑如來金身吧,有的地方供的是千手如來佛像,其中有一隻手是握著劍的,可是從沒有一個人要去與他決鬥。」
郭雲龍笑道:「那是不一樣的,如來是佛。」
丁鵬搖搖頭:「沒什麼不一樣,謝大俠給人的感覺就跟廟裡的佛像一樣。」
郭雲龍愕然道:「他已經修為到那種境界了?」
丁鵬點頭道:「是的,他已經到達了那種仙境了,塵世已無敵手,所以郭兄可以把他從名單上剔除掉了。」
郭雲龍歎了一口氣道:「事實上我已經沒有什麼名單了。我的名單上一共只有兩個人,現在這兩個人我都已不可能找他們一鬥。」
丁鵬笑道:「郭兄是否準備回家去了?」
郭雲龍道:「是的,不回家還有什麼事好做?只是我在家中誇下了海口,卻這樣無聲無息地回去,未免令人感到氣沮而已。」
丁鵬想想道:「郭兄想回家,其實是最好的事,只是郭兄似乎還不甘寂寞。」
郭雲龍大聲道:「我還沒有到謝曉峰的年齡,也沒有到他那種修為,自然是平淡不下來的。」
丁鵬道:「不錯,不錯,郭兄應該有很多的事可以去做,嵩陽山莊很久都沒有出過第二個嵩陽鐵劍了。」
郭雲龍一怔道:「丁兄這話是怎麼說的?」
丁鵬一笑道:「沒什麼,郭兄的運氣很好,出生在一個有名的劍木世家,走到哪兒,只要一提是郭家的後人,立刻就能受到極大的尊敬。」
郭雲龍道:「我卻不以為高興。別人對我尊敬,是因為我是嵩陽後人,並不因為是郭雲龍。我對先人的為人固然十分尊敬,也感到十分驕傲,但是我並不希罕這種躲在先人餘蔭下的光榮。」
丁鵬道:「但是郭兄卻並沒有意思把郭雲龍三個字創出去的打算。」
「怎麼沒有?我這次出來,挑鬥謝曉峰跟丁兄,就是想自己闖一闖,現在……」
丁鵬搖頭道:「郭兄如果真心發展自己,就根本不該抬出先人的名聲。假如你不以為自己很特別,就該像普通人一樣,從頭幹起,使一般人慢慢地認識你郭雲龍,更進一步接受你。」
郭雲龍沉思片刻後,臉上神色一震,容光煥發地道:「謝謝丁兄的指點,我決定從頭做起,從此不提嵩陽山莊,只憑我郭雲龍三個字闖。」
丁鵬一笑道:「沒有用的。郭兄只要拿出你的兵器,別人立刻就會知道你是嵩陽後人。」
郭雲龍笑道:「不會的。嵩陽鐵劍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標記,只不過劍柄上多了一個『郭』字而已。那柄劍已經失落在神劍山莊內,我也不想要了。我只要換一口普通的長劍,誰也認不出我了。」
丁鵬笑道:「這倒不錯,郭兄又準備從何開始呢?」
郭雲龍想想道:「我想找一些略有名氣的劍手們先切磋一下,等自己稍微有點名氣後,再去找那些名家們挑戰,直等把他們都擊敗了……」
丁鵬「哼」了一聲道:「那充其量只能成為一個有名的劍手而已,縱然你能擊敗所有的人,成為一個絕頂的劍手,也不會超過令先祖的盛名,因為嵩陽鐵劍四個字,是以俠義忠烈而傳的。」
「那我也找一些俠義的事情做做。」
丁鵬笑道:「那只是殺幾個剪徑的毛賊、除幾個惡霸而已,也不見得能造就多大的盛名。」
郭雲龍惑然了,問道:「那要如何才能算是驚天動地的不朽的盛舉呢?」
丁鵬一笑道:「那就很難說了,但至少要介入一件能震動武林的大事件,在其中有所表現。我相信以郭兄的聰明,只要事事留心,不難會發現這種機會的。」
郭雲龍想了一下,終於一拱手道:「多承指教,兄弟要告辭了。援手之恩,他日再報,希望有機會我也能救你一次。」
說完轉身大踏步走了。
丁鵬看他去的方向是神劍山莊,忍不住叫道:「郭兄,你定錯方向了!」
郭雲龍頭也不回地道:「沒有錯。」
丁鵬道:「錯了,你不能這樣子去,至少要找個地方先買一柄劍再去。」
郭雲龍聞言略頓了一頓,終於走回頭,但是他只是經過而已,擦過他們身邊時,向他們笑了一笑,又撒開大步走了。
「郭家的子弟畢竟不凡,公子只是稍加指點,他就明白了。」小香望著郭雲龍的背影,開心地說著。
丁鵬也很高興地道:「他總算沒使我失望,沒有浪費我的力氣,把他從神劍山莊裡背出來。」
「他還會回到神劍山莊去嗎?」
「那是一定的。他已經聽懂了我的話,要想成就驚人的事業,神劍山莊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只要能揭開神劍山莊的秘密,就足以震動武林了。」
「他會成功嗎?」
「很難說,不過他再次去的時候,一定不會像第一次那麼莽撞,那麼容易上當了。」
「人總是要吃過虧後,才會變得聰明的。」小香老氣橫秋他說著。
丁鵬一笑道:「小香,你的年紀還輕,別說話像個老太婆似的。」
小香朝他嫣然一笑,臉上又充滿了可愛的稚氣。
阿古駕著車子,丁鵬坐在車裡,一隻手抱著他的彎刀,另一隻手卻撫著小香的頭髮。
小香坐在鋪著地毯的車板上,身子伏在丁鵬的膝蓋上,像是一隻柔順的小貓。
車子駛向神劍山莊。
老遠地,還沒有到碼頭,神劍山莊已經像一個被搗翻了馬蜂窩那樣地亂起來了。
在密室中,謝小玉、金獅兩人愁眉相對,聽著外面的人在嗡嗡地亂著,渾然無計。
謝小玉恨恨地用拳頭一擊掌心道:「好不容易把此地建得像個樣子,卻要我就此放棄,實在不甘心!」
金獅也歎了口氣:「姑娘,這是沒辦法的事,誰讓我們惹上了這個魔王呢!」
謝小玉道:「金怕伯,我們不能拼一下嗎?」
金獅搖搖頭:「不能,那天我們都看見他跟銀龍交手的。那破天的一刀之威,沒有人能擋得住。」
謝小玉道:「金伯怕,你怎麼能容許這個人存在的?聽說他遇見青青的那一天,你也在場的。」
金獅苦笑道:「是的,那天我好容易找到了老鬼的蹤跡,恰巧就遇見了他們。」
「那時你為什麼不殺了他呢?」
金獅一歎道:「那時我根本沒把他看在眼裡,沒想到這小子在一兩年中竟有這麼大的進展!」
謝小玉歎道:「一個人在一兩年中,武功能精進到這個程度,那是可能的嗎?」
金獅沉思良久才道:「一般說來絕無可能,不過魔教的移玉大法,可以把一個人的功力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使對方在極短的時間內成為一個高手。」
謝小玉道:「丁鵬的武功就是如此造就的?」
金獅道:「捨此別無他途。」
謝小玉道:「我怎麼沒聽說過有這種功夫?」
金獅道:「在魔教中,只有教主才修習過這種功夫。」
謝小玉道:「那麼丁鵬的武功,是得自老鬼的轉注了?」
金獅道:「是的,只有他能把功力轉注給人。這是教中為培植下一代教主而特設的一種功夫,使新教主能在短時間內成為絕世高手而君臨天下。」
謝小玉道:「那麼老鬼是選定丁鵬作為他的傳人?」
金獅想了一下道:「看來不像,因為他並沒有把魔教中的一切告訴丁鵬。」
謝小玉道:「那麼將來又如何繼統呢?」
金獅道:「看來老鬼是打算及此而終,不把魔教延續下去了。」
謝小玉沉聲道:「他沒有這個權力!魔教之魔,君臨萬代,誰也沒有權利使我魔教的傳統中斷的。」
金獅肅然道:「是的,姑娘,老朽等擁立宮主、另起門戶,也是為的這個。」
謝小王道:「我娘具有這種資格嗎?」
金獅道:「宮主與老鬼同出一支兩系,自然是具有資格的,只要老鬼的那一支中斷,宮主就是當然的傳人,可是目前卻沒有辦法。」
「為什麼呢?」
「因為傳統的綠玉魔杖還在他們的手中。」
「非要那東西不可嗎?」
「是的,那就跟皇帝的傳國玉奎一樣,是魔教第一代祖師阿修羅尊者傳下來的鎮教之寶,有了它,才能傳令三山大岳七洞九幽的魔教長老們一致擁戴。我們這些年來致力搜查老鬼的蹤跡,就是要得到此寶。」
謝小玉沉吟片刻才道:「我娘會那種移玉神功嗎?」
金獅道:「應該是會的,姑娘也是這種功力造就的。」
謝小玉道:「金伯伯,我要回京去一一趟,學會這種功夫。」
金獅一怔道:「姑娘要回去?」
「不錯。要想勝過丁鵬,我必須也要在功力上能跟他相頡頏,所以我要學會這種方法。」
金獅道:「那恐怕沒有用。這種方法固然能使一個人的功力激增,但是還要視對方的資質而定。丁鵬是個奇才,他的功力發揮已經勝過了老鬼。」
「你以為我的資質不如丁鵬?」
金獅遲疑地道:「這個老朽可不敢說,姑娘的父母都是天下第一的高人,資質自然不會差到哪裡,可是像丁鵬那種人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謝小玉微微一笑道:「金怕伯,那倒不必客氣。我知道我的天份上是比丁鵬差得多,但是我有別的方法來彌補這個缺點的。」
金獅道:「姑娘學會了移王神功,難道是要把本身的功力轉注到一個資質強的人身上去嗎?」
謝小玉一笑道:「那能抵得上丁鵬嗎?」
金獅道:「恐怕不能。移玉神功轉注的功力,本身就要打一個折扣,何況姑娘的年事太輕……」
謝小玉笑道:「我的目的是壓過丁鵬,不能達到這個目的的事我是不會做的。」
「那姑娘學了移玉神功有什麼用呢?」
謝小玉笑道:「你不用管了。快安排,我要很快地見到娘。」
金獅面有難色道:「官主正在修習一種神功,諭命吩咐不得前去擾亂的。」
謝小玉道:「事出非常,我們已經面臨到危急存亡的關頭,那就不算打擾了。」
金獅正待開口,謝小工沉聲道:「金伯伯,我不願意輕易動用命令兩個字,是為了尊重您,但是在必要時,我還是會動用的,你是否打算抗命呢?」
金獅一震道:「不,老朽不敢!」
「那就好,我們即刻起身。」
「那麼這兒呢?」
「拋下不管了,隨著丁鵬進來,要殺誰就殺誰好了。」
「人員倒沒什麼,我們隨時都可以再訓練一批的,老朽擔心的是這一片基業。」
謝小玉一笑道:「那倒可以放心,只要叫大家放棄抵抗,丁鵬不會毀了此地的。」
「姑娘有這把握嗎?」
「絕對有。別忘了此地是神劍山莊,是謝曉峰的家,丁鵬對我爹還是相當尊敬的。要不是靠著這一點,有十個神劍山莊,也被他拆掉了。」
金獅長老輕歎一聲,望著含笑的謝小玉,心中居然湧起了一般寒意。
以他此刻的功力,他是可以將謝小玉立置死地的,但是不知是為什麼緣故,他對謝小王竟是十分敬畏,不敢絲毫拂逆。
是為了忠心嗎?
這個人是沒有忠心的,否則他不會以首座長老之尊,背叛了門戶與主人。
那麼他為什麼要如此畏懼謝小玉呢?
這個問題連他自己也無法回答,不僅是他,神劍山莊中的每一個人都是如此。
謝先生來了,聽她吩咐說要他留守去應付丁鵬,謝先生的臉色就變了,那等於是變相地宣佈死刑。
但是謝先生卻除了答應之外,不敢說第二句話。
他們都為了怕死而活著的,但是在謝小玉面前,他們的生命賤若糞土,他們還不敢逃避。
現在謝先生只有禱告了,禱告丁鵬只是從此路過而不闖進神劍山莊來。
還好,謝先生的運氣不算太壞,丁鵬的車子只在碼頭上停了一下。
只有小香下來,向謝先生禮貌地打了個招呼:「我家公子是來辭行的,他要回家去。請轉告謝小姐一聲,他很抱歉,前次在此多方攪擾,大概兩三個月後,我家公子當再來拜訪。」
只聽見「辭行」兩字,謝先生已經在心裡頭念佛了,他決定從今天起,每逢初一、十五,一定要吃素來感謝上蒼保佑他度過了這一劫。
直到丁鵬的車子遠去後,他才確信自己的好運道是真的。
於是他急急地去密室,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謝小玉,可是進到密室後,他呆住了。
那厚有尺許的石門,裂成兩片倒在地上。
地上還灑滿了殘碎的箭鏈與長矛的鐵尖,這些都是裝設在夾壁的機關中的,用以防止有人偷入。
顯然地,這些機關都沒有發生作用,每一支箭、每一支長矛都被人劈成了兩片。
齊頭至尾,像是被一把極薄、極利的刀子劈過,均勻地分成兩片。
是什麼人做的?
答案只有一個——丁鵬。
只有丁鵬的刀才能劈開那些暗器;只有那一柄彎刀,才能劈裂尺來厚的石門。
那是無堅不摧、至威的一刀。
機關、暗器、密室、石窖,在丁鵬面前都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看著這滿地的碎屑,謝先生不由得打心中冒起一股寒意。
地下沒有血跡,沒有屍體——被劈成兩片的屍體。
這證明謝小玉沒有遇害,但是並不證明謝先生的安全有了保障,他仍要在這裡等候著丁鵬隨時前來取他的性命。
謝先生甚至於希望在地下找到謝小玉的屍體,希望她被丁鵬殺了。
雖然謝先生也知道自己結的仇家不少,若是沒有神劍山莊為靠山,他很難活過三個月去,但他還是在私心中如此企望著。
甚至於他還希望丁鵬能夠一刀把他劈了。
他並不想死亡,但是有時候,他覺得死亡未嘗不是一種解脫,一種心靈的、精神上的解脫。
活著已經很痛苦。
只要他撥出劍來,在喉嚨上一抹就可以解決問題,何況在神劍山莊,他至少可以找到兩千種殺死自己的方法,其中的兩百種可以死得毫無痛苦。
神劍山莊中求死並不難,難在活下去。
只是謝先生卻不是有勇氣自殺的人,所以他還是痛苦地活下去。
馬車又向後走了,這次是駛向圓月山莊,丁鵬確實是回到了家中。
他的態度依然是悠閒,只是微微有點喘息,在謝小玉的密室中,他曾經不住地揮刀劈開那些惡毒的暗器。
每一,支箭,每一根矛,都由人無法想像的地方,以無法想像的速度射來。
每一支箭、每一根矛,上面部淬著劇毒,不必傷到皮肉,就是割破衣服、沾上肌膚,都能在極快的時間內把一個人蝕化為血水。
這間密室中的凶險,也是沒人能想像的。
謝小玉設在密室中的機關,本來就是專為對付武林高手用的,所以全獅長老也好、謝先生也好,在密室中都是戰戰兢兢的,只要一個不慎,他們就會粉身碎骨。
只有一個人能夠闖進去全身而退,那就是丁鵬,不過丁鵬也相當吃力。
任何人到那兒去轉了一圈出來,都不會太輕鬆,丁鵬也不例外。
他雖然努力裝著鎮定,但是卻瞞不過小香,尤其是他按在小香頭上的手還在發抖。
小香把他的手拿過來,貼在自己的頰上,使得丁鵬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粉嫩的面頰。
在平時,小香一定給他一個嫣然的微笑,但是今天,她卻顯得很憂慮地道:「公子經過一場激鬥?」
丁鵬歎了口氣道:「是的,我連發七七四十九刀,才算把這條命保住出來了。」
小香吃了一驚:「塵世間還有這樣的高手,能夠跟公子交手四十九招的?」
丁鵬一笑道:「不是人,是一間鬼屋子,裡面充滿了機關和暗器。」
「機關、暗器也要驚動公子的神刀出手?」
丁鵬道:「如果你知道那是什麼暗器,就知道我除了用刀之外,沒有任何的辦法。」
小香唯一好處就是永遠不跟人抬槓,她相信對方說的每一句話。丁鵬說唯有用刀才能解決問題,她就相信的確沒有別的方法了。
因此,她只問道:「那間屋子很重要了?」
丁鵬道:「我相信很重要,因為謝小玉就是從那幾溜走的。我只看見了一條地道,卻無法深入去追尋。」
「為什麼?」
「因為我已經無法再發出四十丸刀了。」
一刀已有諒天裂地之威,何況是連發四十九刀呢?小香可以想像到那種辛苦。
所以她又問道:「謝小玉溜了?」
丁鵬道:「我不知道。也許是溜了,也許是躲在裡面,不過我已經決定不進去了。」
小香點點頭道:「這是對的,公子犯不著涉身去犯險,因為公子找到她,也不會殺死她的,最多也不過是問她幾句話而已。」
「哦?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她是謝曉峰大俠的女兒。」
丁鵬笑了起來道:「不管她是誰的女兒,假如把我這幾天所搜集的種種證據加起來,她死一千次也不多。」
小香一笑道:「但是公子仍然不會殺她,因為公子還想知道她身上的秘密。」
「她身上有什麼秘密?」
「太大了。她是神劍山莊的女主人,為什麼要把人人敬畏的神劍山莊弄成這樣一個恐怖的地方?」
「她只是一個女兒家,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勢力?神劍山莊名滿天下,都是謝曉峰一個人掙下的,沒有一個私人的班底,而謝小玉卻在神劍山莊形成了一股勢力,人手都是她帶來的。她是從哪兒找來的那麼多人?」
「她在神劍山莊膽大妄為,謝曉峰多少也該有個耳聞的,可是以謝曉峰的地位,居然不聞不問,顯然是別有隱情。究竟是什麼力量鉗制住謝大俠?」
丁鵬一笑道:「小香,你真了不起,把我的話都說完了。的確,這三個疑問不解答,我連覺都睡不安穩,可是我若殺死了她,一切的線索都斷了。」
小香也笑道:「就算公子知道了那三個答案,仍然不會殺死她的。」
「這又是什麼理由呢?」
「因為她是個美麗的女孩子。」
「一個美麗的女孩並非不該死。」
小香道:「也許別人有殺死她的理由,但公子卻沒有殺她的必要,因為她不管做過多少該死的事,卻沒有傷到公子。」
丁鵬道:「她不是對我特別客氣,而是傷害不了我。」
「那也一樣。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理由,就是謝曉峰都能容忍他這個女兒,公子為什麼不能讓她活下去呢?」
丁鵬笑道:「我做事為什麼要跟謝曉峰有關係呢?」
「因為公子拿他作為唯一的敵人。」
「胡說!我很尊敬他,毫無意思要與他為敵。」
「那也並不表示公子特別欣賞他,要以他為榜樣。」
「那當然。他練他的劍,我練我的刀,我們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我為什麼要學他呢?」
小香笑道:「這就是了。公子雖然很佩服他,但心中仍然有一股想要超過他的念頭,雖然不一定是向他拔刀邀鬥,卻還是可以在其他方面擊敗他。」
丁鵬想想笑道:「我不應該有這個想法嗎?」
小香道:「別人有這種想法,或許可以稱為狂妄,但公子就是絕對可以的,因為公子在刀法上的成就已經不遜於他的劍法造詣了。」
「不行,我還比他差一籌。」
小香卻道:「不!那是以前,現在我認為公子已經不遜於他了。」
「為什麼你會有這種看法?」
「為了謝小王,為了是他的女兒。」
「這跟他的女兒有關係嗎?」
「關係很大。不管他的劍法多高深、人格多高深,只要他有這個女兒,就是他的缺點,所以只要留下謝小王,公子就可以超過他。」
丁鵬默然了,小香的話已經說到了他的心裡。
勝過謝曉峰,這是他埋藏在心底的願望,雖然他口中不承認,心裡卻一直在以此激勵自己。
正因為有個謝曉峰在,他才不感到滿足,才有興趣不斷地追求著進步。
謝小玉的內裡居然如此複雜、如此邪惡,丁鵬未嘗不感到一絲竊喜。雖然他同樣為謝曉峰有這樣一個女兒而生氣,但是想到謝曉峰有這樣的一個女兒,內情一旦揭曉了,江湖上的人對謝曉峰的尊敬必將打了折扣。這個打擊是否能使謝曉峰氣沮?
他常思索這個問題,而且也有一點慚愧,但也不過是一絲慚愧而已。
因為謝小玉的墮落,至少不是他造成的。
所以他笑了一笑道:「至少有一點我是不如謝曉峰的,就是我投有女兒,即使將來有了女兒,也絕對不會像謝小玉這樣的。」
像謝小玉這樣的女兒,恐怕謝曉峰也生不出第二個來,丁鵬感到很安慰。
這雖然是他不如謝曉峰的地方,卻是他心甘情願地承認的。
這也是他唯一心甘情願承認不如謝曉峰的地方。
他也相信,沒有人願意自己的女兒比謝小玉更爭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