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婢二人現在都被關在小屋子裡,很受優待。
因為她們並沒有被捆住手腳,也沒有挨過什麼苦刑鞭笞,只不過在她們身上下了一種禁制手法。
這種手法也不痛苦,卻使她們的主要脈穴內的真氣不能貫通,不影響行動、操作,只是一身武功卻無法施展了,她們只能像普通的女人一樣。
關她們的屋子不大,大概一丈見方,有兩張床,也有桌子、椅子,甚至於還有一隻馬桶。
這種生活自然不能算很舒服,但是對一個俘虜來說,這已經是很優待了。
青青坐在床上,很平靜。倒是小雲愁眉不展,不住地長吁短歎,忽而跳起來,一拳打在那比手臂略細的鐵欄上,卻又痛得連忙縮回手來。
青青輕歎了一口氣道:「你何苦要跟自己過不去呢?」
小雲道:「我……受不了,這批人太缺德了,居然用這種手法來治我。」
青青道:「他們並沒有怎麼苛待你呀。」
小雲道:「怎麼沒有,像這種木頭條子,以前我一個指頭也能彈斷它,現在死勁一拳打上去卻動都不動。」
青青笑道:「原來是為了這個啊,你也大沒出息了。你又不是灶下的燒火婢,用不著劈柴燒火,打不斷一根木條又有什麼好生氣呢?」
小雲道:「小姐,不是這個意思。」
「哦?那是什麼意思呢?」
小雲想了半天才道:「就好像是一個百萬富翁,一下子變得身無分文了,那滋味有多彆扭呢!」
青青笑道:「不彆扭,而且這是一種很難得的經驗。你想想,一個百萬富翁應該是不容易一下子窮下來的,也不容易嘗到貧苦的滋味的,而你在突然之間就能嘗到這種極端的滋味,那多有意思呢!」
小雲歎道:「小姐,我能像你這麼樂觀就好了。」
青青苦笑道:「我一點都不樂觀。」
小雲道:「可是小姐,你關進來之後毫無憂色,好像還很有意思似的。」
青青道:「我對自身的安危根本不去關心,鼎鑊甘如飴,還有什麼可操心的呢?」
「那小姐又怎麼不樂觀呢?」
青青道:「我在為相公擔心。」
「為相公?他又沒被人關起來,有什麼可擔心的?」
青青道:「你想必也看出來了,這些人雖把我們抓了起來,目標卻不是我們。」
「不是我們又難道是要用我們來威脅相公?」
青青搖頭道:「我想也不可能,相公那個人的脾氣我清楚,他若知道我們被囚禁,會不顧一切來救我們出去的。」
「他們就利用這個機會設下陷阱。」
青青笑道:「相公現在的功力已臻仙境,哪一種陷阱能陷得住他?」
小雲道:「是啊!現在就是一座山壓下去,相公的神刀一揮,也能劈成兩半。這些王八蛋,如果相公來了,就夠他們受的了。」
她忽又道:「既然相公不怕他們的陷阱,小姐又為相公擔憂些什麼呢?」
青青歎道:「我擔憂的就是我想不出他們要用什麼方法去對付相公。」
「小姐不是說什麼方法都奈何不了相公的嗎?」
青青道:「他們所用的方法,自然不是武功、機關、陷阱,必定是一種非常惡毒的鬼計。」
「什麼鬼計呢?」
青青歎道:「不知道,我想不出來,所以才擔心。」
小雲道:「小姐,你為什麼不想想,用什麼方法才可以對相公產生威脅?」
「我也想不出。相公若是知道我們被關一定會來救我們,我們若是被人殺死了,一定會替我們報仇,但是要用我們的生死去脅迫相公,那是沒有用的事。」
「哈哈……知夫莫若妻,丁夫人,看來我們事先應該向你討教一下才對,那也不會損失一個弟兄了。」
話是由窗口飄進來的,接著門開了,那個討厭的花花公子又搖呀搖的進來了。
青青的臉色一變,沉聲道:「你這個人怎麼如此不懂規矩,我們雖是你的俘虜,卻是兩個女人。男女有別,你怎麼可以在外面偷聽我們的談話!」
花花公子笑道:「丁夫人,你不必這麼生氣,我知道你是個很謹慎的人,也知道隔牆有耳,不該說的話你也不會說的。」
青青道:「那你也不該偷偷地來。君子不欺暗室,萬一我們正在做些女人的私事呢?」
花花公子笑道:「我不是君子。」
青青道:「連雲十四煞在黑道中被稱為煞星,在江湖的口碑中,卻譽你們為盜中君子。」
花花公子笑道:「丁夫人既知道連雲十四煞,就知道我不會是君子,沒有女人稱為君子的。」
「你是女的?」
「丁夫人不會不知道連雲十四煞的首領玉無瑕是個女兒之身吧?」
「你就是玉無瑕?」
玉無瑕笑指小雲道:「這位大姐可以證明的。我在馬上制住她的穴道時,她的手還能行動。我原是希望能自然一點,讓她趕著馬走來的,哪知道她手卻很不規矩,摸到很多不該摸的地方去。」
小雲厲聲道:「放屁!你嘴裡乾淨些!姑奶奶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但是也不會……」
玉無瑕笑笑道:「我知道大姐是紅粉羅剎、素手催魂,有很多人都是在被大姐迷得色授魂與之時,命根子上挨了你玉手一握而送命的。那天你也想施展這一手,只可惜抓了個空。」
小雲哼了一聲道:「我以為你是條被閹過的狗。」
玉無瑕道:「還好我不是,跟二位一樣,是個沒有命根子的女人而已。」
小雲再潑,對著這麼一個人也駕不出來了。王無暇笑道:「丁夫人,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脫了衣服讓你仔細檢查一遍。」
青青道:「不必了,先前我是走了眼,我相信你是個女子了。」
玉無瑕道:「那就好得多了,至少丁夫人可以相信我們對丁夫人絕無冒犯之意。二位來到此地後,連三餐都是我親自送來,甚至於倒馬桶這種事,我也沒假手他人,因為這兒只有我一個女人。」
青青道:「少廢話了,你來有何貴幹?」
玉無瑕道:「來向丁夫人請教一件事。在請教之前,我要說件事。我派了鬼手馬來跟水老鼠秦不二去見丁大俠,拿了一份拜帖,請他來此一敘,結果卻被劈成了二片。丁大俠對二位被擒的事好像根本沒放在心上。」
青青微笑道:「你們在挑撥離間了,我相信你絕不是單純地要拙夫到此地來吧?」
王無暇笑道:「丁夫人心細如髮。我們只是提了一個小小的條件,要他帶一個人的頭來此交換二位的自由。那個人是卑劣無恥的小人,我以為他一定會答應的。」
「那個人是誰?」
玉無瑕笑道:「柳若松。」
青青的確是很出乎意料之外,再也沒有想到他們要的會是柳若松的腦袋。
那似乎根本不成其為條件。
所以青青忍不住問道:「你們跟柳若松有仇?」
玉無瑕微微一笑道:「連雲十四煞星沒有活的仇家,我們不找人的麻煩,已經是算他們祖上有德了,哪還會有人敢來得罪我們?再說像柳若松那樣一個鼠輩,我們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輕易要了他的命……」
青青道:「照你這樣說,你們自己要殺他易如反掌,為什麼要我丈夫代你們殺他呢?」
玉無瑕道:「我們不是要尊夫代我們殺他,而是找一個很容易殺的人給他試試刀。」
青青道:「他的刀不必試。」
玉無瑕笑道:「再好的刀也必須常磨,否則就會鈍了。再凶狠的殺手,也必須經常殺人,否則就會心軟手抖了,而心軟手抖之後,就不能再殺人了。」
青青道:「我明白了,你們要磨的是他這個人。」
玉無瑕道:「不對,我們需要的只是他的刀,而不是他的人。他的人仍然是你的,他的刀卻要屬於我們。」
青青道:「殺過柳若松之後,你們又要為他選另一個對象了。」
玉無瑕笑道:「完全正確,第二次我們會再找一個人人憎恨、殺起來較為費力的人。」
青青道:「你們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呢?真正要殺的對象是誰呢?」
玉無瑕笑道:「丁夫人,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不會相信的。」
青青道:「由你這句話,你不告訴我,我也知道了。」
玉無瑕不信道:「你知道?」
青青道:「不錯!我知道,是否要我說出來?」
玉無瑕道:「你說出來之後,我們才能懂得你是否真的知道。」
青青道:「你們真正要殺的人就是他。」
玉無瑕一驚,隨即笑道:「這真是我聽見的最有趣的笑話,我們會叫丁大俠去殺死他自己?」
青青道:「你們想殺死他,可是沒有這個本事。除了他本人之外,誰都無法殺死他。」
玉無瑕笑道:「那麼丁大俠是否會聽從我們的話,殺死他自己呢?」
「一個人會不會殺死自己呢?」
這個答案是肯定的,因為這世上幾乎每天都有自殺的人,用各種不同的方法結束自己的生命。
「一個人會不會無緣無故地自殺呢?」
這個問題就很難作肯定的答覆了,因為有很多自殺的人並沒有留下任何遺言說明自殺的理由。
「丁鵬會不會自殺呢?」
這個問題由玉無瑕提出來,卻連身為他妻子的青青都無法答覆了。
她想了半天,才道:「我也不知道。如果他一直受你們的擺佈,殺了無數的人後,就會有兩種結果:一種是變成個瘋狂的殺手,隨著你們的指使,為你們去殺死你們想除去的每一個障礙,另一種就是被你們逼得發瘋,最後殺了自己。」
玉無瑕的神色中充滿了訝異道:「丁夫人,你實在很聰明,出乎我意外的聰明。」
她換了一副神色又笑道:「不過丁夫人還是不夠聰明,你知道這些事,就該放在肚子裡,不該說出來的。」
青青笑道:「如果我的丈夫能夠被你們威脅得住,我自然會留下這番話,暗中去告訴他。只是我知道他,太瞭解他了,你們第一個條件他就不會接受。」
「你是說他不會殺死柳若松?」
青青道:「他會殺柳若松,只要柳若松做出了一些該死的事,他都會殺,但是不會為了你們而殺。」
玉無瑕道:「為了你們兩個人也不會?」
青青道:「不會。」
「難道說你們兩個人的份量還不如一個柳若松?」
青青笑道:「那倒不是,柳若松在他心裡根本就沒有一點份量,正因為如此,他才會知道,殺死柳若松並不會換回我們的自由。」
王光瑕道:「雖不能換回你們的自由,卻可以換取你們的生命。我們給他的通知上說,如果他不帶著柳若松的頭來,就會收到你們的頭了。」
青青一笑道:「我不願意澆你的冷水,但是我也可以保證,你的人不會帶好消息回來的。」
玉無瑕笑笑道:「這個我們倒是願意賭一賭。」
青青笑道:「我本來也很想賭賭看的,只可惜我實在很忙,沒空留下來慢慢地泡蘑菇了。」
「丁夫人莫非還認為能夠逃出去?」
青青道:「我的手沒有被縛住,人也沒有被你們制住,為什麼我不能離開呢?」
玉無瑕指指小雲道:「因為我們抓住了一個抵押的。」
青青笑道:「對我們來這一手沒有用的。我們一向有個規矩,就是各人自己照顧自己。你若殺了她,我會替她報仇,但是你要我拔下一根頭發來換取她的生命安全,我毫不考慮會拒絕的。」
「無慾則剛,無慮則堅。」
這兩句話誰都會說,讀過幾天書的人也都會解釋得明明白白,可是能做到這一點卻很難。
誰都有心中的慾望,所以人的意志才會軟弱。
誰都有關心掛慮的人,所以人的意志才會動搖。
玉無瑕卻被青青的態度鎮懾住了,因為她對青青這一種人的瞭解很深,也知道青青他們確實是有這種規矩的。
她以小雲為威脅,也只是一個試探而已,她更明白小雲的份量不夠重得能叫青青犧牲自己。
可是青青說話的態度,堅決得毫無轉圓的餘地,那說明就是找到了夠份量的人質,同樣地也無法改變她的決心的。
因此她笑了一笑才道:「我們要留下丁夫人,不知道有沒有別的法子呢?」
青青道:「沒有。」
玉先瑕道:「如果我們是用武功硬留呢?」
青青道:「那只能留下我的屍體。」
玉無瑕笑道:「我們對丁夫人的屍休不感興趣,那只會給我們帶來麻煩,看來只有把二位放走了。」
她把懷中的小雲突然推了出去,青青身不由己地伸手接住,跟著一張細巧而巨大的網迎頭罩下。
是一個漁人裝束的漢子撒出的網,他的網也一直提在手中,青青也很注意這個人,卻沒有想到他在這個時候撒出了網。
江湖上用網為武器的人不多,最有名的一個人叫做快網張三,只是此人已經是百年前的前輩了。
以後再也沒有聽說張三有何傳人,而這個漢子提的網卻很輕,網線很細很亮,像是一種絲所織成的。
這樣的一面網份量也一定很輕,質地也許很堅韌,卻不會太大,由於那個漢子離得很遠,青青才沒注意他。
哪知道他的網撒得這麼遠、這麼大,如果沒有個小雲拋過來,她還可以由前面躥出去。
但是人家都計算好了,拋小雲過來,不是要她去接,而是擋住了她向前的去路。
網落下來,把兩個人捆得死死的,不過青青還是能夠動一動的。她只動了一下,不是攻擊別人,而是給了小雲一個耳光,罵了她一聲「蠢才」。
這一個動作似乎是為了洩憤,怪她太差勁而把青青坑住了。
所以小雲挨了一耳光,低下頭默默地認了。
別的人也以為是這個意思,所以沒有注意到小雲耳朵上的一顆珠環被打得落在地上。
一顆珠子有什麼作用?
除了屬於那個神秘組織中的人,誰也無法瞭解的,但是這顆珠子卻發生了極大的作用。
丁鵬是在兩天之後接到通知的。
通知是由兩個人送去的,通知上也很簡單:「帶著柳若松的人頭,到姑蘇城外寒山寺下楓橋之側的一條船上換取兩個人。」
紙條上沒寫是什麼人,上有兩枚耳環,一枚是小雲的,另一枚是青青的。
丁鵬看了信後,把兩枚耳環交給了旁邊的小香。
小香接過來,聞了一聞才道:「是小姐跟小雲的。」
丁鵬看看那兩個送通知的人道:「人落在你們手中了?」
一個漢子道:「是的。」
丁鵬笑問柳若松道:「你認不認識這兩個人?」
柳若松道:「不認識。」
丁鵬把信送給了他笑道:「那就奇怪了,既然不認識,這兩位朋友何以非要你的命不可?」
柳若松看了信後,臉色卻變了,因為丁鵬的手已經握上了刀柄。
不過丁鵬沒有拔出他的刀,反問那漢子道:「你們也有兩個人來,如果我把你們扣下,好換回那兩個人,不知道有沒有用?」
那漢子笑道:「如果有用的話,就不會派我們來了。」
丁鵬道:「這倒是,看來我已經別無選擇了。」
那漢子道:「丁大俠不但沒有選擇,而且還必須立刻跟我們走,如果遲了一步,最多只能趕上收屍了。」
丁鵬笑道:「柳若松,你怎麼說呢?」
柳若松硬著頭皮道:「弟子一死能夠換得師母的安全,弟子雖死無憾。」
丁鵬道:「那只好對不起了。」
說著話他的刀已出了鞘,刀光一閃。柳若松呆立不動,眼睛已經閉上,那兩個漢子的臉上已露出笑容。
鏘然一聲,有人倒下。
倒下的不是柳若松,而是兩個漢子中的一個,他的人是從中間分開的。
好快、好凌厲的一刀!等到另一個漢子知道發生什麼事時,丁鵬的刀已歸鞘,笑笑道:「我這一刀如何?」
那漢子嚇得臉色發白,顫抖道:「丁大俠,你這麼做是害死丁夫人了。如果我們有什麼差錯,會有兩條命作抵的。』丁鵬道:「不,你們的命太輕,抵不上我妻子的,所以我很清楚。我這麼做,只是告訴你們,你們用錯方法了,我殺人的方法是一剖兩半,不會割下腦袋的。」
那漢子怔了一怔道:「我們只希望丁大俠殺了這個人,倒並不一定是割下腦袋不可的。」
丁鵬道:「你能作主嗎?」
那漢子忙道:「不,我不能作主。」
丁鵬一笑道:「所以我才沒把你一起劈了。我要你回去問問清楚再來,同時也告訴對方,要他們最好換個人。假如只是殺了柳若松就能換回我的妻子,那太瞧不起我,我丁鵬不能做這種窩囊事。值得動刀的人,至少也要一門之長的身份。」
那漢子忙道:「好的,我回去問明白了,再來稟告丁大俠。」
丁鵬笑笑道:「那就快去吧,盡快回來,我實在不放心我的妻子落在別人手裡。」
那漢子回身走了,丁鵬又叫住他道:「你這個同伴的屍體該送到哪裡好呢?」
那漢子道:「大俠如果慈悲,就用副棺材收殮了,我下次來領回去,否則就任意處置了吧。」
丁鵬揮揮手,那漢子狼狽地走了。丁鵬道:「柳若松。」
柳若松失色道:「師父有何指示?」
丁鵬道:「為了青青,我不惜殺死任何人,可是我沒有殺你,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柳若松道:「弟子愚昧,弟子不知道。」
丁鵬歎了口氣道:「如果你連這個也不知道,那是個十足的笨蛋了,我留下你也沒有用。」
柳若松忙道:「弟子一命怎麼能與師母的相比?這只是對方一個試探而已,真拿了弟子的頭去,也不可能就此換回師娘的。」
丁鵬笑道:「人到保命的時候,就會聰明起來了。」
柳若松不敢再說什麼了,丁鵬道:「對方很可能還會換個殺死你的方式的,到那個時候,我就無所選擇了,因此你要想活下去,最好還是自己想想辦法。」
柳若松道:「是!是!弟子一定設法把師母救出來。」
丁鵬笑道:「你若是有這麼大的本事,對方倒可能真的要殺你了。你還是找點容易的事情做做吧,第一是設法找到青青被拘禁的地方。」
「是!弟子一定盡力。」
丁鵬道:「這條路也許不容易走得通,因此你還有一條路,就是探出對方是些什麼人,然後跟他們打個交道,叫他們不要把你列為該殺的對象。」
柳若松道:「是!是!弟子相信探出他們的下落不難。至於師父說的後一點,弟子認為不必了,只要知道他們是誰,弟子雖不才,也有辦法對付他們的。」
丁鵬道:「好,那你去辦吧。兩天之後,如果你還是沒有消息,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躲起來。」
柳若松一怔道:「躲起來?」
「是的,躲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這樣對方要我殺你時,我可以用找不到作為推托。如果對方代我找到了你,那就是你的運氣太壞,怪不得我了。」
柳若松懷著一臉的惶色走了,雖然沒有人追他,卻像有五六條狗跟在他後面追咬一般。
小香看看柳若松的背影,露出厭惡的神情道:「公子,這個人早已該死了,你為什麼要留著他?」
丁鵬道:「他活著有很多用處。」
「他心懷叵測,對公子懷恨至深。」
「我知道,任何人像他那樣被人從天上踩到地下來,也會滿腹懷恨的。」
「可是他一定會與很多人勾結來陷害公子的,說不定挾持小姐的人就跟他也有勾結。丁鵬笑道:「有可能。」
「他明知道公子不會受人脅迫而殺他,所以才把自己的名字列在第一個……」
丁鵬道:「假如他真是這樣,他也知道我在第二次就會殺他了,所以我把他遣出去也是一種試探。如果他跟那些人沒有勾結,他一定會找出那批人的。」
「他有這麼大的本事嗎?」
「他是個小人,小人有小人的辦法,這一點你倒不可小覷他。」
「如果他找不到呢?」
丁鵬道:「那他就會躲起來,躲得從此不敢再見我,正好把他打發走了。」
小香默然片刻才道:「公子,你相信小姐她們是遭人拘禁了嗎?」
「是的,她的耳環可以證明。這對耳環是我的祖傳之物,送給她作為定情的紀念,若非有特殊的變故絕不會離身的。」
「我們是否要等柳若松的消息呢?」
丁鵬道:「我想不必吧。她跟小雲都是狐,狐具有變化神通,我相信她一定會有辦法通知我她們在哪裡的。」
小香神色一震道:「對!公子不說我倒忘記了,小姐她們的確已經發出了信號。」
丁鵬一點都不緊張地道:「是嗎?在哪兒?」
小香道:「婢子不知道,但是婢子可以隨著信號找到她們棲身的地方。」說著拿起小雲那枚耳環,藏進了懷中道:「公子,叫阿古備車吧,我們立刻出發。」
丁鵬點點頭道:「好,你去吩咐好了,我們一刻後出發。」
他的神態很從容,一點也不焦急,就好像青青跟他的感情已經淡薄到可有可無的程度了。
屋子裡自然還有不少其他的人,他們對丁鵬都露出了深思不解的樣子。尤其是丁鵬吩咐人備棺收殮那個漢子時,更使大家糊塗,因為丁鵬對用什麼棺木、要穿什麼衣服以及如何殯葬指示得很詳細,似乎這個漢子還能引起他更多的關心似的。
馬車一直向前走著,丁鵬在車中閉目養神。小香倚在他的膝上,像一隻小貓。
丁鵬有時伸手摸摸她的頭髮,或是捏捏她粉嫩的臉頰,她就對丁鵬嫣然嫵媚一笑。
這情景是很旖旎,很叫人羨慕的。
「腕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這是何等動人的一幅春閨行樂圖!
他們的心情是否如此平靜呢?這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至少在丁鵬的臉上,絕對看不出一點異狀來。
馬車滑過了一條山路,小香突然坐了起來,用手敲了一下車板,在前面趕車的阿古立刻把馬制住了。
小香探頭出去道:「我們是否已經走過一條山路?」
阿古點點頭,用手比了一比。
小香道:「差不多,我計算著也該是四十丈遠近,我們彎進那條小路去。」
阿古又比比手勢,小香道:「公子,那條路太窄,車子進下去,我們要改為騎馬了。」
丁鵬笑笑道:「你不會弄錯吧?」
小香道:「絕不會錯,小雲送來的是千里香耳環,這耳環上有一種特殊的氣味,經過之處,半個月之內部不會消退,也只有我們自己人才能辨別。」
丁鵬道:「就是送來的那一枚耳環?」
小香道:「不!那耳環上雖有一點氣味,卻是別一枚沾過去的,真正的氣味是在另一枚上。」
丁鵬道:「一枚耳環上還能帶什麼氣味嗎?」
小香笑道:「這是我們一個秘密。耳環上原沒有什麼氣味,氣味是包在耳環的珠子裡,每遇危急之際就把珠子拍碎,使氣味透出,留在經過的每一個地方。小雲在失手被擒時就這麼做了,所以她送來的那一枚耳環上只沾了一點氣味。我循著那一點氣味,只能摸出個大致的方向來,可是到了前途,氣味轉烈了。」
丁鵬道:「這麼說你已經能確定她們的下落了?」
小香道:「是的,只要小姐跟小雲沒被分開,就一定能找到,至少我們也能找到小雲。」
丁鵬道:「好!我們也不必騎馬,從這兒步行下去。」
小香道:「婢子恐怕走不動。」
丁鵬道:「沒關係,由我跟阿古兩個人輪流背著你。」
阿古做了個手勢,似乎是問車子如何處置。丁鵬笑道:「加上一鞭,讓它順著路走下去好了,反正這輛車子已經很有名了,也不怕丟。阿古,本來我想叫你繼續駕車前行,引開別人注意的,可是我又想到一點,對方能擒制住青青她們,一定不會是一個人,也一定不是庸手;可能需要個幫手,才叫你在一起的。」
阿古似乎很高興丁鵬對他的重視,連忙跳下了車子,一把扶起小香,順手一鞭,那些駿馬拉著車子如飛而去。
他們三個人卻轉回頭,進入了那條小路了。
這是一所大莊院,也是一所偏僻的宅院。
小雲跟青青被鎖在一間屋子裡,身上沒有加任何的束縛、窗門上也沒有什麼柵欄。
可是她們卻無法逃出去,因為她們的身上沒有一絲一縷。玉無瑕很缺德,竟然剝光了她們的衣服。
房子裡什麼都很齊全,就是沒有一絲一縷可以供她們用來作為蔽體之用。
門開處,玉無瑕捧著一個人盆進來了,笑笑道:「我怕你們著涼,給你們送盆火進來。」
她在門口的時候,青青已經聽見了,閃身在門後,原本想突出一指點倒了她的,可是手只伸出一半就停住了,因為玉無瑕的身上也是不著寸縷,跟她們一樣脫得精光。
玉無瑕望著青青縮回去的手,笑笑道:「丁夫人,為了使你放心起見,我特地也脫了衣服讓你看看,我也是個女人,不折不扣的女人。」
她放下了火盆,前後左右地轉了一圈,展露出她那美好的胴體。她很自傲,因為她那一身肌膚光滑潔潤,不僅是小雲無法相比,就是連美麗絕倫的青青也要遜上一籌。
青青的美在潔,在清麗脫俗,別有一般仙氣。
這股氣質雖然動人,卻不適於裸體,她一定要有衣服的襯托,才能表現出她那超俗的氣質。
此刻看起來,她顯得瑟縮,像是一朵寒風中的小花了。
小雲的美在妖冶,骨肉均勻、豐腴、濃密,有著一種原始的,野性的誘惑力。
但是比起王無瑕來,就顯得粗俗了。
玉無瑕的胴體之美,美在骨裡,她既能引起人的非非之想,卻又有著一種令人不敢冒讀的莊嚴。
她就像是精靈與神仙的混合體,兼有了妖異與神聖兩種迥然不同的氣質,卻又非常調和地出現在她身上。
青青與小雲都出神而吃驚地望著她。
玉無瑕一笑道:「我當然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不給二位一個機會。」
她不等人接口,就笑著道:「我知道你們一直想出其不意把我制倒了跑出去,我沒有封閉二位的功力,是為了尊重二位,但是也不想跟自己過不去,所以只有不穿衣服進來了,二位就是制住了我,也還是沒有用的。」
她笑笑又道:「在這樓下就守著我的那些夥伴,他們可都是些大男人。」
小雲忍不住道:「男人又怎麼樣?」
玉無瑕道:「對你來說,男人是不怎麼樣,哪怕叫你這個樣子到鬧市去轉一趟,你也不會在乎,可是丁夫人恐怕就不習慣了。」
青青道:「逼急了我,也是什麼都不在乎的!」
玉無瑕嬌笑了一聲道:「丁夫人,沒有人逼你。我們都很尊敬你,那些夥伴們連樓梯都不敢上一步,可是你若不怕他們看見,自己要跑出去,那可怪不得他們了。」
她又轉向了小雲道:「至於你,我知道你不會在乎男人看你脫光了衣服,而且你也很能夠吸引男人,只是你的武功比丁夫人可要差得多了,而且我的夥伴裡也有兩個是天生的寺人,你是知道那種人的毛病的。」
小雲不禁抖了一下,她自然知道寺人的意思。
那是宮裡的太監,因為他們要侍奉皇帝的妃子,卻又怕他們亂來。
所以必須淨過身才能進去。
淨身就是把身上不乾淨的東西除掉的意思,怕一個男人對女人不乾淨,除去的自然是那屬於男人的部分。
這些人的身體乾淨了,心裡面卻未必能乾淨,而對著一大群如花似玉,卻偏又有心無物,因此都形成了各種變異的狂態。
這些狂態的共同之點就是痛恨女人,尤其是痛恨漂亮的女人,最看不得的就是脫光了衣服的女人。
兩個天生的寺人,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一種嚴重的警告,小雲如果以這副姿態給他們看見的時候,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但一定是非常痛苦的事,使人不寒而慄,生不如死。
所以玉無瑕沒有再說什麼,她相信小雲已經完全能理會那種嚴重性了。
這個女人,簡直就是女妖。
青青卻一直很冷靜,聽她把話說完了才道:「玉姑娘,你在這一堆男人中間是怎麼過日子的?」
玉無瑕笑了起來道:「丁夫人的意思是否想問我在那兩個特別的夥伴前面是怎麼一副打扮?」
青青道:「我的意思要問的不止這一點,但是玉姑娘提起來,不妨也從那兩個特別的人身上說說。」
玉無瑕笑得很高興地道:「平常我當然是穿著衣服,但我要為二位送飯來時,就把衣服脫光了。」
「當著他們的面脫?」
「是的,而且我的衣服就由那兩個傢伙幫忙脫下來,代我保管。他們以前在宮裡耽過,做這種事情比較細心。」
青青道:「他們不會發瘋嗎?」
玉無瑕笑道:「對我不會,因為他們一起出來時有六個人,另外四個就是在想對我不太友善時挨了我一飛針。」
青青道:「想必是淬過毒的了?」
「不錯,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毒,不痛不麻,只是使人發癢而已,而且是從身體裡面癢到外面,所以他們在挨了針之後,不但抓破了自己全身的皮肉,到了最後,還用刀子把身上的肉一塊塊地割下來,直到割不動為止。有一個傢伙的命還真長,他居然能撐到掏空了肚腸、掏出了心肝,還割下了一片肺時才倒地不動。」
小雲聽得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但是青青卻沒有被這些活嚇倒,甚至於她的神色間毫無異狀。
玉無瑕有點難以相信地問道:「丁夫人可是不相信我說的是真話?」
青青道:「不,我相信。你雖然不是個誠實的女人,但是一個人在赤裸的時候,卻很少能夠會說假話的。」
玉無瑕道:「可是你的神色卻不像是相信的樣子。」
青青道:「我知道你說的是真話,只是沒被你嚇著而已。你知道,我不是人,是狐。」
玉無瑕笑道:「男人們都說我們女人是狐狸精。」
青青道:「但我修的與你們不同。我修的是天狐道,著重在修性養心,所以已經不會為這些塵世的事務而動心了。」
玉無瑕似乎有點失望:「沒想到丁夫人的修養已經如此之深厚了,不知道這塵世間還有沒有令你動心的事?」
青青一歎道:「有的,如果我真能勘破一切,滌盡塵心,那就是丹成道就,更上一層了。」
玉無瑕道:「丁夫人動心的是什麼事?」
問完後她覺得很愚蠢,這是一個人的極端機密,就像是一個練氣功的人的練門所在,絕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但是青青居然很炔就回答她了:「我的丈夫。」
玉無瑕一怔,懷疑地問道:「你的丈夫?」
「不錯,我的丈夫,丁鵬,玉姑娘可有他的消息?」
「活見***大頭鬼!」
誰也不相信這句話是從嬌艷如花的玉無瑕的口中罵出來的,而且還罵了兩次。
第一次是青青問她有沒有丁鵬的消息,居然會大大地觸怒了她,放下飯盒,回頭就跑了,就像一陣鳳似的衝了出去,連門都沒有關。
青青起身來關門的時候,看見她美妙的身影已經跑下了樓梯,跑出很遠,直到她看見有兩個男人的影子飄過來,才急急地關上了門。
這證明了幾件事,玉無瑕的確敢脫光了身子在那些男夥伴面前走動,因為那兩個男人對玉無瑕似乎還很害怕,當她衝過他們身邊的時候,他們不但停下來,而且還很恭敬地低頭垂手。
玉無瑕過去後,他們才又恢復巡行的工作,卻沒有回頭去看看玉無瑕。
一大群的男人對一個裸體的美女不敢正視一眼,這不是一個很正常的現象。
不是那個女人有毛病,就是那群男人有毛病。
玉無瑕曾經出現在她們眼前,不但沒有毛病,而且還很美很美,美得叫女人也動心。
那就是這一群男人有毛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