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石墨坩堝的材料就三種,張涵又給他找了個燒陶瓷的好手配合,坩堝取得了突破性進展,製造出了堅硬能承受高溫鍛燒的坩堝。
李勝忠親自動手,試燒了幾次,都獲得了成功,剩下就是提高石墨含量,以提高坩堝耐火溫度了。李勝忠又奮鬥了兩個月,終於把石墨含量提高到了三分之一再提就影響坩堝強度了。
歷經這許多艱辛,當將灌鋼碎塊放入石墨坩堝,蓋好坩堝蓋子,用泥密封好,再將坩堝放到平爐裡鍛燒,李勝忠忐忑不安的心情,是可以想像的,他沒想到坩堝煉鋼如此簡單,他不敢想像失敗了會怎樣。但越是害怕失敗,失敗的陰影就越盤旋在他腦海裡。
當熱風爐開始鼓入熱風開始,平爐中的火焰由紅轉白,散發出白熾的火光。一直燒了兩個時辰,張涵才叫停,李勝忠帶頭將石墨坩堝鉗出來。
「沒事!會成功的。」
見李勝忠滿面通紅,張涵微笑著大聲安慰他。張涵看不見自己的笑容,但他能察覺,臉部肌肉有點兒僵硬他心裡也沒底。
李勝忠也不知聽見沒有,也沒回答。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坩堝蓋子,撇掉液面的夾渣,慢慢的將熾熱的鋼水注入到模槽中,然後在鋼水表面又鋪上一層生石灰,生石灰上層則鋪上一層木炭粉,以防止氧化。
在旁邊的張涵看見白熾的鋼水,不由得鬆了口氣,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他一直有點擔心,眼下既然熔化成這樣,又去除了雜質,得到含碳均勻的優質坩堝鋼,肯定是沒有問題了。
隨著時間流逝,鋼水的慢慢冷卻,一根兩尺長,三寸見方的鋼坯形成了。李勝忠迫不及待地拿起小錘。
「鐺∼∼」
一聲清脆悠長的聲音裡,李勝忠淚流滿面。成功了,終於成功了,雖然不知比百煉鋼如何,卻比灌鋼強多了……
李勝忠知道自己很丟人,眼淚卻說什麼也止不住。連擦了好幾把,他卻發覺臉上的眼淚更多了。最後,他也顧不得許多,蹲在那兒,失聲痛哭。
李勝忠他好不容易抓住了這個機會,卻接連遭遇到不斷的失敗,在這一年多,他日子過的相當艱難。
冷言冷語李勝忠不知聽了有多少。有人說他鬼迷心竅,有人說他溜鬚拍馬,有人說他攀上了高枝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還有人說他……
他是個外來戶,剛成為張家奴隸沒幾年,不能與王冠全比。王冠全失敗了,有功勞在,也有苦勞在,總會有人幫他說話的,如果他失敗了,只怕……
到時候,求榮反辱,孩子們往後怎麼生活下去,他有什麼臉面對妻兒?
每當想到這些,李勝忠就無法入睡。夜晚的輾轉反側,白天的操心勞累,妻子說,他這一年老了好幾歲。李勝忠不願意聽這個,他自己不是不知道,頭髮一把一把的掉,裡面還有不少白頭髮……
驟然看到一個七尺多高的漢子放聲大哭,張涵不知如何是好。按說,他應該當場宣佈對李勝忠的獎勵,但是,這位正蹲地上哭呢!
四處張望一下,眾人似乎都有點兒不知所措。張涵草草的,大聲宣佈「李勝忠煉鋼有功,以後就和王冠全一樣,也是管事了」云云。然後,就把一干閒雜人等,都趕走了。
看張廷方猶豫,似乎有話要說,張涵連使眼色,嘴裡說著,「六伯,給我準備些兒好吃的,我一會兒就到。」
手上使勁,示意有事一會兒再說,就把他給推走了。
沒多大工夫,現場就剩下三人張涵、李勝忠和李小二。
李勝忠哭到此時,激動勁也已過去了,就是人多不好意思起來,這時見人都了,張涵一扶,他就順勢起來了。
看見李勝忠臉上羞慚,頗不得勁,張涵也不待他開口,自己搶先說了話。
「李管事勞苦功高,這一陣兒受累了,先在家歇息幾天,我再給你安排事做。」
「哪裡,那裡,李勝忠也沒出什麼力,還不都是小少爺的指點……」
說了幾句話,李勝忠臉上就自然多了。
張涵聽他如此說,卻是「哈哈」一笑,打斷了李勝忠的話。事是如此,張涵卻沒必要爭什麼功勞。
「那是什麼話,我說的再多,也是空中樓閣。沒有你苦心研究,這坩堝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實現。不說這個了,」張涵伸手把李小二招了過來,「小二挺有天份的,過兩天,就跟我去族學好了……」
「這,這……」
李勝忠聽了這話,喜出望外,不知說什麼好,這真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推辭是萬萬捨不得的,可要不客氣下,似乎也不適合。情急之下,他用力抓住李小二的手臂。
「跪下!給小少爺磕頭!」
隨後,他自己也跪在兒子身邊,連連叩首,感激涕零。
「小少爺的大恩大德,李勝忠粉身碎骨,沒齒難忘,……」
聽李勝忠表了番忠心,又磕了兩個頭,張涵才笑瞇瞇地扶起他來,溫言笑語安撫了幾句,才讓這父子二人轉回家去。
待李勝忠父子到了家中,張涵命人送去的酒肉布帛,都已送到。李勝忠吐氣揚眉之餘,又是一番感動,就不必細表了。
其實,這些都是題中應有之義。
李勝忠年輕力壯手藝出眾,又沒有根基,在張涵來後主動靠攏,張涵看在眼裡記在心上,自然而然就選擇了他。
李勝忠是個驕傲之人,但是,他在別人面前可以驕傲,在張涵面前,卻休想抬起頭來。張涵到卞東莊兩年來,特別是今年這大半年,把所有參與的鐵匠,都給鎮住了。
搞技術的,就看重技術。張涵對冶煉技術的改進,越是手藝好的鐵匠就越是佩服,佩服得五體投地,驚為天人。假設張涵若把這十幾個鐵匠放免出去的話,過上幾百年,張涵肯定會作為鐵匠的祖師爺出現在牌位上的。
說句不客氣的話,沒有李鐵匠,還會有王鐵匠、劉鐵匠、張鐵匠……在張涵的指點下,一樣能煉出精鋼來。而李勝忠初到張家無親無故,他想要為子孫後代謀個好出路,只有努力讓張涵看重。
換句話說,張涵是唯一的選擇,而李勝忠不是。
李勝忠想到了這一點兒,因此頗為積極主動;張涵也知道這一點,所以稍微矜持些兒。不過,兩人就覺得對方是個不錯的選擇。
於是,二者一拍即合,李勝忠遂領著兒子大表忠心要是文人武士,此刻一定會翻身拜倒,口中大叫「主公」云云,李勝忠沒那個身份,只好表表忠心算了。
在熹平元年(172年)這一年,張涵在卞東莊冶煉作坊裡的威望大漲。如今他說話,就算張廷方不同意,也不會當眾反駁,也得遷就。張涵剛才把李勝忠提拔為管事,張廷方是有想法的,但他還是服從了。這就足以說明,張涵在冶煉作坊終於名至實歸,說話算數了。
迎著涼爽的秋風,張涵縱馬飛馳。劉文標騎馬跟在後面,他在大聲叫喊這什麼,但張涵的耳畔都是呼嘯的北風,根本聽不清楚,想來無非是要他慢點兒。
張涵只當沒聽見,全然不理,他壓低了身子,以對抗狂風迎面帶來的壓力。好久沒有讓大黑放開了跑了,任意馳騁,縱馬如飛,飛快逝去的景物,令大黑也興奮起來,很快就與劉文標拉開了距離,把他甩出了老遠,張涵回首,看他慢慢變小,不由縱聲長嘯。
「啊啊啊啊,爽啊」
張涵在晚霞中,放聲長呼他的夢想終於插上了精鋼的翅膀。
一爐可以放80個坩鍋,一坩鍋可以出近兩百斤鋼。如此說來,一爐就可以出一萬六千斤優質鋼。換算成公制,也有三噸多!而煉上一爐坩鍋鋼只需要三個時辰,甚至更短!
一句話,如今張涵可以批量生產優質鋼材,可以年產成千上萬噸優質鋼。
而且,坩鍋的用途何止如此?
剛剛在張廷方那兒吃飯時,張涵賣了個關子,沒有解說,只說「將來就會知道,坩鍋值得不值得了」。
只要把坩鍋裡的碎鋼塊換成熟鐵塊,再加上適量的碳,張涵就可以精確的控制鋼中的含碳量。到時候……
哈哈,想到得意處,張涵笑得合不攏嘴,在他的腦海裡只有迴盪著句話鋼鐵是現代工業的骨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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