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家三胞胎姐妹中,項尚飛那顆心早就不知不覺地偏向珠兒,只因珠兒純真、善良,毫無心機,天真燦爛笑容中,永遠不失走子情懷。
反觀冷翠兒、冷真兒,和珠兒相較之下,雖同為十六寸齡,她伂靈秀面容上,總抹著一股恨意、殺氣,和永不知足的爭權奪利。
淪為江湖中人過久,早已失落了那份絕塵、脫俗之氣質,更毋須談論良善、天真、可愛了。
「老天真會安排,讓冷家姐妹中,兩人武藝高超,卻獨留珠兒遠離險惡江湖事,該是對珠兒情有獨鍾了……」
項尚飛感慨地這麼想。
驀地──
一聲輕咳聲傳來。
劃破了一室的靜寂。
珠兒急忙瞧向床頭,急道:「他醒了!醒了呢!」邊說邊叫,自動而忘情抓扯項尚飛衣袖,要他趕快過來瞧瞧。
項尚飛微微頷首,輕輕失起已昏睡很久的年輕人,拍著他肩背。
「你還好吧?」
小竟悠悠張開眼睛,一臉茫然:「這是哪裡?……天堂?……」還發現天堂有美女──珠兒身影。
「不,不是天堂!」珠兒這麼說:「你在我家。」
「我還活著?……」
「你活的比誰都好!」項尚飛淡笑地說。
「還活著?」
小竟猛咬舌頭,會疼,急急又說:「糟了,砸破人家屋頂,我怎麼賠?」
瞧往屋頂,竟然沒破,他卻明明印象深刻:「怎會?」他莫名不解。
項尚飛瞧他醒來,不擔心自己傷勢,竟然擔心沒錢賠人,著實想法搞怪,一時也覺得好笑而呵呵笑起來。
珠兒倒也天真跟他往屋頂瞧,莫名憋問:「你要賠什麼?」
「屋頂沒破啊……」
「不是這一間。」
珠兒不禁瞧向飛哥:「屋頂破了?要他賠嗎?……」
項尚飛淡笑:「放心,只是一小洞,我賠了,是街上客棧的屋頂,已經沒事了。」
「那就好。」珠兒高興轉向小竟:「不必擔心,沒事了。」
「呃……」小竟喃喃自語:「真的沒事了?……」
隨即轉向項尚飛,感激地又說道:「多謝你替我賠了錢……日後……我會還給你的……」
「一點小錢,不足掛齒,你好好養傷便是。」
項尚飛淡一笑,又道:「不知你如何稱呼?」
「我?……我叫小竟,小小世界的小,竟然的竟,不知你是?……」
「我叫項尚飛,項羽的項,尚禮儀的尚,飛天的飛。」
項尚飛說完,又指著珠兒道:「她叫珠兒,陶盡門的三小姐。」
「珠兒?……」小竟茫然注視這美女。
珠兒稍窘頷首為禮,露著一抹嫣紅笑意:「你要緊嗎?」
小竟乾聲想說什麼,隨又搖頭表示不要緊,伸手撫向額際傷口,感觸良多:「看來我真是死辰未到,天庭不要,閻王不收,竟然還留在人間?……」
他不禁有點相信八苦老人所說的奇跡了。
可是,不死,又能如何?奇跡大概只能憑添淒慘困境罷了。
「怎麼老是逢……貴人相助?」小竟自嘲地說。原本想說:「怎麼老是遇到管閒事的人。」臨時不想傷人,始改了口。
項尚飛見他表情,已覺不對,道:「你說,老是遇貴人,難不成,在我伸出援手救你之前,還有人救過你嗎?」
「有一個……」小竟點頭。
「那人是誰?」
「一個老頭……在崖頂……」
「他可有名號?」
「說是說了,一時也想不起來……」小竟瞧他似非常關心,始勉強回憶,說道:
「好像是什麼八……什麼八苦老人。」
「八苦老人?」
這話就像萬手炸藥爆裂,炸得項尚飛差點腦震盪。
小竟反被其失魂落魄模樣驚著:「你認得他?……」
「你是說八個『苦』的八苦老人?」
項尚飛目光移動於珠兒及小竟之間,最後仍落於小竟的臉上:「你說……他曾經救過你?」
「嗯!」
「他……怎麼救你?」
「把我吸起來,然後我又自動跳下來。」小竟但覺他似乎牽連八苦老人,不知該不該說的更清楚。
「他既然救你,為何又讓你跳下來?」
「我想不開,想死啊!」
「你……你怎會?」
項尚飛簡直不敢相信,得到八苦老人青睞,還想自殺?這小子莫非真的有問題?又道:「你知不知道八苦老人是誰?」
「不知道。」
「喔?」項尚飛瞧他一臉茫然,該是不假,難怪他那麼鎮定,一點都不稀奇這遭遇:
「那老人真的眼睜睜看你再跳下來?」
「嗯,他要我相信奇跡。」
小竟自嘲一笑,又道:「竟然被他算準,我真的沒死!」
「老人本就料事如神。」項尚飛道:「他可能看出你身體跟別人不同之故吧!」
「我身體?」小竟不解:「我身體為何跟別人不同?」
項尚飛指著他手臂結痂傷口:「一般人得三天左右才癒合,你不到半天就快好了,不就異於常人?」
「怎會?我以前受傷不是這樣的……」小竟亦百思不解:「莫非是那丹丸做怪?」
「你服過靈藥?」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竟道:「老人給了我一顆黑色大補丸,倒是挺爽口的呢。」
「黑色藥丸?」
項尚飛沈吟一聲,豁然悟通,笑的甚是開朗,又道:「真是福氣,你可知道那顆藥丸是
何來路?」
「不是大補丸?」
「比大補丸好上千百倍。」
「那是稀世珍寶了?」
「差不多!」
項尚飛接著又道:「那是九轉續命丹,江湖中人視它如命,不知多少人費盡心機,只想自八苦老人身邊竊得此丹,誰知他卻親手交給你……怪不得你跌落萬丈深崖,不致粉身碎骨,滿身皮開肉裂的傷勢,也剎時結痂,真是福氣不淺!」
看著小竟,心頭卻想著:「可惜,可惜,一山卻容不下二虎,你在陶盡門是待不得的啊!」
想至此,他面呈難色,故做沉重地將話鋒一轉,頗有感觸道:「今夜咱倆相識,自是有緣,只不過……」
項尚飛欲言又止。
「我讓你難為了?」小竟從他表情猜出一二。
「其實……也不是什麼事……」
項尚飛沉吟一會,還是說道:「其實,為了你好,不得不告訴你,陶盡門並非你能久留之地!」
「喔?」小竟本來就認命自己身份,聞言也不說什麼,立即下床:「既然如此,我還是離開的好,免得拖累您。大恩不言謝,來日再報答!」
他深深作揖,感恩地瞧向項尚飛和珠兒,落莫地甩頭即走。
「慢著!」
珠兒不忍瞧他一身落拓,急急又問道:「你這就想走?」
「呃,給你們添的麻煩已夠多了……」
「天色已晚,外面又冷,明天再走不行嗎?」
珠兒實在不忍看他夜晚受凍樣子。
項尚飛無可奈何道:「並非我不願留你,只是,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對你是有益而無害,相信我!」他再次強調。
小竟感激道:「我明白,我自會照顧自己,多謝二位悉心照料,恩情來日再報答。」
拜個禮,已伸手推開門扉。
「等等!」
項尚飛似想起什麼,又道:「芙蓉蕩或許還有個地方,能容你棲身,你不妨去試試運氣,或能闖出一條明路。」
「哪兒?」
小竟只是隨口問問,畢竟他早過實浮萍生涯,到哪裡,還不是一樣!
項尚飛神色凝重:「芙蓉蕩裡,還有一個和陶盡門實力相當的門派──落霞山莊,你可以去投靠,或者你能在那裡發展出一番事業也說不定。」
珠兒聞言,倒被他這番話弄得滿頭霧水,據她所知,落霞山莊和陶盡門乃是死對頭,為何項尚飛要小竟到那裡求發展?
這個答案,恐怕只有項尚飛自已知道在打什麼算盤,外人又如何能猜知?
小竟不明就理,仍是一臉感激道:「我這就去,多謝二位。」
「我帶你去好了。」
項尚飛乾脆好人做到底又道:「趁著未讓人發現,我送你一程。」
言下語氣,還直那麼迫切危急意味。
「項兄方便嗎?」小竟不想再麻煩人家,又怕走的過慢,給恩人添麻煩,楞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沒關係,我送你便是!」
項尚飛回首向珠兒示意別把此事說出,隨即抓起小竟右手,暗運真勁,射出窗外。
只見他身形矯捷,東躲西閃的,連掠數座屋頂,繞轉幾棵古松,始落於大門的左側高牆下。
「咱得掠過這數丈高牆才行。」
小竟只能傻楞楞等在那裡。
項尚飛也只是說說,他立即吸吸真氣,暗自叫起,雙腳一蹬,兩人如鶴,一飛沖天,隨又凌空盤轉觔斗,終於安全落於大門外。
「終於離開陶盡門了……」
項尚飛喘口氣,臉上一絲喜悅,轉向小竟,卻發現他一臉怔楞,不禁急急地又道:
「你還好吧?」
小竟只是被方才竄掠翻滾搞得氣流不順,有點頭暈,聞言之下,當然不願對方擔心,急忙裝笑,直道還好還好。
「那就好,咱趁夜走人。」
項尚飛為趕時間,乾脆挾起小竟,凌空掠起,直落山區。
小竟但覺正根咧咧作響,山徑、樹影腳下飛過,直若騰雲駕霧。
項尚飛時而天馬行空,時而蜻蜓點水,凌虛飛渡,只見得掠過一山又一山,攀過一峰又一峰。
直至寒意逼人,小竟始問道:「是不是已抵落霞山莊了?」
直覺上,他已在最高山峰似的。
項尚飛已把腳步放慢:「掠過這山峰,再過去便是落霞山莊勢力範圍。」
過不了盞茶功夫,項尚飛已停落一株竹年古槐下,他始將小竟放下。
「就送你到此,你只要往前走,落霞山莊自可尋得,有機會,咱必定會再碰面的。」
「再見了!」
小竟感激中,仍帶著感傷。
「還有什麼須要我幫忙嗎?」項尚飛問。
「不了,真的,謝謝你……」
「說那兒話,同是江湖人,本來就該互相幫助的,既然沒事了,那我先回去了,日後再見了。」
依依不捨中,項尚飛還是告別離去,獨留小竟孤單一人。
他靜默許久,許久……
小竟心頭不停回想這幾日遭遇,先是遇八苦老人,跳絕望峰,再被項尚飛所救,輾轉到這落霞山莊,冥冥之中似有安排,卻總安排不了死亡之路?
「想死都這麼困難?」
想著八苦老人送自己那顆什麼救命黑丹,他對自殺已毫無信心。
「看樣子,還得賴活在這世上了,那就真的相信奇跡吧,否則一味的潦倒,何時才能翻身?」
小竟自嘲直笑著……
遠望這座一半藏於雲端的山峰,該是自己接下來目標吧?
他想看看到底又有何遭遇?送一步步登往落霞山峰。
陶盡門,留月軒中,仍留有螢螢孤燈一盞,輕照一室光華。
珠兒半倚床邊,久等項尚飛不歸,只覺睡意更濃,忍不住打了個纏綿的哈欠,她終於揉揉雙眸,漸漸地深入香甜夢鄉……
時間不知是蕩多久,項尚飛已神不知、鬼不覺潛回陶盡門,直奔留月軒,他一進屋內,只見珠兒已沉睡,嘴角還盥個甜美笑靨。
項尚飛幾乎不忍,不忍打壞她如此甜美好夢,然而,這念頭只不過輕劃腦門而已,他低聲輕喚道:「珠兒!珠兒!」
才叫兩聲,珠兒已經有了反應,身形輕輕蠕動,雙眸緩緩睜開,扯見眼前項尚飛,驚喜道:「飛哥?你回來了?……」
「嗯!」項尚飛輕輕點頭,臉色益漸慎重,他直視珠兒,道:「珠兒,答應我,萬萬不可將今夜之事告訴任何人好不好?」
珠兒不假思索,無邪道:「可以啊,那有什麼問題?」
她一向認為飛哥做事,自有他道理存在,既然飛哥如此說,她當然沒有說「不」的理由。
項尚飛如釋重負的輕吐長氣,但見珠兒懵懵懂懂,不解世事風險模樣,他不禁仍掛心著,再次警戒,以顯示情嚴重性。
「記得,此事關係重大,一不小心便會毀了不少人,你可千萬小心,最好將今夜之事置之腦後,一概忘卻!」
「是,遵命!」
珠兒再次慎重點頭,對於項尚飛胡蘆裡,究竟是賣些什麼藥,她倒不覺得好奇,她轉著靈目,輕笑著又道:「飛哥,今夜發生何事?我全忘啦!」
其實,她說這些話,不過想讓項尚飛更為安心罷了,而此刻,她內心有感而發:
「不知小竟怎麼了?還在受凍麼?」
她希望夜趕快過去,換來黎明,陽光將普照大地,一切變得暖和起來。
雞啼了!
黎明已至。
整個芙蓉蕩逐漸甦醒,逐漸沸騰、熱鬧。
就連據芙蓉蕩險要地勢,地處高峰兩山谷口,且終年雲霧瀰漫的落霞山莊亦不例外。
一如往常,一名家丁打扮,年約五十來歲的中年漢子,神采奕奕地準時推開第一扇大門,迎接新的一天來臨,一切將又活絡起來。
但,就在家丁打開大門之際,他竟然發現有位年輕人蜷曲昏睡於門前。
他沒好氣的咕噥道:「什麼東西?一大早就觸我霉頭,難不成吃了態心豹子膽,竟敢死睡在落霞山莊門前?」
他再次瞧瞧橫躺門口的小竟,再看看他一身破舊布衣,不禁仗勢地啐口口水,斥道:
「好狗不擋,擋路非好狗,小子,你連狗都不如!」
他訕罵幾句,方始猛拍手掌,又大喝道:「來人吹!找碴的上門啦!」
話方喊完,已有四名勁裝打扮,身材高矮相當的男子,閃電似的出現在他身邊。
家丁指向小竟,輕蔑道:「將這不知死活的乞丐捆起來,丟到荒郊野外喂狼,聽到沒有?」
「是!」四名男子齊聲道。
正卻動手,忽又有聲音叱喝過來。
「慢著!」
門內緩緩出現一位年約五白中年胖子,瞧他一身滾圓,連臉面都發圓,實難瞧出下巴長在何處,走起路來似滾球顫動,著實胖得夠勁。
然而他卻有一張慈眉善目的臉容,活像個彌勒佛。
儘管如此,他仍顯出當有的赫赫威嚴。
眾人扯見此人,個個拱手作揖直叫:「莊主!」
敢情此人便是落霞山莊,第二代莊主──司徒修劍。
司徒修劍指著睡在地面的小竟,雙眉微蹙道:「這是怎回事?」
家丁聲音略抖顫:「稟……稟莊主,小的今晨一打開門,就看見他倒在門前……礙於落霞山莊門面,所以才想讓人將他抬開……」
「那又何必大呼小叫!」
司徒修劍怒容滿面,又道:「平常我是怎麼教你們的?難道是教你們見死不救?仗勢欺人?」
眼神犀利帶過,眾人神色盡攬眼中,頓了一會兒,復又道:「身為武林中人,便該有濟弱扶傾,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精神,你們如此見死不救,難道不覺愧對良心?置他於荒郊野外,能安得了心?」
眾人聞言,登時面紅耳走,齊聲認罪道:「弟子知錯了!」
司徒修劍輕輕點頭,手下反應還算讓人安慰。
他立於門檻上,一眼便見著小竟蒼弱臉色,於是伸出右掌,對準小竟肩胛方向,暗輸勁氣。
兩人雖隔七八尺,但,旁觀者已感到一束無形勁氣,正緩緩注入這位不知名年輕人的身上。
不到半刻鐘,司徒攸劍已疑惑著,老是覺得這不知名的年輕人身上,老是有股勁流抗衡著自已內力!
他不相信,更加運勁,額頭已冒出汗水,年輕人身上竟也產生排山倒海勁流宣洩而來,逼得自己勁氣沖鑽無門。
猝然間,司徒修劍已發現少年的臉面轉紅潤,縷縷霧化勁氣,正自他的頭頂盤旋緩緩的升起。
「莫非他已修過絕世內功?」
然而司徒修劍老是試不出明堂,也許……日後再問吧!
眼看少年已能自行療傷,他沒有必要再費勁,於是將功力撤回,轉向家丁:「老陳,好好照顧他!」
說完,轉身,準備回去。
此時小竟忽而有所反應,他坐身而起,急急說道:「莊主,請留步……」
「你醒了!」司徒修劍一臉欣喜:「醒了就好,歡迎光臨本山莊。」心中詫異著,他竟然恢復如此神速,非比常人。
「多謝莊主替在下治傷……」
小竟立身而起,拱手為禮,又道:「晚輩有一事相求,不知莊主能否成全?……」
窘熱著臉,卻得一試。
「你說說看!」
司徒修劍倒想知道去未相識的年輕人到底有何要求?
小竟舔舔稍嫌乾燥的嘴角,以緩和自己心中不安與窘困,終於說出:「請莊主收小的為徒可好?……」
此話一出,山莊弟子莫不睜大眼睛盯著這瞻子不小的小鬼。
誰不知司徒修劍除了三位愛徒之外,再也不另收徒弟了。
十多年來,不知千百人想拜其門下,不論動用關係、金錢、權勢、人情,哪個不是一口便被回絕了?
王孫貴族都不予考膚,又何況眼前這位窮酸小子?
不過,司徒修劍這回可不做如此想,由方才運氣當中觀之,他似乎覺得小竟就像一塊上好璞玉,光是剛剛那般排山倒海內力,尋常人就算費盡十數年功夫,也未必能練得此種境界。
他心中暗暗得意:「天助我也!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此人正是最佳人選。」
他按捺住心思,故做毫無反應,冷冷地說道:「你可知道,這十多年來,我已不曾收徒了?」
「晚輩不知……」
「你可知落霞山莊在當今武林之地位?」
「小竟不知……」
「你對落霞山莊又知道多少?」
「只是……只是聽過名字,其它都不知……」
司徒修劍見他一副純樸模樣,自是相信其所言,不禁更為心動。淡笑一聲,道:
「你除了『不知』這兩字外,你還能說什麼?」
小竟臉面發窘,低皮,卻不知要說什麼:「晚輩……晚輩不知……」
「算啦,看你一臉茫然,準是不知所言!」司徒修劍不願看他發窘,變了話題:
「你只不過十七、八歲吧?」
「晚輩十七歲……」
「可曾拜過師承?練過武功?」
照司徒修劍想法,他應該學過武功,否則豈會有股強大勁流?
當時若非自己及時察覺而小力翼翼對付,右則要是不自覺受那氣流反彈,說不定會當場岔氣,瞧在自家弟子面前,豈非大大洩氣,顏面將不保。
然而,他又不想出當今武林誰能教出這麼一位高徒?
小竟倒是被問得莫名其妙,暗道:「我若有武功,早就大吃四海,四處發威,豈會在此當烏龜?更毋需日日被惡人揍得鼻青臉腫,這個莊主實在缺乏想像力,拜你為師不知對或錯了?」
然而,對或錯,總比沒有師父的好,他仍感傷應話:「小竟若有師父或武功,今日又怎會落魄於此?」
「說的也是……」司徒修劍稍動容。
「不失莊主收不收晚輩?」小竟感傷道:「不管如何,小竟感激您便是。」
「為何感激?」
「您替我治傷,我不能忘恩。」
「倒是知恩圖報之徒……」司徒修劍頻頻頷首,滿心歡喜地問:「你是那裡人?父母是誰?」
「我是孤兒,打從娘胎出世,便沒看過爹娘……」
小竟勾起悲淒身世,不禁低著頭,感傷地又道:「身世無從尋起,又怎知是那裡人?
只有一鄉淪落一鄉……」
十幾年來潦倒生涯,他幾乎相信人性本惡。
有一次,自己明明只剩三文錢,想買個包子果腹,誰知小販硬是漲到六文錢,那模樣,簡直要把自己餓死才甘心。
諸如像方才棲身在人家的屋簷下,三更半夜被打得遍體鱗傷,這種事,又何止發生千百次?
其實,會說出口,求人收做徒弟,他也只是想碰碰運氣而已,就算失敗了,他也不大會吃驚,畢竟再怎麼差,也不會比現在差吧!
司徒修劍故做思量模樣:「你的遭遇倒讓人十分同情……」
「不知莊主收不收?……」
自卑心理,使小竟腦袋低得快貼及胸脯了。
「好吧!我就破例一次,收你為徒。」
司徒修劍不忍看下去,終也答應。
小竟兒是一楞,還想求證:「莊主您……」
「該叫我師父了。」司徒修劍含笑回答。
「這……這……」
小竟幾乎聽錯,但「師父」兩字卻如此千直萬確,身軀不禁抖顫,胃部生寒,不自覺軟跪下來,還未叫師父,淚水湧流兩行。
多少年來無依無靠,如今卻有人收容,那如遇父母,如找及家園之**,終使他感激得涕零。
司徒修劍安慰道:「以後要好好努力,一切以落霞山莊共榮辱,莫要辜負我對你一片關心才好。」
「晚輩知道……」小竟竟然口吃起來。
「該稱徒弟了。」
「呃……徒兒知道……」
司徒修劍滿意點頭,復又說道:「依照慣例,凡入本門者,得從最艱苦之灑掃庭院開始,你可願意?」
「願意。」
只有要棲身之所,再苦,小竟都願意。
「很好,一切看你的努力了。」司徒修劍喚向家丁:「老陳,帶他認識落霞山莊一切,然後分配他工作。」
「小的自會辦妥。」老陳頷首道。
司徒修劍再向小竟寒暄幾句,也已離去。
莊主一去,眾人皆散。
落霞山莊的大門終於又回復往日清靜。
風依舊輕吹。
八月飄花,飄花似絮,線延灑落,把芙蓉蕩點綴得如癡如醉,如夢似幻。
唯獨那股醞釀已內的江湖肅殺之氣,仍濃沉沉的在壓著芙蓉蕩,任何清風香雨都吹之不去……
落霞山區東方山腰,築著一間本是白牆紅瓦的「煙浮小館」,此時卻因籐蘿盤纏,更具古意盎然。
名日「煙浮」,實為此處常年罩霧。
當身入其境時,則如入雲層之中,或而輕煙裊裊,或而騰掠衝飛,直若人間仙境,那股說不出朦朧之美,尤讓人流連忘返。
如此佳境又豈是常人所能佇足?
不錯,它正是司徒修劍劃為禁區的最佳修身地點。
煙浮小館除了司徒攸劍及其獨子──司徒善武,和三位愛徒之外,任何人誤闖禁區,隨時可能惹上殺身之禍的麻煩。
此刻,司徒修劍和他三位徒弟,無醉、無赦、苗若煙以及兒子司徒善武,正聚於小館內,商議要事。
「爹,難道你不怕,小竟是陶盡門派來咱落霞山莊臥底的?」司徒善武帶著排斥的語氣說。
下意識裡,他習慣地攏好斜掛於左眼黑眼罩,對於失目之痛,他恨不得將陶盡門門主--冷醉陶碎屍萬段,以解心頭之恨。
司徒修劍端坐於檀木雕花太師椅上,口氣略為語重心長道:「善武,這有什麼可怕?
千萬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當然知道,你恨不得將陶癡碎屍萬段!但,這跟小竟似無重大牽連吧?」
「可是,他來歷不明……」
「那也不能胡亂排斥。」司徒修劍道:「他的事,爹自會注意,你別老是菶菶撞撞,別忘了,小不忍則亂大謀,右則到頭來只會犧牲更多的無辜,知道嗎?」
「是……」但見父親心意已定,司徒善武還能說什麼?只能悶心悶氣的,不再多吭一聲。
司徒修劍這才轉向大徒弟,問道:「近日陶盡門有何消息?」
無醉道:「他們似乎毫無舉動,除了陶癡依舊大量購陶外,再無任何動態。」
「喔?」司徒修劍沉思一會兒,道:「你們是否想過,冷醉陶購陶目的何在?」
二徒弟無赦道:「搜購陶器,擁有稱世土陶,這不是冷醉陶幾近成癡的興趣嗎?」
「沒錯,這是他的興趣,否則江湖中人也不會稱他為陶癡了。」司徒修劍道:「我只是要你們想想,他是否別有用心,藉著購陶,暗中卻進行某種陰謀,而我們卻一直被蒙在鼓裡。」
「爹,你認為問題出在大批陶器上?」
司徒善武若有所悟。
司徒修劍點頭道:「只是懷疑,目前,我們必須做此揣測,這才可防範於先,你們想想看,如他果真的在耍花樣,利用那批陶土,又能耍出何花樣呢?」
一時小館沉寂無聲,這得經過詳盡思考,方能找出較可位之答案。
「師父……」
溫柔女子聲音,三徒弟苗若煙開口了。
她始終像輕煙似的,隱含著朦朧神秘之美。
只見她緩緩的又說道:「弟子猜測,冷醉陶明裡是在搜只陶器,暗地是藉陶器或陶土原料的特殊物質,拿來研究某種鮮為人知的獨家秘藥。」
「你為何做此猜想?」司徒修劍問。
「因為陶土大都黑黃,很容易混入藥材之類的東西。」
「嗯,不錯,不錯!」司徒修劍滿意地點點頭,道:「假設甚有道理,你心思越來越縝密了,實是可喜現象。」
「多謝師父誇獎。」
苗若煙稍窘,但心頭卻掩飾不了一絲喜悅之情。
善武,你想出結果沒有,爹可要考考你腦筋!」司徒修劍說道。
「爹,孩兒認為冷醉陶暗地裡偷幹不法勾當,藉以謀求暴利,而他的生財器具,當然離不開那些瓶瓶罐罐!」司徒善武說的頗有自信。
「你所說的暴利?」
「鴉片膏不就跟陶土差不多!」
「你抽過?」
「呃,沒有,在街上李家藥鋪看過。」
「看一次就記的那麼清楚?」
「爹,你幹啥追根究底,我像個吸毒者嗎?」
司徒修劍啞然失笑:「不像,別多心,爹只是關心你而已,那東西沾不得,爹只是預感,你一定會想到那兒去,果不出我所料。」
「那我猜中了?」
「呃,還是往其它方面多想想吧!」
「能想出一樣就不錯了!」司徒善武頗洩氣。
「你們呢?」
司徒修劍轉問無醉、無赦。
無醉道:「無醉將此事假設兩方面,其一便是問題單純,冷醉陶購陶,純粹是興趣使然,毋需再加其它原因。其二,問題在陶器裡面,如果徒兒猜的不錯,他們旨在避人正目,而陶器裡面可能放置了讓人一見便眼紅的東西。」
「靈丹、妙藥、寶物、錢財、武功秘籍、八苦修羅掌!」
說及八苦修羅掌,眾人眼睛為之一亮,但卻也僅止於揣測罷了。
司徒修劍道:「你挑一個,那陶罐裡最有可能裝什麼?」
無醉道:「老鼠。」
「哦?」司徒修劍很想知道原因。
無醉解釋道:「八苦老人不是把秘籍藏在老鼠的肚子裡嗎?冷醉陶明裡表示不在乎,但暗中卻費盡心力去抓老鼠,他又不便公開,當然只有藏於陶罐中──例如說,有人抓老鼠賣他。」
「有道理!」
司徒修劍輕啜一口濃茶,又道:「這是我最滿意的一個答案。你們認為呢?」
司徒善武、無赦、苗若煙亦覺有此可能,紛紛點頭表示。
「既然咱已做此大膽假股……」司徒修劍輕笑道:「那麼……以後就得靠你們小心來求證了。」
司徒善武道:「孩兒自會查明此事。」
三位徒弟亦同時表示將全力以赴,認真模態倒讓司徒修劍甚是放心。
「最近芙蓉蕩還有什麼消息?」司徒修劍問。
大師兄無醉道:「據弟子十多天的觀察,江湖上略有名氣之人,幾已到齊。近日抵達芙蓉蕩的有『狂飆道人』莫上塵、『南妖』姬若仙、『北怪』夏苔兒、『金面觀音』王嬌眉、『態腰虎背』兄弟、少林派、武當派、峨嵋派、丐幫、『賽閻羅』呂軌、慕容世家、『布衣稼農』何下士、『劍仙』沙無色、『神刀無敵』歐陽瑞……」
「好了,不需往下念!」
司徒修劍感慨地又道:「沒想到,幾年未涉江湖事,又躥出這麼多新人,唉!長江後浪拚命來,咱這前浪都快被淹掉了……」
苗若煙道:「師父只聞新人,尚有一些江湖前輩未念呢!」
「那又如何?老了總得入土吧!」司徒修劍自嘲一笑:「英雄出少年,以後天下全看你們表現啦!」
眼神突然銳利一閃,沉靜地又道:「現在,該輪到你們活動活動筋骨了。」
司徒善武及三徒弟頓覺有異,各自抓起兵刃就想發難。
司徒修劍伸手制止:「屋頂貴得很,何況還是古跡,將人留下後再說。」
然後他冷冷地大聲又道:「朋友,你倆已聽得不少機密了,難道尚未滿足?那就當面談吧!」
一時人靜,屋靜,連那飄雲似也突然僵靜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