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思半刻,一邊把玩著剛完成的竹笛,一邊若有若無的觀察著我。
我也在這時尋了塊頑石,像他一樣靜靜的坐著。
風很舒服,輕輕的,柔柔的,吹動衣衫,碰到肌膚,癢癢的,卻把我的注意力都聚在了這裡,心裡有些期待他會說些什麼,可對於他將要說的也有些緊張,正侷促間他的聲音響起。
「姑娘看到這把笛子了嗎?」他揮了揮手中之物。
我點點頭。
「姑娘懂音律嗎?」
「略有接觸。」
「那姑娘可曾廢寢忘食的彈奏過嗎?」他說的很平和,就像閒適的午後相聚的朋友在一起聊天。
「……」
他似乎沒打算聽我的回答,只略停頓就繼續道:「我曾經非常鍾情於一首曲子,廢寢忘食,甚至是達到癲狂的吹奏,沒有什麼緣由,只因為喜歡,直到最後,因為喉間帶血,損了音色,迫不得已才放下笛子。……休息了一陣,約有半餘年吧。等到再拿起手中之物,當時的**卻怎麼也找不回來。曲子仍然在吹,可是心裡卻平淡了許多。後來,也學了很多新的曲子,比那更精彩絕妙的甚多,可是心境卻早在停下的那段日子裡改變,之後再怎麼追憶思索都是惘然。現在想想,當時的不過是執著二字難解罷了。太過專注,以至於忘記了周圍的一切,或許是不經意,或許是刻意,但結果都一樣,獨獨的死守一物、一事抑或是一人而已。」
死守……我就是這樣的嗎,一直的迴避一切,只想保留那份記憶和心境嗎?
「你是否會覺得接受新的事物便是對過去的背叛呢?人生的路很長也很難走,停留在一個地方,一個人獨自留下,你是想要挽回還是想要追憶?挽回,便該繼續向前,努力去爭取,這樣才不至於後悔,若要追憶,在腦海裡那事物已經留下,它深藏於記憶深處,追回的不過是過去,過去的事物,過去的自己,它不過是絲絲牽絆,不過是阻礙你前進的欄柵。你活著,那時間便在流動,把自己硬逼到這狹窄的縫隙,何苦!」他深深的看著我,那眼裡飽含了太多的滄桑。
清脆的鈴聲打斷了我的思考,他也有些驚訝,似自言自語道:「無軒就算走迷糊了也不會走到陣法裡去,那是我在五年前就教過他方法的,莫非……」他疑惑的看向我。
是他們!我急忙解釋道:「抱歉,是兩個同來的朋友,剛才走散了,想是尋我尋到此處了,他們不諳陣法,困在裡面非常危險,不知可否停了陣法?真的很抱歉,這可能會毀了陣法的完整,可是我的朋友……」
他靜靜的聽我說,不發一言。而那鈴聲卻一直不斷的持續著,緊緊的揪緊了我的心。
「別擔心,這陣法不至於致命,想要救他們也無須停了陣法,我待會兒就帶你去。不過,你有明白什麼嗎?」
「什麼?」我茫然的看著他。
「他們,你的朋友,你並非一人,有關心你的人,他們一直在你身邊,不要去管是什麼身份、地位,對於你來說,他們不過是知己、朋友罷了,你太過束縛自己了,想想吧!」他說完就撣撣飄在衣上的竹葉,起身向林中走去。
——————
「悟洺,玄宇,這邊!」我跟在他後面急急的走著,沒到百步就看到他們背對著背全神貫注的看著四周,可是我們走的方向卻像是死角一樣不被他們發現,於是我只好開口呼喚。
他們兩人同時朝這邊看來,悟洺先緊張的開口道:「寒卿,你沒事吧!他是……」
「山野人士,不足掛齒,兩位請到這邊來。」他先開口回答了悟洺的問題。
大概是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他的身份和這美麗的樂土,他一直對悟洺和玄宇非常冷淡,直直的走出了竹林,無軒卻已站在外面多時。
他在那邊責怪著無軒的迷糊,而我卻靜靜的站在後面看著無軒。一筆一劃的勾畫,一點一絲的回憶,卻突然發現,記憶深沉的他似乎已經看不真切了,而無軒,乍眼一看是極為相似,可若絲絲打量,那稜角,鼻樑,嘴唇,骨架都不過是略有相似而已,只有那眉宇,眼角會有讓我恍惚的感覺。可心情似乎平靜了很多……
「姑娘早些下山吧,這邊有條路通向外面,不過看這天色,若快些這天黑之前還可能到達。」他淡淡的說著送客的含義。
「不知這裡可有上山的路?」我出其不意的問道。
他有些驚訝,但還是馬上回答道:「有,在這溪流的上游。沿著水邊一直走,在第一棵樟樹那裡向左拐,走大約半里路就會看到有上山的小道。」
「多謝,那小子就告辭了。」我邊說邊暗示了一下悟洺和玄宇,於是他們也開始說些打擾,不便的客套話。
「對了,等一下!」我們才走了幾步他就突然喊道。
莫不是因為我忘記說了那些保證吧?我連忙轉身,歉意的說道:「小子擔保絕不會把這裡說與世人,請您放心。」
「這……不是啦。」他溫和的笑笑,伸手遞來竹笛道,「這笛子送給你吧,有空多想想,這人生還很長!」
我躊躇了一會兒,還是接過,謝道:「也許明日便想通了吧,多謝一番好意!小子必定貼身攜帶。」
最後看了一眼跟在他後面的少年,我輕輕的乾咳一聲,不再留戀,轉身離開。
「寒卿!」悟洺在路上開口問道,「他就是道塵大師吧?!你是要找他?現在如何?」
「我不知道。」我隨口回道。可想想道塵的話「……他們都在關心你……」,還有他們被困竹林的狼狽,以及這一路上的點點滴滴,我復又開口道,「既然來了這兒,就去山頂住一晚再走,反正時間……還夠。也讓我好好想想。」
「嗯。聽說山頂有一寺廟,常常接待過往的旅人,我們便去那兒好了。」悟洺溫和的說道。突又想去什麼,沒多久又開口道,「寒卿覺得道塵大師怎麼樣?」
他似已經篤定了道塵的身份了,我不解的問道,「什麼意思?」
悟洺解釋道:「在我和玄宇進竹林之前,曾經到過一個地方——一間小小的屋子,外面鋪著竹葉,邊上綁著竹竿,可是進去才會發現,裡面完全不似表面上的簡陋,雖然不是富麗堂皇,卻看得出是獨具匠心,費了不少功夫的傑作。除了佈置獨特之外,還有些東西比較引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