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著眼假寐了一會兒,我感覺身上的力氣在慢慢恢復,那香氣似乎也有安神的作用,剛才夢中激動的感覺正在一點一點平復,只是這夢好生奇怪,以往從沒有這怪事發生。果真是如常人所言,夢和現實相反。爹爹又怎會有夢裡這樣的時候,他若知道我的事,就算不加干涉,也必定是眉頭皺起,言呼禮教不可廢吧!
其實現在像這樣回憶過去,那段感情似乎已經平淡了許多。過去的自己是怎麼樣的呢?實足一個性情中人罷了。敢愛敢恨,年少輕狂,自以為憑著自己的才幹,怎麼也能闖出一片天空,直到遇到軒。
還記得第一次相遇是在一次洽談會上,兩方代表談的幾乎劍拔弩張,唯有他一個人冷淡的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而我當時只是一個高中畢業的實習生,剛進公司的菜鳥,連個位子都沒有,遠遠的站在後面權當個小文秘。聽著他們不可開交的『討論』,我卻突然想到了一群大媽在菜場裡買菜時的討價還價模樣,兀自輕笑了起來。自以為沒有人注意到我的失態,卻沒想會後整理文件時他趁著離開的動作輕聲說道:「你笑起來真漂亮。」一剎那的驚惶失措,我抬眼卻看到了那陽光般的笑容,其實他只是微微的淺笑,只是嘴唇向上稍彎了個弧度,我卻將這記憶深深的刻進了心房。
之後的記憶有些模糊了,只還想得起那時進了大學後一邊讀書一邊幫他打理公司,他給了我一展抱負的天地,而我也如他所願的沒有辜負他的情意。可也許是當時太過年輕,太過單純,以為這世界能分黑白,能辨好壞,以為站在高處便能一覽眾山小,殊不知高處不勝寒。
曾以為他的父親是一位和藹可親的老人,儘管在商場上如一猛虎氣焰強盛,但對於小輩總是親切有加,關懷備至。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極度的厭惡我的存在,想方設法的打擊迫害呢?先是威脅,再是強硬手段,當時總是不解他為什麼無緣無故的要拆散我和軒,就算是看不起我的單身母親,看不起我平凡的家庭,或者是我的年紀太小,可那樣強烈的手段……
直到母親死了我才知道那個藏了十九年的真相。老天真是會開玩笑,那同父異母的故事似乎只會在小說裡出現,卻為何偏偏走進我的生活,多個哥哥是好,可為何要是軒,又為何要在我深陷泥潭時才告訴我……
只是我和軒都是不在乎世俗眼光的人,親兄妹又如何,**的戀情又如何,我和他都自認為這阻擋不了真情的距離。可是,單純的,莽撞的想法卻解決不了現實問題,那個算是我父親的男人,先是收回了軒手中所有的企業,他知威脅沒用,於是直接虜我軟禁,也許是還念及骨肉親情吧,他在最後的決定終是沒有讓我從人間消失,只是那一席話卻動搖了我還想堅守的信念。已經不太記得他話裡的內容了,只是他平靜的聲音,冷淡的語調卻還能清楚的印在腦海裡,「……軒是很有野心的人,他能壯大我手中的產業,這是他兒時就有的夢想,你這個身份只會拖累他,你知不知道……有媒體已經掌握了你們的事,是我派人把事情壓下來的,如果公開了,你和軒還能存活於世嗎?……這已經不是家醜的問題了,這關係到整個公司,關係到每一個員工,……你想毀了自己,也毀了軒和所有人嗎?……自己衡量一下吧,別為了一時的錯覺耽誤一生……」
父親是不知道我的個性啊!有時候執著的要命,也頑固的要命,而軒又何嘗不是如此呢,當他欣喜的告訴我說他能擔當一切時,我卻好像看到了未來。本來就是理智佔上風的人,又怎麼會因為感情而變得糊塗呢?權衡利弊,終究是我的過錯……可我有何錯?出生是錯嗎?相遇是錯嗎?一展抱負是錯嗎?相愛是錯嗎?……
選擇了最傻的路,也是最決絕的路,只為了割斷彼此的情愫,斷了我和他的微弱希望……
只是明明說是斷絕了,為何這一世卻還放不下,明明是我揮斷了一切,為何卻再也沒了往日的灑脫。小時候還會做些『魯莽』的事情,為何越大越束縛了起來?明明對權力身份有種難以嚴明的排斥感,為何還自己跳進了權力的漩渦,充當他人的棋子?還有爹爹……大概是從小就渴望的父愛吧,得到了便怎麼也不願放手,衝動了一回卻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不想受人矚目卻偏偏做的大相逕庭,想要平凡卻做的一點都不平凡,我這是一直生活在矛盾當中嗎?
怎麼好像有點臨死前的懺悔感覺。雖然時日不多,但有些事還是要去做,我何時開始那般放不開自己了,年少輕狂似乎已經離我遠去,還只有十八歲的女子啊,為何和臨近暮年的老人般感慨萬千……
倏的睜眼,只因為額上那冰涼的觸感。悟洺似乎沒預料到我醒著,在半空中握著手巾的手還停留在原地。我笑了一下,慢慢倚著門板起身,力氣恢復的差不多了,還在馬車上,應該走了不遠。
這時悟洺似乎才醒悟過來,收回手,一邊支起窗,一邊說道:「才過了一個多時辰,現在正往桃鎮走,大概還有五天的路程吧。那裡有名的是桃花,不過若等到我們到了那兒,恐怕一朵都不會剩了,除了這個,還有什麼值得你去那偏遠小鎮的?」
我淡笑不語。花是要賞,不過不一定要看桃鎮的花,而桃鎮是唯一通往華山的山路所在,不去那兒,怎麼上山?不過他們好像不知道我是去山而不是去桃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