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後燕兒走了，我的生活跟心情都回到了從前。
這天晚上我們宿舍裡討論起了結婚的話題。高靈說要嫁一個對自己好又本事賺錢又情投意合的人當老公然後恩恩愛愛的過一輩子；小蔓志願做天下所有有錢男人的情婦，讓那些男人把本來應該給他們老婆的錢全給她，我覺得這個理想很偉大並且相信這真的是她心裡面的想法，小蔓曾經說過全南陽的男人都認識她，交了三十多個男朋友，可是她一直缺錢；邱娜說一切隨緣。
我想起了我的表哥，他跟他老婆的感情從結婚那天起開始破滅，終於發展到今天這樣一個不可收拾的局面，個中錯綜複雜的原因我不是很清楚，只是從姨媽對媳婦和兒子的抱怨中知道了那麼一點點，很湊巧的是，我後來緊接著結婚的兩個表哥都相繼面臨了同樣的問題。是他們讓我認識到了兩個看起來好像很恩愛的人其實有很多問題是在結婚之後才會暴露出來的，結婚之前彼此呈現給對方的都是自己最好的一面，可是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所以我建議，在結婚之前應該先同居一段時間，看看彼此是否真的合適，可是因為中國是禮儀之幫所以我的建議自然不能被提倡，所以就有了我表哥那樣的問題。事情演變到這一步我覺得離婚是最好的選擇，可是因為多數中國人不鼓勵這個，所以為了家為了孩子為了父母甚至只是為了房子傢俱就是不是為了自己的兩個已經沒有了感情的人必須在一起忍受著已經忍受不了的對方，很多人因此而痛苦。這給我的啟示是，一個女人除非是走投無路了比如身無分文的時候，否則不要輕易選擇結婚，如果所有女人都這樣想我想男人的痛苦也就解決了。所以我說，如果不是窮到實在是連吃飯都成問題的話我是不會考慮結婚的。
聽了我的言論她們很驚訝，好像我不應該這樣想，其實我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勢利了點，可是現實的婚姻本來就很勢利啊，單純只是為了愛而結合的已經近乎絕種，而無愛的婚姻導致結了婚的大多數只能痛苦的生活著。我的話很有道理，在場的沒有一個反對並且說服了小蔓和邱娜考慮朝我這方面發展。
很遺憾的是，看到人家各個都出雙入對的我實在賴不住好奇在室友們的極力勸說下也談了一場戀愛。那是我所做的最愚蠢的一件事情。
跟那男孩相處三個多月，除了知道他叫李陽，浙江人士之外關於他其他的一切都一無所知，譬如他具體的身高體重，興趣愛好，有什麼家人朋友，有哪些童年經歷，甚至連他是讀哪個系的都不知道，而現在我已經不記得他長什麼樣子了。
我們的認識是高靈介紹，起因是我當時寫了篇東西，全文如下：
我最好的朋友昨天死了。
她什麼也沒有留給我。
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比錢更重要。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的父親拋棄我和母親去尾隨在一群有錢的女人屁股後面搖尾乞憐。從那個時候起，我瞧不起男人。
這是一個窮得連名字都沒有的小山村，生活在這樣一個地方，任誰都想改變。
可是我做夢也想不到帶給我這一生最大改變的居然是這樣一個奇醜無比的女人。
2
事情要從年前說起，在我們還是很窮的時候。
那個時候全村的人基本上都還沒有窮富的概念，除了我和阿月。
阿月比較天真的時候有過一個夢想，就是希望從哪裡突然冒出一大筆錢，然後她就可以拿著這筆錢去整容，接著找個帥哥老公嫁掉，幸福快樂的過上一輩子。
直到那一年，她在一年之內遭遇三次拒婚，最過分那個居然在結婚當天當著全村人的面退婚並毫不避諱的將他退婚的真實理由宣佈了出來。這個夢想的性質才完全的轉變了。
說實話那時候我真挺佩服阿月的，從小到大，在重重打擊之下，那顆天真的心居然還能保存到那一刻。
那件事情之後，阿月對男人的防備甚至比我更勝，同時也開始變得聰明了起來。
她說如果哪天她真有錢了她還是想去整容，但不是為了那麼傻瓜的目的，她要充分利用那張得來不易的美麗臉蛋去勾引那些有錢又下賤的男人，玩弄他們感情的同時騙光他們所有的錢，還要專挑那種有家庭的，讓他們妻離子散，人財兩空，求生不得求死又沒膽。
看到阿月咬牙切齒卻又依然天真的幻想著，當時的我覺得她是多麼懦弱的一個人。
一段時間，賺錢美容成了阿月唯一的目標。當然了，賺錢，那個時候對於我們這些連百元大鈔面都沒見過的人來說是一個什麼樣的概念，腦子裡是非常模糊的。
阿月的夢想是三百元，因為我們鎮上唯一的一家美容院，最貴的一個項目是三百元一次。
3
可是在之後的某一天，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
「阿月，你怎麼了？怎麼傷成這樣？你的衣服……」
「小蕊，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有錢了，有很多很多錢了，我不會去整容了，我就要用我這張臉去……去折磨那些畜生！」阿月顫抖的聲音哽咽著說。
「阿月你別嚇唬我，出什麼事了？」
「那些畜生，他們把我……」
「你不是被……」
「哼！『阿月突然冷笑著，『放心，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他們本來也是想的，可是當他們看清楚我我的樣子之後，居然，居然說我嚇著他們了，哈哈哈哈……所以才把我打成這個樣子。」
「阿月……」
如今，我已經記不起來我那一刻給了她一個什麼樣的反應。
4
也許是造物主對自己一時失手的補償。
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一筆龐大的遺產從天而降。
5
「月兒，能夠一直這樣看著你是我一輩子的心願。」
……
「月，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可愛，才一天不見你，我的魂都差點沒了。」
……
「一個人的美麗是不能透過外表看出來的，要用心。」
……
「我是真心的，只要能夠和你在一起，我死都願意！」
……
「月姐，我怎麼會遇到你呢，從你身上散發出來的魅力是我從未見過的，老天對我真是太好了，如果能一輩子這樣那該多好！」（哼，這小子倒是說了句實話，「如果能一輩子這樣多好！」恐怕在這裡的，不只他一個人想一輩子這樣。）
……
如今，圍繞在阿月身邊的這些男人，恐怕連她自己都不能把他們的名字跟樣子完全的對上號來。
而這些男人的甜言蜜語，已經虛假惡俗到了一個很高的高度。
是阿月，終於讓我親身體驗到了金錢的魔力。
這筆遺產的來源是阿月一個從來沒見過面的舅媽。據說這個女人很漂亮，她是這個村子裡比較早的不甘平凡的一批人中的一個。
當年大家懷著一個同樣遠大的抱負，同樣的背景，同樣的學歷（就是沒有學歷），同樣的一無是處，卻只有她出人頭地了。
原因很簡單，因為她是女人，漂亮的女人。
一個人的外表會給他的生活帶來多麼大的影響，就是在這樣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都能一目瞭然，你不服氣都不行。
進城的第一年她就嫁給了一個比她大四十歲的老男人，消息傳到村子裡，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滿甚至憤怒，其主要原因是這個男人實在太有錢了。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阿月舅媽的名字成了『下賤『『不知廉恥『『不守婦道『『妓女『『通姦『的代名詞。
這些年阿月舅媽的生活究竟過得怎麼樣我們無從得知，但傳說結婚不久那個老男人就死掉了，把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了阿月舅媽。
來人說阿月舅媽不久前因病去世，因為生前無兒無女，臨死前指定由阿月繼承所有遺產。
阿月一直不知道原來自己被一個有錢親戚惦念了這麼多年，當時那個喜悅啊，我甚至可以用漂亮來形容她。
7
時常還會回想起進城的第一天，我們幾個鄉巴老真是出盡了洋相。記得我們第一次進五星級酒店，包下了一間豪華套房，在那之前我們只聽說過空調是一種能夠讓人涼快的東西，於是一堆人擠在冰箱門口蹲了一整天。當時阿月還說回去之後給我們一人買四個空調。
可是轉眼不到一個月，我們就脫胎換骨真真正正的變成了城裡人。
在優越的環境中，人的適應能力總是特別強。
尤其是阿月，她真是變得越來越聰明了，從一個被受欺辱的弱者，到現在能夠在玩弄這些男人的同時將自己嚴密的武裝起來，分寸把握得恰倒好處。
「小蕊你知道嗎？每次我聽到那些男人誇我漂亮我就想吐。」
「那你還老問人家你美不美，不是找吐嗎！」
「我想看看，在金錢面前，一個人的忍耐到底有沒有極限。」
「結果呢？」
「原來人性的醜陋是沒有極限的。」
「其實很多事情都是相對的，你覺得你在用錢折磨他們，可是在他們的眼裡，你有何嘗不是一個冤大頭呢？」
「小蕊啊！」
「啊？」
「你怎麼老那麼嚴肅，我們現在有錢了，應該好好享受生活。」
「托你的福，我不是已經在享受著嗎？好吃的食物，漂亮的衣服，昂貴的首飾，名車，大房子，可就是沒本事享受男人，我沒能耐做到像你這樣收放自如。」
「呵呵，是嗎？那說明你還沒被男人傷害夠。」
我沒被男人傷害夠？是啊，當年父親離開我的時候我還很小，他對於我的確還夠不成傷害，充其量只是給了我一個警惕。或許對於男人，我不是厭惡，而是畏懼，可能在我的內心其實還是希望找到一個好男人的，只不過好男人萬里挑一，我不太相信自己有那麼好運。
其實也不對，不是好男人萬里挑一，應該是好人萬里挑一，所以我會本能的拒絕與任何人發生感情上的糾葛，包括女人。
而阿月，她的報復心理比我想像的要強，她對男人的憎恨幾乎已經接近病態。
我能夠理解她，因為我太清楚她了。
可是她卻未能完全理解我，因為在她的心目中我始終是她最好的朋友。是啊，朋友，我們應該是朋友，如果她沒有繼承這筆遺產的話或許我們真的會是一輩子的朋友。
8
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阿月給我的，我很清楚的知道如果哪一天沒有了她，我的下場會比打回原形更加悲慘，從這點上說我和他身邊的那些男人沒有分別。
可是人的貪戀不會因為接受別人的施捨而滿足。
因為共患難易共富貴難。
從一開始我就把阿月對我的照顧理解為施捨，所以在享受她賜予我豐富的物質生活的同時深深的憎恨著這個女人。
我開始感受到自己的可怕，也開始明白到從前我對她的種種照顧其實不是因為我心地好，而是只有在她的面前我才能呈現出一個強者的姿態。
可是現在，在別人的眼裡她無論任何方面都比我要強，包括她那張奇醜無比的臉。
9
因為有了錢，我們能在無聊的生活中製造刺激。
那些想在阿月身上撈好處的男人，一個一個的，被她耍得慘目忍睹。
可是他們的耐力也著實令我大跌眼鏡。
然而那些男人越是忍耐阿月就越變本加厲。
這種變態的生活一直持續到一個叫李輝成的人的出現才有所收斂。
他是阿月的秘書，說實話，論『姿色『，他跟那些男人比起來差很遠，但這是阿月錄取他的唯一原因。
我還記得他第一天來面視的情景：
他進辦公室的時候把頭低得恨不能藏到肚子裡去，小心翼翼的把大學畢業證書遞給給阿月。阿月叫他抬頭。他非常害羞的把頭抬了起來。阿月就對他說：『你被錄取了。『他當時愣了足足半個小時。阿月問他，『想知道為什麼被錄取？『他用力的點了點頭但想起不對又馬上搖頭。阿月轉過頭來問我，『你也想知道吧？『我說是啊，阿月說：『理由很簡單，因為他是今天面視的人裡面長的最醜的。『我說：『也許明天還有更醜的。『阿月說：『不了，沒耐性了，就他了。『
雖然阿月嘴上這麼說，可是我知道真正的原因。
輝成平時其實沒什麼事情做，就是跟在阿月屁股後面端端茶遞遞水之類幫著處理一些阿月生活上的瑣碎事物，儼然一個男保姆。
但阿月時常會問起他對她那些男朋友們的看法。阿月似乎很在乎輝成的意見，雖然她常常刻意很冷漠的樣子，可是從她不經意流露出來的言談舉止，我感覺她對輝成的感情明顯跟她身邊的那些不一樣。
而輝成一直都表現得很老實，老實到連我都以為他真的很老實。
他的狐狸尾巴敗露是因為有一天我在酒吧看到他用一種從未在我們面前表現過的語氣調戲一個女孩子。
「小蕊姐，我是一個大學生，成天伺候著這樣一個女人，你認為我會沒有目的嗎？」
「可是你的薪水很高。」
「薪水？能拿多久？」
「這麼說你一開始就是準備好的？」
「當然。」
「你憑什麼那麼肯定她就一定會錄取你？如果她不……」
「不可能！憑她對我哥哥的感情，她不可能不選擇我。」
「你哥哥？你是？」
「呵，蕊姐姐，你真的不認得我了嗎？」
「小輝！你是小輝？」我驚叫著差點暈過去。
……
「原來當年阿月從村裡偷出來的那筆錢給了你哥哥之後，他沒有去讀書，而是讓你去讀書？」
「他哪會那麼好，是我用我和我女朋友的幸福換來的。」小輝苦笑著，「所以她還等著我去救她呢。」
「你……」
「怎麼了？是不是覺得我很下賤？沒辦法啊，一個有野心的窮人，為了成功，再下賤的事情都做的出來，蕊姐姐，你不會明白我的辛苦。啊——為什麼繼承遺產的人不是我？」
「啊？」
「蕊姐姐，你有這麼想吧？」他冷笑著，「我們合作吧！」
0
在小輝的精心安排不斷努力和我的巧妙配合之下，阿月對小輝那份潛藏心底的微弱的好感迅速升溫。
終於等到阿月開口問我覺得輝成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儘管阿月口口聲聲說她對男人只有報復和怨恨，可是有恨就足以說明她其實是很在乎的。
我說，那你就試探試探他吧。
「那要怎麼試探？」
……
一切都按照我們的計劃進行得很順利。
幾天之後阿月把那份巨額的意外傷亡保單拿給我看，要我假裝無意的讓輝成看到。
2
我沒想到完全不懂水性的阿月會在沒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情況下真的跳下去。
她給我的最後一個，那個得意的眼神，讓我感受到了一種堅定的信任。這種被信任感差點把我也推到了河裡。看著她消失在我的視線裡，河水將她完全淹沒，她最後都沒有叫一聲救命。
我的全身突然刺骨的寒冷，這真的是我目的嗎？
3
『什麼？保單是假的？『
『***，是她找路邊一個印假文憑的替她偽造的。『
『怎麼會這樣？『
『這個女人，沒想到她臨死還留了一手！『
阿月比我想像的還要精明。小輝費盡心機，的確是得到了她的心，可是始終還是未能得到她的信任。阿月對一個人的防備果然不會因為喜歡而鬆懈。
可是既然你那麼聰明，那為什麼你的防備只針對男人？
4
哼，這個結局真諷刺，最後居然是我親手結束了自己的富貴之旅。
當時我寫這東西的之前受了一個很大的刺激，還真算是有感而發。我也沒料這樣一個內容不健康不陽光不積極的東西會被發表在學校唯一一本自辦雜誌上。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東西被發表，也是第一次拿稿費，雖然只是一本文稿紙，但我還是偷樂了很長時間。
聽高靈說那小子當時滿學校找寫這篇文章的人。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問我為什麼名字叫「揮之則去」？有什麼深意？
我說，沒有，那幾個字是我在電腦上隨便敲來。
我問他找我有什麼事情。他笑了笑沒說話。
之後他通過高靈問我願不願意做他女朋友。我本來想說不願意的，但室友們都說要我試試。那就試吧，反正大家都不認識的，無所謂。
確定朋友關係之後，他每天早上在我宿舍樓下等我然後我們一起去吃早餐然後分別去上課然後放了學又一起去吃飯，吃過晚飯後在學校到處走走最後他送我到宿舍樓下。雙休日的時候我們有時候會一起逛街但更多的時候是兩個人一起去網吧然後一個人找一個空位坐下之後就各玩個的。剛開始的時候他跟我說很多話，都是關於網絡遊戲的什麼傳奇仙劍S，我從來不玩這些遊戲，儘管他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講得好像很有意思，可是我一句也都插不上嘴，因為我聽不懂。日子久了之後我感覺他似乎也意識到只是自己一個人在說很沒趣。他看我對他感興趣的東西沒興趣，話也漸漸少了，少到最後只剩下打招呼。
現在回想起來好像他從頭到尾都沒跟我說過他自己的事情甚至簡單的自我介紹都沒有，他的名字還是高靈告訴我的，而我從頭到尾基本上沒跟他說過什麼話，說的最多的就是「你好」「再見」。跟他掛名戀愛的那三個多月裡我非常珍惜不跟他在一起的一分一秒，因為對著一個根本就沒有話題的人實在是太痛苦了。
室友們對我們這種談戀愛的方式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議，她們說我們一點都不像是一對戀人，其實何止不像戀人，根本就連認識都算不上。
最後還是他忍不住提出分手，分手的時候他說他之所以要跟我分手是因為我看到他和別的女生在一起居然沒有反應。我說哦。
事後我拚命回想，我什麼時候看到他和別的女生在一起了。我的話差點讓高靈氣暈過去。她說：「天吶，不是吧，那天路過籃球場，他和一個女生拉拉扯扯的時候我們跟他擦肩而過，你當時什麼表情都沒有，我還以為你生氣了呢。」我恍然大悟，「我沒見過他穿籃球服，所以沒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