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夫人彎腰把靜兒拉過來:「你這孩子,怎的這般胡鬧,你林大叔不過是去接你陳楚兩位叔叔,哪裡能有好玩意?」雖說是訓斥,但聽起來更像愛暱,靜兒小臉一紅,掙脫她的手,走到林大爺跟前矮下身子就要行禮,林大爺已哈哈大笑,拉住她的手不讓她行禮:「林大叔這裡的好玩意多著呢,只要你留在這給大叔做媳婦,什麼好玩意不都是你的。」
這話說的周圍的人都笑了,靜兒再怎麼說,也不過是個八歲女娃,臉更紅了,胡亂行了個禮扭身跑走,林大奶奶忙吩咐丫鬟跟了靜兒過去,笑道:「這事還要劉家姐姐說了算,只是我家那淘氣小子,劉姐姐只怕看不上。」
這卻是有求親意思,眾人停止笑意看向劉夫人,劉夫人還在那裡囑咐靜兒慢些跑,聽了林大***話已經笑道:「雖說婚事本是父母張主,只是也要孩子們自己喜歡,若真有心,等他們大了時再做定論。」劉夫人來這裡數月,林大奶奶十分喜歡靜兒,只是不知丈夫心裡有什麼主意,此時聽的丈夫和她想的一般,原以為有求必應的,誰知竟被回絕,不過也知道劉夫人的性子和別人有些不同,不過一笑而過。
此時已經走到廳裡,這廳和尋常人家的廳有些不同,就有普通人家廳三四個那麼大,正中懸一匾額,上書四個大字,知信守義,匾額下面擺了一張鋪有虎皮的交椅,底下兩行相對而擺的椅子,上面都鋪了狐皮。
除此之外,那些常見的多寶格,爐瓶等物一概不見,只是交椅旁邊有張小方桌,椅子前面有小几而已。
林大爺也不推辭,逕自坐到上方鋪了虎皮的交椅之上,陳知隆就坐在左邊第一把椅子,桃姑坐於他下,林大奶奶親自捧了茶上來後才告辭帶了女眷進去整治酒席,劉夫人坐於右邊第一把椅子,接了茶對桃姑笑道:「前幾日海上大風,我這心懸了一夜,直到昨日有人報信說已在海上尋到你們這才放心,想來你們吃了許多苦頭。」
她說話時候情真意切之態,桃姑也是看的出的,忙道:「那日只不過吃了幾口海水,旁的就沒有,只是不知夫人呂宋家裡?」劉夫人微微皺眉,只是歎了口氣:「逃的命來也就夠了,別的也就不能想。」
桃姑低頭默然,王家在呂宋二十來年,商行裡貨物銀兩只怕也有數十萬,就算能收的一些細軟,只怕不過十之一二,數十年積累,一朝灰飛煙滅,還不知怎麼心疼?
劉夫人反笑道:「這有什麼,錢財不過身外之物,既能賺的來,就該想著有一日會散了去,只當是時運,人安樂就好。」桃姑遲疑一會才道:「沒想到夫人這般豁達,倒是在下的不是。」
劉夫人微微一笑,林大爺已經道:「劉夫人生來豁達,卻是讓我們這些鬚眉男子有些慚愧。」
陳知隆似乎也想說話,但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輕輕敲著茶杯,劉夫人一笑:「這種事,說來卻是官府出面搶的,胳膊擰不過大腿去,若是遇到盜賊,自然不肯。」說著劉夫人不覺掩口:「瞧我這句,倒是當了矮子說短話了。」
林大爺卻沒有生氣,只是歎道:「若是太平時節,誰會走了這條路?生在這種亂世,也只得如此。」亂世?桃姑想起當日陳知隆所說的話,看起來一派太平景象,誰知道卻是病入膏肓?
廳內氣氛冷了下來,林大爺呵呵一笑:「不是說了有醇酒美人,誰知道竟說起這些?來人,請陳爺和楚爺先下去歇息。」立即從外面走進來兩個俏生生的丫鬟,陳知隆和桃姑起身隨她們而去。
黑龍幫的房屋比海龍寨好的多,裡面的擺設自然也要精緻,架子床,水墨帳,竹編的席墊摸上去光滑清涼,床邊還有梳妝台,上面鑲了一面玻璃鏡,打開螺鈿鑲的抽屜,梳篦齊全。
衣架上掛著一套男子的衣衫,床後掛著的簾子後似乎霧氣騰騰,那是什麼?丫鬟已掀起簾子走了進去,隨即又出來笑道:「楚爺還請先沐浴。」
說著就要上前來替桃姑解衣,這個動作嚇到了桃姑,她忙退後一步,解著帶子道:「不勞煩姐姐了,由我自己來。」丫鬟見她害羞,也不強求,還是沒有離開,桃姑見她不走,反道:「在下既要沐浴,還請姐姐出去。」
丫鬟眨著眼道:「大爺既讓奴婢伺候楚爺,自然也要伺候楚爺沐浴,怎好就出去。」桃姑一時只覺得說不出話來,丫鬟更加大方:「楚爺還請快些解衣,不然水就涼了。」桃姑這時方憋出一句:「在下洗澡之時,並不喜有人在旁,還請姐姐出去。」
丫鬟抿嘴一笑:「楚爺,大爺既讓奴婢來伺候,若就這樣走了,大爺定會責怪奴婢,還請楚爺由奴婢伺候罷。」說著就要上前來替桃姑解衣,桃姑一張臉猶如紅布,口裡道:「男女授受不清,還請姐姐出去。」
手已經推那丫鬟出去,接著把房門緊緊閉了,那丫鬟初還敲門:「楚爺,楚爺。」桃姑只當聽不見,接著就聽見丫鬟大笑,桃姑把窗戶紙戳開一個洞,見那丫鬟坐於簷下,心這才放下。
掀開簾子走了進去,裡面有個半人多高的浴桶,水已經放滿,伸手進去摸摸,水溫真好,見了這水,桃姑頓覺身上癢的不行,齷齪不堪,忙把衣衫脫掉進到水裡,這一進去這才覺得舒服極了,難怪說溫泉水滑洗凝脂,這熱水洗浴可是比當日在鄉下時候趁著天黑燒了熱水擦身來的舒服。
桃姑在裡面浸了一會,拿起搭在浴桶旁的手巾搓著身上的汗泥,這幾月沒有洗過,微微一搓,水面已經浮起一層污物,桃姑不由皺眉,走出桶外,看見旁邊有個小木桶,索性用這木桶舀了水往身上衝,正沖的爽快之時,聽到外面又響起嫩生生的聲音:「楚爺,還是由奴婢進來伺候吧。」
不好,看來這丫鬟還要進來,桃姑忙把衣衫胡亂穿好,走到外面道:「不必了,我已洗好。」說著開門把丫鬟放了進來,丫鬟見桃姑穿的還是舊衣,把衣架上的那套衣衫拿下來抖開:「楚爺,這是大爺特意備的,還是換上吧。」
桃姑見她還要繼續替自己換衣,忙搶下她手裡的衣衫:「我自己換就好,不必勞煩你,還請你出去。」丫鬟還要說話,桃姑已經板起臉來,丫鬟是個機靈的,想來是她脾氣古怪,忙笑道:「既如此,奴婢就先出去。」
桃姑還不放心,重又把門緊緊拴好,想想又不好,還是進去簾子裡面換掉了那些衣衫,洗了澡,換好新做的衣衫,桃姑頓時覺得人都精神很多,這才開門放丫鬟進來,丫鬟這時老實很多,見桃姑的頭還濕漉漉的披在那裡,忙拿過一塊干手巾替她擦著頭,覺得沒那麼濕了,這才拿出梳篦替桃姑通起頭來。
丫鬟的力道極其恰好,桃姑覺得十分享受,鼻中聞著丫鬟身上的幽香,難怪那些男子有錢後要買幾個丫鬟回來伺候自己,原來果然不一樣,再看著屋中精緻的擺設,當日在鄉間時候,去過莊裡地主家的女兒閨房也沒這麼齊整。
一時丫鬟已把頭通好,又挽好一個髻,這丫鬟看來是慣於伺候人的,那髻挽的極好,剛收拾停當,就又有丫鬟進來道:「楚爺,酒席已經齊備,大爺請你往前面去。」桃姑照鏡子瞧瞧,著著一身新衣的自己果然和原先不一樣,看起來精神好很多,這才起身點頭隨後來的丫鬟前去。
剛走出房門,就見陳知隆也走了出來,也不知他是怎麼的,竟把鬍子剃了,只剩唇上的一小簇鬍子,唇周邊全是青青的胡茬,瞧起年輕許多,若不是那神情沒變,桃姑一時還忍不出來。
伺候陳知隆的那個丫鬟此時粉腮含春,站在門口,一副恭敬送他出門模樣,桃姑心思一轉,這丫鬟既是林大爺送來伺候的,定也伺候陳知隆洗澡換衣梳頭,說不定那伺候之外,還有點別的事做下去,不然這丫鬟此時也不會釵橫鬢松,粉面含春。
雖說這事也是常事,但桃姑不知怎麼的,心裡有點不舒服,卻又有了幾絲慶幸,當日若應了他的婚事,日後還不是要容著他納妾討婢?畢竟他不過為名節所關,才要娶自己。
陳知隆卻絲毫不知,拱手笑道:「楚爺換了這身打扮,看起來精神許多。」桃姑回禮道:「陳爺也是如此。」說著桃姑不由回頭看一眼門口,那丫鬟已經走了進去,桃姑又轉頭道:「陳爺方才定是極樂。」
這個?陳知隆沒料到桃姑竟會這樣問,若是男子,問這話也沒什麼,但桃姑身為女子,問這個就有些?桃姑那話說出來才覺不妥,低頭看見自己的男裝,強笑道:「你我兄弟,有什麼不好說的?」
陳知隆微點一點頭,宴席所在之處已經到了,擺在一個小小花廳之中,雖是十一月天,這花廳周圍還是花團錦簇,看起來像是春日而不是冬日,林大爺身邊,坐著一個美人,卻不是林大奶奶,而是那個佛朗機女人。
一看她打扮,桃姑就奇怪了,她穿的是裙子,卻又不是兩截,一雙玉臂露在外面,大半個胸也露在那裡,脖子上像數珠樣的掛了幾串珍珠鏈子,手上金鐲金戒一個不差,下面的裙子卻有寬大的能藏住幾個人,看來這就是劉夫人所說的佛朗機女子穿的奇怪衣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