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們在那裡各人自懷心事,桃姑不好上前,默默退回艙房,坐在椅上,雙手柱著下巴在那裡想,也不知這秋老大能否把自己貨物回,隨即又笑自己癡心妄想,這秋老大一心求財,已到了口裡的肉還能吐出不成?
不過保的平安就好,那顆紅寶石還有昨日撿的那串項鏈還在,桃姑又把這兩樣東西取出,摩挲著這顆紅寶石,紅寶石依舊似血一般純正,那上面的沁涼讓桃姑煩躁的心又安定下來,還是沒到山窮水盡。
手碰到旁邊那串項鏈,項鏈上鑲了七顆紅寶石,雖說成色沒有自己手上這顆好,但也能賣個幾百兩銀子,還有這金子,掂一掂,也有七八兩重,這麼沉重的東西佛朗機女人是怎麼戴在脖子上的。
盤算完了,桃姑覺得心又放了下來,把這兩樣東西貼身收好,合衣躺下,身子剛沾到床板,就聽到傳來人走動的聲音,腳步聲十分雜沓,也不知道是海盜上船還是水手下船,桃姑閉上眼,橫豎都會來,還是趁這個時候略歇一歇。
還在朦朧時候,就有人敲響了艙門,接著是張大叔的聲音:「楚二爺,大爺請你過去。」桃姑急忙應了,起身開了門,張大叔和平日一樣,不過眼略紅腫些,見到桃姑,和平時一樣禮貌行禮,把上面那句話又重複一遍,桃姑隨便攏了攏頭就跟張大叔走。
張大叔不由有些詫異,不過方纔那些動靜,想來她也聽見了,來到陳大爺艙房時候,他正俯在桌上寫著什麼,見桃姑來了,把筆往椅子上一指,示意她先坐下,這才重新又寫起來。
桃姑一顆心揪的緊緊的,不知道陳大爺找自己來有什麼事?是叮囑如何回去嗎?陳大爺瞬時也寫完了,把筆放下的時候看了桃姑一眼,卻和平日那種冷漠或者淡然不一樣,而是有一絲關心?
桃姑還當自己看錯時候陳大爺已經走到她跟前,把才纔寫的那張紙遞給她:「楚二爺,在下這裡遇到點事情,你要換船隨夥計們回去,船小,那些貨物不能一起帶去,等到了家鄉,你帶著這個去找我二弟,支一萬兩銀子,就當我買了你的貨物。」
桃姑不由愣住,再看那張紙上寫的明白,憑了這個,能支取一萬兩銀子,後面還有陳大爺的簽名和一個印章押在那裡。他的字寫的很飛揚,陳知隆,桃姑不由輕輕念了出來,陳大爺正在和張大叔交代著什麼,聽到桃姑念出他的名字,微一抬頭對桃姑笑道:「正是在下。」
桃姑不由紅了臉,這真是失禮的舉動,忙定了心對陳知隆行禮道:「陳大爺,容在下說一句,這還請大爺收了,走海路本就危險重重,禍福本該各人自己擔了,今日大爺遇到事情,在下不能幫忙,怎好再收大爺的銀子。」
陳知隆的眉一揚,倒沒想到桃姑會講出這樣一番道理來,他憐她孤苦這才一路帶攜,這次遇盜又怕她失了財走了短智,萬兩銀子自家又不是拿不出,索性一把替她包了,誰知她倒安慰自己。
他還在想,桃姑已把那張紙扯成粉碎:「大爺還當楚某是那種見利忘義之人不成?」陳大爺的眉頭皺緊又鬆開,突然對桃姑一揖道:「倒是在下魯莽,楚二爺路上珍重。」
桃姑忙要還禮,艙外突然傳來笑聲:「陳大爺,原來你船上還帶有附船的行商?」接著門被推開,秋老大站在外面,看著桃姑的樣子就像看了塊上好的肥肉,桃姑不由一陣生厭,還起了寒意。
不過此時不是厭惡時候,桃姑下意識要往後退一步的時候腳又收回來,怕什麼,就算殺了自己也不過是他徒造殺孽。
陳知隆已經皺眉對秋老大道:「秋爺,這位楚兄家裡孤苦,不然誰肯走這險路?況且她家裡妻嬌子幼,還請秋爺放她回去。」
秋老大的眼在桃姑身上掃了掃,聽到陳知隆這樣講,笑的咧開嘴:「陳大爺這樣講,本當是要給你個面子的,只是你也知道,我們也一樣是求財,這位爺既是商人,自然不能和那些夥計一樣白白的走了,這樣吧,他既孤苦,就兩萬銀子好了。」
桃姑一口氣差點沒上上來,聽這秋老大的口氣,竟是把自己當做貨物一樣,陳知隆剛要開口反對,秋老大的臉色已經變了:「陳大爺,你方纔所說的可只是夥計,沒有提他,已是你的不對,我沒讓他也和你一樣,已大大寬待,難道陳大爺還有別的話說?」
聽他語帶威脅,陳知隆的話像從牙縫裡擠出來一樣:「既如此,陳某謝過秋爺。」秋老大哈哈一笑:「不謝不謝,等會到了敝島,再和陳大爺暢飲。」說著抱了抱拳就出去了。
張大叔愣在一邊,陳知隆罵了一句什麼,桃姑聽見不由皺了眉頭,那樣的話極為惡毒,不過要拿來罵那個秋老大也不為過。
罵完陳知隆才轉身對桃姑道:「對不住的很,還要委屈你一段時日,這也是我,」沒等他說完,桃姑已經擺手道:「禍福由人,在下又怎麼會怪大爺你呢?況且已經為在下想的十分周到,可惱的是那位秋爺。」
張大叔等這個時候才插嘴:「大爺,不然讓小的也留下服侍你吧?」陳知隆搖頭:「不用了,那島上還會少了人服侍嗎?況且你同回去,籌銀子也容易些。」張大叔遲疑了:「大爺,難道你真要把銀子給他們?」
陳知隆臉上又泛起笑意:「你說呢?」張大叔雖知道他不是這樣輕易會認輸的人,也知道他定想的出辦法,只是那海盜窩裡,可是和別的地方不一樣,手放在半空中,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歎氣。
陳知隆拍拍他的肩,轉身對桃姑道:「此時離那島差不多還有個把時辰,你先回去歇著吧。」桃姑知道想必他要和張大叔交代些什麼,行禮退下回到自己的艙房,看著這住了幾個月的斗室,等到了那海盜窩裡,也不知道能不能有這樣乾淨的床鋪可睡?
桃姑依舊躺下,還有一個時辰就到了那個海盜窩,不知道是什麼樣子的,此生從來沒想過會到海盜窩裡走一遭,用臉頰蹭著枕頭,以前不也從沒想過出海,更沒想過沒有了丈夫活法和原先不一樣,既然這些事都經過了,去個海盜窩又有什麼可怕的呢?
似乎只閉上一會眼睛,張大叔就又來敲門了,桃姑拿了隨身的小包裹往外走,船已經停靠在一個島邊,此時天已濛濛亮,將要升起的太陽已把一些雲鍍上了絢麗的色彩,觸目所及都是大大小小的船隻,海邊還有一些人在解開纜繩,似乎是去趕早捕魚,有孩童揉著眼睛蹣跚的要追去,若不是預先知道,桃姑定會以為這是個普通人居住的小島,怎麼也不會想到這竟是海盜窩。
陳知隆和秋老大並肩站在船頭,秋老大正在那指點著島上的景色給他看,一艘只有陳家的船一半大小的船已經停在旁邊,夥計們正依次從這艘船過到那艘船去,每當他們經過陳知隆身邊的時候都行一禮,最後一個下船的是張大叔,陳知隆扶起他的時候,張大叔已經滿臉是淚,陳知隆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肩。
桃姑在旁看著,突然覺得奇怪,怎麼下船的人裡面不見朱三?不過不等他想出來,秋老大已經對陳知隆道:「這船即刻出海,陳大爺還請下船到蔽島坐坐。」陳知隆微一點頭,轉身示意桃姑也跟著下船。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碼頭那裡聚的人也很多,見到秋老大帶著人下來,那些人都圍攏了來,還有些小孩子也跟著過來,秋老大順手抱起一個孩子,在他臉上親了一下,鬍子扎人,那孩子扭著頭不給他親,秋老大哈哈大笑,把他往天上拋去:「要出海的人,竟然怕鬍子扎,實在不應該。」
桃姑在旁看的傻了,小聲的問陳知隆:「這是昨日那個要打要殺的人嗎?」陳知隆雙手負在背後,似乎真的是被請到島上做客的,而不是當做人質,聽到桃姑問話,含笑答道:「這算不得什麼,瓊州那邊,竟有官府怕去海上做些什麼事情,只要識得幾個字的,都賜了長衫,充作秀才。」
桃姑從來沒聽過這樣稀奇的事情,眼不由瞪大,陳知隆歎氣:「就和我們走海路做生意一樣,他們不過是無本買賣罷了。」桃姑想了半天才說:「那要是遇到有人反抗,被人殺了呢?」
陳知隆笑了:「這不就跟做生意折了本一樣。」難道官府不管?想起陳知隆曾說過的此時朝廷已經風雨飄搖,想來也沒什麼兵力來關這些海盜,桃姑不由微微歎氣,陳知隆轉頭道:「其實,他們也不過是討生活。」
秋老大已經從人群中走出來,笑對陳知隆道:「兩位貴客,還請這邊來。」桃姑又覺得那些人看自己的眼光有些像看一塊豬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