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就到了,船靠了岸,陳大爺就命張大叔帶著王家小廝把王家的貨物都抬下去,王三爺本還在睡夢中,聽到吵嚷連叫數聲來人都沒得到回應,出來見到那一筐筐的茶葉,瓷器,絲綢都被抬了下去,頓時目瞪口呆,嘴巴張的極大,上前拉住領頭的夥計:「這是誰讓你們抬下去的?」
夥計們是奉命行事,況且在瓊州只待一日,本來採買那些甜水蔬果都覺得時日不夠了,誰知還要把王家的貨物抬下去,心裡已經對王三爺不滿了,聽到他這樣問,都無人回答,還是張大叔老練些,上前對王三爺行個禮:「三爺,大爺已經吩咐過,等一到了瓊州就讓三爺下船,難道三爺忘了嗎?」
王三爺的臉頓時紅了起來,他的心裡此時恰似打翻了五味罐,什麼滋味都有,拉著張大叔的衣領只是一推:「你這狗奴,定是你在中間亂傳話的,你們都停下,等我去問過表哥。」
張大叔在陳家也有二十來年,從船上一個小夥計到現在,早成了陳大爺身邊的左膀右臂,連現時陳家掌家的王二爺見了他都要稱聲大叔,那受過旁人這樣的閒氣,不過他總是本分人,隨即就站定身子:「三爺,小的勸你還是不要去的好,大爺說話從來都是說一是一的,三爺還是作讓那些人把東西收拾好了,小的這就下船去給三爺尋回去的船。」
王三爺的驕傲性子可是能聽下這種話的?順手抄起一根棍子就要往張大叔頭上招呼。見他竟然要動手,那些抬貨物的夥計都丟下貨物,王三爺還不知禍已臨頭,正待打下去的時候,手被人緊緊握住。
王三爺掙扎幾下掙不開,口裡不由罵道:「什麼人竟敢動我?」只是周圍的寂靜讓他覺得不對勁,抬頭去看的時候,對上的是陳大爺的眼,王三爺立時就閉口,陳大爺把手鬆開,王三爺覺得手膀子都要被捏斷了,連摸都不敢去摸一下,忝著臉笑道:「表哥,你瞧我都來到這裡了,你就不要,」
話沒說完就見陳大爺走了出去,王三爺剛要叫喚,張大叔已經喝那些夥計:「還愣著幹什麼,快些幫王三爺把東西抬下去。」說完張大叔依舊恭敬的對王三爺道:「三爺,你的行李沒空的話我讓夥計們收拾了。」
說著張大叔就要招手,王三爺氣的肚皮都差點脹破,卻沒有法子,一路摔摔打打的回了艙房,兩個丫鬟見他進來,急忙上前要伺候,王三爺瞪圓雙眼,一手一個推開:「你們是死了嗎?還不快些收拾起來。」這兩個丫鬟滿肚皮的委屈卻說不出來,只得急急忙忙收拾起來。
這一大早的動靜滿船的人都知道了,有幾個早看不過眼的都在那交頭接耳議論,桃姑自然也知道,只是她生來忠厚,這種嘲笑的話是說不出來,上船這些日子也覺得悶的慌,這好不容易靠岸了也上岸去走走,再則看看有什麼好東西可以拿去販賣。
桃姑拿了幾匹絹下了船,下船時候正看到王三爺嘟著個嘴坐在一張椅子上,他的那些行李都雜亂的擺在那裡,瓊州本不是什麼大碼頭,那路都宅,王三爺的行李又多,一個路就佔去了七成,剩下的只容人側著身子過去。桃姑小心翼翼走過去誰知手上拿著的絹匹一掃,就把他箱子上放著一個小匣子掃下來了,桃姑嘴裡說著對不住,蹲下身子就去拾那匣子。
王三爺此時性子上來,正像塊暴炭一般,著不到人來出氣,見到桃姑這樣,跳了起來指著桃姑就罵道:「你長沒長眼睛,走路怎麼不看路?」桃姑已把他的匣子拾起來,聽他這樣說,不過眉頭微微一皺就道:「既說了對不住,也拾了起來,三爺怎麼得理不饒人?」
王三爺一眼看到桃姑手上抱著的絹匹,新仇舊恨不由全湧了上來,咬牙道:「你這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若不是你,我怎麼會……」話沒說完,已經被桃姑打斷:「三爺這樣說話可就不對了,當日是三爺要尋在下賭勝,也是三爺定下的一把輸贏,至於那不肯踐約也是三爺當著眾人的面說的,怎麼會是在下得了便宜又賣乖呢?」
王三爺原先只當桃姑寡言少語,是個口齒不伶俐的,誰知她說起話來井井有條,倒愣住了。桃姑又施一禮:「總是同船半月之誼,三爺此時回鄉,萬不可似在這船上這般魯莽,三爺珍重。」說著直起身揚長而去。
王三爺的手指著桃姑,你你說了兩個字,卻沒有人搭理,只得坐回椅子自己生悶氣去了,張大叔早看見了這幕,忍住笑上前對他行禮:「三爺,恰有艘從呂宋回來的船,被風吹壞了帆,在這停著修,三爺就搭這船回去。」
王三爺順著張大叔的手指望去,見那船沒有陳家的那麼大,雖也是海船,但窄小了許多,臉上的神色不由有些不好看起來,張大叔怎麼會不明白他的心,裝作不經意的道:「瓊州本不是必要靠岸的,三爺若不想乘這船,那等我們從呂宋回來時接三爺也一樣的,只是本地民風剽悍,不知三爺肯否?」
王三爺方才坐在碼頭上時,見這瓊州也不甚繁華,來往的也沒有什麼美貌女子,他生在江南繁華之處,從小又嬌生慣養,三天不上秦樓楚館就覺得腳癢的人,在船上二十餘日,雖有兩個丫鬟,不過解渴而用,陳大爺讓他回轉,他雖面上不喜,心裡還是盼的,做出種種舉動不過是傳了回去讓王老爺知道不是自己不肯去的。
聽了張大叔的話他皺一皺眉,裝出個哭相來:「既如此,就回去罷。」張大叔聽了這話,忙命夥計把他的東西都抬到另一艘船上去,王三爺這才在小廝丫鬟的伺候下上船。
這瓊州碼頭小,集市也小,桃姑走了一圈見沒什麼可買的,再者說當地人的話她也聽不明白,能有一兩個蹦出幾句生硬的官話已經不錯了,桃姑正預備回船,背後突然闖來一人,對她嘰嘰咕咕說個不停,桃姑又聽不明白,那人見桃姑不懂,伸手就要搶她懷裡的絹匹,這嚇壞了桃姑,這可是在異鄉,桃姑不由有些懊悔不該獨自一人出來。
桃姑不放手,那人更著急了已經跳了起來,指手畫腳只是去搶桃姑懷裡的絹匹,桃姑怎肯放手,想要叫人幫忙,可是這裡的人都聽不懂自己的話,正在著急時候,身後有人說話:「楚二爺,他不過是想用珍珠換你的絹匹,你不必如此驚慌。」
這人有些耳熟,桃姑轉頭去看,原來是陳大爺帶了兩個夥計在那裡,夥計還抬了一筐瓜果之類,桃姑平靜下來,隨即又感到害臊,這話語不通可是個大難題,自己會講官話就以為不怕,誰知沒想到還有不會講官話的。
一個夥計走上前,扯著本地鄉談講了幾句,那人連連點頭,從懷裡掏出幾顆珠子,見那珍珠又大又圓,桃姑不由心底喝一聲彩,從小時到現在,只聽說過合浦珠,從沒想過合浦珠竟這般光華耀眼,不是曾在縣裡銀樓上看的珠釵上面的珠子那樣小米粒似的,這麼幾顆珠子,要多少銀子?
夥計對桃姑張開手,桃姑急忙把懷裡的絹匹遞了過去,那人一下接過絹匹,就把珠子全都塞到桃姑手裡,桃姑粗粗一看,這珠子大概有五顆,自己拿出的絹匹不過三匹,三匹絹,五顆珠,這絹匹也太貴了,急忙喊住那人。
那人已走了幾步,聽到桃姑喊他,雖轉身但還是緊緊抱住絹匹不放,眼裡露出驚恐的神情,夥計也愣住了,桃姑本想直接還那人兩顆珠子,話剛一出口才想起這人不通官話,對夥計道:「勞煩你告訴他一聲,這珠子貴重,三顆珠子就夠了。」說著把手上的珠子拿出來兩顆。
夥計皺眉,但還是依了桃姑的話把那兩顆珠子還給那人,那人先是愕然,然後臉上露出喜色,對桃姑連連點頭這才走了。
桃姑看著手裡的三顆珠子,這麼大而圓潤的珍珠,拿回去定能賣個數十兩銀子,陳大爺此時才走了上前:「你為何要還他兩顆珍珠?」
桃姑沒料到有這一問,愣了一下方道:「那人穿著破爛,定不是做生意的人,這幾顆珍珠想來就是他全部家底,一顆已足夠換我手上絹匹,剩下兩顆就是我賺的,雖說商人逐利,但若太貪也不是什麼好事。」
陳大爺的眉頭微微一聳,什麼話都沒說就轉身離去,難道說是嫌自己太迂,可是有了兩顆珍珠的利,這利已經極厚了,桃姑搖搖頭,還是不要去想這些,等上了船,總要去討教一下此去各地的土話,就算不精,能知道點皮毛也好,就不會鬧今日這樣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