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天楚一擺手:「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柯公子命該如此,那也是無法的事情,我只不過是想確定一下,他是不是真的來過,那麼多花船我們也不知道哪一家好,聽人家說知府大人的公子經常到一家『印月』花船喝酒作樂,所以慕名而來。他知府大人公子曾經玩過的地方,那肯定是不錯的。至於他時運不濟大限來了,那是他的事。」
老鴇一聽頓時把心放了下來:「我也是這麼想來著,昨天柯少爺在我們這喝完酒走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呢。怎麼就突然死了,我們也很驚恐,生怕連累我們這,所以,剛才才沒說,大爺說的那印月花船,就是我們這,柯公子隔三岔五都要來一趟的,有時候還住在這裡呢。」
孟天楚一副半信半疑的樣子:「真有這麼回事?那你說說,他經常和些什麼人來?說得對我就相信你。」
「柯公子帶來游花船的朋友多得很,像什麼李君正李大員外的公子李汝翰,杭州府衙門同治陳大人的公子陳毅坤,杭州千戶所冷千戶的公子冷雲楓,好多呢。」
真是物以類聚,經常與這柯幬來往的,還都是些官宦之家或者大戶人家的人物。孟天楚點了點頭:「他們都吃了些什麼?」
這句話問得有些莫名其妙。老鴇疑惑的瞅了孟天楚一眼:「還不都是些下酒的小菜,就跟今天給大爺你們上的一樣,到花船來玩,有幾個是來吃飯品味的,還不都是衝著姑娘們來的,所以,我們花船上的酒菜品種也不多,就這三五樣菜,給大爺您都上了。」
孟天楚心想:到這印月花船上來玩的人數不少,唯獨至於柯幬中毒而死,顯然應該不是坐的酒菜食品有毒,而是被人下了毒。問道:「昨天有沒有人帶食物來?」
「嘻嘻,大爺瞧你說的,怎麼會有人帶食物來花船上吃呢,嘻嘻嘻。」
「他們在船上多長時間?」
「孟爺怎麼老問這些啊?」老鴇似乎有些懷疑了。
王捕頭眼睛一瞪:「問你你就老老實實說!」
老鴇嚇了一跳:「只呆了不到一個時辰就走了。」
「那是什麼時候?他找了哪個姑娘?」孟天楚問到了關鍵,盯著老鴇雙眼。
「午時過後吃了飯來的,當時只有他和李大員外家的公子李汝翰兩人來的。對了,這李汝翰是柯公子的表哥。點的就是現在陪你的這姑娘。沒要別人,喝了一會酒,然後就走了。」
孟天楚斜眼看了看身邊這女孩子,呵呵,還真巧了。笑道:「那好吧,看來你對柯公子還真的很熟悉。好吧,既然這是他來過的地方,應該還不錯。我這位兄弟對你找的姑娘不滿意,想自己挑選,你帶他去吧。」
老鴇笑嘻嘻答應了。
王捕頭一聽這話,急忙樂呵呵站起身。謝過孟天楚之後,屁顛屁顛跟著老鴇出了門。
屋裡只剩下孟天楚和那唱曲的小姑娘,孟天楚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妾名漣漪。」
「漣漪?碧波蕩漾的漣漪?好名字。很有意思。昨天中午你陪過柯公子他們,對嗎?」
漣漪輕輕點點頭:「聽說他昨晚上死了……」
「是啊,你能把昨天的事情說一下嗎?」
「嗯……」漣漪低下頭,想了想,這才說道:「昨天午時之後,柯公子和李公子兩人來到我們花船,他們經常來,與媽媽很熟,直接到隔壁的雅間裡,說了一會話之後,這才叫上酒菜,只點了我彈琵琶唱曲子。不到一個時辰就走了。」
「你聽到他們說了什麼沒有?」
「他們先進雅間說話,說了好半天才叫我去的,沒聽到他們說什麼。」
「這李公子就是柯公子的表哥李汝翰?」
漣漪點了點頭。
查了半天,線索又集中到這李汝翰身上了。明天喪失辦完下了葬,馬上開始調查這姓李的。
該查問的查問完了,孟天楚連喝了好幾杯。可一個人喝酒沒味道,問漣漪道:「噯,你會喝酒嗎?」
那女孩急忙搖了搖頭,可看見孟天楚一臉的失望,便又微微點了點頭。
孟天楚喜道:「那好,你陪我喝兩杯。剛才唱累了,也歇一歇。」
女孩感激的點點頭,放下琵琶,坐到了孟天楚的身邊。自己斟了一杯酒,低聲道:「大爺,妾身敬您一杯酒。」
「好好!」孟天楚端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一樣脖子干了。
女孩也飲乾了那杯酒,又給兩人斟滿。
孟天楚醉眼闌珊的盯著那女孩:「咦,你坐到我身邊,就不怕我欺辱你嗎?你可是賣藝不賣身的清純女孩。連十八摸都不會的。」
女孩羞澀一笑:「大爺不是那種人。」
「哦,你怎麼知道?我可是杭州出了名的大色狼!」
女孩肯定的搖了搖頭:「雖然妾身在花船時日不多,但來的是什麼樣的人,妾身倒還能看出來,剛才大爺要妾身唱十八摸……那曲子,其實是故意在氣剛才那兩位姑娘,並不是存心要聽的……」
孟天楚心頭一酸,強笑道:「胡說。我氣她們幹什麼——對了,你怎麼知道她們倆是女孩子?」話剛說出口,答案就想到了,夏鳳儀和飛燕都是美女。尤其是夏鳳儀,羞花閉月,國色天香,美艷無比,裝成男人,怎麼打扮都掩飾不住女子的柔美,老鴇能看出來,這唱曲的小女孩當然也能看出來。
女孩沒有回答,只是抿嘴一笑。又敬了孟天楚一杯酒。低聲問道:「大爺和那兩位姑娘生氣了嗎?」
「不說她們了,你的琵琶彈的還真不錯。」
「那漣漪再給大爺彈一曲,可好?」
「好啊,」孟天楚最眼朦朧朝窗外望了一眼。只見一輪明月斜掛天邊,月光在湖面上散碎著銀光,想起了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不由一種悲涼油然而生,隨口問道:「你會拉二胡嗎?」
「二胡?」千馬文學
「就是胡琴啊。」
「哦,會啊。」
「那好,我教你一首曲子,你拉來聽聽。」
漣漪喜道:「好啊,妾身去拿紙筆。」
花船上文人墨客經常光顧。很多文人也喜歡給這些藝妓們寫詞譜曲,所以漣漪也不覺奇怪,很快拿來了紙筆,還另外拿了一把胡琴。
《二泉映月》這首曲子是孟天楚大學的時候最喜歡聽的一首二胡曲,畢業工作後忙碌之餘,也偶爾聽聽,不過,這曲子太長,他也只記得一部分,哼不全,仗著酒興,哼了出來。
由於到花船玩的客人,相當一部分都是些附庸文雅的半瓶醋,譜的曲子寫的詞都很爛,雖然漣漪對孟天楚很有好感,卻也沒想過他能哼出什麼好的詞曲來,所以漣漪開始記錄的時候,更多的是出於禮貌客套,也沒真當一回事。可聽了一會之後,臉上不經意的神情慢慢消失了,換上的全是驚喜甚至崇敬。
漣漪將孟天楚哼的曲子記了下來。自己低聲先哼了一遍,然後拿起二胡一邊看譜一邊慢慢拉了起來。剛開始,琴聲有些生澀,後來慢慢熟練了。孟天楚根據印象,知道她調整節奏緩急,過了一會,便熟練了。
孟天楚閉著眼睛欣賞這憂傷感人的二胡曲,一杯杯喝著,忽聽窗外隱隱有哭泣聲傳來。
孟天楚一驚,叫了句;「是誰在外面?」
「是……是我們!」門被推開了,夏鳳儀邁步走了進來。身後跟著飛燕。兩人已經哭得眼淚汪汪的。
「你們……你們不是回去了嗎?」孟天楚奇道。
飛燕道:「我們根本就沒走,奶奶擔心你喝醉了沒人照顧。我們就在外面等你,剛才你的話,奶奶我們都聽到了,少爺,你幹嘛要故意氣奶奶呢?」
「氣什麼氣?你們說什麼啊,我怎麼聽不懂?」
夏鳳儀走到他們面前,低聲道:「我……我誤會你了,原來你是來查……」
她正想說原來你是來查案的,可說到一半,看見孟天楚微微搖頭,趕緊把話掐住。頓了頓,歉意的續道:「對不起,是我看錯了,你真的是個正人君子……」
「哈!少來!」孟天楚擺手道:「備用這種話來套我,遇到合適的女孩子,我一樣會動心的。」
飛燕嗔道:「還在裝什麼!要你真是那種人,剛才我們不在,王捕頭也不在,你早就動手了的。」
「男人找姑娘不一定是壞人,大詞人柳永還經常在煙花柳巷鬼混呢,人家還不是流芳百世,再說了,壞人卻未必找姑娘的。」
「歪理!」飛燕嘟囔了一句,神情卻頗為高興。
孟天楚見她們回來,也很高興,也不想再嗆她們。便道:「行了,既然回來,就坐下喝酒吧。」
夏鳳儀拿著一小方手絹,輕輕擦掉眼角淚花。親自給孟天楚倒了一杯酒,端起來說道:「賤妾敬……夫君一杯……」
夏鳳儀和飛燕一直在窗外偷聽。已經知道剛才漣漪認出她們倆是女的,房裡也沒外人,便不再掩飾身份。
孟天楚笑呵呵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夏鳳儀和飛燕陪著喝了一杯。
孟天楚伸衣袖替夏鳳儀擦掉了眼角淚花:「傻姑娘,哭啥呢?」
「賤妾剛才聽相公教這位姑娘拉胡琴的那支曲子,十分的淒涼悲慘,傷感之下,這才……」
飛燕也道:「少爺,想不到您隨口哼唱的曲子竟然這麼淒美,我還以為您知會破……嘻嘻。」
孟天楚不願意掠人之美,搖了搖頭:「這曲子不是我作的,是我早年間聽一個盲人琴師拉過,記了下來。」
漣漪一直靜靜聽她們說話,此刻禁不住問道:「那盲人琴師呢?」
孟天楚心想,再過幾百年,就能在這西湖邊看見他了。歎息了一聲,搖了搖頭。
忽然,孟天楚鼻子吸了吸,他聞到了一股幽香。上午在左佳音那裡聞到的那種香味,他站起身來四處觀望。
夏鳳儀見孟天楚的樣子,想是他在找什麼,也就站起來四處看,透過窗戶,猛然看見了一個模樣很是俊俏的青年男子正在船下向自己這邊張望,相貌十分的熟悉。卻不知道在什麼地方見過。
孟天楚卻沒有發現,問道:「娘子,你聞到什麼味道了嗎?」
夏鳳儀神情未定:「沒……沒有啊,什麼……什麼味道啊?」
「很香的味道。你真的沒有聞到啊?」微風吹來,香味順風而來,一種很獨特的香味。
正說著,那個俊俏的男子上船了,路過孟天楚等人坐的地方,看了一眼夏鳳儀,淺笑著,扇子一揮將自己的臉給遮住。又凝視了一眼孟天楚,這才向前走去。
孟天楚也發現了,他疑惑的看了看夏鳳儀,突然笑了起來,夏鳳儀不明白的看了看孟天楚:「你笑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
孟天楚一直注視著那個男子走過自己雅間,上了二樓。
二樓是唱戲的,此刻已經聽到有樂器聲響。孟天楚笑道:「走,咱們上去瞧瞧去。」邁步出了雅間,上樓梯來到頂層。
上面已經三三兩兩坐了些遊客,大多是搖著折扇的書生。
孟天楚一眼看見剛才那少年,坐在半人高戲台前面第一排,身後還跟著兩個膀大腰圓的彪形大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