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番哭訴,孟天楚心頭彷彿被人猛地揪了一下,見她哭得梨花帶雨,說不出的讓人疼惜。孟天楚強忍著憐香惜玉之心,故意淡淡問道:「你頂替你爹在刑房當書吏,那你懂刑名嗎?」
慕容迥雪一聽這話,感覺到了孟天楚話裡似乎有轉機,急忙連連點頭:「我懂!我爹是多年的老刑名書吏,我從小就跟著我爹學的,這兩年我爹眼睛不好,我爹的活都是我幫著寫的。」
溫銘也道:「是的,慕容姑娘在衙門裡頂替他爹已經差不多一年了,這一年裡,完全能勝任,這一點在下可以打保票。」
「哦,」孟天楚點了點頭,「這件事關係重大,鄙人得親自考察一下才行,如果經過考查,你的確能夠勝任,那咱們倒還有得商量,要是不行,你只好走人了,怎麼樣?」
慕容迥雪看樣子對刑名很有自信,欣喜地點頭道:「多謝師爺,請問吧。」
孟天楚轉頭對溫銘道:「溫司吏,請你迴避一下,鄙人要單獨考查於她。」
「是!」溫銘哈著腰退出了門外,將房門帶上。
孟天楚道:「慕容姑娘,你起來吧,站著回答就行。」
「是!多謝師爺!」慕容迥雪站起身,低著頭側身立在一旁。
孟天楚想了想,問道:「這樣吧,你先把一件刑名案件審理的前後經過說一遍。我聽聽你對程序熟不熟。」
一聽這個問題,慕容迥雪輕舒了一口氣,她還擔心孟天楚會查問一些刁鑽古怪的問題來為難她,現在聽到孟天楚問的只是最基本的刑名問題,不由喜出望外,忙回答道:「放告日之時,刑房值堂書吏將收到的狀子給值堂長隨,值堂長隨呈大老爺,大老爺給刑名師爺您,您起草批詞後給大老爺過目,再由簽押長隨畫行,稿案長隨將批詞和訴狀送刑房書吏謄抄後再傳到內衙,由標判長隨硃筆圈點、司印長隨蓋印,公佈在照壁上,就算立案了。」
孟天楚聽她如數家珍,心中這塊石頭放下了一半,心想自己這刑名師爺的顧問有眉目了,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正好這時候慕容迥雪偷眼看了看孟天楚,見他面露微笑點頭,以為對自己的回答很滿意,心中大定,忙收回眼神,續道:「立案後,大老爺要發票牌讓捕快或者皂隸前往組織原被告進行調解,開展調查,或者對財產進行查封,調解不成確有必要開堂的,在票牌上註明,送交刑房,由負責該案的刑房書吏按照訴狀上開列的被告及證人姓名、住址,作一份應予傳喚的名單,報內衙定奪。」
孟天楚奇道:「定奪?定奪什麼?被告是誰,直接傳來不就完了嗎?」
慕容迥雪哪裡知道眼前這刑名師爺是個連半瓶醋都算不上的半吊子師爺,沒搞懂這個問題,還以為是故意考問她的,忙躬身答道:「回稟師爺,『堂上一點朱,民間千滴血』,能不傳的人最好不傳,能少傳的就盡量少傳,尤其是婦人,除被告謀反、叛逆、子孫不孝、被殺傷、被盜賊之類重罪外,不得為『狀首』,只能由父兄子孫『抱告』。」
孟天楚想起來了,古代是不提倡訴訟打官司的,認為這是很丟人的事情,一直到現代社會,老百姓一般都認為「被告」這個角色是很恥辱的事情,這都是古代扭曲的訴訟價值觀念的影響,所以古代傳喚被告人也是很注意的,當然,如果遇到貪官和黑良心的刑名師爺,則傳喚被告就成了用來敲詐勒索的一個好機會,逼迫這些應訴的被告人花錢通關係,讓別人代替自己應訴。
孟天楚又是連連點頭:「很不錯,你對刑名很熟悉嘛。」
「多謝師爺誇獎!」慕容迥雪躬身答道。
孟天楚瞇著眼睛繼續問道:「那後面又該如何呢?」
「那就該老爺升堂問案了,對於刑案中刁蠻不供者,可以依律刑訊拷問。直到被告認罪,或者民案中雙方達成和解。」
「嗯,你再說說如何下判吧。」
「是,師爺起草的判文應當由兩部分組成,第一部分叫『審得』,為四六駢文體,四字一對、六字一聯,對刑案罪責進行評判,或者對民案糾紛是非曲直加以認定,需要引經據典;後面第二部分叫『具招』。具招又分為三部分,第一是『服辯』,要寫明被告對於自己罪責的態度;第二是『議得』,要具體列出被告觸犯的具體罪名,並引用具體律例作出刑罰處分。第三是『照出』,也就是對被告判處何種刑罰或者對民案糾紛如何處置。」
孟天楚一聽,心中多少有了一些底,雖然說得複雜,但大致體例倒也簡單,只是這四六駢文體自己可是馬大哈,便問道:「你會寫這判文嗎?」
慕容迥雪忙道:「會啊,以前我幫著我爹謄抄過不少判文呢。」
孟天楚心中又是一寬,又想起一件事,問道:「刑案的管轄是如何劃分的你知道嗎?」
「知道,笞杖徒流死五刑中,州縣對笞杖二刑可終局裁斷,需要判處徒流死的,由州縣擬刑,依律層報核准。謂之『解審』。」
「解審文書如何寫呢?」
「回稟師爺,解審文書由四部分組成,分『據報』、『勘檢』、『敘供』、『審勘』。」
孟天楚一聽頭都大了,這些古代的法律文書還真他***複雜,看來,自己這刑名師爺找師爺是找對了,不過,這可不能讓這小姑娘看出來,便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不置可否地望了她一眼,半晌不說話。
慕容迥雪忐忑不安地望著孟天楚,彷彿一個囚徒等待著最終的判決。良久,孟天楚才輕輕歎了口氣:「唉∼!你這刑名一科也只能算馬馬虎虎湊和,可你到底是個女流之輩,按照綱常,是不能在衙門裡拋頭露面當差的,讓你留在這衙門裡,一旦被人知道,鄙人可要擔莫大的干係,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