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兒父親的喪事處理的簡單又寒酸,但這只是一時的忍耐,宛兒相信她總有出人頭地的一天,到時候她一定要洗清父親的恥辱,她甚至計劃著委託一位頗有名氣的作家以紀實文學的形式撰寫她父親生前的感人事跡,同時把曾經A廳的領導在挪用公款這個案子上如何讓他的父親做替罪羊的內幕作一個淋漓盡致的披露。但是這些在我看來只是一種心理安慰罷了,當一個人被別人陰險地陷害了以後,這個人的女兒也同樣用陰險卑鄙的手段來幫父親復仇,這已經脫離了道德的底線,進而陷進了「冤冤相報何時了」的泥潭了。
回到家裡的時候,宛兒的情緒才開始崩潰。她之所以要在同僚面前強忍著悲痛的情緒,並且還要以飽滿的鬥志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就是要告訴那些喜歡捕風捉影的同僚們——我古宛兒很堅強,我完全能夠化悲憤為力量,我也一定會吸取父親的教訓,做一個廉潔奉公的好幹部。雖然這個年代已經沒有了文革時劃清界限的風氣,但現在這個善於算計的年代並不比那個天真的年代進步了多少,宛兒的身上始終還是背負著貪污犯女兒的烙印,這些烙印和派系烙印一樣深深地印在那些被體制調教得心胸狹隘,唯利是圖,馬首是瞻的人們的腦子裡。所幸的是,領導也需要被包容,於是這個官場的氛圍便被領導們私下裡調教得開放和包容起來,領導包養情人是見多不怪的事,領導的身家若是沒有個幾百萬,就會被人們暗地裡譏笑為無能。這是一種多麼可怕的氛圍啊!而宛兒的復仇情緒正是被這種可怕的氛圍慫恿得洋洋得意。
眼前的宛兒是軟弱的,她就像是隨時會被風刮倒的楊柳,無力地垂靠在我的身上。她不加掩飾地咒罵著,掄起拳頭憤怒地砸在我的胸口上,並且還從嘴裡發出的含糊不清的罵詞,那都可以理解為對這個體制的不滿。是的,在這個體制之下,不管是既得利益者還是弱勢群體,誰都會在失意的時候去咒罵它。達爾文主義的信仰在這個體制裡得到了最好的發揮——誰最會玩手段,誰最會趨炎附勢,誰最會審時度勢,誰最會把握潛規則,誰就會被進化到利益鏈的最高端,你將會擁有生殺予奪的權力,但是你也會為此遭受到精神上的報復——容不下他人,成為暴君,最後在權力極限崩塌後的恐懼中掙扎地死去,並且還要遺臭萬年,遭世人唾罵。
宛兒的思想極不穩定地遊走在激進與消極的兩端,一會兒而她信誓旦旦地說,一定要做到省級幹部,同時讓李家的人也享受一下身敗名裂的滋味,一會兒又怨恨我為什麼要救她,就讓她在梅海裡灰飛湮滅,化成厲鬼來向迫害她父親的那些人索命。
忽然,宛兒平靜了下來,凌亂的青絲遮住了她迷茫的雙眼,滿面的淚痕開始與她的煩惱絲糾纏不清起來,透過那些樹立在她那對曾經明眸善睞的眼前,猶如牢籠裡的鐵條般的髮絲,透過這些禁錮,我看見了她渴望的眼神。
她開始呢喃道:「張爽,你還愛我嗎?你不是答應了我的父親,和我守候一輩子嗎?如果你真的愛我,你就應該原諒我的所作所為,我現在已經分不清,你把從梅海裡救起來,是讓我重新回到了人間,還是阻止了我上天堂的腳步,我也許該恨你,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過得不快樂,而這些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我選擇沉默來包容宛兒的惡意中傷。她的思想已經處在精神分裂的邊緣,如果這些發洩對她的心理健康有好處的話,那麼我選擇讓她發洩。我更多的時候是把她看做一個病人,但是在同僚的眼中,她又是一個積極上進的好幹部,她的這種分裂性格造成了她的雙重人格,而這種雙重人格之間的轉換,已經由有意識轉換為無意識,我能遇見,當她善良感性的一面被吞噬後,她就會逐漸蛻化成由體制操控的政治殭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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