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一看著癱瘓在地的壞道人,又衝我們作了一圈揖,正容道:「貧道多謝各位了,此賊作惡多端,傷我門人無數,怎奈敝派人才凋零,這麼多年來無人能敵此賊,思之汗顏,此次多仰仗各位高人出手相助,鄙人感激不盡!」
老吳看了一眼劉老六,笑道:「王道長不必客氣了,我看這也算禮尚往來,小倩那丫頭修習的***恐怕還是王道長幫忙補全的吧?」
劉老六臉一紅……
王天一笑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我這才恍然,原來小倩幫我收回力量的***的後半段到底是人家王天一給補上的,難怪每次問及他都顧左右而言他。
王天一看看劉老六,忽然倒身下跪,劉老六吃了一驚道:「喲喲喲,這是怎麼話說的?」
王天一道:「我師父是茅山派有據可靠最後一代掌門,他老人家有言在先,本派弟子誰能生擒李壞即為第69代掌門人,師弟你做到了,當然就是我派掌門。」
劉老六臉皮再厚,此時也有點慌了神,在原地不停繞圈道:「這可如何是好,我也沒幹什麼呀!」
我說:「你不是一直以自己是茅山派為榮嗎?這會怎麼了?」
劉老六訥訥道:「大師兄實不相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茅山派弟子。」
王天一站起身來道:「對了,我還沒聽師弟你說過自己的師承輩分。」
劉老六摳著指甲裡的泥道:「……我也沒什麼師父,就是我爸死前交給我一本書,說是祖上傳下來的,我爺爺這麼說,我爺爺的爺爺也是這麼說,具體要往上幾輩子,我也不知道了。」
王天一點了根煙道:「有家譜嗎?」
劉老六想了一會道:「有,不過早就失傳了,我們這幾輩人裡就我爺爺聽說過那東西。」
王天一道:「那你家裡最早見於家譜的祖先叫什麼名字?」
劉老六道:「好像叫劉德華。」
我們:「啊?」
王天一掐指一算,有些變色道:「德字輩,那應該是第17代弟子的排字——等等,你說劉德華?」
劉老六生怕王天一誤會,忙道:「不是香港那個。」
王天一微微吃驚道:「我聽我師父說起過這個人,那一代人才輩出,有個叫劉德華的更是驚才絕艷,可是此人因為在掌門之爭中輸給了同門,就此脫離茅山派,從此不知所蹤,他竟是你的祖先?」
我撓頭道:「呃……道士可以結婚嗎?」
王天一道:「茅山派嫡系弟子本來是不行的,不過劉德華既然脫離了茅山派,後來還俗也未可知——」他看著劉老六不禁感慨萬千道,「想不到你竟是德華前輩的後代,天意,天意啊!」
劉老六忐忑道:「那我還能算茅山派嫡傳嗎?」
王天一道:「當然算,況且你今日有功,德華前輩就算做了什麼出格的事也功過相抵,這個掌門你是當之無愧的。」
劉老六頓時又牛b起來,一個勁衝我們說:「看見沒,六爺我可是正經茅山後裔,現在還是掌門了!」
我哼哼唧唧地說:「恭祝六爺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劉老六儼然道:「一統江湖不敢說,我一定要把茅山派發揚光大——我明天這就招生去!」
王天一呵呵一笑道:「那就祝掌門師弟馬到成功!」他提著壞道人上了飛劍,轉頭對我說,「小龍兄,敝派敗類對你和蘇劍神多番滋擾,我代表茅山派給你們賠個不是,不過你也不白費心,李壞利用王慶吸取的那些劍氣剛才也被你吸走不少,就算是這筆舊賬的利息吧,我這就帶他回茅山祖師爺靈前謝罪。」
王天一衝劉老六比劃個手勢:「掌門師弟,電話聯繫!」
劉老六道:「一定,你的號我存了!」
王天一帶著壞道人連並他的龍鳳雙劍飛上半空,轉瞬便已經飛得遠了,只留下杳杳一句話:「要是沒費了別忘了給我充上,公園的小樹蔭別讓別人給我佔了,我還回來……」
老吳背著手悠悠道:「壞道人命不久矣,能在臨死前回茅山謝罪,未必不是一種歸宿。」
黑山老妖忽然失聲叫道:「王慶呢?」
這時我也才剛想起這個小子來,剛才和壞道人性命相拼,誰也沒顧上他,這時候這小子已經跑得沒半點蹤影,這月黑風高的再上哪找去?
我們攜傷扶殘正要回去,就聽遠處小樹林裡忽然有一個女孩子聲音充滿質問道:「王慶,你我之間的這筆賬怎麼算?」
我們吃了一驚,急忙蜂擁過去,藉著微弱的月光,就見小倩目光平靜地站在一個虛影面前,那人正是王慶。
黑山老妖一個箭步擋在王慶身後,我們依次站在一旁,卻誰也沒有插嘴,這兩個人的恩怨也持續了200多年,現在也終於到了了結的時候了。
王慶本來還想逃跑,見我們這些人已經對他隱隱構成了合圍之勢,猛地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鼻涕一把淚一把求饒道:「各位前輩,你們就把我當個屁放了吧,我也是被李壞那個老東西逼的呀。」
小倩不理他的央求,仍舊淡淡道:「王慶,當年你逼死了我,這筆帳怎麼算?」她表面上平靜,可全身都在微微發抖,顯然情緒已經激動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王慶抬起頭,勉強爭辯道:「我是真喜歡你呀,當初我家可是下了聘禮準備對你明媒正娶的!」
小倩怒道:「胡說!誰不知道你用這種手段害了多少姑娘,你在外邊有無數小宅,女孩子落到你手就是九死一生,就算不死,被你玩厭了之後就轉賣到青樓,哪個有好下場了?況且——」小倩憤憤道,「你逼我的時候已經染上了髒病,你到底安的是什麼心?」
王慶向前跪爬幾步,連聲道:「我該死,不過……」王慶想起什麼似的道,「不過咱們當初的程序可沒半點差錯,父母之約媒妁之言一節都不差,我下的聘禮可不輕啊。」王慶把脖子一挺,索性道,「說到底,你早該是我王慶的人了!」
小倩幽幽道:「我父母貪財收了你的聘禮,我已經拿命還了!」
王慶一聽「拿命還了」四個字後身子一軟,再也不敢有半分狡辯,他撲到小倩腳下,帶著哭腔央求道:「小倩姑娘,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就饒我一命吧,我現在已是個雙重廢人,殺我髒了你的手!」說著他向前一撲,想要抱住小倩的腳,只是一下撲了個空,定睛一看小倩腿下空空如也,迎著小倩冰冷的目光,不禁打了個寒噤。
我看看眾人,徵詢他們意見:「這小子怎麼辦?」卻沒一個人應聲,壞道人一敗,蘇競自然不屑和王慶為難,老吳心慈手軟,劉老六更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王慶看老吳最面善,一步步爬到他腳下,連聲道:「前輩,你就放我一條生路吧!」
老吳嫌惡地後退了一步道:「你能改過自新嗎?」
王慶看到了希望,一個勁道:「能,我發誓我以後一定做好人!」
老吳以目光詢問小倩,小倩掩面道:「總之,我以後再也不想見到這個人了。」說著率先跑出小樹林。
老吳歎了口氣,也緩緩步出。
黑山老妖忍不住一步跳到王慶面前,扯住他頭發惡狠狠地問:「你真的能做好人嗎?」
王慶似乎已經明白眾人不屑和他為敵的心思,沒口子地道:「能啊!」神色間卻頗為得意。
「好。」黑山老妖放開王慶,我本以為事情就此了結,誰知黑山老妖手指一動,「噗」的一聲,眾人一起轉頭,就見王慶跪在地上,前心口鑽出一根拳頭粗的黑籐!他臨死都不知道黑山老妖為什麼出爾反爾,眼睛努出眶外,愕然地回頭觀看,迎著他質問的目光,黑山老妖笑嘻嘻道:「可是我不信!」
「呃!」王慶只有出的氣沒了進的氣,最終一句話也沒說出來,黑山老妖抽出黑籐,他就倒在地上,漸漸化成一灘屍水。
老吳震驚道:「小黑,你怎麼能殺了他呢?」
黑山老妖一攤手:「他說的話你們信嗎?」
我率先拍手道:「殺得好,說實話我要不是下不去手我早幹掉他了!」
老吳長歎了一聲,黑山老妖小心道:「師父,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老吳道:「那也沒有,只是下次你要殺他之前不可騙他,這才是正邪之分。」
黑山老妖笑道:「我是想他死前少幾分害怕,說不定下輩子真能做個好人呢。」
老吳一笑:「歪理邪說!」
我欣慰道:「黑姐也算遇上了個好師父,要是唐僧早把你趕回花果山了。」
黑山老妖趁機道:「師父你可不能趕我走啊,你要趕我我只能回鷂子山繼續吃人了。」
老吳正色道:「小黑,以後不管為師在不在,向善之心不可斷,這才是我們正道修行的根本。」
黑山老妖嬌笑道:「好好好,記住了。」
小倩慢慢來到黑山老妖身邊,小聲道:「小黑姐姐,謝謝!」
黑山老妖笑道:「客氣啥,以後再有這樣的人渣你告訴姐姐,姐姐幫你一塊殺了!」老吳回頭瞪她,她急忙一捂嘴……
這時天邊已經露出了魚肚白,劉老六面對著天際第一絲朝霞負手而立,滿臉的任重道遠:「茅山派振興大計就要從這個早晨開始了!」
我忍不住問他:「你打算第一步先從哪著手?」
劉老六沉思良久,認真道:「先吃個早點再說吧。」
我們:「……」
我們一行來時5人,回時7人,好在劉掌門要去吃早點,小倩身子單薄,在後面跟他們擠一擠也就是了,問及她怎麼會來,原來小倩始終放心不下我們,半夜偷偷溜了出來,一路找到了這裡。
經過一夜的激戰,眾人都是疲憊不堪,蘇競和老吳師徒都受了不輕的傷,高小薇仍舊在昏睡,我還擔心她是不是摔處腦震盪來了,蘇競示意我沒事。
說也奇怪,眾人裡只有我精神振奮,一晚上沒睡,反而更清醒了,同時身體裡就像有使不完的力氣在往外冒一樣,蘇競見我不斷回頭看她,疲憊道:「是壞道人的劍氣起作用了。」
老吳道:「聽王天一的意思,壞道人本身的劍氣也給你吸走不少。」
蘇競雖疲乏卻欣慰道:「這一下,我們終於可以放心地回女兒國了。」
我說:「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蘇競道:「當然是越快越好,今天怎麼樣?」
我吃驚道:「你沒瘋吧,起碼等你傷好了再說。」說到這我牛b烘烘道,「當然,你要堅持我也沒意見,大不了回去以後你就做做樣子,剩下的事交給我就好了。」
蘇競一笑:「那就再等三天吧。」
回去以後金誠武都快急瘋了,見我們平安回來急忙安排我們吃早飯,睡覺,我把高小薇放回她的房間,回來見蘇競坐在沙發上盤腿打坐,大概過了兩個多小時,她咳出兩口血來,精神頓時好了不少,她睜開眼睛見我正在看她,我們兩個相視一笑,這麼多天來我們被壞道人壓抑得喘不過氣來,此刻才覺得寧靜平安。
中午的時候高小薇終於醒了,她迷迷糊糊地走下樓來,見眾人都在,***著腦袋道:「姐,昨天晚上我是怎麼了,我好像看見有個男的從天上飛下來了。」
我忙道:「你一開始就被人打暈了,做夢呢。」
高小薇茫然道:「真的嗎?那後來呢,你們的事擺平了嗎?」
蘇競衝她招招手道:「小薇,你過來。」
高小薇走過來道:「什麼事?」
蘇競站起身,正色道:「今天,我正式收你為徒。」
段天涯在一邊艷羨道:「了不得呀,蘇劍神竟然收徒弟了。」
我笑瞇瞇地說:「我也是劍神,我收你為徒怎麼樣?」
段天涯卻顧不上理我,一拍高小薇道:「還不快行拜師禮?」
高小薇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蘇競:「要磕頭嗎?」
蘇競猶豫了一下道:「在這裡就不用拘禮了,記住,你以後就是我的入室大弟子,這幾天我會教你一些其它的東西。」我知道蘇競是為了獎勵高小薇,大概是要傳她劍氣了,不禁有些擔心,這小太妹只要學了蘇競一成本事,以後打架還不得血流成河?
蘇競拉著高小薇的手告誡道:「以後不許和人隨便動手,知道了嗎?」
高小薇道:「那別人要是先惹我呢?」
「那就不說了,但是你不許驕傲自大仗勢欺人。」
高小薇本來以為蘇競在和她開玩笑,見她表情莊重,只得訥訥道:「哦,知道了。」
……
下午我接到老爸的電話,他約我和他一起去給我媽掃墓。
蘇競執意要和我一起去,我笑嘻嘻道:「不太方便吧,這時候只有兒媳婦才有資格陪著。」
蘇競道:「你別忘了陸人甲他們還在,就憑你那半生不熟的劍氣,你覺得你能應付得了嗎?」
我忙把車門給她拉開:「請吧。」
公墓門口,孟姨開著車送老爸先來一步,她見我到了,跟老爸說:「你們上去吧,我在這裡等你。」說著用曖昧的眼神看了一眼蘇競。
老爸也是一樣的表情,他沖蘇競點點頭道:「你也來了?」
蘇競又不好解釋什麼,只得點頭。
我們順著鋪在山路上的台階慢慢走著,在2區13排找到了老媽,這地方我每年至少要來一次,但從來沒有這麼百感交集過,老媽去世的時候我才3歲不到,幾乎對她沒有什麼記憶,以往的悲傷也就有限,可奇怪的是現在我明明知道她還活著,卻忍不住悲從中來,跪在墓前眼淚大滴大滴滴掉下來,墓碑上照片裡的女人披髮、皮膚白皙,鼻翼有幾點雀斑,看上去寧靜沉藹,跟女兒國的大將軍絲毫不沾邊,我想這也是我悲憤的主要原因——一個柔弱的女人,痛失了丈夫和兒子,莫名其妙地去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經歷了不知怎樣的磨難最終成了風雲際會的人物,最後還是擺脫不了艱辛***勞。
老爸點著紙火擺上貢品,聲音深沉道:「我和兒子看你來了,後面那個是兒媳婦。」
蘇競一聽,只得跪在我旁邊,我忍俊不禁,衝她做個鬼臉,蘇競見我臉上還掛著淚水卻又朝她擠眉弄眼,不禁愕然……
老爸燒完紙,沒有多說,起身順勢坐在墓碑前,我也一樣和他並排坐在一起,老爸掏出煙來給了我一根,我幫他點上,他唏噓道:「這麼多年了,也不知道你媽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好不好?」
「挺好的,就是累。」我說。
老爸皺著眉看了我一眼,我忙抽煙,不說話。
老爸看著天邊的浮雲,忽然道:「這些年,我什麼也不讓你幹,你是不是挺恨我的?」
我撿個草棍劃拉著地上的泥土道:「以前恨過。」
「那現在呢?」
「現在?」我吹了一口煙,心事重重道:「現在我已經對您那些事情不感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