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財一喊,誰也不知道外面出了什麼事,他的幾個手下就忍不住也趴在窗戶往下看,一個個馬上變得噤若寒蟬……孟姨冷笑著對王二財道:「跟你這種王八蛋見面,你真以為我會不做一點準備?」馮八爪和段虎也都忍不住問王二財:「外面到底怎麼了?」王二財指著窗外崩潰道:「你們自己看!」馮八爪和段虎還有徐懷玉爭先恐後地來到窗邊,只看了一眼徐懷玉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苦著臉道:「什麼情況啊?」段虎愣了一下神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孟姐好手段,我今天算是開眼了。」
馮八爪則沉默半晌攤手沖孟姨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嘛?」宿爺最後也忍不住了,不顧身份跑去看了一眼,把拐棍在地上使勁墩著:「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小孟你這是幹什麼?」孟姨哈哈一笑道:「我們寶華集團幹別的不行,挖個樓推個土還算在行,王老二你說得沒錯,我們龍家在東西南北都有攪拌站,我說我來和你王老大見面,總不能空手來,怕你這路不平,我叫了幾十輛鏟車來,你這哪有溝溝坎坎的別客氣,一句話我全給你鏟了!你不是喜歡西邊那個攪拌站嗎?你往那邊看,那幾台鏟車就是從那開過來的。」
開始我也不知道孟姨在外面做了什麼手腳,聽她說完這句話已經隱約有一點明白了,我踮起腳往窗戶外偷偷看了一眼,頓時也被震驚了:就見樓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幾十輛大型鏟車,它們密密麻麻地把紅歌匯圍在中間,密不透風,而且機器全都開動著堵在門口,發出轟隆轟隆的噪音,顯得虎視眈眈,只要再往前開幾米,紅歌匯免不了變成一堆廢墟……這時包廂門外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王二財的一個小弟跑上樓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老……老大,咱們被包圍了……都是鏟車!」王二財瞪了他一眼道:「老子看見了,你們這幫廢物就不會衝出去把開車的拉出來?」小弟驚恐道:「衝不出去呀,前後門都讓水泥糊上了!」王二財往外一看,見鏟車後面還停著好幾輛運水泥那種罐車……王二財雙拳對砸,狠狠地沖那50多號人一揮手:「從2樓跳下去!」「是!」一群壯漢臉紅脖子粗地應道。
「你們跳吧,可別後悔。」
孟姨悠然道:「600號水泥和沙子按1比3配比配起來的,人跳進去就是一個眼兒,別說往出爬,找都找不見了,我這批水泥本來是準備給四環立交橋打地基用的,各位要是有心支持國家建設,我代表國家感謝你們,等以後橋建成了,我會申請把你們的名字刻在橋墩上的。」
這句話說完立刻沒人動地方了……王二財道:「姓孟的你叫這麼多鏟車來我這是什麼意思?」孟姨道:「意思很明白,我來了就沒打算走,你只要敢動我們一手指頭大家都別活,我把樓一推咱們就都拌成餡兒死在這!」徐懷玉頓時哀嚎起來:「孟老大,我可是無辜的呀。」
孟姨笑道:「那只能說抱歉了,現在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王二財遲疑了片刻,忽然反應過來什麼似的大叫:「你是想詐老子吧?我不信你有這個種!」「這簡單。」
孟姨忽然從包裡掏出一個一直在接通中的電話來對在嘴邊說:「二子,叫你的人往前來吧。」
孟姨剛說完,我們就聽外面噪音大作,幾十台鏟車並列前行,眾人感覺腳下一陣晃動,就好像輕微地震那樣,幾乎所有人都在同一刻變了臉,徐懷玉鑽到了桌子底下,其他人則不約而同地蹲下了身子,王二財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大喝一聲:「慢著。」
孟姨這才通過手機讓外面停下,昂然道:「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宿爺也終於拿出老一輩的架子憤然作色道:「我說你們有什麼事不能坐下來好好談,這是幹什麼?」馮八爪也和稀泥道:「都冷靜冷靜,都冷靜冷靜。」
王二財無力地一揮手,他的手下們還不明白老大的意思,迷茫道:「老大,還打不打?」王二財怒道:「滾!」手下們如逢大赦,呼嚕呼嚕全跑了——這樣的情況下他們也不願意拚命。
王二財虛弱道:「姓孟的算你狠,你二位請便吧。」
孟姨道:「這不行,咱們這次出來是為了談事的,既然事情還沒個結果我們怎麼能走呢?」王二財臉色難看道:「那你說怎麼辦?」孟姨扶著宿驥麟重新在沙發上坐好,討好道:「老爺子,您也知道我們寶華集團是做什麼買賣的,您說王二財的條件過不過分?」宿驥麟雙手按在拐棍上,沉默良久才道:「要我說二財你也有點不懂事了,明知道人家是靠什麼養家餬口的還斷人財路,你這是要砸人飯碗啊。」
合著他現在一點也不糊塗了。
馮八爪也湊趣道:「談判嘛,就是你張口要價我坐地還錢,這很正常,所以說你們誰也別衝動,這麼多同道看著呢,還能讓你們哪一方吃了虧?」這話說得就相當有技巧,風頭轉得一點也看不出來,但其實態度已經是180度轉彎了。
段虎道:「要我說,王老大要人家的攪拌站這絕對是不可能,不過10萬也確實少了點。」
徐懷玉從桌子下面把腦袋鑽了出來:「要不你們商量好個價碼,這錢我出?」孟姨把他從下面扶出來,笑道:「這是怎麼話說的,沒這個道理。」
王二財道:「那你說多少錢吧?」孟姨又把目光轉向我:「小龍還是你說了算。」
我背著手道:「我覺得以在場各位的身份,錢多少是不重要的,主要就是一個態度,王兄弟受的苦我們心裡也很過意不去,所以願意賠錢已經說明我們是有誠意的了,本來10萬已經是我們的底限,但是二財叔既然覺得還不是很滿意,那我就自作主張再加2萬,12萬,你們看這樣行麼?」這時候的我跟剛才又不同,有底氣,說話自然硬氣,我同意加2萬無非是不想讓事情再那麼僵下去,與其說是給王二財一個台階,不如說是給在場的別人一個台階,王二財要是再敢呲牙,那就是真的不懂事了,恐怕連馮八爪也得怨他不識時務。
孟姨暗暗衝我豎起大拇指,問王二財:「王老大,你覺得怎麼樣?」「我的場變成你的場了我還能怎麼說?」王二財忽然心有不甘道:「我兒子的事兒就算揭過去了,那你鏟我樓又怎麼算,這樣吧,你給100萬走人。」
他眼見攪拌站無望,索性開始務實,抱著能多要點是點的心態步步為營了。
孟姨嗤笑道:「你怎麼不說我為什麼鏟你樓?你樓被鏟個角兒是損失,我那好幾罐車水泥不花錢?」說到這孟姨提醒眾人,「咱們最好還是趕快走,那水泥晾一會咱就真給糊這兒了。」
宿驥麟使勁墩拐棍:「二財啊,我看12萬不少了,小龍說的對,有個態度就是好的嘛。」
馮八爪也道:「我看這事就這麼了了吧,本來都是些小孩子的矛盾,你說我們這些大人犯得著嗎?」王二財狠狠瞪了他一眼,顯然他為了買通馮八爪花的錢都遠不止這個數。
可是此刻被人兵臨城下自己又眾叛親離,他只得無奈地沖孟姨一伸手:「給錢。」
孟姨從包裡掏出支票本來刷刷地寫著,邊寫邊莫名其妙地眼睛一紅,跟宿驥麟說:「宿爺您是看著我們家寶華長大的,他的事兒您也都知道——他那牢是為誰坐的?是為了咱們本地所有同道坐的!」說到這孟姨把支票撕下來交給宿驥麟,哀怨道,「這老的進去了,小的還沒歷練不懂事,我一個女人見識淺處處受人排擠,我也知道良心這東西現在不值錢了,可也不能變本加厲地缺德啊——前兩天二財的兒子還領了一幫人去抓我們家小薇,幸好是沒出什麼事,萬一小薇要真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麼活呀?」宿驥麟瞇著眼睛看王二財道:「還有這樣的事?」王二財本想辯解幾句,想想也心灰意懶,索性不說話了。
這就是孟姨高明的地方,我原本想這件事對我們談判是有利的,孟姨這麼精明的女人怎麼會忘?沒想到她只是沒用到兩軍對陣上——那會都在相互扯皮,說出來也未必有人信,最後談判勝利的時候才拿出來敲磚釘腳。
孟姨適時地擦了一下眼睛,無限惆悵道:「家裡頂樑柱不在了,人人都想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哎……」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孟姨演起戲來真不是蓋得,她要是早幾年認識瓊瑤,都沒劉雪華什麼事了。
宿驥麟拍著孟姨的肩膀以示安慰,一邊道:「不是還有這麼多叔伯同輩呢麼,以後誰敢欺負你我們不會不管的。」
宿驥麟把支票塞到王二財手裡,嚴肅道,「今天這麼多人都在場,我也給做個證明,這件事就到此為止,誰再掰扯上個沒完就是不給同道面子。」
段虎道:「宿爺說得好!」王二財低著頭道:「知道了。」
宿驥麟這才笑瞇瞇地跟孟姨說:「小孟,你看這事你還算滿意嗎?」孟姨像委屈的兒媳婦似的小幅度地點點頭,隨即把電話堵在耳朵上喊:「二子,給老娘在前門挖條通道出來。」
眾人:「……」我們來到一樓大廳的時候,我發現這裡不光前後門,連窗戶外都被水泥堆滿了,堵得黑漆漆的,空氣裡充滿了泥碴子的味道。
前門按孟姨的指示被挖出一條僅供一人出去的通道,馮八爪看看一樓被鏟車鏟塌的一角,一刻也不願意多待,本來想第一個往出跑,可是看看宿爺和段虎那不善的眼神,只得讓在一邊,宿驥麟對我和孟姨說:「你們先走。」
大家都是明白人,知道這個時候客氣不得,要是最後關頭王二財反水,那這幫人是誰也別想好。
孟姨把我推在前面,揮手跟眾人道別,她站在門口對王二財說:「我們走了以後你趕緊雇家政打掃吧,600號的水泥再干一干,鑽頭都打不動。」
王二財:「……」當我和孟姨出現在門外的時候,我看見了有史以來最為壯觀的場景:好幾十台巨大的鏟車一字排開停在我面前,像是一支等待檢閱的機械部隊。
我沖對面使勁揮手道:「你們好,博派。」
片刻後,無數灰濛濛的精鋼大鏟也同時上下揮舞,像在衝我致意一樣……---------分割---------有沒猜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