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沒有來電話。
一直也沒來。
倒是小玉不斷地打電話給我,柔情蜜意的「寶貝兒長寶貝兒短」地亂叫。
我是個男人,或者說是個大男孩,一個沒有什麼戀愛經驗的大男孩,如果不是葉子老是那麼煩人地出現在我心裡,我想也許我已經搬到小玉那裡去住了。
我的心情空前的失落與煩躁。
書上說女人的心情每個月都有一個低潮期,那就是在來那什麼之前會不自覺地發火,我想男人也應該有一個低潮期吧,就像我現在一樣,我終於明白了做女人有多麼累。
二十五年來,我第一次這樣,而她們每個月都會這樣一次,要是我我肯定瘋了。
在葉子走後的第五天,我答應跟小玉一起吃飯。
小玉那天穿了一件火紅的連衣裙,讓人感動的是她居然把她那亂糟糟的頭髮挽起來了,沒有畫眼線也沒有粘假睫毛,她修長的脖子驕傲地挺著,嫵媚地看著我。
其實,她也是個漂亮姑娘。
跟她說了些無關痛癢的話之後,我試探地問起葉子的情況。
「葉子葉子葉子……哎我說,你是不是真的喜歡她啊?是不是嘛寶貝兒?」見我不說話,小玉再沒吱聲。
……
小玉晚上堅持不去上班,她說:「好久都不見你了嘛,你陪我去三里屯嘛……」
可我明天真的有事兒,還是特正經的事兒,明天我們總公司的德國老闆來,九點整上層及中層班子開會,那個德國人最討厭員工遲到的。
但小玉執意要我陪她去,我想反正不要喝酒,早點回去就是了。
我們在三里屯的77號外面的一張桌子坐了下來,小玉就著一瓶又一瓶的確科羅娜說了很多關於自己的事,她來自於一個單親家庭,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她跟著母親長大。她從十三歲就開始談戀愛,因為她需要男人好好愛她。十七歲輟學,開始在社會上流浪,去年到了北京,聽別人說鑽石人間如何如何,於是就去了,從那裡她開始學會用笑容和身體賺錢。
她說:「我喜歡男人,他們讓我生活,我也恨男人,這種恨是從我父親就開始的。我想找一個好好疼我的人,李海濤,你——是嗎?」
小玉直視著我的眼睛,我低下了頭。
「對不起,小玉,有些事很難說的清楚,你是個好女孩,但是……咱們倆可能……哎呀,總之我會做為一個朋友來關心你甚至疼愛你,如果你有什麼事,我隨叫隨到……」
「你什麼意思?」
「小玉,我覺得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哼哼,清楚,清楚……你說句實話,是不是喜歡葉子?是不是?」
「小玉,你別激動,我喜歡誰是我的事兒,不管是誰,我們兩個都不可能……」
「我問你是不是?」
「是又怎麼樣?你也太……」
「葉子葉子葉子……又是葉子,她有什麼好的?啊?每次都是她,每次都是她!每個男人一看見她就跟丟了魂似的,什麼了不起的?!她很好麼?我也沒覺得她就跟天仙似的呀!嘁,上過床的男人一籮筐,破貨!」
「別說了!」
「怎麼不能說了?你是我什麼人,叫我不說我就不說?告訴你李海濤,別想了,沒戲,根本沒你什麼事兒,人家葉子道行深著呢!這次去新加坡,不就是奔著那個船王去的嗎?那老東西喜歡葉子喜歡的不行了,天天催葉子去新加坡找他,說不定還能為她離婚呢!人家身家上億,你算個屁呀!」
「我說別說了,小玉!」
「你衝我吼?我就說,我偏說,怎麼了?別說男人了,我都上過她,不信你去問問你心裡的美人,哼,她愛好多了,不知道吧,不知道你心裡的公主還搞過同呢吧?去問呀,去呀……」
「行了,你夠了沒有?」我一拍桌子,「忽」地一下站了起來。
「哈哈,急了,這樣就急了,多大點兒事兒啊,都是***當婊子的,都是***賤貨!男人,你***也一樣!你***也是嫖客!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告訴你李海濤,你記著點,你欠我的,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說完這句話,小玉氣急敗壞地抓起小包走了。
她幾乎是衝到馬路上截了一輛出租車。
還用等?我已經非常後悔了,因為她讓我原來就很糟糕的心情變得更糟糕。
腦海裡滿是葉子跟一個又一個男人做愛的影子,這之間還穿插著女人。
頭疼,真的頭疼,跟那天喝多了酒似的,都快炸了!
既然炸了,就不如喝點兒!
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他日是與非!
午夜十二點半,這個時候正是三里屯上人的時候,看著川流不息、來來往的各色人等,我忽然想哭。
我暈暈乎乎開車回家,說實話,我現在想起來真有點後怕,這要是讓逮著,一聞滿嘴酒氣,駕照肯定當時就得扣了。還得說我運氣好啊,這一路上就沒碰著,還一路綠燈。
停車的時候,因為有點暈,所以沒看見後面的鐵皮垃圾箱,我就聽「邦,嘩啦」,就知道壞了。
下車一看,後尾燈正好嗑在垃圾箱的稜上,碎了。
我靠!那一刻我簡直可以用「氣極敗壞」來形容!於是我沖垃圾箱踹了一腳。
居然很疼!!
睡不著,要是在這麼糟糕的心情下也能睡著覺,那我不成了倒頭驢了。於是我吃了一片感冒藥,快半小時了也沒動靜,於是我又吃了一片。我沒有忘記把鬧鐘撥到七點五十分,比平常早了十分鐘,無論如何,明天是不能遲到的。
我是被摔醒的,因為我夢見小玉拿了一把菜刀在後面像瘋子一樣的追我,追得我無路可逃,最後我從懸崖上跳了下去。
這就是我從床上摔下來的原因。
好睏,渾身沒勁,也不知道那破藥到底是什麼做的。
頭也疼,我是不是快死了?
昏昏沉沉地看了眼鬧鐘,這一看不要緊,我的老天爺啊,十點二十五!
再仔細看看,沒錯,是十點二十五分!
不會啊,怎麼鬧鐘沒響?我抓起鬧鐘搖了搖,然後我明白了,昨天夜裡我只是把鬧鐘撥快了十分鐘,卻忘了把鬧鈕撥到「O」上。
我的手機呢?就算我晚了公司也應該有人打個電話來啊!
靠!昨天夜裡光顧了看車尾燈了,電話落在車座位上了!
我在夢裡沒被小玉砍死,卻一定會在公司被老總罵死!
飛快地穿上衣服,洗了把臉,我拿了塊口香糖往嘴裡一扔就衝出了家門。手機的確在車座上,上面有35個未接電話,幾乎全是我的頂頭上司劉總打來的。
提到劉總,我還真得說點什麼。
我從軍校畢業之後,被分到甘肅一個航空基地,不過我只在那兒呆了兩個月就轉業回北京了。
劉總是我姐夫的大學同學,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是走了點關係才進了這家大公司的,確實在工作中劉總給了我很多的照顧,如果沒有他,我也不會這麼快就坐到華東區銷售總經理的位子上。算起來,我也在這家公司干了兩年多了,還不錯,有不少油水可以撈。
只是我這個人大手大腳慣了,大部分的錢都用在了跟我那幫傻哥們吃喝賭上。
我以前說過了我不嫖,現在說這話就有點心虛。
其實,劉總對我不錯,當然,是在他小舅子大學畢業被招聘到我們公司之前。
那是八個多月以前的事兒,他小舅子來了以後就分到了我的部門歸我管,既然是劉總的親戚,我又是劉總一手提拔,當然對他小舅子關照有加。因為我分管整個華東區的銷售情況,時不時要去上海啊、江浙啊出差,而每次我都帶著他小舅子一起去,也趕上這小子聰明,短短的時間裡,他幾乎學會了所有的東西,還把我以前建立的客戶網關係搞得爛熟。
很快,他被提升為我部門的副經理,長駐上海。
有一件事兒我是明白的,那就是劉總把我架空了。這也不能怪他,我想一開始劉總肯定也沒這麼想,他只是讓我帶帶他小舅子,怪只怪我這人不夠世故,對人沒有防範之心才搞成這樣。
我這個大學同學的小舅子肯定沒有正宗小舅子親啊!
十點四十九分,我站在公司大會議廳門口舒了口氣。
推門進去,會議廳所有的人都看著我,德國老大停止了說話,皺著眉頭。劉總對我咬了咬牙,示意我在後面的位子坐下。
德國老大接著嘰哩咕嚕地說著什麼,旁邊的翻譯一邊點頭一邊還用個小本子稍做提示。
我頭疼,而且還犯迷糊,我得回家看看那感冒藥是到底什麼牌子的,也忒大副作用了吧?
「我們銷售部門剛才已經針對全國的銷售情況發了言,漏了一個華東區,現在讓我的華東區代表李海濤把這幾個月的銷售情況來一個匯總匯報。海濤!」??????
壞了!報告沒有帶!我這頭一暈,人一急,把這麼重要的東西落在家裡了!
我靠!!!
「李海濤!」劉總還在叫。
我都已經懵了。
「我……我……我那什麼,」我也不能瞎說啊,那上頭有好些數據,光報告就做了好幾天,就是頭不暈不疼,我也記不住啊!
「對不起,各位,我家裡有點事兒,我的報告……忘帶了!」
翻譯對德國老大耳語了一番。
翻國老大拂袖而去。
劉總用食指指了指我,說了句:「散會!」
我回到自己的辦公位置上,用手捧著頭,我得理理思緒,今天的事兒象做夢一樣,要真是做夢就好了。我去了劉總辦公室跟他解釋,希望還能有補救的方法。
中午我趁大家吃中飯的時間,回家拿了報告交給劉總。劉總始終沒給我笑臉兒。
下午我接到了小玉的電話。她對昨天晚上的事兒道歉,她說自個兒昨天喝多了,言語可能不太中聽。
她說:「寶貝兒,我好想你,今天我能見你嗎?」
「不行,真的不行,我這兒一大堆事呢!」我都有點兒自身不保了,還去跟她約會?憑什麼呀,就憑她長得像金毛獅王?
「我就知道你會找各種理由,你就是不想見我!你……」
「哎我說你這人煩不煩啊,好言好語的跟你說你怎麼還這麼無理取鬧啊?」我氣有點不打一處來,女人是禍水,這是誰說的?說的一點都不假,我自從跟這個女人沾上邊兒,就一天也沒好過過!
「李海濤,你丫說誰呢?」
「我說你呢,我告訴你,以後你別給我打電話!煩不煩啊?」
「你……你***混蛋!好,你狠,你有種,我告訴你,你丫跟葉子那個賤貨欠我的我早晚讓你們倆加倍還我!」她在怒吼之後掛了電話。
沒有吧這娘們兒,怎麼又扯到葉子身上了?人家遠在新加坡,招她什麼事兒了?
簡直就是一個半瘋子!
簡直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下班之前,我被通知到劉總辦公室談話。
「坐,海濤。」劉總遞給我一支煙。
「你來公司也兩年多了吧?」
我點了點頭,沒吱聲。聽這開場白,我今天有點凶多吉少的意思。
「今天開會的事兒有點說不過去啊,你知道全世界德國人是最守時的,他們也不能容忍不遵守時間的員工,何況是在這麼重要的會議上。而且你居然忘了帶報告!讓我說你什麼好啊海濤?你是我手底下的人,有什麼事我肯定會替你擔待,可是今天……你這一段時間都有點有心沒肺、丟三落四的,因為你今天的表現我被扣了三個月的薪水,知道嗎你?」
我心裡還真有點過意不去。
「那怎麼補救呢?劉總?」
「沒什麼辦法,德國人……唉,懲罰分明的。我能盡力的地方已經盡力了,老闆的意思是——這樣……你先回家,然後等公司另行通知。這事兒怪不得別人啊海濤……」
「得什麼時候有通知啊?」
「這個……公司的意思,總之我奉勸你一句,如果有更好的發展機會,你……」
不是吧?也太嚴重了吧?
我想說什麼,劉總攤了攤手。
我點點頭,轉身欲走,劉總在我身後補充了一句:「海濤啊,你把公司配給你的車先交回來吧。」
我把車鑰匙扔在桌上說:「後車燈碎了,我還沒修呢。」
「王八蛋!」這是我離開公司後說出口的第一句話。這三個字一出口,我忽然感到疑惑,因為我不知道我到底在罵什麼。是德國老闆?是劉總?是劉總那個聰明的小舅子?是昨天那兩片感冒藥?是那只屁都沒放的鬧鐘?是落在車上的電話?是忘在電腦桌上的報告?是昨天喝的那兩杯薄酒?是小玉無法讓人接受的言辭?還是……我這人不是宿命論者,我相信前因後果,如果不是這麼多檔子事兒趕到一塊兒,我想我也不會背到這份兒上!
我沒打車,我是從公司走回自己租住的房子的。
我需要想一想,這些日子發生了不少事,也改變了我二十五年來對生活的很多認知。
三天以後,公司通知我去結算工資,辦理交接手續。劉總還算說的過去,讓公司給我多結了半個月的薪水。
大把花錢的日子有可能暫時結束,我目前還不想再去找別的工作,什麼工作讓我一去就不用試用期,然後又高薪?有點累,我想理一理自己的思緒。好在,還留了些家底兒。
在接下來的六天裡,我過得混混噩噩的,除了吃和睡,我每天晚上都和我那幫牌友玩牌——玩稜哈或者打麻將。我像一頭只會賭博的豬。不過我好像從上小學以後就沒有睡過這麼多的覺了。只是自從把車還回了公司,在倘大一個北京城,確實是有點不方便。特別是這兩年開慣了車,就像一下子瘸了一條腿似的,總有點別彆扭扭的。
有時候玩完牌回到家裡,我會想起遠在天邊的葉子,想起那個讓我回味了無數遍的晚上,想起她美麗的臉,以及那抽煙時的樣子。
「給我一支煙」,那是她跟我說的第一句話。在這句話之前,我們還只是擦肩而過的陌路。只是,我失去了她。可我又何曾真正得到過她呢?
如果她在我身下呻吟時能暫時讓我滿足一種佔有慾的話,那麼當她第二天早上那麼慵懶而又看似習慣地向我要錢時,我還算不算得到過她呢?
既然無從得到,也就無從失去。
這半個多月以來,我的生活和對生活的領悟都有太多的改變,面對我的愛情和前途,我忽然覺得身心疲憊,舉步艱難。
我最後決定,忘了她。
就在做完這個決定的第二天晚上,我接到了葉子的電話。
當時我在打麻將,剛剛和了一把清一色的門清龍,也算是三年不遇的牛X牌了,所以心情比較舒暢。
電話顯示是四個「0」,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喂,是我。」
「啊?」
「啊什麼啊?我是葉子。」
「你回來了?」
「沒有啊,所以才打電話給你,我明天下午六點二十的飛機,從香港飛,估計到了也得差不多九點半了,你能不能到機場接我一趟?」
「哦哦,沒問題,沒問題。」
「那就這麼說定了,你等我吧。拜拜。」
「拜拜。」
放下電話我笑了,我下家的哥們兒催我:「嘿,嘛呢?你丫偷著樂什麼呢?快點,上家打五條了!」
我是個標準的賤貨,只因為她的一個電話,我在此之前所做的所有決定就頃刻間土崩瓦解,而且還會反道行之。我一邊在心裡罵自己,一邊向其中一個哥們兒借了車。借的時候我還問了一句:「你丫車乾不乾淨啊?什麼時候洗的車啊?」
結果被群起而攻之,借我車的哥們差點兒把麻將牌塞我嘴裡。
我總不能打出租車去接她吧?
飛機晚點了,我怕路上塞車,所以九點就到機場了,誰知十點一刻飛機才落地。
看見她了!
她穿了件藍色的小背心,一條發白的牛仔褲,鼻子上架了副紫色的墨鏡,拖著一個大箱子。怎麼看都像從國外回來的明星嘛!不對,就算明星也不見得比她漂亮!
我向她狂揮手,她看見我了,衝我揚了揚頭。
我接過她手中的箱子。
一時間,還真沒什麼話說,倒是她先開的口:「給我一支煙。」
「等到了車上再抽吧。」
「先給我一支,我先聞著,都憋了好幾個鐘頭了。」
葉子一上車,就點燃了香煙。
「你這煙癮可有點兒大啊!」我說。
「如果不是這煙癮,你會認識我?」
「呵呵……也是也是。怎麼樣?這次出去玩愉快嗎?」
「還行吧,有什麼愉不愉快的,看朋友、買東西而已。你呢?怎麼樣?我看還換了車了,發展不錯嘛!」
「呵呵……怎麼想起來讓我來接你的?你不怕你那姐們兒……」
「哦,沒什麼,我昨天還跟小玉打電話來著,她都跟我說了。」
「跟你說什麼了?」
「跟我說你們都談清楚了呀,沒事兒了呀,她說她這兩天看上一男孩兒,是個小模特,正打得火熱呢!」
「真的?」我有點不太相信,腦子裡出現了小玉氣極敗壞的臉,短短幾天,她不會說放棄就放棄了吧?難不成她這丫頭……
「這有什麼真的假的?」
「她沒說別的?」
「沒了啊,她能說什麼……李海濤,你們倆有事兒瞞著我?」
「哪的話啊?不會不會不會,就那麼一次也是喝多了鬧的,我就沒說不也後來讓你知道了嗎?小玉不都說了嘛?我怎麼會有事兒瞞你?我是說你跟小玉……我是說小玉這女孩,你瞭解她嗎?」
「她呀,張揚了點兒,對什麼都不太服氣,有時候做事兒有點邪,但我們沒有共事過,只是在一塊玩兒,所以你要說我真正瞭解她吧,我還……不過都是女孩,都在北京混著,同命相憐的,人還能錯到哪裡去……你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沒有,我就那麼一問。」我的失業經歷可能讓我太敏感了,不自覺地把人往壞裡想。
要是真像葉子說的,我改天還真得請小玉吃個飯道個歉什麼的,人家大人不記小人過,居然在葉子面前絲毫沒敗壞我,多麼好的女孩啊!
「吃什麼?請你。」我話鋒一轉。
「吃了點飛機上的東西,現在不想吃別的,買點水果回去吧。」
「成!那什麼……你晚上還去不去鑽石……?」
「都幾點了?你要累死我啊?我就說你是個黃世仁!不去了不去了,把機會留給別的姑娘們吧!哈哈……」葉子爽朗地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一粒一粒跟小貝殼似的。
「喜歡新加坡嗎?據說很乾淨漂亮呢!」我沒話找話。
「還不錯,就是不太適合年輕人,養老還差不多,彈丸之地,你想吧,一個國家還沒我們朝陽區大呢,呆長了有點悶。」
「哦,是嗎?那香港呢?」
「香港……不喜歡,樓太多也太高,每個人都趕時間,匆匆忙忙的,香港人好像活得挺累的。不過,我買了好多漂亮東東哦……」
……
葉子租的房子在某小區的五樓,我把箱子提上去。把箱子放在客廳裡以後,我搓著手說:「葉子……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一下?」
「別別,李海濤你先坐,我有禮物要給你!」
呵呵,打小到大除了老爸老媽老姐還真沒人送過我東西呢。
真讓人期盼啊!
葉子打開箱子,從最下面拿出一個大盒子,呵!個兒還挺大的!
我掂了掂,有點沉。
她按住我的手說:「哎,猜一猜。」臉上滿是小女孩調皮的笑。
我就配合著特誇張地昂起臉皺著眉頭傻想,還得一邊兒嘀咕:「什麼呀,這個,有點沉,嗯……巧克力吧?要不就是香水?香水不能這麼大盒吧?嗯……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那什麼,叫什麼來著,哦,電熨頭……」
葉子樂得「哈哈」直笑,我的任務終於完成了。
「得了得了,瞧你那傻樣兒,電熨頭,電你個頭啊……打開看看吧!」
於是我拆開了包裝紙,露出的是一個精美的淺灰色的絨面盒子,打開之後,一塊漂亮的男裝腕表呈現在我眼前。是一塊「浪琴」超薄男表,我在燕莎見過的,北京的價格在七千多八千的樣子,香港不加稅,應該便宜一些。
看我愣著,葉子把表從盒子裡拿出來,抓過我的手說:「來來來,戴上試試嘛,看我的眼光怎麼樣?」
「別別別,」我說,「這麼貴的東西,我可不能收,誰賺錢都不容易,太貴了,這……我怎麼要啊?」
葉子笑著搖了搖頭:「你呀,有時候還真……說不上來你,忘了錢是你給的了?就算我幫你在香港帶的嘛!」
「咳……你還記著,可就算是你給我買的,也貴了不是嗎?」
「貴什麼呀,又不是勞力士,又不是,你給我那些錢還剩了點兒呢,呵呵,我還有得賺啊!」說著葉子抓過我的手,把表戴了上去。
我幻想著要是這時候忽然抓住她的手,那麼我是不是今晚就可以留下來了?
腦子裡立刻出現葉子千驕百媚的樣子。
這麼想著,葉子卻已經把表戴好了。
她歪著頭看了一會兒:「我就說嘛!不錯吧?就知道你適合戴這種!乾乾淨淨,斯斯文文的。怎麼樣?滿不滿意?」
哪有不滿意的?她就是送我個土坷拉,我也會當金元寶捧著。不過我真想說——這表好是好,就是戴起來太簡單了,最好一戴能戴個把小時什麼的。
葉子近在咫尺,可以聞到她如蘭的氣息。
如果伸出手,可以觸及她的髮絲。
甚至我可以把她擁進懷裡——如果她願意。
「好了,」葉子站起來,「現在你可以走啦,下了飛機有點累。我還得收拾收拾才能睡呢。」
「你真的不想吃點什麼?」出門時我問。
「O,我累了。」
「那行,要有事兒就打我手機。謝謝你送我的表啊,很喜歡。」
葉子莞爾一笑,在我身後關上了門。
坐在車裡,我照著臉上就抽了一個大嘴巴。我這個笨啊,簡直就是頭豬。怎麼我就不能把她擁進我懷裡呢?
那只表我沒摘,雖然睡覺的時候不太習慣。
第二天我請姐姐妹妹們吃飯,當然主題是給葉子接風了,還有一個副主題——那就是慶祝靚麗的小雲小姐結束她的三陪旅程。
我前邊兒說了,小雲是個氣質冷艷,身材上佳的女孩子。
她也來自一個單親家庭,母親很早過世,父親是天津一位受人敬重的博士生導師。按理說,小雲在父親的影響下高中畢業怎麼也應該上大學。但她偏不,她天天躺在家裡看電視和睡覺,還養了一隻狗一隻貓一隻鸚鵡。
小雲在一次跟父親爭吵之後坐火車來到了北京,準備去姑媽家住兩天。那是去年的事兒,她剛好過了十九歲的生日。
她在出租汽車上問司機:「哎,北京哪兒好玩啊?」
「北京啊,兩個地兒是必去的,一個是長城,一人是鑽石人間。」
「什麼人間?」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出租車司機從倒後鏡裡看了一眼小雲,「一家夜總會,那兒的女孩子,火了去了,都是大學生,聽說一天能掙好幾萬呢。」
「在哪兒呢?」
……
小雲在這之後一直能想起出租車司機誇張的語氣:好幾萬呢!呵呵,這事兒也有,但不是每個人都能碰上。在這個紙醉金迷的世界裡,可能每天都會有奇跡發生,也可能每天都千篇一律。
但鑽石人間的名聲可窺一斑。
如此如此,小雲沒去親戚家,她找了個旅館住下,在當天晚上就到了大名叮噹的鑽石人間。
她在第一天晚上碰到了一個香港男人。
我們看香港人總覺得他們橫豎都很有錢,動輒就是大老闆大富商什麼的,但實際上是因為香港的生活水平高罷了。那人三十餘歲,是一家公司的高級職員,經濟倒也不錯,比國內同等人才高薪得多。
因為那天是小雲第一次到這種地方,多少就有點「進城看戲」的感覺,又加上穿著不夠開放(她的襯衣扣子扣到最上面一個,讓人看了有點憋得慌),明眼人一看就是新人,怎麼著都跟這個燈紅酒綠的環境不太般配。
香港人就對她有了一見傾心的感覺。他走過去邀請站在舞池邊上正手足無措的小雲,並為她叫了一杯橙汁。
小雲當時就想到了「感謝」這個詞,覺得他有點兒救駕的意思。
那天晚上當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從一個不相干的男人手裡接過五百塊錢的時候,心有點疼。是揪著的那種感覺。大概所有經歷過這種第一次的小姐都有這麼一次心疼吧。
第二天香港男人又來了,送給他一個手機,手機號碼寫在一張紙上。
他說:「我明天回去了,我會給你電話。答應我不要換號好嗎?」
然後他在紙上寫了兩個字:陳楊。
我的名字,他告訴小雲。
那男人一直沒給她打電話,直到半年以後。這半年裡,小雲已經學會如何去應對男人了,她有了自己的朋友,比如葉子。小雲在第一次看見葉子的時候就愣了一下,有點驚為天人的意思。她覺得這女人太漂亮也太性感了。能讓一個同性覺得性感的女人,她的性感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
有人把「性感」粗淺地理解為「騷」,那是錯的,性感真的是骨子裡與生俱來的一種氣質,你可能以前不知道自己有這種氣質,但它終有一天會展現出來,這跟刻意的「騷」有著本質的區別。
那時候葉子也才來了沒多長時間,後來葉子給她介紹過台,一來二去的,兩個人就熟了。
只是小雲始終認為,葉子做這行虧了點兒。至於她應該做什麼,小雲也說不好,反正這樣天生的尤物,是不該為了生活和金錢去笑的。
陳楊在半年之後來了北京,他的臉上多了一道傷疤。那道疤在他戴著金絲邊兒眼鏡的臉上就有點不倫不類,滑稽可笑。所以小雲就沒心沒肺地笑了出來。還好,她沒忘了捂嘴。
原來陳楊在上次回到香港之後就出了車禍,在醫院裡躺了四個多月。
值得慶幸的是,在香港那個競爭激烈的環境下,他居然沒有失去工作。
小雲在那天晚上跟陳楊回了酒店。
他們在一起呆了三天,陳楊居然一個手指頭也沒碰過她。
小雲就懷疑起自己的女性魅力來了。
她在第四天晚上決定主動出擊,於是從浴室洗完澡出來以後小雲就顧意讓浴巾掉到了地上,然後她還誇張的「啊」了一聲,陳楊的目光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小雲光滑的胴體上。
因為小雲平常老愛穿襯衣,而領子又老是習慣性地扣到最上面一個,她不像葉子一樣喜歡穿緊身上衣緊身褲子,也不像憶婷一樣誇張地把半個胸脯都露在外面,更不像小玉一樣穿那種短得不能再短的裙子,相形之下她的穿著就有點保守,是不顯山露水的那種,所以你並不能很容易地聯想到她不穿衣服的樣子。
有一次她被憶婷叫到TV坐台,那次的客人她還記得是娛樂圈裡的名人。
可她剛一進去就被哄了出來。
那名人說:「怎麼回事兒,這個跟個小豆牙兒菜似的,一看就沒胸,出去!」
小雲當時氣得差點背過氣去,回到舞池邊兒上之後馬上把扣子解下來了兩顆。
所以陳楊在看到小雲裸體的時候就有點兒驚訝,因為小雲的胸很大也很漂亮,屬於一隻手一個捂不過來的那種。小雲靠近陳楊的時候陳楊就有點慌,以至於口乾舌燥,語無倫次,最後還把小金絲眼鏡掉到了地毯上。最後的結果是兩個人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只是別誤會,他們什麼也沒做,具體地說是沒有做成。
因為陳楊根本就硬不起來。
可憐的陳楊把地毯上的眼鏡撿起來吹了吹,然後像個做錯事情的孩子一樣摟著小雲哭了。
小雲胸中的母愛就毫無保留地氾濫起來。
原來陳楊自從上次出車禍以後就不行了,醫生說一個原因是傷了睪丸,另一個原因是精神在出車禍的時候受了點驚嚇。他吃了很多藥,也看了好多醫生,可惜結果都一樣。醫生告訴陳楊這種情況要慢慢調養,不能著急,還是有希望恢復的。
這就是為什麼小雲見到陳楊吃藥的原因。
三十三歲的香港男人陳楊,因為種種原因,至今尚未婚配,他在臨走的時候留給小雲一萬港幣。
說真的,陳楊並不屬於特大方的那種人,有時候他還會去計較菜單的價格,但對小雲,他的臉上總泛著柔情。
四個月之後,陳楊再次出現在北京,他跟小雲說,別做了,我在北京買了公寓,給你買的,你喜歡這兒就留在這兒,我每個月從香港給你匯一萬塊錢。等過兩年房子供完了,我們就結婚。
小雲當時沒想好,她說,等你房子拿到鑰匙再說吧。
陳楊就把頭靠在了小雲的胸前,於是小雲的心裡又氾濫了一把母愛。
就在葉子還在香港瘋狂購買名牌時裝的時候,陳楊把那所高檔公寓的鑰匙交到了小雲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