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蘇揚做了一個夢,一個很怪很怪的夢。長遠得沒有盡頭的迴廊,暗黑沉悶的天,好像下了雨卻又不像,四周冷冷的,似乎聽見有人在說話,細細聽去,悠忽飄渺,從迴廊另一邊傳了來。她穿著一身淺藍的紗衣不停地走不停地走,帶起的風掀起了她的衣角,明明感覺自己踩得很有力卻聽不見腳步的聲音。
遠處的談話突然變了,變成嬰兒的啼哭,聲音由最初的嚶嚀漸漸轉為震破雲霄的嚎啕。她的耳膜陣陣發疼,眼前忽的又出現了一片白霧,霧裡站著一個人,那人帶著永遠不變的笑對她招手:娘子,快來。
司君行。她喃喃叫著,停下來的腳步很自然地朝他走了去,然而還沒走到一半,他的臉變成了另一張俊朗而霸氣的冷漠,他對她說:你以為你能逃得掉嗎?她後退,卻被他傾上前狠狠抓住了雙手,她掙扎,他不放,只在她耳邊低聲說:聽。依舊是剛才那嬰兒的啼哭,聽著讓人憐愛的哭聲此時卻像冰冷的箭從四面八方射來,一寸一寸刺上了她的身體,她驚恐地大叫:不……
睜開眼,洗得發白的蚊帳映入眼簾,全身酸痛無力,像經歷了一次負重長跑。動了動手指,身邊立刻就有人俯了過來:「你醒了?」是司君行的聲音,只是帶了明顯的顫抖。
林蘇揚看著他,眼睛紅紅的,頭髮凌亂,衣服也有些髒了,原本光潔的下巴此刻卻滿是青色的胡茬。
「怎麼弄成這副模樣了?」林蘇揚虛弱地問道,喉嚨乾澀,說的話也是嘶啞的。
司君行卻沒理她,一下倒在了她身上:「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三天三夜,我以為你再也不會醒來,再也不會……」像小孩的哽咽催著她的心疼疼的,彷彿流著淚。
「咳咳咳,你想壓死我嗎?」林蘇揚裝作難受地說,其實他並沒有把全身的重量壓在自己身上,最多不過靠著她而已,可是,她不想看到他現在這個脆弱的樣子。
「我怎麼了?」待司君行起了身後她慢慢問道。
司君行的眼裡閃過一絲複雜,很快,所以依舊昏沉的林蘇揚並沒發現。
「大夫說你身體太虛,最近吃得又不好,所以血氣不足以致昏迷。」
林蘇揚笑了笑:「既是這樣。你還擔心什麼?」
司君行拉起了她地手。愧疚地說:「對不起。如果不是我強著帶你走你也不會吃這個苦。」
「說什麼話。是我願意跟著你地。何況我也不覺得苦啊。在你身邊。我很快樂。」最後一句說得很輕很低卻仍然被司君行聽見了。他高興地低下頭在她臉上親了又親。「我就知道娘子最好。」
「你還真是得寸進尺啊。」林蘇揚無力地想推開他可怎麼也推不動。
「對了。這裡是什麼地方?」越過司君行地肩。她打量著這間屋子。簡陋地擺設。不像是客棧。
「在一家好心地農戶家裡。那日你突然就倒了下來。我慌忙抱著你東找西找才找到這裡。幸虧有這對好心地夫婦。否則我還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早知道還是走官道。」司君行懊惱地說。
「別再自責了,我不是好好的嗎,只不過身子虛了些,又無大礙。」林蘇揚勸道,手撐著床要起身坐起來,結果仍舊是無力要倒,司君行伸手抱住她問:「你要什麼?」
她搖搖頭:「躺得久了想坐坐。」
於是司君行一手抱著她,一手把枕頭立高了靠在牆上讓她倚上去。
「休息一下就有力了,我去拿些吃的來。」
林蘇揚感覺背上涼涼的,用手摸了摸,濕了一片。
司君行端了一碗熬得濃濃的米粥坐到了床前,「先喝點這個墊底,等你好些了就吃你最愛的糖醋魚。」輕輕吹了吹米粥,感覺不燙了才一點點舀著餵她。
「這幾天你要好好待在這裡,恢復夠了才可以趕路。」司君行像個老頭子一樣喋喋不休,逗得林蘇揚很想笑,卻笑不出。
喝完了粥,他又替她擦了擦嘴角才說:「我給你燒好了水,等等就可以洗個熱水澡了。怎麼樣,感動吧?」
「是,很感動。」司君行沒料到她會這樣輕柔地回答,愣怔了一會兒,放下碗一把抱過她悶悶地說:「我不要你的感動,從來就不需要,你只要知道我為了你,一切都是心甘情願就好。」
碰到了她的背,發現衣衫竟是濕透,冰冷地貼在她身上,他皺著眉問道:「怎麼回事,後面都濕透了。」
「做了噩夢,興許是冷汗吧。等一下洗洗就行了。」一想到那個夢,林蘇揚不自在地退了退。
「那我現在就去提水,別又生病了。」司君行說著便急急走了出去,然後就見他搬著一個大大的浴桶進來,接著又提了好幾桶熱水倒進桶裡。調好水溫後,他遲疑著問道:「你一個人可以嗎?」
林蘇揚點頭道:「可以,你出去吧。」
等到門關上了她才扶著床站了起來,艱難地走了幾步,靠著旁邊搖搖晃晃的舊木桌走到木桶邊,雙手緊緊撐在了木桶邊緣,待身體站穩了才騰出一隻手來解腰帶,不料腳下忽然一軟,整個人便摔在了地上。
只聽不遠處的門被「砰」地一聲撞了開,司君行緊張地跑過來問:「怎麼樣,還好嗎?」
林蘇揚半躺在地上不說話,慌得他立刻抱起她就要出門,林蘇揚忙拉住他說:「沒事,還沒緩過來而已。」頓了頓又問:「這家農戶是一對夫婦?」見司君行點頭,她才說道:「你……去請那位夫人……幫我……」
司君行一聽就明白她要說什麼,俊臉浮上一朵紅暈,低下頭不敢看她,嘴裡囁嚅著說道:「我,我對他們說我們,我們是夫妻。」一向在她面前吊兒郎當的司君行哪時有這樣的窘迫,即便是失明的那段時間也不見他如此過,林蘇揚想著想著便輕聲笑了起來。
司君行聽到她的笑聲,沉默了下來,靜靜地走去關好門,然後抱著林蘇揚來到浴桶旁。
「你……你要幹什麼?」林蘇揚驚道。
司君行不說話,把她放下來小心扶著她,伸手就擱到了她的腰間,林蘇揚忙抓住他的手說:「不用,我還是自己來,你出去。」他歎了歎氣,把她拉進懷裡輕聲問:「你願意一輩子跟我在一起嗎?」
林蘇揚怔了一下,知道了他的意思心裡五味陳雜,願意嗎?從私心上說自己是完全願意的,可是……沒等她可是完,司君行早已快速地解開了她的腰帶。
「你……」林蘇揚驚訝地望著他。
「等你想完,水都涼了。」司君行無奈地說,「不管你願不願意,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夫君了,所以,娘子,不必害羞啊。」
當司君行略顯粗糙的手撫上林蘇揚光滑的背時,她微微地顫了顫,垂著頭,眼睛一動也不敢動。司君行慢慢把她放進水裡,然後把從主人家借來的乾淨衣服放在最近的地方。自始自終他都是認認真真,沒有像平時一樣的不規矩。
「現在你可以一個人洗了,我就在外面,有什麼事就叫我。」看到林蘇揚輕輕點了點頭才打開門出去。
感覺身邊灼人的溫度離開後,林蘇揚反而覺得冷了,抱著雙臂軟軟地坐在桶裡,水正好淹過肩背,水溫微燙,很合適。
氤氳的熱氣熏得人眼眶潤潤的,想要哭,低頭望著水中的自己,絕美的臉處處透著蒼白,稍動一下,晃蕩的水紋就將那張迷人的面貌撞得個支離破碎。
司君行坐在門前的石階上,望著搖曳的春花,點點嫣紅翠綠,給這個乾燥的地方帶來了不一樣的生機。後面的路程恐怕就很少能看得見這樣的景色了,那幾日的山清水秀其實是他帶著林蘇揚在打回亂轉,像她那樣聰明的人恐怕早就是知道的吧,可是她沒有點破,只是隨著他像真的趕路一樣瞎晃。
司君行開心地笑了起來,她的心,是在自己身上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