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統府。
「受了風寒,就要好好照顧自己。」
「沒想到,我還有被小妹教訓的一天。」
拈心為她蓋好棉被,抱怨道:「姐姐不該穿得這麼單薄去佛堂。況且了,府裡沒有人管,姐夫也會擔心。」
「這幾天,他忙得緊,哪裡還有空管得了府中的事。」
「姐夫忙,你也不能疏於照顧自己啊。」拈心收著藥碗,咕噥道。
「姐姐只是想要為你祈福。」
「我知道。」所以才微惱自己的沒用。「拈心現在很好,不需要再多的福分了。」
不不,不是單就一個句心斗角就能讓他產生那樣的表情,可是卻不知如何跟姐姐解釋,有時候覺得站在那裡的胤玄,就像是一具屍體,沒有表情,卻讓她感到十足的哀傷。
好幾回,她嚇了一跳,以為他也要變成停屍房的屍體,趕緊跟他說話,拉回他的心神。如果把這一切照實說了,姐姐一定會笑她傻氣的。
活著就是活著,死了就是死了,哪有什麼活著的死人?她以前也是這樣認為,但自從他走進她的天地裡,總覺得……以前認為沒有什麼的人事物突然染了顏色,分出不同的色彩。
是心疼嗎?「有時候,確實會的。」她承認道。
「終於也有男人會讓你心疼了。」
這句話在姐姐嘴裡說來有幾分曖味,她似懂非懂,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臉紅。半垂著眼,小聲問道:
「姐,你跟姐夫……是不是……有親嘴過?」
「親嘴?你……你跟他……」
「他說,因為是心愛的人,所以……所以是理所當然的,我……我沒遇過這種事,也沒有聽姐姐提起過,我疑惑,所以……」結結巴巴的,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忽然聽見帳內傳來一聲輕微的歎息,似是激動,又像感慨。
「我真怕你就像不沾凡塵情愛的癡兒,這一生無牽無掛地來,又無牽無掛地走。現在姐姐總算放心了,上蒼垂憐,終究在你心中放進紅塵的種子。拈心,你聽我說,你們若是心愛對方,想碰觸對方是無可厚非的。」
心愛對方?「我……我……我不知道……」
「沒關係,你還小,很多事情慢慢來。」
「我不小,都要十九了。」她抗議。
「也對,沒多久就是你生辰了。十九了啊……你名裡帶心,我名裡帶喜,從小我就一直認為這個喜字是為你的,所帶來的喜都會是你的,咳咳……」
「姐姐!」拈心憶起她尚在病中,連忙放下床幔。「別再說話了,等你好了,咱們再聊。」扶著她躺下後,拈心立刻端起藥碗,小聲往外走。
「拈心……」
「嗯?」
「是該出嫁的年紀了,就算是郡王也無所謂,只要他真心待你,你又喜歡他喜歡到不計較名分,姐姐絕不會反對的。」出嫁?連想都沒想過呢。端著空的藥碗走出房外。六月天,陽光物別毒辣,她半瞇住眼,沿住小路往廚房走。
「今年特別熱啊。」
路經姐夫的書齋時,聽見下人在說話。
今年確實異樣的熱,有好幾次在停屍房內聞到淡淡的腐臭味,以往幾年沒有感覺,今年竟讓她有欲嘔之感。
「記得要讓書齋透風啊,免得老爺悶壞了。」
拈心停下腳步,悄悄地從拱門往內偷瞧,瞧見幾名丫頭抱著薄被出來,再換新的進去。她幾乎沒有來過書齋,也不知姐夫竟然忙成這樣,連晚上都要睡在這裡。
「老爺早就悶壞啦。」有下人曖味說道。
「嚀,別亂說,要讓夫人聽見,不把你掃出門去。」
「夫人病著呢,拈心小姐正在顧住她,誰會聽見咱們的話?再說就算咱們說了什麼不是,拈心小姐她也聽不懂。」
「你這小子,別讓老爺知道你罵她白癡,他可會震怒的。」
「是啊是啊,若不是拈心小姐是個……那個那個,我也要以為老爺對她有意呢。」
拈心的眉頭觀乎打起結來了,小嘴緊緊抿著。
「原本以為老爺是真忙,忙到夜宿書齋,可是哪有人一睡在書齋就睡了兩年多?他與夫人一個月說不到幾句話,在外頭名聲又極好,沒聽過他押妓或者看中哪家閨女納作偏房,你們不覺得挺巧嗎?兩年多前正好是拈心小姐搬進來的時候。」
有丫頭拿出換洗衣物,隨口應道:
「要我說,我認為老爺不是看中拈心小姐,而是他怕跟夫人在一塊會生下有問題的子嗣,對不起祖宗。」
拈心已經沒有再細聽了,雙拳握得死緊,視而不見地往院外走去。
「我……我……不知道……」
紅雲浮上她的粉頰,這一次不是因為羞澀,而是氣忿自己。
她從來不知道姐姐與姐夫的情況……或者該說,以前她的天地裡只有她一個人,所以從來沒有在意過這種事情。
難怪方纔她問姐姐心愛的人是不是姐夫,姐姐並沒有正面回應。
當年姐姐婚嫁,她沒有回去慶賀,只是藉由書信知道姐姐有意嫁給姐夫……她努力地想,那一封信裡似乎從頭到尾沒有——熱情。
沒有……沒有像胤玄對她的熱情一樣。有時候胤玄跟她說話時,她會不由自主地退開一步,因為他雙眸裡深藏著熾熱的感情,卻又強抑下來,像一簇小火焰,不停在眼瞳深處閃爍,讓她手足無措。
原來……那就是熱情。
那麼姐姐為什麼會嫁給姐夫呢?
如果是心愛的人,為什麼能忍受姐夫這樣待她……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讓她的身子震驚得搖搖欲墜。
姐姐……最心愛的人是她,嫁給姐夫,是為了她嗎?為了給她更好的環境?
以前,姐姐的性子開朗又精打細算,後來成為人婦之後,斂起潑辣,變得沉穩許多,這都是為讓她能待在都統府裡衣食無缺嗎?
「這……這種喜……我……我不要!」她結巴又惱道,憶起姐夫因怕有問題的子嗣而排斥姐姐,一時之間無法再待在這個都統府裡。
後門在望,守門的家僕不知到哪躲太陽了。她跑向後門,拉開門閂,直覺往外頭沖——
不沖還好,一衝,撞上一具可怕的肉牆,狠狠地撞痛了她的臉。
「哎呀!我不請自來,你不請撞來,撞壞了你聞屍的小鼻,我可沒法向金大夫交代……」話尾消失了,胤玄微微瞇起眼,舉起手拭去她滿臉的淚痕。「你怎麼哭了?」可憐又自討苦吃的博爾濟肯定不在府裡,會是誰招惹她的?
「我……我沒有哭!」她沙啞地說道。聲量壓得極低,彷彿怕一大聲,就忍不住哭出來聲。雙肩微微顫動,雙拳緊握,強壓抑住渾身的抽搐。
「是啊,你沒有哭。」他嘴裡說道,捧起她的雙拳用力扳開,緊緊握住她的手。「你要去哪?瞧你匆忙的,連荷袋也沒帶在身上。」
「我……」她垂下臉,抿著唇小聲說:「我……我不知道。」
「那,就陪著我吧。」他笑道:「咱們心有靈犀一點通呢,我特來邀你出遊。瞧,馬車就在那裡等住呢,」
她微微抬眼,順著他的扇尾瞧去,一輛樸實簡單又小巧的馬車就停在樹後頭。
都統府的前門與後門相差甚遠,幾乎要繞半個大圓,一個堂堂的多羅郡王走沒有人守的後門有什麼目的?
他讀出她的思緒,笑道:「哎,你一思考就讓我頭痛。以前多好,我說月兒在白日出來,你也只會點頭。好吧,我是想從後門溜進去找你。」
不等她疑惑,他隻手就扛起了她弱小的身子,她嚇了一大跳,劇烈地搖晃一下,連忙緊摟著他的頸子,下一刻,便雙雙倒臥在馬車裡頭。
胤玄向車伕說了一個地方,隨即拉下與車伕之間的木板,讓馬車的內部變成密閉空間。
「你這傻丫頭,難道不知道掉眼淚會讓我心疼嗎?」他歎了口氣,輕輕傾前吻住她的淚。
「你……」他的舌頭不規矩地在她臉上滑動,她退縮了下,道:「你今天又像個少年了。」
「因為今天我是胤玄啊。」
她皺起眉頭,輕聲說道:「你本來就是胤玄。有時候,你說的話我真不懂。」
他一笑,讓她躺進自己的懷裡。「我寧願你永遠都不要懂。」他俯下頭,吻著她另一頰的濕淚。
她推開他的俊臉,又惱又羞道:「別老舔我的臉!」
「沒法子啊,誰教我見不得你掉淚呢?只好想盡辦法舔於你的臉。」他正經說道。
原本略白的臉色微微通紅,憶起姐姐說她會心疼胤玄的話。一想起姐姐,眼眶又紅了起來。
胤玄的聲調微微沉下,問她:
「是不是在都統府裡出了什麼事?」
「沒……」怎能告訴他姐姐與姐夫之間的家務事呢?可是……她垂眸,懾懦問道:「你……你見多識廣,倘若……倘若一個家子裡有問題的白癡兒……那生出來的孩子也是白癡的機會多大?」
「你不是白癡兒!」他厲聲說道。見她受到驚嚇,立刻放柔聲音,但極有說服力地又道:「你會看會聽會寫會思考,思緒也條理分明,根本不是白癡兒。」只是有時思考上會往旁人難以理解的洞處去。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她不太相信的神色,故意打趣道:「我沒料到你這麼早就在想了。」
這麼早?「不明白。」
他咧嘴笑道:「我是說,這麼早就在想咱們的下一代了。這點你可以放心,我不在乎女兒像你……」「你、你……」她打斷他的話,脹紅臉道:「你在胡扯什麼!我是說姐姐……」連忙搗住嘴。
「原來是你姐姐有事。怎麼?她有孕在身了嗎?」
她緊緊閉著嘴。
他微笑,指尖滑過她的唇形,俯下臉,直到鼻息噴到她。
「如果我沒有料錯,你姐姐不可能有孕在身,因為博爾濟心不在她。」博爾濟是個專情人,幾次碰面對談,就知道他是個癡情傻種。
就跟「以前」一樣。
博爾濟原是個理智的人,如果沒有遇見拈心,他會與她姐姐保持相敬如賓的夫妻關係直到老死;或許沒有狂熱的愛為基石,但至少基本的感情會有。
可惜,他在成親之後才遇見自己一輩子鍾情的對象,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偏偏是他的小姨子。
多可笑,前世他身為會娘之弟,無論再如何地用心努力,芸娘永遠也不會屬於他的,而今生這樣的苦楚卻換了他人。
就算他掙脫了命運,命運卻從不停止地玩弄世間人。
拈心見他的神色有異,連忙伸手輕觸他像極屍體的臉,叫道:
「胤玄。」
他像被震醒般回過神,瞧見她驚懼的小臉,勾笑道:
「你別再擔心你姐姐與姐夫的事。各人命各人理,你能為她擔多少?你姐夫也不是為了子嗣問題……」他幽幽歎了口氣,柔情似水地凝望她。「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夠如咱們一樣,因相愛而廝守?」
他直視著她,目光專情到幾乎可以看見他眼底又有小簇火焰在跳動,他說:因相愛而廝守?「我……我喜歡你嗎?」她囁嚅地問。
他溫柔地撩開她略微汗濕的發,笑道:
「你可以當我是萬事通,但關於這一點。你卻不該問我。」
不問他問誰呢?以前一直以為像姐姐與姐夫那樣就叫相愛了,現在才發現那都是自己的假想。
而他與她之間的相處,又跟姐姐與姐夫大不相同。
「真的……不關我的事?」她指的是拈喜與博爾濟之間的問題。
他明白她言下之意,遂鑽著漏洞答道:
「以博爾濟而言,問題確實不出在子嗣是否有遺傳上。」
不是這方面的問題,姐夫又未押妓,那麼問題究竟是出在哪裡呢?
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問題不在自己,倒真的鬆了口氣,全身放鬆,就有點昏昏欲睡了。
她揉了揉眼睛,掩住呵欠。
「想睡了嗎?瞧你方才哭成這樣,也該倦了。」他柔聲說道。
她的雙眼確實腫得有些累了,但沒有告訴他,她照顧姐姐一上午,早就累壞了。
有溫度的手掌輕輕貼上她的臉頰,她不由自主地合上眼,陷進半昏睡的狀態。
真奇怪,天氣明明這麼熱,他的手掌卻意外的低溫,她無意識喃喃地說:「我不要你變屍體……」
「嗯?」他聽見了,輕聲說道:「你不要我變,我就不會。就算要我再逃開牛頭馬面,我也會遵守我的諾言。」
漂游的心安穩了,那種心口暖和的感覺不像是對姐姐或姐夫時的情感,也許正如姐姐所說,她是喜歡他的。
「你的心,會是我的嗎?」她半沉進夢裡,彷彿聽見一個遙遠的聲音在低喃:「不管是不是我的,我都不後悔當初做了那種事,在芸娘的遺體上動了手腳,起碼這一世你懂得感情、懂得喜怒哀樂了。」
當她聽見「芸娘」時,左眼皮忽然跳動了下,來不及感受心底深沉角落裡的慌,又聽見他自言自語的:
「瞧你,流了一臉汗,今年的老天爺存心不給窮苦人家生機,又是誰造了孽嗎……哎,我在胡說什麼,傳教士對天氣的異常另有一番科學見解呢。」
雖然是自說自話,聽起來卻像有兩個想法完全不同的人在自我掙扎。有時確實會覺得胤玄的體內好像有一對性子天差地遠的雙胞胎,不停地在互相侵佔對方的領域。
隔著一層薄薄的意識,想要開口,無親眼皮極重,他的聲音更遙遠了。
「很熱嗎?可別熱到昏頭了。」有帕子小心為她拭汗,隨即她聽見扇子「啪」地一聲打開,涼風輕輕拂面。
她滿足地歎了口氣,就此沉浸夢鄉裡。
「神眼濁了、髒了。」
「早料到了,那四個男人為情所困,不惜將天女拉下凡塵。」
「恢復不了了嗎?」
「難啊,神眼濁了,凡心也動了,還有他立下的毒咒,唉。他也真夠厲害,前世立下毒咒,今生又從鬼門關逃回來。不過,事不過三,再幾天就是天女之劫了。
誰在說話,她不知道,只見忽然之間,一名身穿戰袍的男子突然冒出來,拿著長劍擋在她面前,對住不知名的地方咆哮——
「滾!全給我滾!」
他貌相極為年輕,聲卻若洪鐘,連帶嚇得她花容失色。當他回過身,她瞧見他的神情之間像極胤玄面露哀傷時,明明長得不一樣啊……她想開口,腳底一打滑,像墜進無底深淵。等發現時,她已張開眼瞪著陌生的床頂。
她心跳如擂鼓,只覺渾身毛骨悚然,左眼皮跳個不停。想要爬起來,但胸腹之間壓住重物,她垂眸一看,一隻臂膀環住她腰際,順著手臂看到左邊,胤玄正側躺在她身邊,睡得正熟。
她張圓了眼,連忙搗著嘴。
一張床只躺著他倆,半開扇子隔在中間……顯然他一直幫她煽涼,一時累極才在旁睡著了。
這個推敲讓她的心跳慢慢地歸回原位了。她雖不太明白為何他沒有叫醒她,也不知自己為何睡時在馬車上,醒了卻在陌生的大床。唯一確定的是不能讓姐姐跟姐夫知道,要不然會鬧出軒然大波的。
「我不知道,他不小心,所以沒有關係。可是我現在醒了,男女是不能共睡一床的。」她忖思道,想要跨過他爬下床,無奈他的臂耪重得驚人,她也不敢移,怕一移就吵醒了他。
外頭的天色已暗,也不知是多晚了。若沒有回府,姐姐必定會擔心,可是……她偷偷再瞧他的睡顏。
他像睡得極熟,眉間不再動不動就打褶,神色也不會詭異得讓人覺得害怕,現在的睡顏像……像符合他的年紀般。
「希望姐姐不會著急才好。」她喃喃道。姐姐的貼身丫頭應該會早晚三藥,催促她喝下去的。
他的唇畔浮起淺淺的笑,隨即又斂起,誇張地攏起眉頭,夢囈道:
「好冷……」
「冷?」她也跟著皺眉。
雖已入夜,但仍帶有幾分白日的燥熱,她都熱得有些不舒服了,他卻會冷?她的掌心貼上他的額頭。
「沒有燒,怎麼會冷?」他的額明明還在流汗,流的也不是冷汗啊。雖是如此,她也沒有起懷疑,要拉起絲綢薄被替他蓋上。
他忽然又叫道:「好冷,我需要溫暖……」
「不冷不冷,我幫你蓋被。」
「蓋被還不夠,我需要人體的溫暖……」
「哽?」拈心奇怪他答腔答得這麼順,正要問他是不是醒了,他的五指一勾,扣住她的腰,往前一拉。
拈心吃了一驚,重心不穩地向他撲去。
「哎,不妙!」他發出慘叫,拉她拉得太用力,是如他預料倒在他的懷裡,但時機跟角度有誤,她柔軟的胸腹撞上他的臉,香氣直撲他的鼻間。
吃了個大豆腐,他笑道:「哎,好妙!不對,糟!」怕她一頭撞上床柱,托著她的背翻轉跌下地。
「咚」地一聲,保全她的臉,犧牲他的頭。
「你的頭……」
「腫了。」他苦笑。
她聞言,面露內疚,跪坐起來輕輕揉著他的後腦勺。
「很痛喔。」
「是很痛……」他微微的閃神,仍舊聞到她身上的體香。明明他抱她進屋時,她流了一身汗,怎會還有香氣呢?
他抬眼,瞧見她神色肅然地揉著他的後腦勺,衣領的盤扣在之前怕她睡得熱昏了,便未經她同意地解開。
今一小片白哲玉肌若隱若現的。他的喉口上下滾動著,黑眼珠子往左邊移「你又在冒汗了。」她奇怪道。他額上的汗愈冒愈多,她趕緊用衣袖幫他拭去。
他忽然忍不住了,用力抱著她的腰,將臉龐埋進她小巧渾圓的胸脯間。
「你……你放開我啦!」她嚇一跳,才覺得他像少年一樣需要人憐愛心疼,後又發現他時常做出驚人之舉。
「別,讓我抱一下就好。」沙啞的聲音從她的衣襟裡傳出來。「我以前從不敢冒犯你……」
她皺起眉。「你奇怪。」他老愛抱著她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了,怎會不敢冒犯?
「我是說……我那個朋友獨孤玄到死都沒有摟過他姐姐一回。」
聽到獨孤玄的名字,她心裡隱隱約約有點排斥。每當他談到獨孤玄,語氣就老了很多,比金大夫還老,那讓她想起死了許久的屍體。
她沒有回話,他也不期待,忍了又忍,終於平復自己的衝動,抬眼笑道:
「瞧你一身黏答答的,準是流了一天的汗,我帶你去沐浴吧。」
「我……我要回家了。」她從來沒有在外頭過夜。有一回,從金大夫那裡下課正要回府,突然送來好幾具看不出死因的屍體,人手不足,她才留下來負責做記錄,直到初更忙完了,才發現姐夫早就來等著接她回家了。
「可是我這兒有冷泉呢。不必窩在一個小小的桶子裡沐浴,沒有人會偷窺,你可以盡情地泡在裡頭。」他誘惑道。
她遲疑住。「我……我還是回家好了。」熱了一整天,確實很想泡澡。冷泉呢,她從來沒有一個在很大的池子裡泡過。
他揚眉,見誘她不成,反笑道:這裡是京師近郊,你要怎麼回家?車伕都讓我放出去一整天了,誰載你回家?走路嗎?那可不好,郊外有狼有虎……還有熊!」見她臉色發白,他更誇大其辭說道:「你走路,明兒個你姐姐跟姐夫見到的就是白骨一堆,拈心的肉都被吃光啦!」說到最後,他唱作俱佳地大叫。
「啊!」她嚇得閉上眼睛,撲進他懷裡。
他理所當然地摟愛人入懷。
單純,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