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奇怪的很,我偏有點喜歡你這個人了。」陳旋的語氣有了幾分難得的柔和,「你是和那些女人不大一樣的。她們,哼!就只想著如何變得漂亮了,好去出名、掙錢、傍個大款什麼的,而你———居然還有一顆淳樸的心!」
心蕊被她話語中那種理解的味道感動了。此刻的陳旋看上去一點都不苛刻了,而是像一個大姐姐般地和藹可親起來。
「所以,我一定要把你塑造成一個真正的女人。」陳旋親切地拍了拍她的肩,口吻嚴肅地說:「要想令外表美麗那太簡單了,有千百種方法做得到這點。可你要記住,作為一個現代的女人最要緊的還是的有自我!要有自己存在的價值,而不是把某個男人當作生活的重心或者生命的支點,你懂嗎?」
頓了一下,陳旋以一種暗啞的聲音又補充了一句:「心蕊,我看得出你是在痛苦著,我是真的很不希望你也成為那種因為一個男人的離開就失去了全世界的可憐女人。」
心蕊不明白她的語調中怎麼會含著幾分蒼涼,但陳旋這種坦白表露出來的友好令她感激莫名了。友誼,迅速地在她們中間滋長、蔓延起來。
事後,心蕊想想都替自己感到無比的幸運。她居然就這樣獲得了陳旋這樣一個好朋友!居然就在那麼短的時間裡找到了一生的友誼!但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就是那樣的奇怪,有的人即便是天天呆在一起,可依然像隔了十萬八千里那麼遙遠,就正如自己和雲峰一樣,任憑她怎樣地努力也無法走進他的世界去;有的人卻只是短暫的相遇,就會因為一個眼神或一句話產生了心靈的共鳴,結下了深厚的情誼來了,心蕊和陳旋就恰恰就是這樣一種情形。這無疑是她們很有緣分,同時也得益於她們都是女人吧!因為,女人心裡終究要比男人少許多功利色彩,沒有那麼多的勾心鬥角,只要她們一旦有了感情,剩下的事情就只有心靈上的交流了,物質是很少能夠左右其中的。所以,雖然心蕊和陳旋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女人,但是她們還是成為了很好的朋友。
的確,陳旋和心蕊在有著很大的不同的。在本質上,陳旋是那種主動進攻型。她是心蕊所接觸過的最自立的女人了,這不僅僅是表現在物質上,更多的是在她的精神上:她明白自己的才能是什麼,也能夠把自己的價值盡量地在工作中發揮出來,遇到困難,她也是要一爭到底,從不輕易放棄的;在生活中,陳旋亦具備了同樣強的理性。她知道該怎麼樣的飲食是合理的、也知道自己適合什麼樣的裝扮、更知道哪一種男人是值得去注意的,並且,她可以去和他們約會、去考察他們,但她又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既小心地不去過份投入,又能吸引住他們;彷彿一切都在她自己的掌控之中。而心蕊,則是個地地道道的感性的、被動型女人了。她雖然是個「長在紅旗下」的女孩子,受的也是男女平等的教育,但是,她那種長期寄人籬下的成長經歷使她習慣於柔順、馴服地對待別人,天生又是不具備支配人的性格,而更樂意把領導權、決定權都讓給別人去,即便是她心裡並不認同對方的某些觀點或做法,只要不是原則上的問題她就會讓步了,寧肯自己委屈一些也不願意看到別人難受。而且,她對於自己的感情又向來是軟弱的,不僅是控制不住,還處處被它牽著鼻子走。她真的就是陳旋口中所批評的那種「傳統的犧牲品」、「舊時代的殘渣餘孽」、「取悅他人的軟骨頭」,是那種急需要改造的女人。
很快地,陳旋就成了心蕊生活中除開陸雲峰最為重要的一個人了。
所以,陳旋基於她們這種朋友關係就破天荒地管閒事了。她正如當初承諾過的那樣,她不僅要讓心蕊擁有一個美麗的外在,也竭力幫助她改善著內心的軟弱,她除了更加積極、更加嚴格地訓練心蕊的形體、風度以外,還留心培養著她的各種鑒賞力、給她推薦有益的書籍……心蕊呢,也全力以赴地向陳旋學習著,聽她條理清晰地分析著那些書的真實的含義與內在的價值,聽取著這位有著豐富閱歷的朋友所給予的各種人生的指導。在這樣一種既是師徒又是好友的關係中,陳旋很快地就成為了心蕊生活中除了陸雲峰以外最為重要的一個人。
心蕊對陳旋是幾乎沒有秘密的。而且,陳旋的觀察力是那樣的敏銳,心蕊的痛苦又是那麼的強烈,相處的時間一多,當然也就逃不開她的眼睛了。在陳旋關切地追問下,心蕊甚至隱隱約約地談到了陸雲峰在外面有另一個人的事情。但是,心蕊仍然沒有告訴她雲峰那個秘密,只是把麥可的存在說成是一個女人的介入。
「怎麼?他就那麼過份嗎?」陳旋的反應意外地激烈,倒嚇了心蕊一跳。「不可原諒!不可原諒!」
「他———」心蕊本能地替雲峰辯護。「他也是沒有辦法啊!」
陳旋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你真是沒出息!竟然還說得出這樣的話!你到底還有自尊心嗎?」
「他和那個……那個人是在我之前就好了的呀!」
「那他又為什麼和你結婚?!」
心蕊語塞了。她怎麼敢說雲峰是在利用她掩人耳目?那———陳旋還不更炸了?說不定立即就去當眾審判陸雲峰去了。她不禁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全說實話了,她是絕不願意讓雲峰難堪的。唉!她這又在「軟弱」了。
「你有什麼打算?」陳旋問:「是想委屈求全下去?」
「我———」心蕊支支吾吾地,「先……先……看看再說吧!」
「不能這樣下去!」陳旋強硬地「你必須和他離婚!」
「我不願意!」心蕊衝口道。
「你———真蠢!」陳旋恨恨地罵了一句,又輕輕地歎了口氣。「也真像極了以前的我。」
「以前的你?」
「你想聽聽我的故事嗎?」陳旋的眼裡有一抹不堪回首,語氣卻極力地平淡。「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我都快記不起來啦!」
於是,在她刻意簡單地敘述下,心蕊這才知道了她的那段過去。
那個故事其實在這個時代普遍極了:一個女人為了丈夫幾乎是放棄了一切,她只守著他,就覺得有了全世界。可是,有一天那個男人和許多人一樣去了國外追尋他自己的夢想,留下了那個女人等呀等呀,開始還有一些海市蜃樓式的希望,可到了最終盼來的還是一張漂洋過海的離婚協議書!女人的世界就在那一瞬間崩潰了。她想去死,但她還有年邁父母啊,她不敢傷他們的心。就只有咬緊牙關地活了下來,在痛苦了多年以後,她這才從那個陰影中走了出來,重新開始了真正的生活———為自己而活!但是,她的內心再也沒有了對愛情的嚮往,她有男人,但再也不願意有婚姻了。
這就是陳旋的故事,雖然不新奇,卻讓心蕊潸然而淚下了!同樣身為女人,她是完全能夠體會到陳旋心底深切的、永遠的痛。原來,她亦是那樣一個傷痕纍纍的女人啊!因為同情,她們的距離又縮短了許多,陳旋變得更加親近了。
「這世界哪裡會有愛情這東西?也是羅密歐和朱麗葉死得早,否則還不是怨偶一對?」她這樣對心蕊說。「太愛一個男人,就是把你自己放逐到了泰坦尼克號!不過,你是不會遇到什麼傑克的,只會遭到毀滅!」
「女人只有學會自己去奮鬥,為自己創造一片天地,才不可能淪落到萬劫不復的地步。」陳旋又常常以一種看透的口吻這樣說。
「男人都是一樣的,賤!」她也會不屑一顧地評論道:「你對他們越是好,他們就越是不在乎你了。只有不去理會他們,他們才會珍惜你。」
毋庸置疑,陳旋本人、陳旋的故事、陳旋的觀念都給了心蕊很大的影響。她是那樣的有氣勢,那樣地具有說服力,不由得心蕊不被左右了。尤其是她推薦給她的那些書籍:夏洛特的《簡愛》、西蒙#83;德#83;波娃的《第二性》、貝蒂#83;弗裡丹的《女性的秘密》……那些論述、那些觀點像是替心蕊打開了一扇窗,讓她看到了另外一番風景!她開始反省自己的行為了,是不是有些懦弱呢?那種絕望的愛是不是該克制了呢?她是不是也應該有一些自我意識了呢?……心蕊不僅有了迷惘,也漸漸地在學習著「自私」了。
「哦!那不應該叫作自私,而是一種自我保護吧!」陳旋不止一次地如此解釋著。同時,她也不止一次地勸說著心蕊:「既然陸雲峰都是那樣的不負責任,你也有權利去找尋你自己的幸福啊!」
在訓練結束以後,心蕊有了自己的工作。隨著進入模特的世界,接觸的人越多,她的自信心在逐漸增加著,有些觀念也就趨向「新潮」了。
那些t型台上花容月貌的女孩子們,才真正是拿著青春賭明天的一族。她們一般都比她小幾歲,但在心智上的老練度上卻早已成了她的老祖母似的,她們可以為了出名,為了拿某某大賽的第幾名而去逢場作戲;可以為了豪華住宅,名貴跑車而成為某大款的公開情人;也可以僅為了尋歡作樂而一夜恩愛……她們是不被感情所束縛的新人類!她們也有男朋友,但絕不止一個!愛情,對於她們而言只是甜蜜的遊戲,絕不是一種桎梏。所以,她們比她方心蕊活得更自由!更瀟灑!
她們就是在失戀的時候也會聳聳肩,不以為意地說:「天涯何處無芳草,又何必單戀那一棵草呢?」
「難道就不覺得痛苦嗎?」心蕊不相信地問。
「難受是會有一點的,痛苦嘛,就不見得了。為什麼要那麼跟自己過不去呢?天底下還有那樣多的男人呀!」
她們又常常會揚言:「既然女人的一半是男人,為什麼不選一個好的呢?這才對得起自己啊!」
「是啊!是應該選一個愛自己的人才好。」心蕊深有同感。
「愛?這有什麼關係?」她們看著她的眼神怪怪地。「人要好當然也重要,但最起碼、最關鍵的卻是要有錢途!沒有這一點好談什麼?」
「這樣———不大公平吧?」
有什麼不公平的?那些男人還不是一樣的在挑著我們嗎?商品社會啦!」
這些話似是而非的,卻又有著一種實際的道理夾雜在其中,心蕊也不由得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