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陸雲峰和方心蕊的一種全新的生活開始了。那與其說是婚姻,倒還不如稱之為新式的同居關係了———與性無關。
陸雲峰再也不用偽裝什麼了,自然,也就用不著老是躲在書房裡睡沙發椅了。而是搬到心蕊臥室對面的客房去了,和心蕊像鄰居一樣的。他還是老樣子的每天去公司,晚上幾乎都是准點到家,完全是一副成功的顧家商人狀。只要有應酬,準是帶著太太方心蕊,而不像其他的男人那樣拖著個情婦或小秘書。這給他贏得了極好的口碑,尤其是那些太太們,一個個恨不得自己的丈夫都像陸雲峰那樣作個極品好男人。
同時,方心蕊亦成功地扮演了一個幸福的妻子。而且,她「工作」得更加出色,甚至改變到了陸雲峰幾乎不認識的地步。她似乎全沒了往日的羞怯,積極地每週去兩次俱樂部;固定地約上那些無聊的闊女人逛街、吃飯,耐心地聽她們那些某某太太整了容、某某先生有了外遇之類的新聞,並不失時機的透露一點諸如「雲峰又送了我一瓶香水」的「幸福消息」,由著那些女人去全力傳播,造成一種逼真的「模範夫妻」的假象。尤其是在有胡剛或高娜的場合中,她的「甜蜜夫妻」就表演得更是買力,把陸雲峰挽得緊緊的,完全是一副小鳥依人狀。實際上,她和他在家裡時總是保持著一尺以上的距離的。
漸漸地,那些被胡剛和高娜盡力散播的小道消息及由此引發的某些中傷陸雲峰的言語少了很多,大部分人都相信了那不過是些謠言罷了。
不過,偶爾的竊竊私語還是有的。
有好幾次,不是在酒會上,就是在心蕊上美容院的時候,總有那麼幾個她並不是很熟悉的女人圍了過來,向她搭訕著:
「你是陸太太吧?」
「陸先生……」她們笑得有點怪異,「是不是不怎麼行呀?」
心蕊知道她們話裡所指,厭惡得只想掉頭就走。但她還是忍住了,竭力用一種天真的口氣問道:「什麼不行呀?」
那些女人就會發出一串似哼非哼的笑聲來。「那種事情啊!」
心蕊不禁紅了臉,看上去更增害羞的味道。「怎麼會呢?他很好啊!」
接下來,她就會不得不去參與那些女人們毫不忌諱地談話,被迫地去聽那些對「那種事」露骨的議論,還得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這實在是一件難以容忍的糟糕差事!三番四次地一下來,常常弄得心蕊疲憊不堪,甚至於有好幾天地不想說話了。
陸雲峰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裡。「以後你就別去了,懶得和那些三故八婆費口舌!」他勸道。
「這哪行啊!」她搖頭。「恰恰就是這些女人最要緊的,不能不應付好她們。」
看著她那一臉的疲倦,他深深體會到她是多麼的勉強。心蕊一直都是那種羞怯而內斂的性格,是喜歡安安靜靜在家裡料理家務的女人,可現在為了他,她不得不去見這個見那個,在一群陌生人當中去強顏歡笑,去聽他們的廢話,實在是非常難為她了!這些,不能不讓陸雲峰心生感激了。
「你不必那樣辛苦。」他說:「我本來就是那種人,等他們去說吧!」
她不答話。她從來不提他是「那種人」,也從來不問他有時不回來是為什麼,更是從來不打聽麥可是誰。彷彿她根本就不知道有過這回事。
「你真的不介意?」陸雲峰反而有一點忍不住了。
「我為什麼介意?」
他好奇她的泰然,突然很想知道她對此事的看法。「你是怎麼看——同性戀的?」
「凡是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她有些籠統地說。
她的這種回答令陸雲峰有點失望,這,太含糊了罷。「這樣啊———」
她沉吟了一會,這才慢慢地說:「不知你看過《牡丹亭》沒有?裡面有一句話『第雲理之所必無,安知情之所必有邪』。我覺得這話很好。不管是異性戀,還是同性戀,也是一種存在的情感,只要是付出了真情實意,就是值得珍惜,讓人尊重的。我本人有時也覺得那種戀愛有點不正常,但那也不值得大驚小怪,只是各人的生活方式不同罷了,愛的方法不一樣而已,而世界本來就是千姿百態的,我們不應該去苛求什麼都一樣呀!」
聽她那樣淡淡地娓娓道來,陸雲峰卻激動得說不出一個字了。
「愛上誰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她的表情有些複雜,似激動、又似痛苦。「愛上什麼人或者是什麼樣的形式都不重要罷,重要的是一個人能夠真正地去愛些什麼,是不是?」
陸雲峰定在了那裡,一動也不能動了。這一刻,他的心中充滿了被理解的幸福。從來沒有人如此自然,如此樸素地對他說過這樣的話,就連那個看上去能夠理解一切的亨利博士也沒有。而心蕊,這個他名義上的太太,這個普通的小女人!卻能這麼中肯的對待這事,這讓他不禁生出了「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之感了。
如果,陸雲峰知道了方心蕊對他所懷有一種什麼樣的感情還肯這樣說的話,他又該作何想了呢?
當陸雲峰把心蕊漸漸地看作是朋友似的人以後,他們的關係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諧。平日裡,心蕊還是那個為他端茶做飯、噓寒問暖的「管家」小女人,但在感情方面,他開始覺得自己正在和她慢慢地靠攏著。他漸漸地願意和她交談了,有時間還會常常在一起作較長時間的談話了。涉及的內容也很廣泛,甚至於有好些平時他連李放都不肯談及的話,他居然也能毫不顧忌地向她說起了。雖然並沒有什麼高深的、玄妙的話題,她也不擅長靈活的辯論,但她的談話都是出於內心,是柔和而又淳樸的,表現出那種非常單純、天然的風度來。這令陸雲峰感受到了一種由衷的輕鬆與愜意,因此,他是越來越喜歡和這個「太太」呆在一起了。
就這樣,他們的婚姻就在外人的歎羨聲中延續了下去;他們的關係也在極友好的氣氛中維持著。
直到「典雅」的出現,才改變了這種令陸雲峰很是滿意的生活。
「典雅」是陸雲峰的服飾公司為了爭取春夏服裝市場而推出的最新品牌。它的產生竟然是與方心蕊有著極大的關係。本來,「雲峰服飾」是主要以男士服裝為主營品種的,女式服裝也涉及一些但並沒有研發出像樣一點的品牌。這可能是出於陸雲峰個人的心理作用而決定的,他認為女人是討厭的,連帶那些女性用品也就討厭起來了。但是,在商業競爭戰中這種偏見卻是個大大的弱點了。因此就影響到了「雲峰服飾」好些年的銷售額有所滑坡。
「你為什麼不多做點女裝生意呢?」有一天方心蕊問雲峰。
陸雲峰不屑地聳了聳肩。心蕊不由有些失笑,女人的衣服也讓他輕視,哪像個唯利是圖的生意人?倒像是個小孩子了。
「別有偏見,你不能否認女裝生意更好做些。」她就事論事,「男裝不外乎就是那幾樣:襯衣、西裝、夾克、領帶而已,哪及得上女裝的花樣多?再說,女人天性愛變,衣服換代又快,這市場可大多了。」
「咦!你倒瞭解這個?」他有些驚訝。
「所以,我們雲峰服飾是不該白白浪費的。」她勸他說。
「可現在開始會不會太遲?要知道『依士達』早就很擅長做女裝了。」
「這個我已想過了。『依士達』的確起步比我們早,可這也並不是很要緊的,他們的服飾大多與市場上流行的款式同步,就不足為患了。」
「你是說我們得出奇制勝?」陸雲峰明白她的意思了,來了興趣,「如何入手?」
「我們得花點大本錢用些有名氣的設計師,專門開發幾款特別的女裝,最好是屬於『雲峰服飾』專有的品牌,成為有品味的高檔貨,這在氣勢上就勝過了『依士達』許多。」
看她胸有成竹的樣子,陸雲峰驚訝了。她是什麼時候懂得這些的呢?
「你好像已有了勝算?」
「嗯。近來我研究了一下國內,還有國外的一些時裝雜誌,」心蕊邊說邊在紙上畫著,「發現這種服裝必定會流行起來的,而且會很持久的,我們完全可以試試。」
他接過紙片一看,畫的是幾種樣式的旗袍。她有些美術功底,畫出來的效果很不錯,雖然只有寥寥數筆,卻是相當的傳神。
「沒想到你還會畫設計圖?」
「粗淺極了!」心蕊一把揉了畫紙。她不想讓雲峰猜到她正在讀服裝設計課的事。早在半年前,結婚計劃剛剛才進行時,她懷著即為人婦的憧憬開始了自修服裝設計,總想著哪一天可以對丈夫的事業盡一點心力。可事到如今,一切與她幻想中的全然不同了,她雖還沒有放棄學習,可雲峰知道與否已經沒有多大的意義了。
「旗袍啊!」陸雲峰有一點懷疑。「人們已經太熟悉這種款式了,創新上就有點難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