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亂 正文 錯種禍源 第六章 亂禍之兆
    天載二年春,「護國寺」一案終於了結,因此案查無實證,最後只能不了了之,但是流傳此事跟皇后甚有牽連,皇上在案後大幅削減國丈方面的官員,因此朝堂議論紛紛,相反,螢妃的娘家勢力得到鞏固,就這樣此消彼長之下,國丈府風光已經不復如舊。「至少皇后宮的禁軍已經撤出,後位也保住了,其他的就不能再奢求了。」纖纖玉指折下剛冒出新芽的柳枝,湊到鼻前,輕輕嗅,果然帶有春意盎然的氣息啊,歸晚露出欣慰的淡笑,放下柳枝,轉首問道:「沒有發生其他事了嗎?」管家低著頭,聲音刻板沒有起伏,像是背書似的匯報:「沒有其他事了,這半月來外面議論最多的也就是『護國寺』的案子。」「外面傳多了,傳膩了,也就沒事了。」歸晚笑語,樓澈答應她的事果然做到了,皇后的地位保住了,後宮沒有亂成一團糟。一切隨著春天的到來都在往好的方面發展。想到這,她更感到一種朝氣蓬髮的感覺。「皇后呢,有什麼反應嗎?」「沒有,」管家沉穩地說道:「沒有任何反應,後宮已經一切如常了。」把柳枝插進花瓶裡,隨意撥弄兩下,歸晚放下了心中大石,半個月了,自從和皇后談過之後,就一直耿耿於懷的事情似乎得到了解決,歸晚勾起嘴邊弧度,正想吩咐管家退下,忽然又感到哪裡不對勁,細想一下,皇后的性格婉約,但是說到就一定會做到,是標準的外柔內剛,她說過會殺螢妃,難道現在會罷手嗎?不會,她一定是在等……等待最好的時機,想到這,皇后淒美的笑容似乎又重顯眼前,不自覺得,手上加緊了力道,柳條應聲而斷,歸晚倏地低頭,看著新折的柳,如此的脆弱啊,眉一蹙,她轉過身:「派人監視國丈府,一有不尋常的動靜就告訴我。」現在異常的平靜隱隱給她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她不能不防備。皇后啊,你可千萬別鹵莽……管家詫異地一抬頭,臉上顯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這是歸晚頭一次看到他平和的臉上第一個情緒波動,看著他,問:「怎麼了?」管家重新低下頭,任何的表情都隱去,簡潔有力地答了一聲:「是,我會派人日夜監視國丈府。」奇怪啊,相爺早上吩咐的,和夫人現在吩咐的一模一樣,不知道該不該說,想要張口說,一轉念,終於還是把話含在嘴裡。注意到管家悄然的離開,歸晚凝視著剛從樹上折下的枝條,伸手拿起,禁不住喃道:「都已經春天了,為何還如此的寒冷?」燕草如碧絲,春桑低綠枝。「當君懷歸日,是妾斷腸時……」一道吟脆的聲音插進來,委婉悠揚,帶著如風如雲的淡然和笑意。放下筆,轉過身來,果然看到歸晚站在門廊外,管修文揚起笑,招呼道:「夫人,怎麼到西廂來了?」看到他純真的笑容和真誠無比的話語,歸晚踏進西廂的書房,吟吟笑語:「未來的狀元爺怎麼吟起春思了?」每次看到管修文都有種清澈動人的感覺,她忍不住想逗他,想不到這種童心在自己的身上還存在。早已被「狀元」兩個字磨出厚顏,管修文自在地繞過書桌,對著歸晚道:「春思本就是好詩,現在正逢春風三月,有點觸景生情罷了。」隱約覺得他的解釋有些牽強,春思是寫女子等待丈夫歸來的思念之情,如何能觸景生情,甩開腦子中的雜想,歸晚不以為許,坐在書房的客椅上,側過身,問管修文:「下月就是科舉開考了,你可有準備了?」「已經全準備好了,」帶點羞憨地笑了下,管修文謙虛答道:「希望能夠高中。」在這個女子面前,他能把真實的感受講出來,是不是因為她是改變他命運的人的關係呢?從樓澈那早就知道他是狀元之才,一點都不驚訝的歸晚笑意不改:「我是問你準備好進入官場了嗎?」聲音如此悠閒,像是談論家常一般。管修文怔住,一時答不出話,凝眸看著歸晚,啟唇答道:「我已經準備好進入官場了,但是,我還沒有找到要守護的東西。」聲音輕輕的,帶著遺憾和不知名的寂寞情緒。這個少年和自己是如此相似,歸晚飛快轉過這個念頭,沒有堅定的信念,以後的路會多難走啊。清澈如水,有一天會被染成墨池嗎?有點擔憂得看向管修文,歸晚問:「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的感情和皇權有衝突,你會選什麼捨什麼?」不知道為什麼,她問他這個問題,這個她也沒有答案的問題,因為這個少年沒有任何背景,沒有政治利益,在機緣巧合下,他又得知了某些事情的真相,所以這些話她可以問他,沒有負擔,不必擔心後果。聞言,管修文依然呆楞,不知如何作答,三個月前所見,現在記憶猶新,除了歸晚,沒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的秘密,也是改變他命運的鑰匙,數次在夢中回想這個鏡頭,在黑暗中,那個女子看著他,問他,你願意離開戲班跟我走嗎?自己一定是著了魔了,不知道她的身份,甚至在背光中,連對方的樣貌都看不清楚,他就回答願意。幾次回想起那時的事,他就非常納悶,當時的自己為什麼會答應呢,是怕死嗎?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的原因而已。到底是什麼原因呢……他到現在還不明白。實在是不明白……看到歸晚笑意盈盈地等他回答,他心念一動,不後悔當初那個決定,如果再讓他選一次,他仍然這麼選,如果能常對著這樣的笑顏,心一定,他答:「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選。」兩個答案都不是對的,也不是錯的,這樣的情況下,沒有選擇的價值。略有些失望,歸晚不語,明知這道題如此難選,她還是希望別人給她一個答案,這答案至少能給她啟示,讓她面對未來更多的事態。輕搖兩下頭,側過臉,看向窗外,輕吟:「春風不相識,何事入羅幃……」管修文聞詩一悸,這是春思的最後兩句,在歸晚嘴裡念來,竟帶了幾分悠遠和迷茫,難道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嗎?忍不住問道:「夫人是遇到什麼煩心事了嗎?」「……是啊,」歸晚朗然答道,「煩心事很多。」又過了半月,皇后依然沒有任何動靜,她都有點焦躁不安了。管修文輕皺眉,溫和地問:「什麼事能讓你煩心呢?」難道是為了樓相的事,三個月前的那一幕突兀地竄進他的腦海,暗暗有些排斥。有心要考考他對朝堂的認識,歸晚提醒道:「你知道『護國寺』事件嗎?」管修文納悶不已,對著歸晚隱含笑意地說道:「護國寺,是指這次螢妃和皇后去敬香的事嗎?」「什麼?」歸晚啞言,以為自己聽錯了,蹙起眉,聲音都有些低沉:「什麼時候的事,螢妃和皇后去敬香?」話音裡滿是不確定,為什麼?為什麼她一點都不知道這件事,是不是其中有什麼誤會,還是……管修文見她反應有些奇怪,徐徐解釋:「三天前,螢妃和皇后去敬香,還願,平息『護國寺』事件的餘波。這件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大家還有些好奇,怎麼這兩個死對頭會一起去敬香呢。」歸晚徹底楞住,一股寒意往上冒,已經完全明白問題出在哪裡了。皇后一定是想動手了,所以才會和螢妃一起離開京城去上香,因為只有那個時候,可以下手。這一切,樓澈全知道了吧,所以管家隱瞞了事實,每天的匯報都是哄騙她的。問題嚴重的是,樓澈既然知道了皇后的打算,那皇后豈不是必輸無疑。越想越嚴重,兩方必有一方會失敗,而且極有可能是皇后,從古至今,皇權鬥爭失敗者通常只有一條路……想到這,歸晚心都涼了。身子倏地站起,聲音冷冷的,失去平時那種動人的悠閒:「她們去了幾天了?是三天前去的?」管修文被她突然的動作嚇一了跳,慌忙答道:「是的,三天前去的,預計明天清晨會回來。」不明白歸晚突然間臉色蒼白的原因,但是也聞出了其中事態嚴重的味道。不行……歸晚一個轉身向門外跑去,這種事決不能發生。一把抓住歸晚的手,管修文也有點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手,剛才想也沒想就抓了,沒有想過這個動作多麼唐突,只是自己決不能這麼看她倉皇跑出去,他帶了些焦急得問她:「怎麼了?」被猛然抓住的手臂有略微的疼痛,讓她頓時清醒不少,聽到少年這麼問,她提醒自己不能慌,要鎮靜,事情一定還有轉機。勾起一抹笑,她吩咐少年:「修文,你快出去幫我叫輛馬車,不要相府的,也不要驚動管家他們。我現在要出去。」也許是那聲修文,叫得他心微微一顫,也許是她眼神裡流露出一絲無助,讓他無法再追問下去,看到歸晚依稀已經恢復了冷靜,他立刻向門外跑去。一刻鐘後,一輛飛奔的馬車從相府前的大街上駛過,揚起滾滾黃塵,帶著車輪瘋狂轉動的聲音絕塵而去。馬車顛得歸晚很不舒服,但是她必須忍耐,一手撐住車轅,半低下身子,她苦苦思索,皇后會用什麼法子,她隱約可以猜到,很早之前就聽說過,國丈府有一批厲害的死士,這次用的辦法一定是半路劫殺吧。這樣的話,就可以把責任推掉,保住國丈的命,那麼皇后呢?她自己又打算怎麼辦呢?她早就存著必死的決心……難道……心隨著顛簸的車一起上下,歸晚感到心焦不已,樓澈上次答應自己饒過皇后,已經兌現了。這一次,他不會再手下留情了吧。好冷酷的心啊。現在該怎麼辦呢?這樣趕得及阻止皇后嗎?難道沒有人可以幫自己了嗎?正這麼想著,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心裡暗惱,她沉聲問馬伕:「到底怎麼了?為什麼停下來?」她現在不能再耽誤時間了。馬伕惶恐的聲音傳來:「到了北門,正在驗關。」這麼快就到了城門嗎?一撩簾子,她往外看去,城門士兵正在一一檢查,轉眸看去,城門邊站著好幾人,像是將領的樣子,熱烈地不知討論什麼。其中一個……是林瑞恩將軍。那個外冷內熱的少年將軍,朝廷第一將領,是唯一可以在朝堂和樓澈抗衡的人。看到他,歸晚心一跳,喜悅湧上來,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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