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奇人必有奇遇,是不是指現在的這種狀況呢,歸晚苦笑。注意到對方的眼裡也有詫異之情一閃而過,歸晚略一沉吟,心想這也許是個絕好的機會,把耶歷交給林將軍,然後再向林將軍尋求解救之法,就不相信耶歷能受得住刑部的重刑。正這麼想著,忽然瞥到裡屋床底的角落微微一道銀光閃過,歸晚的心頓時疙瘩一下,她當然知道那是耶歷的谷笛,那日刻骨銘心的痛楚又回到腦海,是耶歷在提醒她不可背叛「協議」!現在可是進退兩難了。「原來你就是那個赫赫有名的林將軍,那日多謝了。」爽朗的和對方打招呼,歸晚在心裡提醒自己要鎮定。輕點了一下頭,林瑞恩一時說不出話,三天前,押送進京的弩族要犯突然逃出,他便服追捕,犯人是在這一帶逃脫的,他布下天羅地網,卻沒有抓到人,整整三天,耶歷是在人間蒸發了嗎?整個京城全搜了一遍,卻還是沒抓到他,問題到底出在哪呢?會不會有什麼地方遺漏了,今天他只好帶著人再搜一遍,卻不想又碰上這個少年。京城真的這麼小嗎?林瑞恩聽到他的第一句話,也有些困惑。自己為什麼會記得他呢?是因為那日他穿著高貴,卻付不出飯錢的事給他影響太深刻了嗎?隱約覺得答案不是這樣,林瑞恩蹙起眉,張口說道:「我是來追捕逃脫的要犯,這幾日,你可見過一個異族受過傷的年輕男子?」聲音和他人一樣是冰冷的。當然見過,他還在床底呢。「沒有,這幾日我都在屋子裡待著,沒出門。」歸晚說得誠懇。略點頭,林瑞恩眼睛向屋子裡轉了一圈:「我們是例行公事,你不介意我到裡面看一下吧。」「當然沒關係,」歸晚聲音輕快,心底暗暗緊張。引著他走進屋,歸晚心頭千百個念頭一閃而過,沒有想到一個兩全之法,回頭看了看林瑞恩沉穩冷漠的臉色,忽然想到什麼。轉頭嫣然一笑,口裡說道:「將軍,前一日多虧你相助,小弟一直銘記在心。」林瑞恩深深皺起眉,男人怎麼能這麼笑呢?是因為他面目俊美的關係嗎,這麼嬌柔的笑容在他的臉上能表現得如此美麗無邪。沒有答話,突然注意到對方把自己領到了裡屋,林瑞恩腳步一緩。見他停了下來,歸晚伸手去牽住他,把他帶到床邊,指了指,床邊唯一的凳子:「將軍你坐。」如果別人突然對他伸手,他會毫不猶豫得扭住他的手腕,可是當這個少年自然地伸手牽住他的時候,他只是微微一怔,還沒反應過來什麼,手已經伸了過來,正想甩開他的手,只覺得手上一陣溫潤細膩,低頭一看,纖纖玉指,白皙細膩。腦子轟然一震,這分明是一雙女子的手。回過神,看見「他」指著裡屋床邊唯一的凳子,他倏地甩開「他」的手,看著凳子,也不知道是否該坐下去。看到林瑞恩瞪著凳子,歸晚心怦怦地跳,她這一著的確是冒險之極,把林瑞恩領到床邊,她的確是別有用心,別的官兵看見將軍坐著,就不會來搜床底,而對於林瑞恩來說,一般人對於身邊觸手可及的東西反而不會太注意,她要賭,賭林瑞恩坐下後唯一的盲點。可是現在見他瞪著凳子,難道是發現什麼了?猶豫了一會,看到「他」望著自己,似乎有點不安,轉念想到,也許「他」女扮男裝是有苦衷的,自己又何必揭穿「他」呢。就這樣想著,他坐了下來。歸晚暗裡鬆了一口氣。向著門口望去,四個士兵已經走進屋子開始搜查了。越看越皺眉,歸晚忍不住嘀咕:「怎麼這麼粗魯。」在外屋搜查的士兵東翻西找,手下一點都不放鬆。林瑞恩也看到手下士兵搜查,一想起「他」是女兒身,士兵們的動作在他眼裡也顯得有些粗暴。正沉思著,聽到「他」輕輕一聲埋怨,忍不住地,他開口:「動作輕點。」外屋的四個士兵不約而同都抬起頭,轉頭看向林瑞恩,看到他一臉寒意,不由面面相覷,腦子裡都多了一個念頭:將軍今天真是有點古怪,放柔了動作,他們頭一次搜查地如此小心翼翼。很快就把外屋搜查完了,四個士兵走到林瑞恩面前,恭敬地站著,等著將軍的命令。按慣例是要連裡屋一起搜查,抬頭飛快的看了「他」一眼,林瑞恩有點舉棋不定,舉目四望了一遍,他終於開口:「這裡我看過了,沒有異常。」聽到這話,歸晚心裡一陣喜悅,終於把這個冷漠的少年將軍給騙過了。這樣想著,她看向他,眼神一接觸,他竟然先別過臉。看著四個士兵退下,林瑞恩正想起身離開,歸晚忽然問:「將軍,你剛才所說的異族逃犯可是弩族人?」點了點頭,林瑞恩疑惑地看向「他」,不知道「他」為何要問起這個。歸晚解釋:「我在想,如果像將軍這樣搜,也許不會有結果,還不如,在他回弩族的路上伏擊,說不定會有用。」沒有想到會聽到這一番話,林瑞恩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向門口走去。雖然沒有聽到他任何答話,但是歸晚知道他把話聽進去了,心裡有點高興,只要他把這話聽進去,她的計劃就一半成功了。看著眾人離去,林將軍頭也不回地走了,歸晚緩緩合上門,整個人靠在門上,吁出一口氣,側過頭,對著床的方向:「現在可以出來了。」慢慢從床下爬出,耶歷用奇怪的眼光打量歸晚:「你為什麼要提議他賭住我回家的路?」聽出他的不滿,歸晚莞爾,徐徐說道:「我這麼做,你才有機會逃回家啊。」看到他一臉的不解和不相信,歸晚安慰:「你別急,我慢慢解釋給你聽。」天色很暗,沒有月光,兩個人影慢慢地在京城的北城門邊走著,看他們悠閒的步伐,似乎在散步,在如此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散步。走地很慢,一邊在觀察周圍環境,歸晚輕鬆自如,側過頭,看到對方因為在黑暗中更顯得灼烈和謹慎的眼光,她笑語:「不用這麼嚴肅吧。」看到她如此自如的笑容,耶歷說:「我們弩族人只要不在自己的家裡,就會保持警惕的姿態。」「那倒是個好習慣。」話音裡淡淡的,似高興,似無奈,似感歎。聽出她話音裡別有含義,耶歷轉頭看他,天色太暗,怎麼也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就如同她的心一樣。轉眼已經走到了城門邊,抬頭看看天色,歸晚停下腳步:「好了,到了。」同樣停下的耶歷看到眼前只有兩人的城門,質疑道:「這樣真的行得通?」「當然了,現在的林將軍在東面布下層層關卡等著你,因為那是你回去的方向,現在你從北邊出去,就不會碰上了,再說,雖然饒了遠路,但是一個月後從楓都轉向,你還是能回到弩族,是失掉性命好些,還是繞些路回家好些,想必你心中早有計較了吧。」一口氣說完這麼多話,歸晚不給他喘息的時間,催促道:「今晚你就從這走吧。再不走,就沒機會了。」凝神看著歸晚,耶歷點了點頭。「那麼……」歸晚笑笑,提醒他,「我對你的承諾全都兌現了……」沉默著,耶歷捲起袖子,看到歸晚防備的往後退,他笑出聲:「別誤會,其實,我是以血養蠱,解藥就是我的血。」看著他,歸晚恍然大悟,心裡暗暗惱,早知道解藥在她面前躺了三天,何需這麼麻煩。含笑著看著耶歷拿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劃了刀小小的口子,血慢慢流下來,歸晚頭皮發麻,先不說要喝他的血,現在身邊也沒碗一類的東西,難道要她湊上去喝嗎?「怎麼了?」耶歷疑惑地出聲,不明白他為什麼不喝解藥,還一臉的為難,他不是應該很高興能解毒了嗎?算了,性命比什麼都重要,這麼一想,歸晚走上前,湊到他傷口出,喝起血來。耶歷一震,當歸晚輕湊到他傷口的一瞬,一種酥酥麻麻的感覺從他傷口蔓延開來,傷口都不痛了,只覺得全身只有傷口微微發熱。在想什麼呢,就算對方美麗動人,到底也是男人啊,這兩天對著他頻頻閃神倒也算了,現在居然還有心動的感覺了,耶歷啊耶歷,你到底是怎麼了?心裡暗暗天人交戰,他忍不住,看向低頭喝血的少年,黑綢般的髮絲,白皙如玉的肌膚,小巧的下巴,優美的脖子,還有……驟然抓住少年的手臂,耶歷激動不已:「你……你不是男人?」突然被抓住手臂,歸晚吃痛,抬起頭,看著耶歷一臉的震驚,疑惑,歡喜,聽到他的問話,詫異了一下,平靜地回答道:「是啊,我又沒說我是男人。」看著歸晚平靜的表情,嘴唇上還有沒擦的血跡,在黑暗中更顯得艷若桃李。耶歷心裡豁然開朗,一點點的歡喜累積起來,他朗笑出聲。歸晚像看著瘋子一樣看著他,提醒:「城樓上還有守兵。」剛說完,就應證了她的話,城門邊上跑出兩個守門兵,耶歷看也不看,灼灼地看著歸晚:「果然是索格塔……」兩個士兵靠近了,耶歷人突然動了起來,有如豹子般靈敏,抽出對方腰間的劍,動作迅速,乾淨利落,兩個士兵連聲音也沒發出,就到另一個世界去報到了。冷然看著對方的行動,歸晚眼中顯出一絲神秘莫測。處理了兩個士兵的耶歷轉過身來,把劍放在自己的腰間,大步向歸晚走來。他才剛殺了人,感覺到他身上似乎有血腥的氣味在流蕩,歸晚向後退。加快腳步地靠近,一把抓住歸晚的肩膀,把她拉到自己身前,耶歷神情喜悅,喃喃道:「索格塔,你是索格塔。」根本不明白他在胡言亂語些什麼,使盡力氣推開他,她冷聲提醒:「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不在乎被推開,但是後面一句話點醒了耶歷,放開手,他定神看著歸晚,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會回來的。」說完立刻轉身,向著城門的走梯跑去,像是想到什麼,身形一頓,回過頭,對著歸晚再次承諾:「我會回來的,索格塔。」歸晚無語,看著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中,接著又聽到城門發出聲響,料想他出城了,臉上神情變換莫測,忽然勾出一個諷刺的笑容,她低語:「弩族人隨時保持警惕的心態嗎?」低笑一聲,她舉手一揮,本來空無一人的黑暗中竄出兩道人影,轉眼之間,來到她身邊,分明是兩個高手。兩人並肩站在她身後,其中一個以一種沉悶低啞的聲音說道:「已經通知林將軍了,他從這裡出去,死路一條。」望著黑暗,歸晚沒有表情,輕輕得說,像是說給身後人聽,也像是說給自己聽:「你都不能活著回去了,還怎麼回來,」停頓一下,似乎心有不忍,她輕聲解釋,「真是殘忍,誰讓你是異族呢?多麼無奈的命運啊……」沒有人回答她,只有風吹起,在黑暗中帶走她的聲音,沉淪在寬闊無比的城門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