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之血肉長城 正文 第六十一章 魂牽武昌(十一)
    程家驥一睜開眼睛,就意識到了他自己正被人抬在擔架上,頂著彎彎星月行走在野地裡。當然,他還看見在擔架旁亦步亦趨的薜書文、馬三寶。最後一個發現,讓程家驥心裡大鬆一口氣,要知道他醒迷那會兒,馬三寶可是還率部在城北與日軍巷戰了。即然他都在這,那麼至少部隊應該不是日軍的掩殺中,匆匆逃出武昌城的吧!

    「鈞座醒了!」馬三寶忘形的歡呼聲,立時把正在列著整齊的隊形,含著滾滾熱淚急速的向南挺進的新一百師的官兵們,吸引過來了一大堆。

    程家驥可是吐血暈過去的,又是剛剛甦醒過來,身子正虛著了,這下子可被悶得夠嗆,連臉上剛泛起的那幾絲血色都沒了。薜書文、馬三寶等人見狀連忙勸說喝斥,卻無奈官兵們實在是太興奮了,竟是才勸走幾個,又湧過來一大群。勸來勸去早先還只是圍上來了一、兩圈,倒勸成了裡三層外三層了。這也難怪,程家驥在這些中下層官兵們的心目中的地位之高,可絕不是能用簡單的上下級隸屬關係來權衡的,說官兵視其為神,或許有誇大之嫌,可若是把程家驥比做這支戰功赫赫軍隊永遠的主心骨,卻是恰如其分的。畢竟,新一百師的魂是程家驥所賦與的嘛!

    「都散開。」

    正當馬三寶迫於無奈要鳴槍鎮懾眾人時,一個冷漠而又不失平和的聲音,只用了三個字就解決當前這場嚴重危機。

    能讓素來在長官面前野得很的新一百師官兵們,在鴉雀無聲間凜然聽命,算來也只有錢紳這個外冷內熱的冰火混合體了。

    「鈞座!鈞座!」錢紳搶上前來緊握著程家驥那蒼白冰涼的右手,用貌似平靜的語氣連聲呼喊道。

    程家驥一邊用手指朝下虛指了指。示意人們把擔架放在地上。一邊強自撐開似有千斤重地嘴唇一字一句地說道:「維……禮兄……部隊……局。」

    他的說得是那樣的吃力,以致於六個字不僅說得是斷斷續續,而且還很有些辭不達意。

    幸好。錢紳是他地知已,能聽出程家驥要問的部隊的情況和戰局的發展勢態。

    錢紳先告訴了程家驥,他已經睡了足足三十六個小時,現下已是九日夜間。接著,程家驥就從錢紳口中得知了他暈倒後所發生的一系列事情!當得知程家驥吐血昏迷後,大驚失色的錢紳火速趕到蛇山接過了武昌守軍的指揮權,並隨即以四十八集團軍全體將士地名義。從已被軍委會授權節制參與會戰地所有部隊的行營主任那裡。給他個人要到了協調此際已連成一片地位於武昌內外地四個軍(此時,新十八軍地主力已至。)作戰行動的權力。這全虧如此。武昌戰場上地中國軍隊才能牢牢的把握住飛速發展的戰場形勢。

    戰鬥以日方且戰且退、全面收縮。中方穩打穩扎。步步緊逼的方式,進行到八日正午時。似乎已是無心戀戰的日軍不僅完全退出了武昌城區。還被既已在整體戰力上佔優,又有內應外和之利的中國軍隊,壓成了背靠大江的兩大砣。原先攻擊巡司河防線的日軍十七混成旅團等部與新退到那一帶的第三師團、從漢陽過江的幾千日軍(七日黃昏赤鹿理請求橫山勇所派出的那兩個聯隊受限於船隻在之前的戰鬥中損失過大、中國軍隊的猛烈阻擊、戰局逆轉太快等客觀原因,最終只過江來了千餘人。)共計兩萬多人被困在武昌南郊。而由本已攻入東城的日軍突擊兵團主力及第三十九師團所組成另一砣則被看在東郊,這部分日軍稍多一些有三萬餘眾。網

    至此,從表面上看,中國軍隊在武昌周邊的形勢一片大好!

    就在血戰多日方見曙光的下級將兵們是歡欣雀躍、滿心以為大捷將至了,可從各自的渠道先後得知兩個師團的日軍已近襄樊的消息的中國高級將領們,卻陷入了深深的恐慌當中。以他們的戰場閱歷之深、戰術眼光之淮,又怎會不知,日軍的這兩個師團突然出現在會戰戰場的側後方,所會引起的連鎖反應,將會是何等的可怕。首先,已攻破沔陽的第六戰區的那五、六個軍,怕是稍後便要回救長陽、恩施了。畢竟,重慶的安危是壓倒一切的。而六戰區的部隊這一撤,才棄守漢水防線的幾萬日偽軍,勢必要一股腦的都向這邊壓過來。到那時,戰場上的軍力對比就將倒置還在其次,最重要是深入鄂中的這十來萬中國軍隊,可就處於孤軍之勢了,別說是大敗而歸的,弄得不好全軍潰滅,都不是不可能的。

    明瞭了這些,當前日軍所呈現的這種異乎尋常的軟弱,也就很好解釋了。情知勝勢已定的人家,這分明是在握指成拳、保存實力,以待戰機嘛!當然,日軍突擊兵團若以纏戰之術死死拖住其當面的中國軍隊,一待援軍到達,則有更大機會給予對手以重創。事實上,假若真是那樣,以此刻武昌附近的中國軍隊所擁有優越的戰場態勢、強悍的戰力、旺盛的士氣,還真就保不準就會打出個大獲全勝來。也正是看到這一點,赤鹿理方才選擇的最保守的辦法。

    於是乎,種種撤軍準備,便在各高級部隊長的心照不宣間,偷偷的進行開來。

    應該承認,做為一個軍事統帥,坐鎮思施的行營主任的確是優秀的。八日一入夜,位於武昌城內外的各部,就接到了行營主任在未請示軍委會的情況下簽發的命令他們向南撤退的指令。讓人略感悲涼的是,這竟然這位因軍委會的過度干預,而始終未能完全獲得戰場指揮權的一級上將,在整個反攻階段中所發佈一道最具有實際意義的命令。它起碼讓中國軍隊少付出了兩萬不必要地傷亡!當然,視這些部隊為嫡系地陳部長對行營主任的決定,也是給予了大力的。

    在接到命令後。錢紳立即召集緊急軍事會議。在會上他與第十軍、新十八軍地軍長達成了以全線攻擊掩護部隊南撤的共識。

    在中國軍隊毫不吝嗇彈藥的發洩式攻擊下,明知對手的意圖為何的日軍突擊兵團,愣是被打得手忙腳亂、自顧不暇!

    就這樣。從當日下半夜起,中國軍隊就趁著夜色,以交替掩護的姿態徐徐向南退去。

    日軍突擊兵團主力雖在整頓建制後,於九日晨發起了追擊,但由於起步過晚,又遇到憑險而守的中國後衛部隊地頑強阻擊,未能給中國軍隊造成什麼實質性地傷害……

    相比之下。倒是之前在被錢紳部與第十軍合力擊破後。退到鄂贛邊境的陽新縣境內集結地日軍第六十八師團殘軍一部,給南歸地中國軍隊添得麻煩更多一些。不過。好在這股日軍只有三、四千人。力量太小。能做地也就是騷擾性攻擊而已。而且按錢紳的說法,北伐時就聲名顯赫地第四軍已過蒲圻。一待諸軍會齊,南撤的部隊也就萬無一失了。

    至於,漢水方面六戰區部隊的主力也從九日凌晨二時起回身向西陵峽方向退去。(電腦閱讀下擔任大軍後衛的第三十軍、七十四軍正在沔陽及沔陽以南,分別正與自潛江、州兩面夾擊沔陽的日軍及第六十八師團的殘軍大部激戰呢。

    在瞭解了當前的情勢後,恢復了些氣力的程家驥只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日軍一在宜昌站穩了腳跟,那豫中……可就危險了!」

    顯然早已意識到這一點的錢紳淡然答道:「咎由自取!」

    「單是他一個人,自是百死……不足惜!」程家驥的言下之意自是痛惜豫中的將士百姓。

    「鈞座,這回你可是傷了元氣的,還是先好好休息!其它的事以後再做計議。」想想心下也是黯然的錢紳輕聲勸道。

    程家驥雖沒有答話,可那眼睛卻是一直眨都不眨的死盯著錢紳。心知他還牽掛著什麼的錢紳,在拗程家驥不過之餘,又怕他這樣下去更是傷神,只好一面讓薜書文做好急救的準備,一邊心不甘、情不願的把一疊紙遞給了馬三寶,讓他一張張的翻開給程家驥看。

    看完這疊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四十八集團軍在武昌保衛戰期間(含錢紳所率南下作戰部隊)各師的損失情況和陣亡的營級以上軍官名冊,在程家驥心情中占主導的地位的無疑還是苦澀、鬱悶,只不過這其中也夾雜了少許的自豪與欣慰。

    這一戰下來,拋開裝備不說,單是人員上的折損,就差點讓程家驥再吐一次血。時下第四十八集團軍連帶出來的萬餘重傷員在內也只剩下了七萬多人。這就是說自從恩施出師以來,程家驥所部光是陣亡者就兩萬以上。若是算上為數眾多的輕傷員,傷亡率已高達百分之五十以上。毫不誇張的說,以當時的中國軍隊訓練狀況而言,第四十八團軍在遭到如此重大的傷亡後,沒有就地潰散,已是難能可貴了。更不用說至今這支軍隊還能保有相當嚴整的軍容了!這不能不讓程家驥深以為榮!讓他稍覺欣慰的是,或許是因為蛇山那一場惡戰主要是在夜戰中進行,雙方都很難象白天作戰時那樣,把對方的軍官列為重點獵殺目標的緣故,新一百師的營以上軍官中的戰死者,遠比他預想中的要少,許多他原以為今生無緣再見的老兄弟,都僥天之悻的活了下來!

    接下來,已暫無心事的程家驥便在擔架的沉沉的睡著了。

    一周後,四十八集團軍與新十八軍、第十軍(第四軍奉命堅守蒲圻)一道退到岳陽地區,並隨之進入了漫長的休整期。

    其時,隨著中日兩軍主力的各自回防,會戰已告終結。

    在歷時兩個月,交戰雙方動員了近百萬大軍(包括豫中、豫南的一戰區部隊。)的鄂西會戰,中日兩軍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也各自宣稱自己是會戰的勝利者。雖說是各說各有理,可要是單從雙方公佈地傷亡數據在來分析。日本人地底氣卻明顯不足。這個底氣不足。主要是指日本人發表戰報實在太假,假都沒有了邊,假得反而暴露了其的虛弱本質。這麼一場規模宏大。又有來有往的大會戰地打下來,日軍宣稱其擊斃中國軍隊十幾萬,擊傷、俘虜幾十萬,可日本人自己卻只陣亡一千零九十三人,受傷三千多人,這可能嘛?難道日軍官兵都是美國漫畫裡的超人不成!恐怕除那些遠在幾千里這外的日本國民外,連參與的這次會戰的日軍將兵都不會有一個人相信這個公報。可話說回來。這些數據本來也就是用來哄哄日本國內的老百姓的!而重慶方面在這方面雖難免滲有不少水分。但其可信度還是比前者強得多地。在紛紛擾擾了許多年之後,最後世界戰史學家們終於就這次中日兩國在會戰中人員傷亡給出了一個國際公認地數據。日軍在七至八萬間。中國軍隊在十三至十五萬之間。至於具體的數字。就只能淹沒在歷史地長河之中了。

    再從戰略意義上來看,中國軍隊卻無疑是佔了不少便宜地。首先以石牌為中心地西陵峽防線保住了,重慶轉危為安。其次,中國軍隊不僅收回了日軍主動放棄了湘北重鎮岳陽,還在鄂南楔進了蒲圻這顆隨時可威脅的釘子,可以說中方在湘鄂邊地態勢得到了極大的改善。而日軍想要問鼎長沙、衡陽也變得愈發的困難了。當然,宜昌的失守把中國軍隊所取得這些成果抵消了不少,可宜都的失而復得,卻使得中方能夠在很大程度上對宜昌的日軍予以牽制。而反觀日軍勞師動眾,死傷纍纍之下,又丟了大片大片的地盤,其收穫卻只有宜昌這麼一座孤城、這一比較下來,會戰的真正勝者是誰,也就不言而喻了。

    不過,另有一個現象卻是頗值得玩味的,四月下旬,在重慶召開的會戰慶功大會開得可是怨氣盈天。不管是屬於陳部長系統、還是何部長那一系,與會絕大多數將領都異口同聲的喊著,要好好追究一下,那位主持豫中防務的第一戰區副司令長官的指揮失當,有虧職守之罪(早已看破那位副司令長官所用的假癡不顛之計的他們,若不是苦於拿不到其故意縱敵的切實證據,所點出的就不會只是這個不痛不癢的罪名了。)。

    面對,這麼一大群嫡系將領的呼聲,連素來偏袒這員愛將的最高當局也很是為難。最後,還是日軍進犯豫中的軍報,讓那位第一戰區的副司令長官,暫時逃過了一劫。接下來,程家驥與錢紳所擔心的事情,便按布就班的發生了。

    雖然程家驥出於為大局著想,在到達岳陽之前,就不計前嫌的專電向軍委會建言,日軍在鄂西會戰後,極可能會馬不停蹄的調動兵力從南北兩面,對豫中發起攻擊,已達到打通豫鄂兩省間的直接聯繫,進而擴張其戰略迴旋空間的目的。儘管最高當局對程家驥的建議深以為然,專程派了侍從室的一處處長前往督導一戰區做好會戰準備。而第一戰區也緊急了兵力部署。

    卻奈何,日軍得了宜昌具有在鄂西堵住中國軍隊的力量後,就能把襄樊的日軍主力空出來北上,這也就意味著,豫中的中國軍隊在戰略上的頹勢已成。

    客觀的說,在開封、新鄉等地南下的日軍第二十七、一一零、六十二及從襄樊的日軍三十七師團、第七混成旅團的日軍南北夾擊下,駐守豫中的幾個集團軍的中國軍隊是做了英勇的抵抗的,並以血肉為憑一度在洛陽以南的幾處要隘,險乎乎的槓住了日軍攻勢。可讓人難以理解的是,在這最最關鍵的時刻,被軍委會直接指定為會戰前敵總指揮的那位第一戰區副司令長官居然不見了!在那幾天裡,火線上的幾位集團軍總司令喊破了嗓子,都叫不出這位前敵總指揮的電台呼號來。

    那麼這位戰區副司令長官在哪了?這個故事說來能讓人在啼笑皆非的同時,又感到一種莫名的悲哀!原來,這位運氣太差的戰區副司令長官在開了輛吉普車,帶著無線電設備和幾個隨從,沿洛葉公路奔洛陽去指揮會戰全局時,竟在後方的伊川縣城附近被當地的武裝農民給繳了械,連車子和無線電也被搶了去。以致於這位堂堂的中將只好帶著隨從步行,走了四天後才得以走到洛陽,去跟第一戰區的司令長官哭訴這番離奇遭遇。最後還是請在伊縣很有威望的一位退役副師長出面,方才從那股武裝農民手中裡贖回了無線電台和密碼本。

    戰事瞬息萬變,一方的前線總指揮竟然缺席了整整四天,其危害之大可想而知。更不說在這期間,一直在邙山中蜇伏著的日軍第三戰車師團悍然出動了。

    陡間向洛陽壓過來的近兩百輛戰車,使得戰局向日方飛速的傾斜了過去。激戰至五月九日,繼先前已陷落的鄭州、新鄭、尉氏、汜水、密縣、許昌之後、八方風雨會中州的中州洛陽丟了!

    戰略地位十分重要的洛陽到手後,日軍遂得以一路高歌猛進,一時間大有盡佔河南之勢。而盡失屏障的第一戰區所部則一退再退、一敗再敗,幾至潰不成

    此後,第五、第十戰區雖在軍委會的嚴令下派出大軍配合第一戰區拚死反擊,也的確收復了一部分失地,但大勢已去,終未能挽回大局。

    鑒於日軍食髓知味,竟妄想染指關中,最高當局在情急之下不僅從各處抽調大量兵力給新敗的第一戰區,還將他最為信任的陳部長調任第一戰區的司令長官。至於那原任的戰區司令長官自然是就免職。在友鄰戰區的全力支援下,已加強到兵力數量為全國戰區之冠的第一戰區,終於在潼關、朱陽關、西陝口、荊紫關一線頂住了試圖入陝的日

    戰局一緩下來,就該到了清算的時候了。

    洛陽失陷、豫中全丟了,連久為大後方的豫南、豫西丟是所剩無幾,這麼大的責任該誰來負?

    在六月初,由陳上將主持的在陝西商縣清油河鎮召開的豫中會戰檢討會議上,這個責任被明明白白的算到了第一戰區副司令長官頭上。

    會後,此人就被解除了一切職務,並灰溜溜的被召回了重慶,去等候處理去了。

    消息傳來岳陽,在鄂西會戰的反攻階段中,被這位副司令長官坑得不輕的幾個軍將士歡聲雷動,都以為這會此人是難逃軍法制裁了。

    而程家驥、錢紳等人卻心知肚明,即便只是出於制衡的考慮,最高當局也不會對這位中央軍系某二等(相對於陳、何二部長的系統而言。)派系的頭頭,當真來個殺之以謝國人的,最多也是把他先掛起來罷了。

    事實還果真如此,一個月後此人便又被任命滇、黔、桂邊區總司令。這張板凳的溫度之低,倒是超出了程家驥、錢紳的預料。須知,滇、黔、桂邊區總司令部名義雖轄有九個縣的地盤,可其中有七個都在雲南、廣西境內。那可是最高當局都鞭長莫及的地方,又豈是他一個敗軍之將能問津得了的。至於剩下兩個貴州轄下的縣治,人口不足十萬窮得沒有半點油水不說,還是瘟疫多發地區,每年來上一兩場大疫都已經是慣例了。換言之,這位曾被稱為河南王的前戰區副司令長官,現下論起實權來,也就是一個民團團總的水平!據傳,在那段日子裡,他最常做的一件事情,便是戴著口罩趕蚊子、打蒼蠅,以保證自己的貴體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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