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上至重慶軍委會,下至前線各軍、師長都已覺察到日軍對鄂西地區的總攻擊行將展開,並就此做了一系列的緊急軍事部署,可誰也沒有料到這一天竟會來得如此之快。
二月十三日,即正月初九,日軍第四十師團分左、右兩路縱隊北渡長江,兵鋒直指湘鄂邊重鎮監利,由此地殺入鄂西腹地的意圖昭然若揭。隨後,剛從印度調回的日軍第十三師團也加入到了對監利的攻擊中,再後來,日軍的其它幾個師團也舞動起了惡龍般的身軀。
短短幾天工夫,來勢洶洶的日軍就形成了以六個師團又兩個混成旅團的龐大兵力,從東、南、北三個方向,同時向宜昌攻擊前進的有利態勢。而中方各前出部隊因其兵力過少,則只能紛紛向荊門、荊州、宜昌間的三角地帶收縮。
在此期間,位於南昌、枝江等戰略要地當面和佔據岳陽的日軍也各自發動了牽制性攻擊。
至此,自進入相峙階段以來,中國戰場上日軍投入兵力最多的,同時也是在大規模會戰中中、日兩軍投入兵力數量最接近的一次會戰,鄂西會戰,方算是擺開了架勢!
儘管此次鄂西會戰與程家驥所來自的時空的歷史上那次鄂西會戰同名、同時期,可隨著日軍的攻擊目標的改變、擴大其意義也發生了質的飛躍。說來,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根子還在程家驥的身上。當年那場轟轟烈烈,最終以中方大獲全勝而告終的南昌會戰一打下來,就已經注定了中國的抗戰進程一定會面目全非了!
在克服了諸多的不利因素後,由大理出發過西康、經四川。入湖北的第四十八集團軍各部。從三月九日起陸續到達第六戰區地指揮中樞恩施。
軍情如火!這邊程家驥才堪堪收攏了約摸一個半師地部隊,那邊戰區就嚴令四十八集團軍火速馳援宜昌。命令上甚至還專門註明了能出動多少部隊,就出動多少部隊的字樣。由此可見被日軍以近三個師團的兵力持續攻擊了近半個月地宜昌城。已險象環生到了什麼地步!
事後程家驥自己也承認,從恩施出發的那幾天,是他短暫而輝煌的軍事生涯中,最彷徨無助的時期。以其時他手上那不足兩萬,建制不全,又剛剛長途跋涉了幾千里的疲兵,就算是真能及時趕到宜昌。還能剩下多少戰鬥力?戰鬥的結果又將會如何?程家驥心裡是一點底也沒有。當然。程家會驥從來就不是一個對峰唯命是從的傳聲筒式地將領,可問題在於宜昌這座長江上游地區地門戶一失勢必震動川東、震動整個大西南、整個大後方。他又不能不救。也不敢不救。更沒有不救的理由!說到底,中國抗戰能有今時今日地局面。不就是靠一連竄地槍響之前就知道必敗、必死地爛仗、死仗堆出來的嘛!
瞭解了這些,也就不難理解當程家驥接到戰區發來地宜昌已失,速率部返恩施!的電報時,內心裡的患得患失、百感交集了——網
三月十三日,第六戰區命令長官部。
「部長,前邊怎麼樣了?為何不讓我部立即增援前線?」對剛走進屋來的程家驥的連聲追問,陳部長是這樣回答的:「浩然,我已下令第十集團軍一部配合江防軍主力在西陵峽附近,依托有利地形死守,核心主陣地就設清江邊上的小鎮石牌。」陳部長邊說,還邊用中指在地圖的使勁的敲打著軍事地圖上石牌鎮所在的位置。
石牌二字,把程家驥震得渾身一顫。石牌!那個被西方學者們譽為東方的斯大林格勒的石牌保衛戰的發生地!那個直接決定了陪都重慶的命運的石牌!
激動歸激動,可程家驥心中明鏡似的,既然陳部長都把從他離石牌近在咫尺的地方召了回來,那麼這次怕是輪不到自己去插一腳了。做為一個軍人,一個將軍,錯過一場名垂青史的大戰、惡戰,失落自是難免的。可事情的輕重程家驥卻還是拎得清的,以時下的四十八集團軍的整體平均戰力,用於會戰主要方向顯然是不合適的。
果然,陳上將對程家驥和他的部隊還當真是另有借重。
「浩然,西陵峽附近的地形限制了雙方可投入的兵力的規模。所以,我決定!並已報請軍委會批准,一待你部全軍到齊,即向盤踞在枝江(三月八日淪陷。)、松滋、監利一線的日軍六十八師團一部及汪偽和平軍第二十九師出擊。」陳上將用尾指在地圖上有意無意的所劃下的那條把以上三地連成一竄的斜線,正好把駐岳陽的日軍第六十八師團大部與宜昌方面的日軍來了個一分為二。
「部長,完成這個任務後,您和軍委會是打算命令我部北攻宜昌,抄赤鹿理(十三師師團長,時正被授權統一指揮戰役突擊兵團,攻陷宜昌的正是其所部。)的後路、還是南下去敲打一下佐久間為人那個老傢伙(六十八師團師團長)。」聞絃歌而知雅意的程家驥欣然反問道。
「浩然,要是你有自主權,你會在南下、北上兩途之間做何選擇。」陳部長不動聲色的把皮球踢了回去
「部長,恕我直言南下、北上都沒多大意思,要是能東進去見見橫山勇(日軍第十一軍司令官),那還差不多!」
「東進?你是指攻擊武昌,以吸引鄂西的日軍回救鄂中!」在為程家驥那天馬行空般的思維拍案叫絕的同時,陳部長的心情其實也並不輕鬆。
要知道日本人素來可是把鄂中地區,當成其在華中幾省的核心區域來經營的。就算是在相對空虛的此際,日軍光是武漢三鎮就留有一個多師團的兵力,且又有一萬多偽軍為其張目,更不用說,在其周邊各縣所駐紮地大股小隊地零散日偽軍了。這些倒還在其次。怕就怕萬一到進犯鄂西的日軍大舉回兵時。深入鄂中的四十八集團軍來不及回撤,那損失可就大了!
臉色陰晴不定地陳部長在三思之後,方才語重心長的叮囑道:「浩然……wap,。我可以給你相機行機的權力,但你要切忌莽撞操
這句看似模稜兩可,其實卻蘊含了極大的信任的話語,讓程家驥很是感動,也更激起了程家驥心中的豪情。他字字鏗鏘的答道:「請司令長官放心,浩然定當審時奪勢,不負重托!」
十五日晚間。雙雙懸掛著鬼子地月經旗和汪偽政府地踐國旗(因旗上寫有和平建國四字而得名。)的松滋縣城西門。
此時。袁六正美美地靠在城門樓子地後牆上,就著半斤豬頭肉。一小口一小口地泯著老白干。真是快活賽神仙啊!只可惜。這種好日子對袁六來說,也不是經常就有的。得等排長、班長都到城去逛半掩門子,老兵又都溜號、睡大覺了才成。
說到這裡,大家多半已明白了袁六地身份,對!他是一個為人所不恥的漢奸,是汪偽和平軍第二十九師的一名新兵,且還是新兵中的另類。至於那豬頭肉、老白干自然都是從白天進城的老百姓手中搶來的。
說他是異類,是相較那些被同時被抓來的同伴們而言。好歹也是清白農家子弟的袁六的進步是最快的,快到老兵們都誇他天生就是撈油水的料。
而袁六能走到今天這一步,與他對槍的哪種根深蒂固的崇拜也是有些關係的。打小袁六就看好些行頭不同,可手中都端著大槍的軍爺們從自己家、鄰里家搬這搬哪,且還從無沒有人敢反敢。久而久之,槍就成了袁六心目最好的東西,他堅信自己只要有了它,就什麼都有了。
話是這樣說,可袁六還是更在乎他的小命的,所以這些年兵來兵往的,他也沒敢去扛槍吃糧。而且這次抓來後,他心裡的惶恐、怨恨與別人並沒有什麼不同的,甚至還逃過一次,直到他的班長黃麻子跟談了談一次心後,這一切才有了改變。
兩人談話的內容是這樣的
黃麻子:「小兄弟,幹嘛想不開啊,不就是給日本人扛活嘛!除了名聲壞點,沒什麼別的不好的,平日裡咱們不是還能撈兩實惠嘛!。」
袁六:「平常是沒事,可要打敗了仗,是要送命的!」
黃麻子:「你咋心眼那麼實了,如果日本人打贏了,咱們當然能跟著沾點光。日本人輸了的話,咱們不是還可以反正嘛,只要槍在手,誰也不會把我們怎麼樣,最不濟還可以拉桿子佔山為王,也比當誰都可以欺負的老百姓強不是!」
於是乎,在少時的夢想和黃麻子所給他規劃的美好錢景的影響下,袁六就成了今天這個樣子。可讓這會兒的袁六萬萬沒有想不到的是,就在幾個小時後,他的人生軌跡又將再轉一個大彎!
槍聲首先是從東邊響起的,接著就迅速瀰漫到了全城。
以致於,還沒等喝得半醉的袁六搞清楚狀況,潮水般的潰兵就把他裹出了西門。黑壓壓的人群順著大道向西湧去。從身旁的幾個叫喳喳的老兵的罵罵咧咧中,袁六才曉得事情的部分原委。一夥穿著日本軍服的日本人騙開了東門衝了進來,把他所在的這支隊伍打得是七零八落,潰不成軍,那些大長官們也死的死,不知所蹤的不知所蹤,總之是全跨了!
原本,袁六還想問得詳細些的,可卻沒能問下去。原因很簡單,他們被堵住了。不!準確是被圍上了!
「轟隆、轟隆……。」迎面來的炮彈,一個接一個的狠狠砸在潰逃的偽軍中,一群群的偽軍官兵被炸得騰空而起。
「突、突接著,從重槍機裡打出的子彈也抽倒了成片成片的偽軍。
那場面之火爆,火力之兇猛別說是袁六是聞所未聞了,就是投敵前在地方保安團裡幹過的老兵們也沒經歷過。很快四面受敵的偽軍就被壓縮到了一塊大窪地裡頭
「停火!停火!都給我停火!」在一個公鴨嗓子地再三吆喝下,偽軍方面早已是稀稀拉拉地還擊槍聲。徹底消失了。稍後。包圍者的槍炮聲也停了下來!
「那邊的人聽著,我是二十九師副參謀長周海潮,我們願意掉轉槍口反正。請貴軍給機會!」公鴨嗓子衝著對面高聲嚷道。
「我是新二一九師師長漢東昇。你們要是真想反正,先前有地是機會。都到這會,才來做這個夢,晚了!我正告你們,要麼放下武器,聽憑裁決!要嘛?按你們的主子的來說,就是統統死拉死拉的!」一個洪亮的聲音回應了周海潮的請求。
偽軍軍官們猶豫了。人家的口氣太硬了。算不算反正先不說,起碼你要保證咱哥們地人身安全吧!光是一個聽憑裁決。怎麼裁決?沒人知道啊!
對方顯然不是個有耐性地人。未幾。窪地就又成了血火地獄。
「我們願意放下武器,聽憑裁決!」只兩輪炮擊下去。從投靠日本人的那一天起,就得軟骨症地偽軍軍官們屈服了。
稍後,解除了武裝地一千三四名偽和平軍官兵就被押出窪地,帶到一片曬穀場上。
面對著周圍一排排黑洞洞地槍口,曾經以認賊作父為榮的他們悚然著,害怕,在驚恐不言狀間,還有不少人痛哭流涕。可不管他們如何表述自己追悔莫及地心情。偽軍們的表演不可謂不充分。可挺著刺刀對著他們的中國士兵們的面上表情、眼中的殺機卻絲毫沒有鬆動、減弱的跡象。自大理兵變後,才由漢東昇接掌的這個師的基層官兵,幾乎清一色的都是河南人,在敵我往來拉踞的家鄉,他們在從軍前就見過太多悔恨起來會哭的撕心裂肺,可掉過頭去跟在日本人屁股後來,殺自己的同胞殺得比日本人都狠的沒心肝的變色龍了。
「師座,他們畢竟還是中國人,您這樣做是不是有些不大妥當。」被老長官漢東昇點名從二百團挖來的許靖仁,此際已是新二一九師中校副官處長了。
「文章!你們學醫的就是心軟,今個事你就別管了!上峰要是怪罪下來,我兜著!總不能不給這數典忘祖混帳東西一點教訓吧,真要那樣這漢奸還不滿天飛了!」漢東昇的最後一句話,倒把想要說服他的許靖仁的心思給說活絡。
心下已不是那麼確定的許靖仁先又看了看身側一眾被漢東昇說得頻頻點頭的師部長官,再長歎了一聲,便也作罷了!
許靖仁是放棄了,可有心要練自己這員愛將的心腸的漢東昇卻沒放過他。
「文章,你是副官處長,還是你來宣佈吧!」軍令如山,許靖仁就是心裡再不願意,也只得從命。
「為警戒國人,為震懾背叛民族的屑小奸徒。特對犯有叛國罪行的偽和平軍第二十九師官兵做以下懲罰,以示小懲大戒之意。」許靖仁一念到這裡,被俘的偽軍官兵立時騷動了起來。
幸好,漢東昇調來的部隊足有一個團,騷亂訊速就被平息。當然,在這過程中,新二一九師的士兵們也免不了要衝著那些過於激動的偽軍的大腿開上幾槍的。
「第一,偽二十九師中領有少校以上軍階者一律就地處決!第二,該部偽軍中的尉級軍官按五抽一的比例抽籤,抽中死簽者就地處決!第三,該部偽軍裡的班長、老兵按十抽一同上處理。第四,凡是上兩項未抽中者及全體偽軍新兵每人截去右手食指後,發給路費回家!」真別說,漢東昇看得還挺準,這一項項不是要人的命,就是殘人肢體的處置辦法讀下來後,適才還滿口的上天有好生德的許靖仁早已是滿面殺氣,儼然一座煞神了。
隨著許靖仁的手猛然一揮,早等的滿心不耐士兵們立刻以虎入羊群之姿,衝上前去履行他們的使命了!
剎時間,曬穀場上惡臭薰天,自知死到臨頭的偽軍將校們紛紛大小便失禁,狼狽之極!
那天,那片曬穀場讓一百四十七具屍體和上千多根手指變成了名副其實屠場、血河
也是從那天起,一股能量巨大的衝擊波以松滋為中心向四方擴散開去,凡其所到之外,無論是偽軍官兵,還是偽人員無不心驚膽顫。在此後半年裡,湖北偽軍反正者不下兩千人!
松滋殺俘事件發生一個月後,漢東昇因此受到戰區的處分,記大過一次!不意為忤的漢東昇將戰區下發的處分文書精心裝裱起來,每每與戰友歡聚暢飲時,總忘不了拿出來炫耀一番。
而失去食指的袁六則從此回到了故鄉,終其一生都老老實實的務農,再也不敢行差踏錯半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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