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場鎮之役,規模小是小、交火時間也只幾個小時、雙方傷亡的人數的總和更是只相當於同一時段在欽州城下打得乒乒乓乓的外圍戰的十之二三,可這一戰對歷史進程的影響之深遠,莫說欽州城下那一夜熱火朝天的掃除行動比不了,就是與這次桂林行營主動發起的投入了幾十大軍的聲勢浩大的圍攻欽州之役,恐怕也是難以與之相提並論的。
之所以此役,會得到後世史家如此高的評介,全因為重慶方面正是從日軍台灣第三混成旅團的這次折戟沉沙當中,看到了以往一直被其當成「政治象徵」到處招搖的日本和平軍,作為一支軍事力量的原始價值。從而促使中國政府加大了對這支為中國的利益而戰的由日本人組成的軍隊的關注和投入。正是這種當時國人普遍認為注定要得不償失的投資,最終催生出了幾年後那支縱橫南太洋戰場的兵員充足、編製龐大的日籍雇擁軍。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其實,單就欽州戰役而言,日本和平軍在馬場鎮所取得的階段性勝利,其意義也不可小覷的。
此一戰後,就連原先對這一著附敵側後、逼其分兵的狠棋,寄與厚望的中原規一也不得不承認,儘管占後台灣第三混成旅團的主力猶存,但在喪失了軍事冒險行動所必須的突然性後,其完成原定任務的可能性已不大了。既意識自己的如意算盤已被「叛徒」們弄成了空中樓閣,殺伐果斷的中原規一那裡還提得起與中國軍隊在城外打消耗的興致。
截止四日清晨七時,日軍二十一軍已放棄了其手中的所有外圍陣地,趴在欽州城徹底當了縮頭烏龜。從那時起,欽州戰役進入了最關鍵,也是最殘酷一個階段。撲城!
正午時分。欽州城下一處離城牆不足一千米的小山包上。
「軍座,各師、團地攻擊準備皆已就緒」一個參謀從藏在小山包地後面電報架設處,小跑著過來報告道
「維禮兄。攻擊八號地段是那個團。」程家驥只揮手示意了一下,便指著在劃分的攻擊地段的地圖對錢紳問道。對於攻城這類實打實地硬拚仗,喜好自由出擊的程家驥歷來都不怎麼感冒,再加上受到日本人在後方登陸的那檔子事的影響,就這麼一來二去的,都到這個時候了,他這個一軍之長竟連錢紳全權制定攻擊方案中……wp.C。不少團級部隊的攻擊位置都沒鬧清楚。
「軍座。八號地段由新一七零師新五一零團負責攻擊,代理團長是謝文化。」錢紳說到這。見程家驥露出一時想不起的表情。忙解釋道:「這個謝文化。就是從前劉齊天地獨立一二旅地二二四團長,這次整編後任這個團的副團長。前幾天,團長因重病開缺,他就頂了這個缺。」
說來也許有人會不信,程家驥剛才是真想不起來謝文化是那路神仙了,他一個軍長手下光是師、團單位就有幾十個個,若是新一百師這樣地主力部隊還好說,像新一七零師新五一零團這種非主力師地末流團隊地一個副團長,被他在腦海裡忽略。實在是再是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二二四團?謝文化!就是在富金山上守七五三高地時,為了保存手中地實力跟小鬼子耍心眼,結果被部下逼得差點弄假成真的那個謝文化。」我的老天爺!程大軍座總算在腦子裡把人給對上號了。只不過這種對號方式,當事人自己是絕不會感到有半分受寵若驚的。
「這個人用兵還是慎重的。」錢紳這句話無疑是話中有話。慎重的另一個代言詞就是怯懦。程家驥立時聞絃歌而知雅意,看來這次攻擊,錢紳的佈置遠要比自己想像中還要來得保守,只怕就是一場大型火力偵察罷了。他原本還打算就地調整一下,以便於加強攻擊力度的,可一想到昨天晚上在集團軍司令部時,在自己與黃中將那番對話中,對方先是明言這次攻擊本集團軍充其量只不過是個配角,後又暗示自己在攻擊時,務必要留有餘地,以應對隨時可能出現的日軍援兵大至之類的戰局突變,念及於些,程家驥也就不說啥了。
黃中將的錢紳在這一點上的不謀而和,雖有些本位主義之嫌,可從第四十五集團的角度出發卻也無可厚非。可以想見,兵力、火力皆不如另三個方向雄厚的四十五集團,若是拼著在城下打個屍山血海,最先用人堆入城中,先不論助攻變主功對大局是否真的有益處,光是那份崖岸自高的處境,就不是一路打來已出了太多風頭的程家驥、黃中將等人消受得起的。
只是他們算來算去算錯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保存半輩子實力的謝文化——網
歸根結底,還是新二十軍的內部制度出了問題。程家驥一直極力抵制軍官把士兵視為其私有財產,這種在中華大地上生生不息的傳承了幾千里「優秀制度」,也是為了這個,程家驥在成軍之初才不惜冒著自損元氣的風險,寧願把於俊才等一批得力軍官給清了出去,也要保持內部的相對純潔,事情是做徹底了,效果還不錯,可副作用也就出來了。
身處這種很難形成自己的圈子勢力的環境下,像謝文化這類半路出家的軍官,想要往上走就只能靠戰功。更不說,此戰是他代理團長後的第一戰了。是個軍人都能明瞭,那些頭上標有代理字樣的軍官們,無論幹什麼,往往都是最拼老命的了。
況且就客觀來說,早在十幾年前就做為東北軍的一個連長,全程參與了那場長達幾個月的圍攻涿州之役的謝文化,在新二十軍眾多的師、團長中論起在攻堅奪城上的見識,雖不敢說首屈一指,卻也是足當得起名列前茅這四個字。
十二時一到,偌大一個欽州城頓時被由幾十萬大軍組成地茫茫人海。硬是給整成了搖來晃去地一葉偏舟。
謝文化想出的招其實一點也不新鮮。過去在內戰時期,這一手就經常被缺乏火炮的軍隊使用在攻城拔寨上頭。說白了,無非就是用火力、重兵把填滿了炸藥地棺材給送上去。用以炸毀堅固城牆而已。
在損失了一個多排的兄弟們,棺材被送到了城牆上,接著便是拉響導火索、人員緊急撤離,完成了這一系列動作後,謝文化他手下的兄弟,就乾等著那一聲轟然巨響。
預想中一樣,巨大的轟鳴聲和接腫而來的飛沙走石一一登場。等到一切都塵埃落定。那過於豐碩的成果,倒把這次爆破的倡議者給嚇了一跳。非但城牆上多了個五六米寬地缺口。就連缺口兩旁地好長一段城牆都以已逞搖搖欲墜、一推就倒之勢。那一大段被削掉了石製外皮的城牆,竟露出了一片片地鬆軟地黃土。
謝文化自是不可能事先得知。他炸開地這是一段北宋時建造的文物古董,可歷史知識地貧乏,並不能成為此時讓他有便宜不佔的理由。
整整一個營迎著剛剛反應過來的日軍有些稀鬆的彈雨衝進了城去。雖說,在經過激戰後,又被日本人用刺刀給趕羊似的趕了出來,半點便宜沒撈著不說,還白白折了大半個營的兵力。可首次突入城中的「大功一件」,卻是扎扎實實給立下了。
本來,這事也未必沒有一絲轉機,只要集總、軍部壓一壓,對上面封鎖暫時一下消息,至少不會像後來那樣鬧到人盡皆知的地步,壞就壞在,新一七零師的馬大師座有個扛著行營高參的牌子的同學,這會兒正以行營駐新二十軍聯絡官的身份,在新一七零師的攻擊陣地觀戰了。結果,還沒等程家驥這個主兒得知此事,行營那邊的強令擴大戰果的電話就摔到新二十軍部。
「讓新一百師上,把炮兵都調過去。」事到如今,程家驥是想不打主攻都不成了,誰叫他手下的部隊在二十萬大軍中又拔了頭籌了。至於謝文化這個惹事生非的傢伙,也因焦頭爛額的程家驥顧不上打他麻煩,而逃過了一劫。事實上,就是有時間,程家驥也不敢明著動這個已被行營通令嘉獎,並指名扶正的大功臣。
這回,可就是真打了,在行營緊急派來的一個「現場辦公」的將字級高參的親自督促下,新一百師的幾個團對那段築城工藝落後的城牆,來了個輪番攻擊,雖沒有再能染指欽州城內的土地,卻也讓日軍一次次的把機動兵力填向了東城。
如此一來,原本機動兵力就不多的二十一軍,無可避免的在全面開戰僅僅兩個小時後,就提前陷入了左支右撐的窘境中。
緊接著,隨著被東城的戰果激勵鞭策的其它中國軍隊的攻擊力度的逐步加大,日軍竟漸漸有些招架不住了。
黃昏前,兵精將勇的榮譽第一師「無視」日軍軍艦上的重炮的威力,率先敲開了南門,被逼到的死角的日軍,隨即發起聯隊規模的反擊。兩股浩蕩的人流立時就在甕城內外如火車相撞般死死頂在了一起。戰鬥一開始就進入了不折不扣的白熱化態度,雙方官兵咬著牙,揮舞著軍旗、刺刀,冒著在頭頂上飛來飛去的手雷、手榴彈,迎著對著胸頭掃來的子彈,纏糾著、撕殺著。地方太窄,雙方都是避無可避,兩條巨龍彼此間每一下衝撞開合,往往都能帶走上百條鮮活的生命。
正式接觸,不到一個小時,榮譽第一師這支全由「返隊傷兵」組成的當之無愧的光榮之師的一個主力團,就拼得是奄奄一息了,而日本人那個聯隊也傷了元氣,城門附近的甬道裡非但推上了層層疊疊的屍體,最讓觸目驚人的還是,在甬道的某些被雙方戰死官兵的遺體堵上的地方,那鮮紅滾湯的男兒血都已有尺許深了,真正意義上的血流成河!
可這開了一個頭,一個團打光,就再上一個團,不過幾息的工夫,又一個團的中官兵高呼著「國死我存、國存我死」的號視死如歸的衝進了這個血肉屠場,又是一陣不戰不休的惡戰,又被日本人的援兵給死死頂了回來。再來,直到榮譽第一師四個團拼殘了三個團,而中原規一也把二十一軍軍部大樓裡負責掃廁所的清潔兵,都集中起來統統投入南門的這場以人命為注的「惡性賭博」中來,方才告一段落。
不管中原如何苦苦支撐,也不管海面的日軍軍艦打暴了幾根炮管,人多勢眾的中國軍隊底氣畢竟是要比對手足一些。日方剛堪堪把南門勉強穩下來,還沒等一直提心吊膽的中原規一喘上一口氣,從北面攻擊的六十六軍,就炸開了一段城桓突入了城中,北城守軍遂與展開了巷戰。眼見是情勢已危如累卵,生怕再打下去被迅速被強大的中國軍隊分割的中原規一毅然採用應急方案,在他的指揮下,日軍主力突然拋下對手,並借助因其邊撤邊放火,所產生滾滾濃煙的掩護,向南死命突擊。日本人這一手,顯然出乎了這時已次第突入城中的中國軍隊的預料,受熊熊烈火和尚在負隅頑抗日軍的雙重阻隔的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鬼子主力逃之夭夭。
午時時分,欽州城內的局勢明朗了起來,城內的大部分地方已落入中國軍隊的掌握之下,唯有南城尚有日軍重兵盤踞,且欽州南外的海岸、海灘,也到處滿是遠遠看去活像一個個窩窩頭似的鬼子兵。
在中國軍隊忙著在城裡救火之際,第二十一軍的幾萬殘兵緊鑼密鼓的在其控制區域搶修起了工事。
至此,中原規一制訂的所謂的應急計劃暴露無遺,日本人這是要依靠海軍艦船所提供的的強大火力,重施兩年多前淞滬會戰時使之反敗為勝的故技,背海死守,以待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