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在才過去的這幾個小時裡,從欽州至靈山的這一路上,中日兩軍流的血夠澆灌上百畝土地的了,只要是老天爺是睜著眼的,它就是再麻木不仁也該看膩了、聞煩了那鮮紅腥熱的血液。但可惜的是,賊老天顯然是睡著了。已發生的這一切,只不過是中日兩軍參戰官兵,注定要面對的這個空前血腥的夜晚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而已,甚至可以這樣說,這個夜晚的戰事,只是才開了一個頭而已!
十二月十一日。晚十時四十分,陸屋至那隆間的快速縱隊出擊陣地。
在這片少有人跡的野地裡,快速縱隊的全體官兵早已是整裝待發了。排在預定攻擊隊列最前列的是那五輛在南昌戰役時繳獲的日制坦克、戰車,中段的是十幾輛改裝過的,配備有兩挺重機槍的自製裝甲汽車,最後才是部伍整肅的步、騎、炮兵方隊。在夜空下,那一根根斜指著天際的黑洞洞的炮管,一排排表情堅毅、頭戴鋼盔的分屬各個兵種的士兵,這一切無一不在顯示這支新一百師技術含量最高、成軍時間最短的作戰部隊,這只程家驥花了大本錢養出來的吞金獸,又要吃「鬼」了。
「此次作戰任務:把日軍住欽江邊上趕,最終配合主力將日軍三面包圍在欽江南岸。作戰動作要求:連慣、凶狠,任何人不得擅自停下前進的步伐。」一個年輕的少校軍官,站在一台汽車的車頂大聲向全體官兵們說明著這支作戰的目的及注意事項。
這是劉以誠給快速縱隊規定的,在每戰之前,務必使每個官兵明白這一戰要達到什麼地效果地例行宣講。在整個新十八軍的幾十個團級部隊裡,也是頭一份。對於快速縱隊這種帶有西式作派的,有違驅之。莫使知之地兵家古訓的標新立異。新一百師決策層的幾位巨頭的態度很暖味,既不推廣、,也不制止。按程家驥擺在明面上的說法。快速縱隊本來就是一支新部隊,立點新的規矩試行一下,很正常,至於是否長期保留,那還是用時間來說話為好。
傳達完畢後,這位少校便退到了一邊。他原來所站的位置上換上劉以誠。劉以誠先是默默無語地,對著正以仰望星辰地目光仰視著他的一千多名官兵。行了一分鐘地注目禮。方才下達了全軍出擊地命令。
隨著劉以誠地一聲令下,這片剛才還寂靜得嚇人的荒原頓時成了喧囂地海洋。WWW.
當快速縱隊全軍擊擊的那一剎那。劉以誠身邊的副官馮佐聽到自己的長官自言語的小聲說了一句:「今天晚上。鬼門關前可真要熱鬧非凡了!」
馮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向來不屑於鬼神上帝。以科學的信徒自詡的劉以誠,居然也會提到地獄!
稍早一些。位於檀圩東北的日軍五十五聯隊聯隊部,不知道少時就會有一把鋒利無匹的利劍,從自己身後捅來的日軍指揮官們,還在爭論著下一步的行動方向了。
「山名少佐,我認為為避免被中國軍隊追擊,部隊應立即就地組織防禦,等到天明後再在航空兵的掩護下撤回欽州。」現下足利大佐在昏迷中,而五十五聯隊的副聯隊長還在後方養傷,身為參謀長的原田中佐順理成章的成了這個聯隊的當家人。
「中佐閣下,貴部春山部隊已失去聯絡,可以基本判定是「玉碎」了。這種情況下,貴我兩部呆在這裡已沒了價值,還是及回軍的好。當面的中國軍隊雖戰力強大,可也不過與我軍相若,只要我軍行動迅速,全力向突擊,還是能和敵軍主力脫離接觸的。」與原田想得不同,覺著自己完成了接應五十五聯隊的任務的山名少佐,只是想越快逃回欽州越好。至於來的時候山名心裡也曾有過的趁勢拿下靈山建功立業的心思,早在得知當面中國軍隊的番號和看到聞所未聞的慘烈得足以讓七生皆滅的戰場後,被一向「務實」的山名少佐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看著表面上言詞鑿鑿,實際上卻是被新一百師鼎鼎「凶名」和適才那場死鬥的遺跡嚇破了膽的山名俊,原田中佐在鄙夷對方的同時,愈發緊定了自己的判斷,現在撤退一定會一敗塗地的。
這兩人之中,論起軍階來原田自是高一級,不過,山名既不是五十五聯隊的人,又是旅團派來的援軍,最重要的是現在山名少佐手上的兵力比五十五聯隊的殘兵還要多上一些。如此一來,原田中佐也不能強令對方。可沒了山名部隊的參與,已是兵死將傷的五十五聯隊,又無力執行原田預想中的固守方案。而山名也有同樣的煩惱,他是來增援的總不可能自己單獨退兵吧!
於是乎,最後誰也說服不了誰的兩人,採用了最據有東方傳統思維的辦法……Www,。把彼此間的矛盾上交給旅團部。那邊小野少將的命令還沒下來,新圩方面的五十五聯隊的留守部隊的援電報倒是先來了。這下子,就是山名再固執,也不得不承認原田的想法是對的了,可這時兩人間的對錯,已沒有任何意義了。因為劉以誠所部的坦克履帶,已從他們背後輾了過來了。
快速縱隊三角形裝甲突擊陣的「野蠻衝撞」的第一個犧牲品,是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正前方的山名大隊。在夜間,固然裝甲部隊發揮不出全部的威力,但步兵在漆黑一片的情況下,更是無法有效的打擊對方的戰車。在措不及防間,單是被那輛新一百師獨一無二的八九式中型坦克,輾壓成肉餅的日軍就足有好幾十人。戰後負責維護坦克的維修連的士兵,在清理履帶時摳出的好些鬼子豬腸狗肚。這種讓在場快速縱隊的官兵們心情倍加舒暢的場景,雖只可告慰,無數在日軍坦克履帶喪生我方忠魂於萬一,卻能在士氣給予日軍極大地打擊。面對敵軍地單方面屠殺,九州兵再是凶悍。畢竟也還不可能每一秒鐘都處於獸化狀態當中。也還是有求生的慾望的。出於人地本能,一部分日軍士兵開始後退了。恰在此刻,中國軍隊步兵也拌隨著戰車殺了上來。在快速縱隊那配合得略顯生澀的多兵種聯合打擊下。因山名少佐還在五十五聯隊部等消息,而「群龍無首」山名大隊,終於立足不住,且戰且退的向不遠處的五十五聯隊的陣地靠攏。在身後的中國軍隊的戰車地無情驅趕下,山名大隊地敗兵慌不擇路間,竟一度把五十五聯隊一部的陣腳給沖得大亂。
「射擊!」及時趕到第一線地原田中佐,眼見情勢不妙。只好把槍口對準了自家潰兵。日軍在原田地命令下。一連射殺了已方十幾名地潰兵後,方才勉強穩住了腳陣。隨著日軍官兵的漸漸從驚惶恢復過來。快速縱隊受到阻力也越來越大。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劉以誠部發起地這次已取得輝煌戰果的華麗的突擊。已是到了強弩之未的階段了。這時,非但日軍方面正準備組織反擊。就是還在緩慢而堅定的向日軍腹心地帶推進的快速縱隊,也在突進的同時,開始小心翼翼的收縮部隊,以應付日軍勢必要出手的這一擊。劉以誠之所以沒有後撤,不是不想退,而是沒法子退。他很清楚,現在要是後撤只能把日軍反擊提前引出來。戰局似乎在日方有利的方向發展著。但原田中佐的明白,這一戰己方已是凶多吉少了。原因很簡單,中國軍隊在明處的就還有一支戰力決不低於日軍的部隊。就是再平庸的指揮官,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坐視觀虎鬥的,何況環顧整個日本陸軍,現在已沒有敢小看那位從來沒有上過一天軍校,卻能屢敗「皇」軍名將的「戰鬼」程家驥了。
程家驥當然不會給原田翻盤的機會。位於日軍側面的邢玉生所率的新一百師補充團和三六零團殺到了。程家驥親自指揮的正面部隊也吹響了反擊的號角。一時間,近萬中國軍隊的減殺聲直衝霄漢,掩護步兵衝鋒的炮火的強度、密度,甚至超過了新一百師的炮兵部隊,所應能做到的極限。程家驥下令發起的這場不計傷亡的全線攻擊,對大戰才罷疲憊不堪的日軍來說,如同是一塊巨石般,壓得小鬼子喘不過氣來。日軍的這一壓力倍增,快速縱隊這邊也就輕鬆了許多。意識自己的部隊已沒有潛力了的劉以誠,趁勢把部隊回撤了一箭之地,並重新組織了進攻。
在戰術指揮上,原田中佐無疑是精明透頂的傢伙。事實上,適才他已經集結起了那支原想用去反擊快速縱隊預備隊了,可他沒有選擇讓這支部隊出擊,而是不顧山名少佐等人的反對,把這支四百人的部隊緊緊的握在了手上。
原田的苦心,馬上就得到回報。憑著手上這支精兵,原田率部轉戰多處,苦苦支撐著戰局。已穩下心神來的日軍,雖在四倍於其的中國軍隊三面圍攻下,每個方向都在步步後退,但是日軍的陣形硬是不亂,始終都在有章有法的向欽江南岸運動。
可惜了,鬼子的新任指揮官竟是個指揮能力很強的傢伙,今天晚上只能到這了!程家驥其實也是有苦難言。日軍敗而不潰,自己要是強自揮軍全面突進,那就只能打成大混戰,甚至還會再次出現大規模肉博的情形。一旦真的又全軍拼上刺刀,別看新一百師目下兵力幾倍於日軍,可在少了二百團這把尖刀後,未必就能在氣勢上,壓倒身處絕境定會加倍瘋狂的九州兵。
在程家驥的命令下,中國軍隊的攻擊步調全面放緩了下來,而明知北邊是中國軍隊故意網開的一面原田,因無法選擇其它方向,也只好指揮部隊向北徐徐而退。
晚間十二時許,原田所率的日軍殘部,退到了欽江南岸,佔據一條狹長地帶,就地坐守。三面圍住一千三四百名日軍的,是新一百師的三個團的部隊。
十二時許,新圩鎮外的一處獨立民房。
「參座,欽州方面過來一個聯隊的日軍已和奉命阻擊援敵的一九九團二營接上火了。」
「參座,馬團長報告楊家大宅,還是沒能拿下來。」
錢紳站在堂屋裡,一一聽取著部下們報上來的軍情。那張本就常年面無表情的臉上的氣色與平日相比更為凝重了。
現在情況確實是嚴重的很,內裡是新圩的日軍已退入楊家大宅縮成一團,外面日軍援兵步步逼近,這要是換了一個指揮官,恐怕已是在想該如何退兵了。可錢紳畢竟不旁人。他有他自己的行事原則。他的原則或許不容於世人,但絕對有效。
錢紳的法子,說白了只有一個字,就是火。
先是成百個裝滿了媒油的酒瓶,被砸進了楊家大宅裡,緊接就又一陣迫擊炮彈飛進了這所建於明未的大宅子,迫擊炮彈爆炸時,濺出的點點火星,迅速點燃了,已灑得宅子裡到處都是的煤油。宅子裡的日軍慌忙救火,奈何,這種純土木結構的老宅子只要燒了起來,哪是那麼容易撲得滅的。更不用說此刻楊家大宅中已是火頭四起了。這些佈置錢紳還嫌不足,他還給日本人準備上起上好的「花生米」,在中國軍隊使用三八槍的阻擊手的殺傷下,救火日軍通常是火沒救到,反把命也丟了。
「殺給給!」上百名日軍在宅裡呆不住了,被迫衝了出來。
這股倭寇很快就被早早守在那裡的中國士兵們打得渾身是槍眼。
當然,錢紳這樣做,並不是沒有代價的,而且代價還是一般人敢付出的。木製房屋的新圩鎮,被錢紳在放的那把火一下子就燒了大半條街,且火勢還在漫延當中。
錢紳所部在向西南方向開撥,去截擊日軍的援兵時,官兵們都屢屢回頭望著,那還籠罩在濃煙火光中的小鎮,這一幕,將永遠印在他們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