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便是中秋,一早聽蓮就備下月餅、西瓜、蘋果、紅棗、李子、葡萄等祭品,設大香案,準備夜晚月圓時迎寒和祭月。
天色漸暗,爹尚在學堂未歸,我與聽蓮正準備著晚飯,老遠就聽到四嬸爽朗的笑聲,一進門就道「哎呦,趕巧了,我來的還真是時候。」
我笑著挽住她的胳臂,「那正好請四嬸一塊用飯。她搖頭道「錯了,是老夫人請你們過去,人多熱鬧。」
她口中的老夫人便是紀昀的繼祖母,自紀昀祖父過世後,家中大大小小的事由她做主。「勞四嬸您跑這一趟,真過意不去,」我有些為難,中秋夜人家一大家子團圓,我們摻和進去這算哪門子的事兒。
四嬸打斷了我,「不礙事,現在過去剛剛好。」她湊近我,用只有我倆能聽見的聲音,道「別害臊,早晚都是一家人。」
我紅了雙頰,眉眼低下去。然盛情難卻,我們來到崔爾莊後,承蒙紀家多方關照,也著實不能駁了他們的面子。我想了想,唯有答應下來,思量間卻道「雅兒等爹爹歸來一併再去府上叨擾。」
「我會叫人去學堂迎你爹爹,你和如風就先隨四嬸去,老夫人可想你想的緊呢。」四嬸的手親熱的搭在我的肩上,當真把我當作看自家人看待。
我不便再推辭,轉身喚道「聽蓮,去請如風少爺來.新最快.」
聽蓮欣然前往,沒多久敗興而歸,她灰著張臉道「小姐。少爺他……」她瞧了四嬸一眼,低頭不語。
「但說無妨。」我在她手心捏了下。
聽蓮這才放心的回道「少爺說他不願去。」
「這……」我犯了難,如風不去。我們又怎能丟下他一人在家。
「聽蓮可以留下照顧少爺,小姐不必記掛。」聽蓮一捋髮絲。憨憨笑道。
「也只能如此,」我又叮囑了聽蓮幾句,這才同四嬸一同往紀府大院走去。
紀府前廳張燈結綵,門前懸華美燈籠兩顆,甚是喜慶。桌上堆滿新鮮佳果,美味佳餚,牆角有未啟封的幾罈好酒。香案上設有四碟水果,四盤月餅,另有兩枝新毛豆角,四碗清茶,是為祭祖之用。
老夫人端坐太師椅上,閉目小憩。紀府下人忙碌但不慌亂,做事井井有條。四嬸拖著我走至老夫人身旁。笑吟吟的輕喚道「老夫人,雅兒來了。」
老夫人微微睜眼,見我走進。直起身子,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老太太身材嬌小玲瓏。腰桿直挺。面部輪廓剛勁柔韌,花白眉毛下嵌著一對光炯炯地細長眼睛。依稀可見年輕時候的芳華絕代。
我向老夫人行了禮,她留我坐在她身邊,仔細端詳了我一番,緩緩道「莫不是崔爾莊的溪水養人,我怎麼覺著雅兒更水靈了呢。」
女兒家聽到對自己容顏地讚揚總是喜不自禁的,我也不能免俗,當下眉開眼笑,嘴上還道「老夫人您真會開玩笑。」
她唇角上揚,表情祥和,愛憐地目光久久停留在我身上。
說了好一會子的話,紀家的人陸續到來,好些個從前未曾見過的,今日齊聚於此。
我心中略有忐忑,不是沒見過大世面,但在這許多人前亮相尚屬首次。
紀昀是攙扶著他的母親張氏一同進來地,從踏進門的那一瞬間起,他的視線就再沒離開過我。老夫人朝著他招手,他正是求之不得,安頓她母親坐下後,立刻飛奔而來。「小猴子,人在你娘親身旁,心已經飛到這了吧?」老夫人笑著調侃紀昀。
紀昀躬身回道「孫子記掛祖母,自然心急。」
「嘴巴抹了蜜了?」老夫人在紀昀腦門上戳了一記,笑意更甚。
我驚訝的問道「老夫人為何喚他小猴子?可有什麼典故?」
老夫人失笑,道「是你自己說與你媳婦聽,還是要我這老婆子來說?」
紀昀先背轉了身去,想來也沒啥不好意思,回頭看我,只是撓著頭皮,半晌不答話。
老夫人從身旁的盤中拈了顆葡萄逕自吃了,隨後說道「我不說,一會席上自有人會說。」
我雖是好奇心作祟,但老夫人既然這麼說了,我也不好再多問。
老夫人眼光在前廳掃了一圈,「咦,」她訝異道「人都齊了吧,我看著就缺秀山他們了。」
「回娘的話,」說話的是紀昀的四叔,一個體面穩健的中年人,「秀山那幾個孩子還在學堂未歸。」
此時夜幕無聲低垂,如鏡滿月悠然升起,竟已是掌燈時分。
「莫不是被先生留了堂?」張氏問道。
四嬸插嘴道「我看八成是地,我派去請沈老爺的下人也還沒回呢。」
我同紀昀對望一眼,瞭然於心,多半是爹的老毛病又犯了,秀山他們地文章定是沒能合他的心意,這會兒不是在挨板子就是被罰站。
老夫人握了我地手,「雅兒,沈先生地脾氣你也知道,看來還是得你親自出馬才行。」
我抿嘴一笑,應道「雅兒從命就是。」
「我和你一起去。」紀昀跟在我身後出了門,爹一向偏愛紀昀,由他陪同前往那是再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