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笑著奉上茶後提著托盤站到了紀昀的身後,這樣像是在聽候隨時差遣,不會因我在場而顯得突兀,又能清晰的聽見他們的對話。
但聽老和尚說道「老衲俗家姓黃,原先也是個舉人,只因覺著官場腐敗,便索性放棄了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之念,後來皈依我佛,如今出家已有數載。聽聞紀公子才華出眾,老衲雖不才仍是毛遂自薦,希望可以收他為徒。」
老和尚說話文縐縐的,倒也不容小覷,紀昀神色頗不以為然,想他自認才高八斗,又怎肯輕易拜人為師。
老和尚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讚歎道「好茶。」
紀伯父瞅了紀昀一眼,道「我這個兒子,說他有才,不過是些歪才。但他的才智在同齡人之間還算首屈一指,若是得大師您指導,相信一定可以出人頭地。」
紀昀低哼一聲,立刻被紀老爺子狠狠的瞪了一眼,我輕笑出聲,我看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忌憚他這個爹。
老和尚也不謙虛,他捋著山羊鬍子道「老衲從前在江南一帶有江南才子的美譽,論起作詩作對不敢比詩仙李白也敢比詩聖杜甫;若論文章敢比文聖歐陽修,論起作詞敢比蘇東坡。」
好大的口氣,我聳了聳肩,不要說紀昀不信,就連我也不信。
紀伯父想了想說道「那有勞大師多費心了,聘金您看定多少為好?」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貪金銀,若是教的好,您看著給些香火錢便是——,電腦站更新最快.」老和尚雙手合十。兩眼微閉。
「慢著,」紀昀躬身行了個禮,「大師名震江南。紀昀十分敬仰。不過拜師如同選妻一樣,總要兩廂情願。彼此滿意。紀昀斗膽想請大師對上幾幅對子,若是大師能夠對的上,紀昀立刻行拜師之禮,再無二話。」
「呵呵,常言說的好。教人事小誤人事大,紀公子想要考校老衲,老衲也想看看公子的真才實學,老衲門下也從不收浪得虛名之輩。」我覺得他這幾句話還算實在,從他地談吐以及之前秀山他們的描述來看,老和尚肚子裡還是有些貨的。
紀昀點頭稱是,老和尚垂目沉思片刻道「我先出個上聯,你來對下聯。」
「紀昀從命。」
「我地上聯是眼珠子鼻孔子朱子反在孔子上。」老和尚想必是對此聯相當的滿意,他不時地捋著鬍鬚。春風得意。
我為紀昀捏了把汗,朱子是宋朝的理學家,孔子是春秋戰國時期有名的學者。他將兩位名人以五官來比喻,逆轉時空。實為佳作。如果這幅上聯不是出給紀昀,我幾乎要拍案叫絕。
紀昀稍作思考。一副對子應聲而出「眉先生須後生先生不及後生長。」紀老爺子不由叫了一聲「好」,我朝紀昀比了比大拇指,臉上笑意猶盛。他這幅下聯,不僅暗含兩個人物,對的工整有力,還不忘記諷刺老和尚,論其生命論其前途不如他長。
老和尚的身體好像輕顫了下,此聯對地天衣無縫,也難怪他會如此。他接著出題「秤直鉤彎星朗朗能知輕知重。」暗喻人要知道輕重,紀昀是晚輩,他是長輩,就連秤都知孰輕孰重,他又怎能不知道呢?
紀昀想都沒想張口便答「磨大眼小齒稀稀可推細推粗。」答完還衝著我眨了眨眼睛。
「好,」這次就連老和尚都忍不住喝彩,喊完後我見他面色立時變了,如果他今日不能考倒紀昀,人可就丟大了。
他起身繞著桌子走了一圈,摸了摸自個腦袋後突然說道「癢癢撓撓,撓撓癢癢,不癢不撓,不撓不癢,越癢越撓,越撓越癢。」我只道老和尚瘋了,竟連這樣的對子都出了,偏過頭見紀昀面色凝重,才知又是一副絕對。
紀昀想了好一會,遲遲不開口,老和尚悠哉的端起茶杯,見裡面空空如也,轉身回看我,我憶起了自己此時的身份,忙不迭的替他滿上。紀昀走到老和尚面前,利落的打了個千兒,「大師,紀昀已有答案,如果你答應不生氣,我才回答這個對子。」
老和尚神色一滯,隨後勉強笑道「你說,只要你能對的詞義相當,合轍押韻,老衲便不會生氣。」
紀昀清了清嗓子,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不生不死,不死不生,先生先死,先死先生。」
我再沒能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揉了揉因拚命克制而酸脹的肚子,幾乎笑出了眼淚。紀昀這聯對地太損了。
老和尚不免氣的七竅生煙,無奈之前紀昀已將他話拿住,他此刻氣又氣不得,發作也發作不得,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臉色鐵青,一陣沉默過後,老和尚對著紀老爺子抱拳道「令公子才氣驚人,老衲實在是難以勝任做他地老師,這就告辭了。」說完,頭也不回的就往外走。
紀昀還不放過他,對著他地背影就喊,「大師,我還沒給你出題呢,你怎麼就走了?」當然,這只會使老和尚走地更快。
紀伯父若有所思的看著紀昀,拉下了臉,「你才智過人是沒錯,但切記得饒人處且饒人,要戒驕戒躁,出言謹慎,不要為了懲一時之快,惹出禍端。」
紀昀唯唯諾諾地滿口應承,紀老爺子一甩衣袖走出了前廳,他才拍著胸脯喘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