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我們到達了蘇州境內。
自古就流傳「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說法,由此可見蘇州杭州的美麗景色如人間天堂般怡人,蘇州以其古樸幽靜的園林和風月無邊的太湖著稱,吳中軟語,淡淡呢喃。
我們顧不得欣賞此間的美景,逢人便打聽葉天士的住處。
「這位大伯,我們想找葉天士葉大夫,請問您知不知道他住在何處?」在接連詢問了幾人皆搖頭後,我們攔下了一位上了年紀的長輩。不是說葉天士名滿天下嗎,怎麼他的住處卻少人知曉?
「兩位是來找葉大夫看病的吧?看你們風塵僕僕的樣子,還趕了不少路呢。」這人說話客氣,態度誠懇,一下子就博得我的好感,「你們也算是問對人了,葉大夫現正在醫局給人看病呢。」
「那醫局的地址是?」
他隨和的說道「就在城南,離這也不遠。我帶你們去吧。」
一路上,他都在給我們歌頌葉天士救病治人的事跡,還說是他的大恩人,若是沒有他,自己早就沒命了,簡直就是他的再造父母,說的是有聲有色,聲情並茂,此人絕對適合去說書。
「聽說葉大夫每天只看三位病人,可有此事?」我打斷他問道。
「這個……怕是一些鼠輩為了破壞他的名譽故意捏造事實,我可以擔保,絕無此事。」他斬釘截鐵的說道。
「我還聽說他定下了許多的規矩,颳風不看,下雨不看,心情不好的時候也不看病,這總是真的吧?」我繼續旁敲側擊。
「那就更離譜了,姑娘,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一會到了醫局你自己看吧。」他倒是直舒胸臆,絕不含糊其詞。
城南的醫局設在一偏僻幽靜處,進門後發現這兒狹小的空間內擠滿了人,幾乎都是來看病的。
左首一位老者年約七旬,面如滿月,疏眉鳳眼,銀髯飄拂,仙風道骨。我一眼認定他就是葉天士。而右首那位,年紀比之稍輕,同樣風度翩翩,氣宇不凡。
帶我們來的長者悄悄的拍了下我的後背,指著白鬚老翁道「他就是你們要找的葉天士葉大夫,旁邊那位是和他齊名的薛雪薛大夫。」
他們兩位都忙著診治病人,我們也不便打攪,就先站立一旁看著他們開方抓藥。
薛雪的身前坐著的中年男子自稱是名更夫,全身浮腫,遍體黃白色,薛雪認真的給他診脈後歎息道「你走吧,你水腫的太厲害了,治不好了,回去叫家人盡早安排後事吧。」
更夫一心急,眼紅紅的,就快哭出來,他一個勁的懇求薛雪救他,可薛雪連連擺手,無動於衷。場面甚是淒涼。
「你不是更夫嗎?你過來我這邊。」忽聽葉天士開口,更夫大喜過望,三步並作兩步的走了過去。
葉天士伸手為他號脈,從左手換到右手,再換回左手,如此反覆幾次,良久他拾起筆,寫了張藥方遞給更夫,「你這是中了驅蚊帶的毒而造成的,服兩劑藥就可以治好,去抓藥吧。」
更夫感激莫名,久久的抓著葉天士的手激動的說不出話來,而另一邊的薛雪面孔漲的通紅,他惱羞成怒,竟拋下了數十位病人甩手離去。
葉天士捋鬚搖頭,原本候在薛雪那邊的十幾個病人也只能移步葉天士身旁,這樣一來,原本的長龍現在更是看不到尾了。
葉天士臉上始終掛著微笑,對待病人無論是老人還是年輕人都是溫和有禮,十分的耐心,根本不像之前聽到的那些評價所說的那樣,果真是道聽途說,作不得準。
好不容易送走了最後一位病人,此時太陽已落山,天空收盡餘暉,葉天士這才起身抖了抖袍子,含笑看了看我們,鎮定的說道「兩位來了許久,看樣子並不是找老朽看病的,那所謂何事呢?」
六哥哥左右審視了一周,見醫局內尚有人在打掃整理,壓低了聲音說道「葉大夫,我們慕名而來,想請您去趟京城救治一位病人。」
「京城?離此地有千里之遠,老朽年事已高,恐怕經不起車馬勞頓。」他搖頭,六哥哥道「您先別急著回絕我們,這有封信,您先看了再說。」
他說完就往懷裡掏信,葉天士伸手攔住,往門外望去,「這裡人多嘴雜,說話甚為不便,這樣吧,兩位若是不嫌棄,就去舍下吃頓便飯。」
先是見識了葉天士的為人,現在又聽了他這一番話,想來請他為晴嵐哥哥治病之事並不絕望。
從醫局到葉天士的住所相距不過幾里,跟在他後面才踏進門,一位管家模樣的人就匆忙迎出,接過葉天士的醫箱和裘皮帽,著急的稟報「老爺,對面的薛府日落之前掛了新的匾額出來,說是改名為『掃葉莊』,看情形是衝著我們來的,您看怎麼辦呢?」
「這薛雪好生小氣,」葉天士很有君子風範,並不理會他的蓄意挑釁,「由得他去吧。」
我不服氣了,他自個沒本事治好更夫的病,現在葉大夫給開了方子,他居然還好意思鬧事。乘著葉天士和六哥哥沒注意,我故意走在了後頭,對著管家悄悄說道「那薛雪太無禮了,明兒你也去找人做塊匾額,把莊名改成『踏雪齋』,看他有什麼話說。也算替你家老爺出口惡氣。」
「姑娘說的極是,薛雪嫉妒老爺醫術高明,經常來找碴,我們也該還以顏色。」管家義憤填膺,躍躍欲試。
明天可有好戲看了,可以預見當心胸狹窄的薛雪見到時不定會氣成什麼樣呢,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葉天士居所的佈置和他的人一樣清雅脫俗,牆上僅掛一副山水畫,再無多餘的擺設。
「兩位請坐,」他客氣的請我們入座,「管家,去請夫人出來。」
「夫人去了小姐家中小住,老爺您給忘了?」管家恭敬的垂手站立一旁,「飯菜已備妥,可以上了嗎?」
「嗯,端上來吧,」他轉而笑道「粗茶淡飯,讓兩位見笑了。」
簡單的三菜一湯,樸實無華。很難想像名滿天下的葉天士平日裡的日子也過的極為清苦。
「現在兩位有話不妨直說,這沒外人。」他以茶代酒敬了我們一杯。
六哥哥將早已準備好的書信遞了給他,開門見山道「當今皇上御筆親書,請您過目。」
葉天士顯然大吃一驚,他肯定早料到我們來頭不小,但也萬萬想不到竟是皇上委派前來,他低頭接信,打開信封的同時手指還在微微顫抖。
薄薄的兩張信紙他足足讀了一注香的功夫,看完後又重新折疊的整整齊齊,塞進信封,收入懷中。
葉天士的神色有些凝重,「信我看過了,對張公子的病情也稍有瞭解,只是連宮中御醫都無法確診,老朽只怕也是無能為力。」
我急道「都說天下名醫,唯有蘇州葉天士,若是連您都不願意,晴嵐哥哥就沒指望了,還望您不要推辭。」
「葉大夫,若是您治好了晴嵐的病,我一定會為你向皇上求一塊天下第一名醫的牌匾。」六哥哥也知道像葉天士這樣的人物,許他高官厚祿的沒有半點吸引力的,但是對於聲名卻是份外的看重,便以此曉之以理。
葉天士想必也是心下動容,他尋思片刻,終於緩緩道「老朽已多年未出遠門,這些日子更是力不從心,我看這樣吧,我有一個關門弟子,在我門下學醫十幾年,醫術已盡得老朽真傳,就由她替我去吧。」見我們還有疑異,他又開口道「兩位盡可放心,小徒醫術絕不在老朽之下,我願以性命擔保。」
「多謝葉大夫,由您高徒前往,必能妙手回春,也可傳作一段佳話。」六哥哥深深作了個揖。
「我立刻修書一封派人送去,十日內她定能到此,」他吩咐管家取來筆墨紙硯,「賢伉儷就暫時住在這裡,蘇州以美景見長,兩位也可借此玩賞一番。
「我們不是……」我和六哥哥異口同聲的否認,相視而笑,臉頰微紅。
「呵呵,」葉天士摸著雪白的鬍鬚,盯著六哥哥看了一會,「小兄弟英姿勃發,舉止穩重,皇上又將此重任托付於你,想來定在朝中居於高位。」
「不敢,在下傅恆,現任戶部右侍郎,」他的眉宇稍顯鋒芒,少年得志的風光,難免春風得意。
葉天士把這個名字默默的念了兩遍,六哥哥又繼續說道「葉大夫,我們想盡早趕回京城,所以您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信您寫完就交給我們,我們想接了令徒就直接北上,您看可好?」
「救人如救火,也好,」葉天士點頭道「今日天色已晚,你們暫時在寒舍住下,明早我就不攔你們了。」
月光婆娑,江南的夜色皎潔柔美,可惜未曾欣賞盡興,明日又要踏上歸途,多希望有一天能和六哥哥一起踏遍千山萬水,告別塵世的喧囂,浪跡天涯,了此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