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閒步田埂上
蛙鳴鐘響
夜幕半掩朧月夜
聽呀聽呀
閉上眼
聽風和星星
唱歌
遠遠地遠遠地
遙遠的未來
耀眼的耀眼的
釋放光芒
所有的所有的
大地之母
都活在都活在
我的心底
杜謙永平靜地閉著雙眼,第一次,沒有昏睡過去,沒有中途逃跑,完完整整,一字不漏地聽完這首朧月夜。原來竟是這麼好聽,好聽得彷彿不是真的。
嘉夜的聲音,同那個他熟悉的聲音重疊起來,在他耳畔不斷縈繞,縈繞……
直到最後一個音符的回音也消散進微涼的空氣。
"真的很好聽。"他深吸了口氣,慢慢睜開眼。
"為什麼讓我唱這首歌?它對你有什麼意義嗎?"嘉夜小心地問。
杜謙永沉吟了許久。
"我的母親,以前常會在床邊給我們唱這首歌。"他苦笑,"但我每次都困得很早,連一次都沒能把這首歌聽完。"
他們的母親,一定是很端莊很高貴的夫人吧,高挑婀娜,肌膚如玉。嘉夜不由聯想起在電視和雜誌上看到的那種貴婦人形象,心頭一陣唏噓。
"伯母一定唱得比我好多了。"她笑得孩子氣。
"我不知道。"他的口氣突然變得很沉很沉,犀利的眼睛瞬間暗淡下來,"我已經無從比較。"
嘉夜困惑地盯著他,心裡頓時有不好的預感。
"她已經不在了……"
嘉夜瞪大了眼,一陣窒息。微風輕掃著杜謙永臉頰的垂發,一絲一縷地遮掩著他此刻的表情。然而她還是看見了,又在無意中窺見了他眼睛裡,那樣深的神傷……
十六
秋天在不知不覺中翩然降臨。當人們有所意識的時候,樹葉已經從枯黃開始飄零。天空告別了晴朗的藍色,變得不可思議的蒼白高遠。
早上剛下過雨,人行道上濕漉漉的。女孩穿著潔白的毛衣,淡藍的外套,還有寬鬆的草綠色休閒褲,正急急地從路人中穿過。
拐過一個又一個街角,終於在一片開闊的視野裡看到那座約定的天橋。她一眼就看見站在天橋上的高帥身影,在眾多平凡人中間,他實在顯眼得叫人嫉妒。
"對不起!我遲到了多久?"嘉夜一面跑上來,一面抬手看表。
杜謙永淡淡地笑,"你沒有遲到,還早了五分鐘。"
還是有點不好意思,"但畢竟是你等我。"
杜謙永裡面還是穿著整潔的白襯衫,外面套了件黑色毛線衫,黑白分明,涼爽的天氣,搭配著清爽的造型。嘉夜不由看傻了眼。身材挺拔而修長,杜謙永似乎生就適合簡單的衣著,尤其是純白乾淨的襯衫,穿在他身上有種說不出的出挑氣質。
"為什麼要約在這裡?"杜謙永四下看著,"如果我去接你,不是可以省去很多麻煩?"
"可那樣就不像正常的約會了。"至少……不像她所見過的約會該有的樣子。
他愕然,遲疑著開口問,"……嘉夜,為什麼接受我的邀請?"
"因為是音樂會啊。而且……"她笑,"是你自己說過要我認真的當一個名義上的女朋友的。"
為什麼會接受他的邀請?這個問題她也反覆問過自己。
我們只是在拚命想要使這樣的關係持久!
每次問起自己,腦海裡就會不斷迴響他當時激動的聲音。
其實杜謙永是個認真得離譜的人,儘管他的認真顯得有些無的放矢,卻讓老是對別人敷衍了事的她慚愧不已。
這大概就是她無法拒絕的原因吧,還有便是,她必須補償之前的不認真。
真是,她何必要在乎什麼"名義上的女友"?就如杜謙永所說,其實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哪樣不是名義上的?她為什麼就不可以放下那點可笑的虛榮和固執,為什麼就不可以當他是個好朋友?
她望著他,臉上掛著誠懇的笑意,忽然間像是想起什麼,眉毛一皺,一副可疑的樣子四處張望。
"你在看什麼?"杜謙永不解地看著嘉夜,覺得她此刻的動作有點好笑。
"沒有保鏢嗎?你不是說你出來約會什麼的,他們都會隨時跟著嗎?"
"我記得你不喜歡,所以今天就吩咐他們不許跟來了。"他輕輕一笑,笑容裡竟有幾分別樣的孩子氣。
"是嗎?"嘉夜誇張地撐大眼,"那我的面子會不會太大了?"沒等杜謙永回答,她兀自呵呵笑起來。
杜謙永似乎想說什麼,卻沒能說出口,而是改口問:"音樂會是晚上,你現在想去哪兒?"
她剛要張嘴,卻突然怔住。
說說你想去哪裡玩?
多麼熟悉的問題!就連那時他隨性的語調,連他不正經地微笑的樣子,她都記憶猶新。還記得當時自己是這麼刁難的:
我想去"自由"。
於是他便變魔法似的讓她插上翅膀,翱翔在藍色的自由裡,儘管,只有那麼一瞬……
杜謙永納悶地看著發怔的嘉夜,"怎麼了?"
"……沒什麼。"她虛弱地笑笑,"我們一面走一面想要去哪兒吧。"
秋。蕭瑟的秋。冷清的秋。
他們像魚一樣遊蕩在冰冷的空氣裡,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想要去的地方,還是沒有想好。於是只能這麼漫無目的地跟著感覺走。
嘉夜不時打量路人,還沒有進入冬天,大家的表情就已經像是被凍壞了似的,一句話都捨不得說。弄得她連說個話都那麼小心,生怕聲音一大會打擾到周圍冷清的氛圍。
不久,他們莫名其妙地拐進一條偏僻的公園大道,如果是在夏天,這條林蔭道上一定落滿斑駁的樹影,像鑽石一樣璀璨漂亮,每個人走過去都會變成被光影眷顧的美人。然而此時,映入眼簾的卻只是奄奄一息的樹木和地上零星的落葉,還有縮著腦袋,病怏怏的人影。
突然好想去一個溫暖熾熱的地方!一個像夏天一樣火熱的地方!這個念頭倏地躥上腦門,無比強烈!
她驀地停住腳步,沒頭沒腦地抬頭望著天。
"怎麼了?"杜謙永也納悶地停下。
"噓——"她伸出食指比著嘴,依舊仰著脖子,"快聽——"
他困惑地瞅著她,皺著眉頭仔細分辨著。
什麼都沒有啊!她到底想讓他聽什麼?
"歌聲!謙永!夏天的歌聲!"她依舊仰著頭,臉上綻開越發快樂的笑容,"真的可以聽到!"她轉過頭來對他說,"仔細聽啊!就在上面!"
他迷惑不已地隨她抬頭望去,除了高遠的天空,依舊什麼都……
GLMOROUSSY——
他怔住。
於是再一次……
GLMOROUSS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