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謙永一個人來到音樂社團外的走廊,從裡面傳出曼妙的提琴聲。他趴在陽台上靜靜地望著下面的風景,想起與那個女孩的邂逅,便是在這間大得空曠的音樂教室。在那種情形下遇見,她會以為他是個不正經的學長吧。其實他從不會主動吻誰,他只是讀得懂那些微妙的暗示,也很少吝嗇一個吻,畢竟,接吻和約會一樣,是戀愛必須的調味品,不是嗎?起碼他是很認真地在戀愛的。
靜心地等待著,卻沒能如願等到那個女孩的聲音。
不知是從什麼時候,他開始迷戀上那個女孩的歌聲,她的聲音有一種寬慰人心的力量,以及,一種似曾相識的味道。
第一次聽見她的歌聲,是在孤兒院。夏夜裡的那首朧月夜,明明是那麼美麗動聽,傳到他耳裡卻只剩下撕心裂肺的難受。他原以為那首歌已經隨著那個吟唱它的人去到另一個世界,他原以為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聽到有人唱起它,所以第一次聽見嘉夜清唱這首歌的時候,他才會覺得那麼震驚。
後來,他曾幾次無意間路過音樂社團,聽到在林鏡的伴奏下那不飾雕琢的歌聲,有幾分熟悉,也有幾分陌生,他一直試圖掩埋在內心深處的回憶被她空靈的歌聲牽絆而出,卻沒有他料想的血腥和慘痛,而是沁著淡淡的憂傷和懷戀。他忽然想到,被美麗喚醒的,必然也是美麗的東西。
閉上眼睛,迎面吹來的風像一隻溫柔的手,輕輕拂過他額頭。
"永,你發燒了啊!"
"嗯……頭,有一點點暈。"
"躺進被窩裡,我去給你拿藥。"
"不要!我睡一下就會好的。"
"什麼話……"
"真的!你別走好嗎?給我唱那首朧月夜,我保證一會兒就會好起來!"
那是他生平頭一次這麼撒嬌,但那應該不算什麼罪過吧,比起謙遠那傢伙的沒病裝病,他只是想趁自己還沒有睡著的時候聽她為他一個人唱首歌而已。
結果那首朧月夜,他還是聽到一半就昏睡過去了,到現在,他都覺得後悔。
"謙永?"林鏡走過來,詫異地看著趴在陽台上出神的杜謙永。
社團活動結束的鈴聲突兀地響起,杜謙永轉過身來,看了一眼教室裡面正在收撿樂器的學生,"嘉夜,今天沒有來嗎?"
"她在備戰考試,我剛在鬼林遇見她。"林鏡走過來與杜謙永並肩站著,瞥見身旁的人俊美桀驁的側臉,他不由打趣地想,能讓我們英俊倜儻的會長大人望穿秋水,嘉夜的面子未免也太大了呢。
"對了,她的數學好像有點糟,剛才還向我問過題,有空你可以幫幫她。"
"她又沒有問過我,難道要我主動去問她?"杜謙永難得地面露不悅,"就這樣吧,鏡,我先回去了。"他兀自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另外,不用告訴她我來這裡找過她。"
林鏡點了下頭。
"喂喂!手腳快點,社團活動已經完了!"
"在這裡補一刀!快!"
高二一班的教室裡,三個女生圍在嘉夜的課桌前七手八腳地又剪又扯。刺啦刺啦一聲又一聲,黑色的背包轉眼就被她們虐得殘缺不已。
"該死的丫頭,"中間的女生咬牙切齒地撕著嘉夜的背包和課本,"看你還敢不敢摔我的東西!!"
完畢,她們得逞地拍拍手,又把書本一把掃蕩到地上,狠狠跺上幾腳。可剛一轉身,三個人卻立刻怔住了!
杜謙永正站在教室門口,面色冷凝。
他冷冷地走過來,三個女生連忙讓開,大氣都不敢出。雖然她們的會長平時總是冷冰冰的,但還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露出這麼叫人不寒而慄的眼神。
其他從社團活動回來的學生也陸續堵到教室門外,面帶期待地注意著裡面的一舉一動。
杜謙永伸手撫過桌上的一片狼藉——黑色的背包已經變成一塊塊破布,課本被揉皺,書頁被撕散得到處都是,錢夾也被剪爛。他掀開那堆混亂的一角,赫然發現一張被剪得只剩一半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對微笑的戀人,都是約莫20多歲的樣子,男子高高大大卻長著一張娃娃臉,女子有一頭沁著冰藍色的長髮,迷離的雙眼笑起來彎成好看的月牙狀。
她把這張照片隨身攜帶,可想而知它對她的意義。
杜謙永捏緊手中殘缺的照片,臉色一度鐵青。
"會……會長……"其中一個女生懦懦地開口。
他沒有答理她們,兀自在滿目瘡痍中尋找著什麼,桌上沒有,他又蹲下來,終於在桌腳找到散落的另一半照片。
三個女生知道禍闖大了,連忙開口,"對不起,會長……"
"不需要道歉。"杜謙永冷酷地打斷她們,舉起手中被支解的相片,目光寒如刀芒,"這種事做都做了還需要道歉嗎?況且你們應該道歉的人也不是我。"
三個人呆呆地望著彎下腰去收拾這堆爛攤子的杜謙永,怔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直到陽光傾斜得離譜,嘉夜才意識到時間有多晚,抬表一看,居然已經五點半了!
糟!該不會教室已經鎖門了吧?
她慌手慌腳地抱起石桌上的資料,蹭蹭地往回跑。
果然,教學大樓已經鴉雀無聲,只剩最後幾個把清潔磨蹭完的男生從大門走出來。
還好今天輪到她值日,她欣慰地想起兜裡還有教室門的鑰匙。
騰騰地跑上去,剛一踏上三樓的走廊便看見靠著陽台的杜謙永。
"啊,對不起,我上自習上得太晚了!"她有點吃驚,沒想到他竟還在這裡等她。
"沒關係,現在就走吧。"他走過來,扳過她的肩膀,強迫她和他往樓下走。
"咦?可是,我的東西還在教室裡。"嘉夜詫異地抬頭看他。
"教室門已經關了。"
"沒事,我有教室的鑰匙。"她閃出他的包圍圈,一面掏出鑰匙,一面朝教室門走去。
杜謙永在背後緊蹙著眉頭。
她打開門走進去,不解地看著那面空蕩蕩的課桌。擱在上面的書呢?抽屜裡的書包呢?為什麼除了乾淨的桌椅,什麼都不見了?
難道又是那些人?她狼狽尷尬地站在那裡,忽然聽見身後杜謙永平靜地說,"已經扔掉了。"
"扔掉了?"她大惑不解地望向他,完全沒明白他說的是什麼鳥語。
杜謙永走過來,試圖把她拉出教室,並霸道地說,"那個包已經很舊了,我會買一個新的給你。"
"你說什麼?"她怔怔地凝視他。
他不想再繼續這個可惡的話題,口氣有點不耐煩,"我說那個難看的包我已經扔掉了,你……"
"別開玩笑了!"嘉夜抖抖地出聲,突然憤怒地甩開杜謙永的手,衝他大喊,"你發什麼神經?!憑什麼隨便把人家的東西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