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修仙日記
我叫西門小妖。
也許這名字對於我很重要,其意義超出想像,因此當我醒來的時候聽見有人叫「西門小妖」,便覺得那是在叫我。而關於我的過去與未來就只是一片空白,幾乎無一點印象。因此當一個頗為圓胖的老道士笑瞇瞇地自稱他是我師父,我便也坦然接受,包括他們對我編造的身世。
至於為什麼我知道那是編造的,只是這麼感覺而已。師父與師兄每次回答總是含糊其詞,甚至搞不清我到底從哪裡來爹娘姓甚名誰。
一個月以前,也是這般的象徵夕陽遲暮,我睜開眼睛四圍空蕩蕩的,只有幾塊蒲團和一張榻。屋裡很熱鬧,兩個白晃晃的人影走來走去,一會兒給我扎針,一會兒給我潑冷水,一會兒又到熱水裡面煮一煮泡一泡,忙忙碌碌,熱火朝天的。角落裡一個老道人在那生火玩兒。
火上架著一口鍋,鍋裡有一些半生不熟的毛栗。我是聞見那香氣才醒的,覺得肚子特別餓。醒來以後覺得智力好像有點下降,因為我思考問題的模式好像發生了些許改變,就像在這種時刻陌生的環境應該小心謹慎,首先判斷周圍是敵是友?而我此刻沒有一點危機意識竟然第一件事就是想到了吃。我隱約覺得我原來是能夠站在成年人的角度來思考問題的。
但是片刻之後這些問題全都迎刃而解,因為我看到了我自己的手腳,很明顯也是處於兒童狀態的,因此對自己要求不用很高,頓覺釋然。幾日以後我覺得我很正常,除了腦子裡時不時地冒出「UFO」「外星人」「壓縮狗糧」之類的莫名其妙的東西,似乎有某一部分的記憶失落了,但我無法將那些星星點點的片斷拼湊成完整的故事。
因此我仍是無法回憶起從前的經歷與過往,不知道前途如何我該要去做什麼。在這樣沒有目的的情況下,我被做足了七個日夜的思想工作之後,終於大徹大悟,知道了原來修仙才是我做人的王道。
師父給我取名叫白棄。因為他叫白水鏡。據說師父當年也是一美男子,曾經有一次元神出殼,環遊四海樂不思蜀,回來時發現本體已被他老婆埋了,只好附到現在這具身體上,這一晃,又是三百年。
據說我們的師門叫做「玄天劍宗」,每一個弟子都有一個道號,大師兄昆吾道號「白雲子」,二師兄獨孤城道號叫「白破軍」,而我就叫「白棄」。白雲子、白破軍,白棄。
白棄白棄,白白被人拋棄。我對其不滿程度超出師父想像,因此他最後不得不作出讓步,允許我在重要的場合也可以使用本來的名字,但將來還是要給他養老送終的。
大師兄昆吾悟性很高,天賦是我們三人之中最好的,師父曾斷言不出五十年師兄便可青出於藍,拔地升仙亦非難事,因此我很希望他將來飛昇了也能罩著我。二師兄獨孤城有一點兒孤僻,本質上來講也還是一個好人。因此我與他們相處愉快,晨昏定聚會吃小炒。
這日像往常一樣。
二師兄見我兩眼水汪汪地盯著一塊肉,立刻怪叫著撲了上去,可惜我的動作比他更快,早已從桌子的一頭爬到了另一頭,很不客氣地把口水滴在那塊肥碩的紅燒肉上面,當然我也沒有落下肥得流油的小雞翅膀,同樣也做上小妖專有印記,二師兄頓時暴走。大師兄覺得我爬在桌上的形象有礙觀瞻,影響昆山前途,因此便把我從桌上抱下放在他膝蓋上。
雖然……雖然我還是個羅莉,羅莉也是有尊嚴的。
我對他這種對付小嬰兒的辦法感到憤怒,掙扎著要爬下來,但大師兄絲毫不為所動。
我決定和他講道理……從前有一座山,山裡有一座廟,廟裡有小和尚和老和尚,有一天,小和尚發現隔壁的村裡住著女施主,老和尚就對小和尚說:「色即是空,空不異色,非禮勿視,非禮勿言,非禮勿抱之。」
師兄嗤之以鼻。
昆山上修行辛苦,好在食物還是很豐盛的。
當然有時候我也感到疑惑,聽說修道士不都是清心寡慾的嗎?怎麼師父他老人家一向強調我們大家要善於利用胃袋來修行。我們玄天宗在四海修仙江湖中頗有名聲,所謂一樹梨花壓海棠,楞是與別人不同。總之在師父的正確教育與領導下,我們對於天才地寶兵器法寶,總之是寧可錯殺一萬,不可放過一百。
見我三人偶爾還有疑惑,老道於是不止一次地告訴我們,「咱們三乘教玄天劍宗修的乃是玄天道,豈是那些江湖中人可以比擬?什麼修口修心,其實都是哄騙世人,草木禽畜生來就是要被吃的,不然如何能完成它們這一世的功德,得以投胎轉世?本門祖師爺修得大乘真仙,位列天庭之首,門下散仙金仙無數,你師兄妹三人若肯刻苦用功,拔地成仙自然也非難事。」
我三人頻頻點頭,認為師父果然是師父,這番話講得很有學問。
「小妖,你的飛雲決練得怎麼樣了?」師父見我大眼無神地只管盯著一塊五花肉,覺是我做學問的態度果然是深得他精髓,不再強調本門悠久而光輝的歷史,很快就笑瞇瞇詢問我。
我於是只好回答,「好像……差不多了吧?」
「那招一朵雲來給師父瞧瞧。」
我木呆呆沒有反應。
「妖啊,你是不是把早上才教你的飛雲訣給忘了?」
「怎麼會呢?師父我生在紅旗下長在春光裡,我對您的景仰有如偉大領袖毛主席,我對您說過的話從來都不忘,那飛雲決自然是記下來了的。」
大師兄二師兄在遠處睥睨地望著我,在他們肩頭不遠處還停著一隻探頭探腦的小鳥,正在觀察本仙人將要如何的用法力氣吞四海,力拔山河,騰空駕雲而去。
「雲啊雲烏雲白雲黑雲觔斗雲,快快顯靈不然紅燒白雲……」我自然是不敢大聲地念,否則少不了挨師父一記螳螂爪流星拳。
但是天突然黑了,天外飛來一記無影腳,我不負眾望變成一顆流星,在老道的腳尖被踢得騰空而去。背後只聽見風聲如雷在吼:「再砍一百擔柴!天沒亮不准回來!」
這年據說我三歲。
唉!
好像還是童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