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柳暗大王與禾早
黑暗中那女子穿紫色繡白梨花裙子,長長的披帛拖於地面,一對酒渦笑嘻嘻的,把蠟燭放下又打量了地下的小孩子幾眼,便走到柳暗花溟背後給她敲背,一邊埋怨道,「姐,十方城的妖怪越來越多了,這樣下去我們的食物來源就更少了。」
「不怕,只要有我在一定風風光光地把你嫁出去。對了禾苗,今天叫你做的事情都做好了嗎?」
「都做好了,雖然儲存的食物並不多了,但是能夠十天半月,俗話都說黃泉路上無客棧,魔界也沒有酒肆,為什麼我們要開酒肆呢?姐,我說真的啦!後山那塊地根本沒法種蔬菜瓜果,或者說整個魔界都不長能吃的東西。我們總不能一直*販賣法力低微的妖精和小孩子生存,娘曾經教育我們要做善良純潔的妖精。」
「是,她說的對,她是個人類當然這麼說了。但我們的爹是妖怪,妖魔界的生存法則就是適者吃人不適者被人吃,我們又沒有做錯什麼。就像這個人類小孩,她又沒有法力,在這裡遲早會被別的妖怪吃掉,我們雖然要把她賣了但是等於救了她一命。所以,我們並不算是很壞的。某種意義來講,我們是好人。」
被她這麼一說,柳暗禾早也覺得她們不是很壞的,只是有一點壞。在妖魔界不壞是不能生存的,因此便覺得釋然。
柳暗花溟坐在虎皮椅子裡摸著太陽穴,四周擺設簡單並沒有多餘奢華的東西,白蠟燭的光華幽幽,清淺地照亮四圍,看上去這個洞穴像是一個山寨,洞門幽閉,像妖魔張開的血口。不多時一群及膝高的螞蟻小妖從後堂魚貫爬出來,頂著一盤果子,烤肉,還有一些清水。
「大王,這個是人嗎?聽說小孩的肉又鮮又嫩,吃一口延年益壽,為什麼不煮了湯大家也開開暈呢?」為首的螞蟻小妖口水都流出來了,爬到面前建議道。
柳暗花溟冷冷掃了它一眼。
「對不起大王!小的該死!小的說錯話!小的忘了大王也是個人!小的該死!」紅螞蟻一見不妙趕緊做深刻反醒,掌嘴劈哩叭拉。過一會兒它又疑惑地問,「老寨主在世的時候要大王將山寨發揚光大,可是我們如今不做搶劫的生意了,那還叫土匪,還叫山寨嗎?」
「山寨不叫山寨,當然是叫客棧。小的們,都給我機靈著點,我要去一趟城主大人府。」柳暗花溟不耐煩地揮揮手,螞蟻嘍囉們訓練有素,極有效率地退了下去。
「姐,我和你一起去。」
「好,拿了賞錢順便給你買點胭脂花粉。」柳暗花溟極為寵溺地一笑,食指輕微一勾手上便多了一柄白玉折扇,搖身一變變成一個白衣帥哥。禾早立刻走上來挽住她的手臂。二人相攜走出洞府,拖了一個白布口袋,裡面裝著暈菜了的西門小妖。
……
南通東西市,矗立著一座宏偉的城堡,狀如妖花,四面飛簷走鳳,牆壁雖年深日久但仍保持著鮮艷的青黑色。
大門外來了一男一女。男子寬服廣袖,風流俊雅,一雙斜長的丹鳳眼,顧盼間媚態畢露,邪氣十足。女子梳靈蛇髻,白玉為飾,氣質若仙,額間有一顆天生紅痣,這美麗在魔界罕見,特別惹人注目。
不過他們……卻是來賣小孩的。
那扇大門開了一絲縫,有一雙眼睛在裡面張了張,然後便吱嘎一聲敞亮地打開。牛頭怪熱情地呼喚了一聲,「原來是柳暗姑娘,什麼風把您二位給吹來了。」
柳暗花溟也不答話,白袍一掀走了進去。
禾早畢竟第一次出來做買賣,尚有一些不自在,目光打量了一下四圍。
柳暗花溟把白布口袋一丟,立刻有個長得像樹樁醜陋的妖精上來提走了。
那門正欲關上。
忽然一隻手擋在門外,在裡面關門的二個小妖用盡吃奶的力氣,那扇青銅大門楞是紋絲不動。彼時一個清朗的聲音道:「老朋友別來無恙,怎麼就不許我進去呢?」
「花落重來?」柳暗花溟臉色白了一白。
「姐,是什麼人?」
「一個討厭的人。他的本名叫容成花落。」
「二位小姐,桃花大人正在前廳等著呢,恭候二位小姐大駕。」
「請叫我公子。」柳暗花溟打斷了他的話,牛頭怪連忙點頭哈腰。
「既然來了,那就請進吧。」
庭院裡響起另一個雄渾有力的聲音,花樹盡頭一個全身黑衣,長髮披散的男子背著光,面目不很清晰,右手抬起一揮,那門便「匡」一聲洞開。
「風花城主,別來無恙。」
魔裡風,魔界四王之一,另有個外號稱為風花城主。
「花落,你來做什麼?」
「老樣子,渡可渡之人,行可行之事。」
話音落處,門口那人便走進來,一瞬間,彷彿整個空間都亮堂起來,柳暗禾早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那是一個多麼俊逸的男子,雖不見得容貌十分出眾,但是那神風氣韻,白衣飄蕩,不同於柳暗花溟的邪魅,卻是令人一見之下,便覺忘俗。
柳暗花溟見到他,哼了一聲但臉色卻是十分不自然。
容成花落依舊是衝她淡然一笑,柳暗花溟的臉上不自覺地浮現出一抹紅暈。另一邊的魔裡風看得仔細,眉頭一皺目中透出殺機。
「既然來了,不妨一起喝杯水酒,免得外人說我不懂待客之道。」魔裡風冷冷打量著他,一張石桌四副石凳便憑空飛來,落在了四人對峙的庭院,上面擺滿美酒佳餚,鮮果美點。容成花落仍舊是波瀾不驚,雲淡風輕,他的目光落在丟於不遠處的白布口袋,樹樁一樣黑乎乎沒有臉孔鼻子的僕妖被定在那裡保持著一個可笑的姿勢。
他歎息了一聲,「多年不見,柳暗,為何你仍是持迷不悟?」
「在魔界生存,還有什麼應該或是不應該的嗎?」
柳暗花溟哼了一聲,但是心中複雜忍不住皺了皺眉。
他的目光為什麼永遠是那樣虛偽悲憫,她並不可憐,也不需要人同情,只是對於一個自以為是,一心想要引導自己走上所謂正途的人,為什麼恨不起來?為什麼在月圓的那個晚上,沒有狠下心殺了他?卻讓他像蒼蠅一樣跟著自己,著實可惡!為什麼他如此可惡,自己卻又忍不住擔心他在魔界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