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中,羅伊兩人已經離去,只剩下阿迪加一人。阿迪加看到星月有點失魂的神情,露出了體諒的微笑,他沒說任何話,只是親切地將星月拉到身旁,輕輕地拍拍他的背脊,親厚地笑著,洞察世情的眼睛關懷地注視著星月。星月心中更酸了,阿迪加大叔不會任何精神對流,但他一個簡單的動作,一個簡單的眼神,卻令自己隱藏在心底的所有傷痛在一瞬間都爆發開了!星月猛地投進阿迪加懷內,失聲痛哭起來,淚水猶如決堤了的江水般,一發不可收拾。他想起了靈芸菲的芳逝,想起了哈迪斯父親的慘死,想起了知道冷廒死去時,自己心底那股莫名的悲痛,想起重遇白華雨後,她卻忽然自盡的大喜大悲,想起了黑龍入海前那震撼人心的眼神,想起慕容叔叔的可悲變化……在他生命裡,命運之神不斷地作弄著他,冥冥中彷彿有一根看不到的線,將他牽引住,將他當作是一個木偶般來玩弄,自己有生以來,似乎總是高傲於人前,心底卻總有著無限的悲哀……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星月才慢慢止住了哭聲,發覺自己將阿迪加大叔胸前的衣服哭濕了一大片,他抬起頭,紅著眼睛,對阿迪加歉意一笑。阿迪加回以親厚的笑容,溫柔地拍打著他的背脊,柔聲道:「每一秒在下一秒都將成為過去時,向前看吧!」星月茫然地點點頭。「說說你這些年來的經歷吧,星月!」阿迪加柔聲道。星月坐直身體,調整了一下呼吸,便一五一十地將自己近年來的經歷告訴了阿迪加。阿迪加是個很好的聽眾,靜靜地聆聽著星月的陳述,當聽到黃金神殿時,他幾次變換了坐姿,但始終沒插嘴。當星月陳述完所有的事情後,阿迪加長歎一口氣,拍拍星月道:「孩子,你受苦了!」「大叔,你真的是半獸人嗎?」阿迪加苦笑點點頭,又問了瓦多詳細的樣貌後,喟然歎道:「瓦多就是我大哥,我們是半獸人王朝重臣的兒子,他繼承了父親的位置,我到了外面的世界去追逐自己的夢想,沒想到這麼多年以後,竟還能得到他的消息,唉!」他歎息了一陣,又道:「瓦多從小就有著到黃金神殿的夢想,他對這個夢想的追求固執到了瘋狂的地步,無論結果如何,他的夢想到底是成真了!唉——」阿迪加顯然對哥哥的命運唏噓不已。兩人一直談論到了第二天天亮,但對許多問題卻始終沒有答案,對於慕容憔悴的情況,阿迪加更是困惑得連基本的想法也沒有。「星月,你已經第三次看向西方了,發現什麼了?」阿迪加問。星月道:「在那裡,忽然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吸引著我過去看看,我過去精神力量太弱,感覺不到,現在終於感覺到了!」「不多留幾天嗎?」阿迪加聽出了星月的去意。星月搖頭道:「大叔,你多保重了!慕容叔叔,就有勞你照顧了!」他看到阿迪加無奈的神情,又道:「有位朋友對我說過,只要我的問題解決了,這個世界的一切問題都將迎刃而解!星月從未想過自己是救世主,但我心底也有把聲音是這樣告訴我的!大叔,請原諒星月的離別吧!」他長身而起,聽著慕容的房間裡傳出均勻的鼾聲,歎了口氣,便往門外走去。※※※星月踏在綠蔭大道「銀色前奏曲」上,兩旁的樹木在飛速地倒退,清晨的陽光從遮天巨樹的枝縫中投射下來,令整條小道在純潔淡雅中透著詩畫的意境,阿迪加關懷的叮囑猶在耳邊,令他冰冷的內心升起陣陣的溫馨之意。不知不覺已來到銀色廣場上,他不禁放慢了腳步,遠遠看去,銀色海洋學院那巨大的校門已被戰爭破壞得破爛不堪,當年那充滿建築美的意境已蕩然無存,大廣場的噴泉已經枯竭,噴泉周邊的六個亭子已經變作了幾堆廢石,看得星月暗自神傷。那股銀色海洋內的神秘力量再次動盪,彷彿正在焦急地召喚星月,也彷彿在為輝煌不再的銀色海洋傷感。星月重踏當年舊路,直衝那股力量的源泉而去,當年那條粘滿各社團招攬人才佈告牌的碎石小路,今天已經破爛得不成樣子了,路兩邊空蕩蕩的,當年的那些佈告恐怕早已隨風而逝了吧。星月一直來到銀色海洋的第一科學館前,心中暗暗奇怪,這不就是當年自己入學考試的地方嗎?力量的源泉就在裡面!他緩緩踏進館內,精神無限地向外擴散開,尋找著那股神秘的力量,終於在一樓一間漆黑的小屋中找到了那股力量的所在。星月暗想,這不正是當年自己入學考試的精神小屋嗎?當年自己走過去時,就曾經有過異樣的感覺。他打亮火石,細細打量著這間沾滿了灰塵的屋子,終於在屋內一個不顯眼的角落裡發現了一個奇特的小孔。這個孔實在太小了,如果不留心,根本無法發覺它的存在。星月細心判斷著這個小孔的元素介質,這應該是一個魔法門的鑰匙孔吧,看來它需要特定的手法和鑰匙才能將它打開!星月嘗試了幾種方法也無法將它打開,正疑惑間,遠處就傳來了人聲,星月知道一定是銀色海洋的衛士發現他了,心中一動,走出門外,用聖力傳播語言,整個銀色海洋都聽到了他的聲音:「修特校長,我要見你,你在哪?」銀色衛士將星月團團包圍,如臨大敵地盯著他,畢竟能避過重重暗哨來到這裡的,肯定不是普通人?星月為避免誤會,向眾人出示阿迪加給自己通行證,平靜地重複:「我要見修特校長!」校長室。星月淡淡道:「校長,你有心靈之屋的鑰匙,對嗎?」修特的頭髮更白了,精神依然很好,平靜回答道:「大祭司的侄子,心靈之屋是不需要鑰匙的!」星月從懷內掏出了兩件小飾物,那是他從義父箱子裡拿出來的,他將它們遞到修特桌前,微笑道:「尊敬的修特校長,我指的是屋子裡那個很特別的小孔,你有印象了嗎?」歷史在重演,修特的眼睛閃爍出貪婪的光芒,看來殘酷的戰爭未能減低他對珍寶的喜好,他微笑道:「那是一扇很特別的門,裡面鎖藏著先賢德傑豪拉姆的遺言。」「先賢的遺言?」「對!那是一種非常奇特的遺言方式。每個人進去的感覺都是不相同的!」修特毫不客氣地將星月的禮物放進自己的抽屜裡,起立道,「我帶你去吧,很快你就會明白我說的話。」心靈之屋。修特深吸一口氣,將一把形狀古怪的鑰匙插進孔內,口中喃喃地念著咒文,鑰匙緩緩轉動,陰暗的屋子漸漸亮了起來,神聖的光輝環繞在星月周圍,光芒越來越亮,星月感到周圍的一切彷彿都消失了,天地間只剩下自己與那團光芒的存在。一把渾厚的男聲在星月耳邊響起:「年輕人,你很困惑!」星月茫然道:「你是誰?」這不是修特的聲音,但房間裡明明沒有其他人。那聲音道:「德傑豪拉姆,一個可以照亮你前方的人!」星月奇道:「你不是死了嗎?莫非你的精神沒死,精神力量一直守護在這裡,對嗎?莫非……你這麼年一直都在默默地守護著銀色海洋?」德傑豪拉姆道:「對!這是我的使命,直到永遠!」星月隱約明白修特校長所指的特別遺言方式,那就是先賢德傑豪拉姆將自己的精神烙在了心靈之屋裡,它可以根據屋子裡那個人的精神跳動來進行對答。星月道:「那好,偉大的先賢,我很想知道,所有令我困惑問題的答案,你可以做到嗎?」德傑豪拉姆柔聲道:「孩子,你聽好了!只要你一直往東走,將遇到一個可以幫助你回到原始空間的人。在原始空間中,你要在最接近地心的大門前,念出終極的咒文。『請勿忘記,如夢如幻的星空下,你對我許下的諾言。請勿忘記,如詩如畫的大海上,我對你牽上的思念伴隨著靈魂的鏡子,用一顆玲瓏的心,拋開真實與夢幻的距離,忘記時間與空間的落差,你將重拾自我!『咒文結束後,你所要的所有答案,都將在故事的結局中得出。珍重了,孩子!「當德傑豪拉姆把話說完,那團光芒頓時就消失了,周圍一切又再恢復了平靜,彷彿什麼也未曾發生過。星月看到修特校長的臉色變得十分蒼白,正坐倒在角落那裡粗喘著大氣,想必是得到了另外的啟示,星月衝他點點頭,不再多話,出門便往東面馳去。星月從來未曾懷疑過德傑豪拉姆的先賢之名,可是他口中的「一直往東走」,星月心裡實在沒底,是走一天兩天,還是一年兩年呢?不管如何,星月已決心堅定地將這條路走下去,他實在太渴望解開所有的謎團,太渴望將一切苦難都終結掉了!銀色心動大橋。當年來銀色三角洲時,這座曾與義父義母共同踏過的大橋,星月正緩緩踏足在其上,沉浸在回憶當中,深切的緬懷之情洋溢在心田。他已經有點害怕重遊舊地,無奈命運就是愛這樣作弄他,讓他一次又一次地細細品味這樣的傷感。星月從往事想到了最近,這幾天一路東來,對戰爭可怕之處的印象又再一次加深,流離失所的人們,無人照料的孩子,漸漸盛行的各種瘟疫,仿若末日來臨般的人心惶惶……想著想著,心情不禁越來越沉重了,他對這一切根本無能為力。「你很準時,風星月!」一把熟悉的聲音在橋的另一端傳來。星月暗暗一凜,擠出一絲微笑,淡淡道:「原來是烈雨兄啊!何出此言呢?」烈雨微笑道:「因為今天的這個時刻,你必定出現在銀色心動大橋!正如上一次在寂靜之湖一樣!我只能這樣解釋了。」星月皺了皺眉頭,手中閃現艷陽,淡然道:「這次你該是有備而來了吧!」烈雨笑道:「上次是我沒將你充分估計,這次我不會再失手了!一切都將在今夜結束吧!」星月打量周圍,橋尾站的是烈雨與另外三個黑衣武士,那個黑暗尊者和另外三個黑衣人不知何時已來到了橋頭,人數與上次並沒有什麼差別,自己上次受重傷仍能跑掉,更別說現在狀態良好,不禁奇問:「烈雨兄,看你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莫非帶來了什麼神奇的法寶?」烈雨詭異一笑,道:「來吧,尊者!讓他見識一下!」一團金色的厲芒從尊者的手中閃出,直衝星月射去,速度驚人之至,完全超出了星月的想像,他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已被擊中胸口。星月只覺胸口一陣鬱悶,鮮血狂噴而出,已被那道金光撞飛到了十多米以外,勉強站穩身形,那道金光再次撲至,星月終於能看清金光中的事物,竟是一個身穿金甲的小金人,渾身金光閃閃,將他的身體完全籠罩在一片金光當中,乍看下還以為他只是一團光芒。星月根本無法看清金人的動作,那小金人又一拳重重地打在他的下顎上,星月的身體便猶如投石車投出的石頭般,沖天而去。半空中的星月只覺五臟六腑都似倒轉了般,極為難受,身體更像已經散了架,可見那金人不但速度快,力量還十分驚人。他一向自負速度,沒想到這小金人的速度竟比他還快上數倍!用聖力去接觸周圍,大橋兩端,烈雨與尊者等人腦海中皆是震駭的情緒,星月心中一動,莫非他們也是初見這金人嗎?星月飛速跌下,那金人早已等在了他的落點處,斜斜躍起,一腳踢在星月的小腹上,星月被踢得斜飛了出去,在空中又噴出一口鮮血,順勢便往烈雨的方向彈去,眼角剛好覷見烈雨嘴角的冷笑,心中暗叫不妙,耳中已聽到尊者的高喝:「魔將,別讓他離開這座大橋!」話音未落,那叫做魔將的小金人已後發先至,他的手肘正正地撞在星月的腰眼上,星月慘哼一聲,再次橫飛回橋中心。連遭重創,星月反倒冷靜了下來,收起雪淚,閉上眼睛,全力施展聖力去接觸那金人,再硬受了那金人幾拳後,星月終發覺到那金人的額頭有些東西與他並非一體的。星月靈機一動,快要墜地時,賣出胸口一個破綻,那小金人不容有疑,揮拳就往星月那破綻擊去,星月暗叫來得好,硬受那小金人全力一拳,胸口產生一股吸力,將那拳頭牢牢吸住,終能看清那金人的長相,原來竟是個非常可愛的小孩子,星月無暇再去仔細評價他五官了,閃電般伸出右手就向那金人的額頭抓去,他額頭那三支金針就是他全身最不協調的地方,或許就是他的力量所在!金針拔出,那小金人軟軟倒在地上,他的額頭噴射出金色與黑色的混合液體。星月倒退兩步,因失血過多,腦海一陣昏眩。尊者吼道:「風星月,把金針插回去,魔將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一定要用金針控制的,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說話間已瘋狂地撲了上來,烈雨與另外的幾個黑衣人也從兩端飛速而來,似乎真會有什麼可怕的事情要發生。星月失笑道:「你們真是可愛!真有這麼可怕,你為何還要放他出來殺我。」甩手就將那三支金針射向尊者,尊者竟避也不避,任由那金針插進體內。星月大感疑惑,看那金人已死死地倒在地上了,他們還緊張什麼?「老子怎麼想到你竟然可以將金針拔出來!」尊者大吼,人已撲到金人身前,理也不理星月,掏出磁石將自己身體內的金針吸出,五指夾緊,閃電般往金人的額頭插去,眼看金針就要插回原位,那金人動了,一揮手就將尊者的半隻手卸了下來。尊者慘嚎中,金人的另一隻手已經刺穿了他的喉嚨。星月大驚,以尊者的武功修為,竟也一招斃命!同時明白,原來那三支金針是尊者控制那金人的物件,沒有那三支金針,金人已經完全失控了,這金人雖然厲害,但也未至於到後果不堪設想的地步吧。疑惑間,那金人又殺了一個黑暗武士,而且他的身體似乎長大了點。星月正懷疑是否自己錯覺時,那金人仰天狂吼幾聲,身形暴長,竟已有與自己平頭的身高,烈雨喝道:「別讓他繼續長下去,這個世界會完的!」他撿起尊者掉落在地的金針,往金人撲去。正當星月考慮情況是否如烈雨所說般嚴重,猶豫不定時,烈雨已被金人擊中,凌空飛起,剛好從星月頭頂掠過,眼看就要掉到橋下了。星月目睹那金人短短瞬間已長到兩人的高度,不由得有點相信烈雨的話了,縱身而起,接住烈雨,避免他帶著金針一起掉到河裡。星月身體剛與烈雨接觸,就暗叫不妙,烈雨的身體竟是輕飄飄的,星月自己最習慣在空中借力,頓時想到烈雨是故意引誘自己來接住他的,果見烈雨禁閉的雙眼猛地睜開,嘴角邊現出獰笑,他手裡的三支金針正正地插進了星月的額頭。星月慘哼一聲,甩手將烈雨扔出,接著全身就再無半點力氣,整個世界彷彿旋轉了起來,斑斕的色彩撲面而來,繽紛的畫面在他腦海中瘋狂地飛舞,那可怕的下沉感,再次降臨,最令他感到震駭的是,埋藏於內心深處的自己,終於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