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感謝歸感謝,對中國人來說,能夠虔誠信教的始終是少數,弱者信教不過是心有所求,而強者信教也是裝樣子,大部分人更是連樣子都不屑於裝,而趙抗就是其中的代表。不過,儘管不信安拉,但趙抗對伊斯蘭教義卻進行了更深一步的學習和研究,而抵達巴格達之後,由於圖書館的存在,趙抗更是如魚得水,一時之間都忘記將圖書館的創意告知國內,反倒讓那些過來求學的學生搶了先。
雖然不願信教,但趙抗現在卻對伊斯蘭教的創始人穆罕默德非常佩服,認為他雖然未必真是什麼「先知」,但至少確實對得起人們常說的「穆聖」這個稱呼。在趙抗看來,穆罕默德與中國古代的聖人墨子頗多相似之處,而對後世的影響則有些殊途同歸,對他們個人而言都是不折不扣的悲劇
墨子與穆罕默德都是品行高潔之人,理想也都是建立一個理想中的社會,以拯救普天之下的人民,但兩人選擇的方法卻全然不同。墨子選擇了很不現實的說教路線,雖然他的口才足以說得天花亂墜,但是在那個年代僅靠說服與呼籲是根本行不通的,而他雖然建立了結構嚴密的組織,但卻沒有令其宗教化,也許是因為他自己其實也不信鬼神,只不過拿來做幌子罷了,結果墨家的影響宛若曇花一現。
穆罕默德就比墨子現實得多,在被那些貴族老爺用暴力手段上了一課之後,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但同樣用暴力手段進行了報復,而且將阿拉伯半島上的諸多部落統一成一個強大的民族,並以此奠定了足以與東方大唐帝國相抗衡的阿拉伯帝國的根基。然而,穆罕默德希望將全世界伊斯蘭化,以宗教的力量統一天下,從而消除各民族、各階層間紛爭的想法卻沒有實現,是因為他的構想有問題嗎?
情況恰恰相反,穆罕默德制定的教義與政治體制堪稱絕配,只要他的繼任者一代代堅持照著做下去,不出十代人的光景,全世界便只有穆斯林了,然而理想不能當飯吃。應該說,在穆罕默德還活著的時候,他的追隨者依然能為他的理想而浴血奮戰,並竭盡全力地擴大穆斯林的隊伍,但當他去世以後,失去了精神上的導師,他們物質方面的欲求便重新抬頭,這一點從穆罕默德死後四大哈里中居然有兩位死於刺殺就可見一斑了。而隨著時間流逝,大食的展軌跡與穆罕默德生前的教誨漸行漸遠,起因無非是因為統治者的貪慾。
因為在穆罕默德確立的大食政教合一的政權體系之中,對於民眾中的穆斯林,國家不但必須在稅收等多方面給予大量的優惠,還得承擔起撫養孤兒等許多負擔,所以初期的幾代哈里的生活都十分儉樸,雖然比不上如同聖人一般的穆罕默德,但在各國君王之中也堪稱典範。相對來說,大食境內的異教徒則不但享受不到那些穆斯林專有的福利,還要承受如同大山一般的稅負。穆罕默德這樣做的意圖很明顯,那就是以物質利益吸引更多人改信伊斯蘭教,以彌補說教與暴力方式的不足,畢竟人性是貪利的。
從這一點來設計,穆罕默德顯然比墨子要高明得多,他的做法更加實際,但是他的悲哀也正在於此,貪利的不光是百姓,哈里和他的官僚們也不外如是,而且一代比一代更加變本加厲。但是由於大食政教合一的政體,他們並不敢侵害穆斯林們的利益,那樣的話他們很快就會被趕下台去。可是他們很快就意識到異教徒是他們的財源,如果所有的臣民都變成穆斯林,他們恐怕就得勒緊褲腰帶度日了,於是他們不但不再繼續傳教,反而有意無意間從中阻撓。於是,伊斯蘭教擴張的步伐停滯了,而且內部也開始變得矛盾重重。不用說,這自然也是統治階層搗的鬼,他們故意挑起爭端,將廣大的穆斯林分成數派,這樣便可以剝奪其中那些「異端」應享的待遇,他們所能分到的利益便自然增加了
但這樣一來,大食卻因為內耗而逐漸衰弱下去,昔日打敗過大唐的強大帝國如今已經淪落到被中亞草原的突厥人欺負的地步,從這一點來看,它和二三十年前的大宋倒是一對難兄難弟。誠然,突厥人在入侵大食的同時,伊斯蘭教也以其強大的感染力迅在這些野蠻人之中傳播開來,如今的突厥人不但普遍成了穆斯林,文明程度也大大提高,不仔細看的話很難從外表上將其從大食人中區別出來。但是,突厥人並沒有一個能夠令所有部族信服的領袖,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與大食人的同化,令昔日幅員萬里的大帝國迅走向分裂。如今黑衣大食還能勉強掌握的領土,已經只剩波斯灣周邊地區,周邊則是無數事實上已經獨立的突厥化穆斯林國家。事實上,也正是由於大食的內部分裂,西洋人才得以轉守為攻,不但逐漸光復了伊比利亞半島,而且還開始動聲勢浩大的十字軍東征,令大食的現狀日益窘迫起來
就這樣,穆罕默德創立伊斯蘭教,不但沒能消弭世間的紛爭,反倒使得這一帶的戰爭規模日益增大,民眾因此備受苦難。唯一能夠令他瞑目的,大概也只有他用宗教標記了自己的民族,使其具備了更強的生存能力這一點吧,因為對宗教民族來說,只要該教不滅,那麼民族就一直存在,撐過黑暗年代的可能性肯定要比當初如同一盤散沙的部落強太多了。
對於十字軍東征,趙抗心裡還是有些幸災樂禍的,當初要不是它的話,趙國也沒那麼簡單與大食議和,那現在恐怕北方還遠未平定呢。有了這個由頭,趙抗在研究伊斯蘭教的同時,也對另外兩大一神教——基督教和猶太教進行了對比研究,結果卻令他非常不解。因為,這三大教的核心教義居然是完全一樣的,那就是全心全意信仰世界上唯一的神,簡而言之就是一切從「主」的利益出就行了。而教義的其他部分在趙抗看來並不重要,假若那個「主」真的存在,以他的全知全能會在乎這些細枝末節嗎?至於名字不同,本來就是一個符號,若他真是至高的存在,以人類的語言本就無法描述,而因為細節的糾纏不清而內部爭鬥,這對宗教的整體利益肯定不利,怎麼能夠稱得上是真正的虔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