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箏擊節讚道,「定然是蕩氣迴腸,精彩萬分。」又道:「微微古文的底子很好,應該可以駕馭。」麥微猶豫,陳丹妮敏感地覺到了,微笑的鼓勵她:「說來聽聽。」麥微直說:「有兩個忌諱。第一,轉世來生的形式自《古今大戰秦俑情》後用的較多,但效果並不太好;第二,主人公歷經幾朝,必定會涉及眾多的人物與事件,我怕會亂。」林箏搶過話頭,「可是形式是為內容服務的,效果不好,那是因為他們對這一形式生搬硬套,徒有其表,毫無靈魂,《秦俑》又不是第一個用的,為什麼會好?」陳丹妮拍拍林箏的手,笑道:「好孩子,莫要急,不管怎樣,我投你們一個片子,就算最後不拍我的也可以的。」看穿了林箏的小心思,但絲毫不以為忤,反覺孩子般趣至可愛。林箏自覺丟人,不敢再說。麥微替她圓場,「林箏說的倒是,是我太拘泥了,若論形式,古今中外,有多少大家用心無所不及,我們恐怕也難出其右。我會仔細考慮,先寫出大綱來,拿給您過目。」陳丹妮忙道:「不用忙,慢慢來,不要當工作,要當享受。」麥微只覺陳丹妮句句話中都有深意,回味無限。陳丹妮與她們閒話。聽到她們來自省,微微抬頭想道,「我有個北大的老同學好像是在省,快三十年沒見了,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了?」麥微早有思想準備,還是狠狠的吃了一驚,剛剛陳丹妮提到半個世紀這樣的字眼,麥微只道是虛指,她想像中的極限數字也要比這小十歲,但是,管它的,數字對眼前這個女人是不重要的,便釋懷了。林箏追問:「您想找這個老同學嗎?只要他人在省,我肯定能幫您找到。」陳丹妮想了想,說:「好像叫沈樹臣。」林箏、麥微一起「啊」了一聲,不信地:「那是我們省委副書記。」陳丹妮看出來,毫無慍色,耐心說:「失去聯絡太久,這二十年又一直斷斷續續住在國外。」林箏問:「可要與他聯絡?」陳丹妮略略奇怪地:「那又何必?閒聊起而已。」林箏越描越黑:「三十年的老同學……」陳丹妮笑道:「等你活到我這個年紀,就知道了,三十年的老同學也不必刻意安排見面的。」又淡淡說,「沈樹臣,可惜了一塊做學問的材料,入了醬缸。」麥微的手機響,看了一眼,臉驀地紅了起來,起身到一旁去接。陳丹妮瞭解地微微一笑。麥微問:「胃痛得怎樣?」忽然面露喜色,低聲道「好的,你定。」麥微合上電話。不經意看到落地飄窗下數百米處如蟻織般的人來人往車來車往,不覺略呆了呆。華燈初上的京城夜晚,楚天舒和麥微並肩走在三里屯酒吧街上,一邊風格各異的酒吧之中進進出出著衣香鬢影的男男女女。jazz,blues,搖滾,民謠,輕音樂,和世界各地的語言交織在一起,構成了這個城市獨特的背景聲。不知不覺中,兩隻手牽在了一起。楚天舒扭頭看看身邊的麥微,十年間,他就這樣看著麥微由一個剪剪短髮的大眼睛女學生走成了身邊這個美麗舒展的女子,這是他們第一次在公共場合牽手。麥微覺出了楚天舒的注視,側過臉來望住他,燦然一笑。楚天舒能夠覺出麥微的眼睛的變化,依然是當年那樣濃的化不開的熱烈的依戀,卻不再是單純的喜悅,依然是當初的凝眸,卻多了重重的哀傷。楚天舒知道,十年的時間中,他用他的節制,和他的珍惜,沒有讓這份出軌的感情對他自己的生活產生任何影響,可是卻改變了身邊這個女子一生的方向。不在一起的時候,楚天舒有時會想不起麥微的存在,甚至覺得麥微應該屬於另一個世界,和他完全沒有交集的另一個空間,一旦麥微的電話突破了他的空間,他會莫名其妙的煩躁不安,這麼多年了,麥微一直像一塊從來自外太空的隕石,一剎那的驚心動魄的燦爛之後,永遠長在了他的身體裡,痛徹骨髓,但永遠格格不入。可是,每次有機會相聚時,尤其是像這樣靜靜地凝視著,在熱烈糾纏的目光中,楚天舒又彷彿能聽到遙遠的天籟,一個真真切切的聲音在說:「這個女人,她是你的骨中骨,肉中肉。」楚天舒低下頭在麥微的唇上輕輕吻了一下,麥微轉過身和他緊緊擁抱。於漫漫無涯的時間的荒野中相遇,千萬年也不過一瞬,爭些什麼呢。良久,楚天舒放開麥微,面有赧色,低聲說:「看我,怎麼了?」麥微醉臉酡紅,仍可打趣他:「老房子著火了。」楚天舒詫異地:「我的微微也會講笑話?」一直會的,你的微微一直以機鋒見長,只是你不想聽,麥微微笑地想著,並不說出來,你所不知道的麥微還有很多很多,你不想知道,又怎麼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