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大旱,十里浮屍,一路上更是可以看到源源不斷地災民從安徽蜂擁到江蘇。
我們的船沿著大運河,一直的是到江蘇的江都縣,然後又轉從旱路轉向安徽,雯雯她們將會隨著大隊先去當塗縣,在那裡和琳已經帶著留在中國的那些英吉利人提先趕往了那裡,而我則和劉全改道去往滁州。
一路上雖然都是一覽無遺的平原,但是卻很難見到一點綠色,整個的大地被這連續的乾旱,弄成了一塊塊的乾裂,田地裡的那些水稻,不要說有水,更是像枯死的草一樣,一株株的乾癟著緊貼著地面,而路上縱然是有些樹木,上面的那些樹葉也已經枯死,那些樹皮更是被眾多的災民扒下用以果腹。
一路上除了那些不斷逃荒的災民,更多的是一些在路邊倒斃的死屍,而那些屍體有的是瘦骨嶙峋,有的則是肚子格外的腫大,明顯的是因為吃觀音土而憋死的。
天氣炎熱,也加速了那些屍體的腐爛,除了空氣中那因為太陽暴曬而不斷揚起的焦土的味道,更多的就是這種令人作嘔的腐屍腥臭的氣息。
這不同於戰爭的那些慘烈悲壯,是一種讓人不忍的心傷,這些死的都是平常的百姓,他們不同意那些上戰場的士兵,那些人都是抱著死亡的決心的,這樣的災荒,如果不是親眼得目睹,根本就不能體會這種揪人心肺的悲慘,也是使那些衣食無憂的高官所能體會到的。
[駕!]一輛馬車在管道上快速的奔行者,在那車的後邊蕩起了片片的塵土,形成了滾滾煙塵,在官道上連綿蜿蜒。
這快速的馬車也引得兩旁逃難的那些災民向它望去,這條官道上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馬車跑過了,這樣的馬車在他們的印象中也只有那些有錢的富戶才能坐得起的,而那些富戶在旱災剛開始不久,便深怕災民鬧事被波及而去了其他的地區,而剩下的那些更是家大業大的,家中有自己的莊丁護院,根本的不擔心災民鬧市的!
那些災民並沒有因為這馬車的出現而有任何的騷亂,他們只是輕微的抬了一些頭,又立即的把頭沒有力氣的地垂下,嚴重的飢餓已經讓他們只剩下最後勉強行走的力氣了,這一路上不斷的有人倒下,但是這些是在災民中已經習慣了,甚至不會有人多看一眼,他們關心的也只有身邊的家人,是在很難在分出其他的力氣。
[老爺,這天不早了,我看乾脆在前面找個客站休息一晚吧!]坐在我對面的劉全,掀開了車廂內的簾帳,外面雖然依然的是有著股股的熱浪,但是那太陽卻已經向著西面的山後慢慢的移去,那毒辣的光芒也有了小小的收斂,遠處的紅霞把半個天空都照映成了一片粉紅色。
這如果算時間的話應該已經是下午六點多了,夏季的白晝總是很長的,一般要到晚上八九點天才會整個的黑下來,但是飢餓確是不等人的,經劉全的一說,我的肚子裡也發出了股股的聲響,挨餓的滋味不好受,我也掀開了我這邊的簾帳,外面那些逃難的災民,不知道已經有多少頓沒有好好的吃過了!
[到前面找一家開著門的客棧停下,好好的休息一晚上,我們明天再走!]我對著劉全道了一句,說是到前面找一家客棧,還不知道要多長時間,縱然是到了鎮子上,開著門的客棧恐怕也很難找,在路上我們可以曾見過好幾個空無一人的村子,這災荒的威力甚至是比一場戰爭還要厲害!
[二哥,老爺說了,到前面的客棧停下!]劉全聽了我的吩咐,連忙的把頭伸出去,對著前面趕車的把式道,為我們趕車的是和二,我的那二十六名護衛,有幾人跟著綠意去了福建,安排以前五毒教的那些教眾,把他們編入到福建的綠營之中,而且很多都被我安排了些極小坡的官職,那些五毒教眾可是我的另一個資本,他們現在是軍人,只有軍功才能讓他們更快的陞遷,而根據我的記憶,再過幾年可就是台灣林爽文的叛亂,這場仗一度的波及到福建,但時候他們運用起來可是一股巨大的力量。還有四人則被我派去了英吉利買船,和七與和八則在護衛著雯雯和秀蓮她們前去當塗,而剩下的只有和大與和二,但是和大又在前一段時間,跟蹤匯報巴甘的境況的時候在紫荊關失了蹤,生死未卜。
進入到了一個叫做水口的小鎮子,到這裡天已經整個的暗了下來。這裡說是鎮子,其實也只不過是有兩個比較大的村子連起來的,整個鎮子裡甚至很難見到磚砌的房子,到處都是一些土坯屋和牆,看著這樣的房子,我甚至有些擔心,如果下起了大雨,將會有多少房屋會倒塌!而鎮子裡面果然得不出我所料,家家戶戶幾乎沒有什麼人,間間的房門都打開著,略微值錢點的東西都沒有了,有的甚至還把房門給卸走了,那間間屋子中到處都是塵土,似乎好長時間沒有人氣的樣子,這整個的鎮子裡面的人應該已經逃荒走了,留下的這個空鎮子,則成為了逃災的饑民們行程中暫時落腳的地方,在鎮子中偶爾的還能看到一些災民倒在那些空屋子中休息,也有很多是一躺下再也起不來的。
[主子,這裡有家店還開著!]馬車在鎮子中繞了幾圈,如果沒有客棧的話,也只有找間比較好的民房了,但是幸好,這安徽雖然大旱,但是也只不過是局部的,依然的是擋不住那些絡繹不絕的商客,所以這鎮中客棧的生意,雖然比平時冷淡了不少,但是依然的還有些商客,可以勉強的度日。
[爺,吃飯還是住店!]在馬車剛剛的停穩,那帶著職業笑容的小兒已經從店裡面跑了出來,他把手中的毛巾往肩膀上一搭,極為熱情地幫我們掀開了車簾,還拿了一把踏椅放在馬車旁,已備我們下車之用。
[我們住一晚上,而且你們店裡有什麼好吃的!來點葷的再來點清淡的!]我下了馬車,邁步的走進那客棧之中,這客棧並不大,樓下是用餐的地方,而樓上則是客房,裡面只有少少的兩個客人,看著他們桌子上放著的包袱,應該是路過的商人,而他們正抱著兩塊豬肉在埋頭啃著,一路上這些飯莊可見很多都關了,看樣子他們也餓得不輕,吃的是津津有味。
店裡的掌櫃坐在櫃檯後撥著算盤不知道在算著什麼,他看我們進入到殿中,只是微的抬了一下頭,對我們和氣地笑了一下,而店裡的另兩位夥計看我們入內,又是倒茶又是為我們擦乾淨座椅,整個的一個秉承了顧客就是上帝的優質服務。
[對不起了三位客官!]那位為我們擦桌子的小二看著我們三人,點頭彎腰的鞠躬,[現在這裡大旱,小店已經很久沒有米面和蔬菜了,這些天也是因為本店在後面養了幾頭豬羊才住的!所以小店只有一些肉菜!]那小二滿臉笑容的看著我們,他整個人面上始終得帶著笑容,給人一種舒心親切地感覺,一雙眼睛顯得格外的有神,透著一種常人沒有的機靈。
[是不是像他們那樣的肉塊?]我看了不遠處還在瘋狂猛啃的那兩個人,看著擺在他們面前碗中的肉塊,問著那小二。
[對!我們後面的大師傅是滁州城中的名廚,滁州現在都是災民,很多的酒樓都怕災民鬧事而暫時的關門了,所以那裡的大師傅也到了我們的店裡,他的廚藝可是一流的,他做的肉的味道可是與其他的有點不一樣的!]那小二極力地向我們推銷著。
[那好吧,先給我們來三斤,再給我一杯水!]我對著那小二道,一聽全是肉,我可沒有什麼胃口,一路的顛簸,在馬車內晃晃蕩蕩,再加上我外面天氣的炎熱,雖然在車廂中沒有那太陽的照射,但是依然有股股的熱浪湧進車廂中,也許我是唯一的坐馬車也會暈車的人吧,這肉我可是一點也吃不下去了,也幸好包袱裡面還有些饅頭塊,弄點水也勉強可以充飢!
[碰!]一生輕微的聲響,使得睡覺極輕的我立即的轉醒,換了個新的地方,而且身邊又沒有人陪伴,我還是真的有些睡不著,就是閉上眼也是輕微的瞇一下,有點動靜便會被驚醒。
[快!]房門外有人說話的聲音,使得我立即好奇的從床榻上起了身,幾步的便貼在門上,把門上的那層白布輕微的揭開,順著那縫隙向著外面望去。
雖然已經是晚上了,外面漆黑一片,但是天空的中的月亮還是格外得通亮的,那月光透過客棧的窗戶照射進客棧裡面,使得我也能依稀地看到外面發生的事情!
有四個人正抬著兩個看似極重的長形物體下樓,他們的動作極輕,行動間很是詭異,但是也許是因為他們經常這樣做,所以動作很熟練,所以他們抬著這麼重的東西,並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響,雖然看不清那四個人的面貌,但是從他們的身形上,我依然的知道他們應該就是這店中的掌櫃和那三個小二,而他們為什麼三更半夜在搬東西,這不由得引起了我的好奇。
我跟著他們四人一直的跟到了後院,在他們進入到了一間極為偏僻的小屋之後,那裡面便出現了絲燭光,這絲光芒,在這個極黑的夜,在這個人煙稀少的荒蕪的鎮子,顯得是格外的耀眼,我不由得輕腳的靠在那小屋的牆上,透過那土牆上,幾個粗莊的木枝壘砌的窗戶,向這裡面望去,這一望可是讓我大吃一驚。
我竟然真的碰上了那傳說中的黑店,對於黑店的瞭解,我也只是在武俠小說和水滸傳上看到過,特別是新龍門客棧上的那家黑店更是記憶猶新,沒想到在這裡我竟然有幸能見到,但是這看的一眼卻讓我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那屋子裡有一股極為濃重的煮熟的肉香,在那股肉香中還有絲刺鼻的血腥味,屋內到處都是大片的刺眼的血跡,有很多都已經幹掉,變成了片片黑紅,而在正對著我的牆壁上,更是用繩子吊著一具人的屍體,那屍體上的肉極多,被洗得十分的乾淨,顯得特別的嫩白,很明顯的不是那些逃災的饑民,屍體的整個頭顱已經不知道去向,肚子也被刨開,裡面的內臟已經被全部的清理乾淨,那紅鮮的嫩肉順著刀口向外翻著,在一片嫩白的皮膚中顯得格外的鮮眼,還有那屍體上的兩條腿,已經連丁點的肉也沒有了,只有兩段半截的腿骨懸掛在那裡,顯然是不知道已經進了誰的肚子,我不由得感歎我幸好暈車沒有吃他們上的肉。
[老大,這兩肉菜挺膘的,看樣子能撐一段時間!]那掌櫃打扮的人,把他們剛才搬的那兩個麻袋解開,裡面赫然的是兩個人,也正是今天我們在店中見到過的那兩個商客,他拍了拍那兩個商客的身子,看樣子是比較滿意,然後抬起頭對著一旁的一名小二道。
那名被他稱為老大的小二,明顯的就是招呼我的那位顯得極為機靈的小二,他的面上依然的帶著那種親切的笑容,一點也不會讓人覺得他是這家黑店真正的老闆,他看了看麻袋中的那兩個人,對這屋內其他的三人道,[先把衣服給他們扒了,按照老規矩,把他們在這裡晾幾天清空腸胃,然後把他們洗乾淨了,過幾天那個肉菜用完了再下刀!]他的言語讓人聽著格外的刺耳,人命在他的手中就好像是草芥一樣,幾句話,就像是在做一件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情。
他門幾人動作很是熟練的將那麻袋中的兩個人扒光後吊到了牆壁之上,那麻袋中的兩人應該是中了很強的迷藥,任他們這樣的擺弄而絲毫也沒有甦醒的痕跡。
[老大,這次我們怎麼不招呼晚上來的那三個人,看他們出手大方,應該比這兩個人有錢!]其中的一個矮點的店小二,打開了一同拿下來的那兩個人的包袱,裡面除了一些散碎的銀子幾件衣物之外,竟然還有幾本書,這也讓我狐疑了一下,既然有書的話,那著兩個人應該就是讀書人,而他們為什麼會做這種商人的打扮,這種一夥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我很快的被他們那個老大的話吸引了過去!
[笨蛋!]那個老大看這問他話的那小二罵了一句,[早讓你們練好眼力,你們就是偷懶,連著都看不出來,往後你們怎麼在道上混!]那老大在桌子上拿起了一把剔骨尖刀,順手拿了一塊磨刀石,在上面磨著那把刀,那聲音尖銳刺耳。
[我們既然選擇了這樣做,那生命是隨時的掛在弦上,所以為了避免危險,我們就要有足夠感覺危險的嗅覺,這眼力也是其中的一點,就像是今天晚上到我們這裡來的那三個人,先說那個趕車的,他絕對並不是一個普通的車把式,他的手上雖然也是佈滿了老繭,但是並不像普通的車把式那樣遍佈在掌心上和手指的下端,而是在指尖和拳頭之上,所以說他平時並不趕車,再加上在走路的時候雙腿帶風,應該是個練武之人,而且能練到這種地步,雙手的繭那麼厚,最少也在十年以上,而且他在吃東西喝水的時候,都先試探一番,因該對毒藥迷藥有很深的瞭解,所以我們用迷藥對付他的話,就很容易被他發現!]那老大在磨刀中,不斷地給我中的三人分析道,我也被他的話語所吸引,他只是輕微的一眼,沒想到眼裡竟然會這麼好,不但看出和二練過功,連他會用毒也能看得出來。
[而其他的那兩個人,那個年輕的應該是他們三人的頭,那兩個人對他極為恭敬,而且這個年輕人不輕易流露出的應該是官風,所以說這個年輕人應該是朝廷的官員,而且他的包袱中明顯的有個盒子,看那大小應該是他的官印,這樣的話,另外那一個不斷在服侍他的人,應該就是他的書僮或者家僕一類的人!]老大站起了身子,找了一塊肉試了一下刀子的鋒利,輕易的刀鋒便沒入了其中。
他竟然只是憑借這些細節就能猜出這麼多,看出我們三人各自的的身份,不得不說是一種本事,他的這種以笑容掩飾一切,給人一種親切老實的假象,而且真實的又是這樣心狠手辣,再加上他這種銳利的眼神,無一的不是間諜特工優良的表現,天生的黑暗特工材料。
[那小子竟然是官?]那掌櫃打扮的人有些吃驚,但是卻一點也不質疑那老大說的話,[他是朝廷官員又怎麼樣,惹著了我們依然是有去無回,他那個車把式厲害,我們的老三也不是吃素的!]那掌櫃打扮的人應該說的是那個身材魁梧的,而且從我見到他就一直沒有開口的小二,那老三聽了那掌櫃的話,嘿嘿的對他一笑,顯得特別的憨厚。
[現在這世道,也都是這些官弄的,如果不是他們的話,我們也不用做這買賣!]那掌櫃打扮的人歎了一口氣,接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