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欣喜的回過頭,眼神觸及一雙紅彩異動,盈盈流光的幽深酒瞳,正是衛子默,他眼裡的紅色已經淡了許多,那如雪錦的秀髮已被一隻上好的東臨白玉簪固定的腦後,長髮尾飄散著,顯得他的臉愈加消瘦剛毅,剎是好看。
他卻沒如我那般驚喜,只是深深的睨著我,眼神漸漸的由疑惑變成瞭然,再似乎,又夾雜起一絲心痛和詫異。
他唇角蠕動,俊秀瀲灩的面頰也抽動了幾下,廢了極大的力氣才試探的吐出兩個字:「阿,阿碧?」
我眼淚忽的滾了下來,我想說話,喉頭卻哽咽著彷彿被什麼塞住一樣,發不出一絲聲音。我幽幽的點點頭,就像個怨婦一樣看著衛子默。
他眼裡的心痛更甚,揚手撫住我右臉上的蜈蚣疤痕,他的手在顫抖,聲音也在顫抖:「怎麼會這樣?上次還是好好的。」
他的手撫在我的臉頰上,不是,是紅衣的臉頰上,如今他已經是個實體,他不是魂魄,他再也看不到我身體裡那美麗的魂魄,只能看到紅衣醜陋的皮囊。
衛子默似乎感覺不出我的悲憫,只是固執的問我:「你的臉,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的語氣明明是責問,但卻又帶著濃濃的自責和傷歎,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想污濁了自己的眼線,還是真心關心我。已經許久未有人這樣關心我了,我想起王父也曾問過我,「女兒。你這臉,到底是怎麼回事?」又想起楊官曾經也是這樣癡戀的看著我的臉,雖然是不同心境,但我地感動卻一樣。
我輕輕揮掉衛子默的手,聲音細的連我自己也聽不清楚:「割傷的。」
「誰割傷的?」衛子默地牙齒咬地咯咯做響。好似是他自己的臉被毀了一樣。
「我自己不小心割傷地。」
我回過身子背對著他。掩去一面淚流的模樣在他面前出現。衛子默出其不意地拉住我的手,輕易一拽。迫使我正對著他,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埋著頭,深深的自卑蔓延著我的心,我幾乎要痛哭出聲。
為什麼,我不過是個女子,一個如此弱小。毫無反抗之力地女子,為什麼要讓我受這些苦楚?
衛子默拉著我的手放到肩膀上,忽而劇烈的搖動著我,急切的責罵道:「你怎的這樣笨?怎麼會玩刀子割到自己的臉?你知道女子的臉有多重要嗎?」
衛子默完全不顧我的傷痛和旁人的詫異,幾乎要把我搖散了。我對他地咄咄逼人毫無招架之術,只是哭泣,只是淚流首發
我想,我此刻地樣子一定丑極了,紅衣的臉加上蜈蚣傷疤哭起來。連我自己想想。都不禁覺得噁心,更別書看到地人會做何感想了。
衛子默卻沒有噁心。居然好脾氣的為我拭掉眼裡的淚。柔聲道:「不哭了,我會為你找到適合你的皮囊,比你蘇碧還美的皮囊。」
衛子默彷彿在暗暗發誓,我一片感動,只是我卻記得,要換皮囊,必須找個跟我命格相像的,又哪會那般容易呢?我的命格,誰會有那麼苦楚的命格呢?
衛子默忽然滿是心疼的當眾把我攬進懷抱,我腳下一個趔趄,完全軟進了他懷裡。這懼身子,自從在楊家的閣樓受傷後,似乎一直就沒好全過,總是那樣虛弱,禁不起一絲蹂躪。
一旁久未出聲的靈素忽然細細的冷哼一聲,我佝僂的身形一顫,掙扎著想脫離衛子默的懷抱。
衛子默卻抱的我極緊,不讓我絲毫動彈,我亦無力掙扎,仍由他抱了半晌。
良久,他才鬆開我,他攜住我的手,未有的溫柔:「先回房,跟我說說,你這些日子都是怎麼過的。」
我忍住淚意點頭,隨他走了出去。
衛子默在門口頓住,吩咐道:「你們送些食物去西院,今夜不要來打擾了。」
「是!」香茹應了聲,我不敢回頭看他們的神色,聽到「今夜」二字,心墓的突突跳起來。
衛子默不理會眾人,只拉著我,往西邊走。
到了西院,我愈加覺得場景熟悉,衛子默察覺的疑惑,笑問我:「是不是覺得跟以前的衛府很像?」
我輕輕「恩」了一聲。
「因為這是完全按照那裡的格調做出來的,這西院,我是獨獨留於你的,擺設跟以前的衛府可是一模一樣。」衛子默今天的脾氣和對我態度都是未有的好。他頓了頓,語氣又是一慣的寒涼和冷漠:「不過,還有一家跟我是完全一樣的待遇的。」
我不出聲,等著他繼續。
「就是現在的楊將軍府,跟原來的楊家是一樣的,他跟我,是一樣的恩寵。」他聲音懶懶,徐徐的說:「不知道為什麼,他那樣逆著皇帝,皇帝卻還是那樣寵信他。」
我聽出他語氣裡的不甘和不屑,於是輕聲安慰道:「那是因為他還有兵權,等他被打倒的那一天,處罰和被人踩的次數,必定比現在的追捧和恩寵多的。」
我的話顯然極合衛子默的意,他笑道:「這話倒有理。」
我未見過衛子默這樣的笑容,心下倒有些害怕。他在觸及我的右臉時,也是一愣,一時兩人未說話,氣氛有些尷尬。
我微微掙脫他的手,道:「走吧。」
衛子默點頭,重新攜起我的手,箍的死緊。
到了西院,果然一切格局擺設都為變動,我以前用的妝台和桌椅都是這種上好的梨木,上頭那精細地花紋。也是這樣的。
就連那米白的蠶絲被子,也還是那樣的平疊在床塌上,我看著衛子默絕美的臉膀,想起以前我們在這床塌上地種種,不禁臉如火燒。我低低地埋著頭。不敢去看他的神色。
衛子默忽然壞笑地看著我,舉起的地下巴。問道:「怎麼?不舒服嗎?」
「沒,沒有。」我舌頭打結。對他越靠越近的身子疑惑恐懼,他的身體,已經有了人類的溫熱,我忽然心中一暖,眼中酸痛。再也顧不得旁的,「哇」一聲大哭起來,撲到他地懷抱裡。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哭,只是忽然覺得委屈極了。衛子默對我忽來的哭泣不知所措,愣了半晌,僵硬在空中的手才試探的過來扶住我顫抖的肩膀,道:「阿碧,莫哭了,莫哭了。」
「阿碧。莫哭了。」這句話。這些動作,都是楊官以前安慰我時。一模一樣的語氣和呢喃。
我每次被楊老太太指責,就會難過的哭泣,我向來是個要求完美的人,哪怕是做一個下人,我也要做最好的下人,所以我容不得自己有一絲絲地錯誤。只要有一天老太太對我地服侍不滿意,我就會難受的哭泣,更別說指責了。
而楊官每每總是那樣輕拍著我顫抖地肩膀,柔聲安慰:「阿碧,莫哭了。」
哭了半晌,我也累了,忽然又有些莫名其妙的不知道自己哭什麼。
我抬起淚眼,衛子默拉我到用膳的外間,我發現食物都已經擺放好了,我擦開眼淚,衛子默拉著我坐下來。
我忽然有些恍惚,彷彿,我跟衛子默一直是這樣的過日子,彷彿我們是一對恩愛的夫妻。
衛子默為我倒了一杯酒,自己也滿了一杯,道:「先祝賀你平安歸來。」
我舉起杯子跟他碰杯,抿了抿嘴,閉眼一口氣乾了那杯酒。
衛子默又續了一杯給我和他自己,舉起說:「第二杯,預祝你以後事事順心。「
我也不拒絕,舉起杯子一仰脖子又是一杯見底。眼中干了的淚又不自覺滾了下來,我胡亂拭去,解釋道:「被沙迷了眼,呵呵……」
衛子默居然滿是傷痛不忍,我一定是眼花了,我喝了烈酒,一定是眼花了,對!我在心裡暗暗的肯定。
「對了,你今天怎麼會先來衛府的?」衛子默不再給我續酒,只是隨意的夾起一口菜給我,這是松子玉米,我以前住在衛府時,時常愛吃的菜,他居然記住了。
心中微微感動,我卻故意掘起嘴,不回答他的話:「給我吃素的,我要吃肉。」
他一愣,隨即哈哈笑起,又給我夾了一隻雞腿。我滿意的瞅著雞腿,才答道:「我就跟他們耍賴,我說我就要回衛府,若不然,就把我屍體抬去楊府好了。」
衛子默似乎沒認同我波瀾不驚的語氣,忽然手一抖,後怕的看著我。我輕哧一聲,笑道:「我自然是嚇唬他們的。」
衛子默萬年不變的笑臉忽然寒了下來,他沉聲道:「以後不要開這種玩笑。」
我吐了吐舌頭,道:「知道了。」
「我跟皇上說,你是我的表妹。不過奇怪的是,楊越澤也並未有揭穿我。」衛子默試探的看著我的神色,接道:「他明明是希望你不要回來,他明明是怕把你換回來之後,自己就危險的很了,為什麼又要默認呢?為什麼又不揭穿我呢?我真真奇怪的很。」
衛子默仿若無意的看著我,他又笑了起來,可是我卻無由感受到一股寒意,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故做不解的眨巴眨巴眼,道:「這就得問他了。」
「先用膳,完了跟我說說,你臉上的傷怎麼回事,在說說你在西域都是怎麼過的。」我以為衛子默必定會追問我什麼,誰知他居然完全不提了。
可是,楊越澤之前為什麼不希望我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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