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邊說邊緩緩加緊了手上的力道,我已經呼吸不進空氣了。
但我卻沒有哭,我只一派倔強的瞪著大個子,艱難的吐出一句話:「天馬,你,你是只笨馬……我死了……你,你的心計全都白費了……你,你們死的人,也,也白死了……」
我的話更激怒了大個子,他手上的力道愈來愈大,我已經聽到自己的脖子在「格格」作響了。
忽然有個士兵衝了出來,嘴裡嘰嘰咕咕的說了一句話,我見大個子面色惶惑,那人話一所完,迅速的抽出到刺向自己的腹部,倒在了地上。
又有幾人出列,也嘰嘰咕咕的說了幾句話,跟之前那人一樣刺自己一刀,倒在血泊中。
後來我才知道,之前那人是說:「這位姑娘雖然惹人厭,說的話卻極有道理。奴才這就去了,望奴才死後,主子派人好生照顧我的家人。」後面的那些人則說:「奴才們也願意為主子犧牲,希望主子好生照顧家人。」
他們說話刺刀都在瞬間完成,大個子和眾人根本來不及阻止。
大個子看著倒下去的人,把怒火全部都遷移到我身上,我已經感覺自己的脖子跟身子分開了。死亡的恐懼再一次淹沒我,記得我浸豬籠在水裡時,河水沒進我的七孔,也是這般致命的恐懼和窒息。我無力的揮舞了幾下四支,手在半空撲騰了兩下,盡最大全力擠出幾個字:「我。我…死了,他們,他們…就死的更冤……」
大個子深邃的眼神由怒氣沖沖變成深深地疑惑,他對我的憐憫和同情,此時已經完全變成了鄙夷和不屑,看著我彷彿是看著一堆毒藥。他忽然厭惡的鬆開我的手,表情就像那日我用自己的身子勾引陝北三剎時楊越澤對我的厭惡那樣。
他鬆開我,迅速閃到了一邊,離我遠遠的。彷彿一接近我,就是天大的恥辱。我喉頭湧動著腥甜,卻拚命的壓抑著,我把指甲深深地嵌進肉掌裡,鑽心的疼痛稍微減輕了一些喉嚨的異動翻滾。我嚥下那口血,對大個子說:「快把他們的身上多割些傷口,流出血來。」
無人理我。
「你們想死嗎?沒聽見西域黃蜂已經近在矩尺了嗎?」
仍是無人理我。
「我知道你們不忍心,難道你們想看著他們白白死去,死的一點作用也沒有嗎?」
他們繼續無動於中,在那邊裝死不理我。
我怒從心起,惡從膽邊身。我拿袖子狠狠地擦拭掉不知何時已經流了一面的淚,而後擄起袖子蹲下去,在靠我最近的人身邊撿起他適才自慘的刀子。我咬咬牙,閉著眼睛就對準他最容易下手的地方砍了下去。
睜眼一看,他的大腿被我砍中,刀口處湧出一股濃黑的血液,刀卡在了他的骨頭裡,我怎麼用力也扯不出來。我抬頭一搜尋,沒有一個人要來幫我的意思。
我無奈,牙齒緊咬著嘴唇。忍著身體地不適又轉至第二個人身旁撿起刀,狠狠的砍下去。
每一個死人的身上都被我砍了一刀,每一個人的身上除了他們自己刺傷過的腹部都流著一把刀和另外一個湧動血液的傷口,我的嘴唇也被我咬破,我嘗到了唇角濃濃的腥甜。
我站在一旁急喘了幾口氣,試圖讓自己舒服些。安靜下來,我才感覺到自己地胳膊熱熱的液體也在湧動。我苦笑一聲。看來我的傷口也破了在流血,這真是在為他人做嫁衣,我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就是為了自己活下來,這下倒好,我自己流血,也成了就將犧牲的人?
不行。我不能死在這裡。我還要回去找楊越澤。我還有很多事情沒問清楚,我還不知道是誰派台放來刺殺我的。
我腦中百轉了千個折。登時一狠心,撕下兩塊破布,反手為自己紮住傷口,然後艱難的走離那幾個死人遠遠地。
那些人還愣愣的看著地上的死屍,毫無反應。我找了個安全點的地方藏好,對著他們冷冷大聲道:「你們要是想死,儘管在那裡慢慢的觀賞好了。」
這句話好歹起了些作用,以大個子為首,那些人也向我藏身的地方走了過來。
大個子挨的我最近,他無意瞥了眼我地傷口,眼裡滿是複雜地惱怒,似乎掙扎了許久,猛然間舉起刀,我大駭,以為他終於看不慣我的行為,要砍了我。我閉著眼睛等著那柄冰涼地刀落在我脖子上,等了許久,預期的疼痛並沒有到來,睜眼一看,見大個子手裡多了兩塊布,再一看他的衣角,已經破的不成樣子。
大個子拈著那兩塊布條走到我這邊,完全不看我的眼,不動聲色的給我的胳膊又多包紮了一圈,我無聲的冷笑幾聲,仍由他搗鼓著。
過了半晌,我終於看到了他們無比害怕的西域黃蜂,這蜂比普通的蜜蜂要發上三倍,全身都是黑油油黃澄澄的交錯橫條,這一群黃蜂最少有上千隻,它們飛到那幾個死屍上空,旋轉著停下來。
其中有一隻試探的飛了下去,爬在其中一個死屍的身上停留了一會,而後飛起,緊接著,那一全黃蜂便蜂擁著撲下去,一群黃蜂趴在死屍上,那震耳欲聾的聲音總算小了些,但這一群群的黃蜂趴在人形上,吸著死屍血發出「孜孜」的聲,在這安靜的醒夜,當真是說不出的詭秘可怖。
我不禁打了個寒顫,嚥了口唾沫。眾人的神色也如我這般,皆是大氣也不敢出。
觀望間,我感覺到自己的胳膊被什麼東西盯了一下,一陣麻木卻尖銳的感覺傳來,我毫無意識的拍了那彷彿被蚊子盯了一口的胳膊,頭也不回。
這一拍,我的手本之前被指甲掐破,也不知道拍到了什麼,我的手居然是鑽心的巨痛,我抬起手一看,手掌已經烏黑一片了。我大驚,低頭看見地上翻滾著一隻大黃蜂,它許是適才被我拍打到的東西,撲騰了兩下,沒出息的不動了,死了過去。
它咬到我的是我那只受了毒傷的手臂,所以我才會沒感覺,而我拍到它的是未受毒傷的手掌,加之手掌破了皮,才會變成這樣的,而這些黃蜂原來是身有巨毒的,為什麼沒人告訴我?
我忽然眼前一黑,也像那只沒用的黃蜂,撲騰了兩下暈了過去。
這次,是真的完蛋了,我死定了!
失去知覺之後,我感覺自己又在飄了。難道我已經又死了一回?魂魄飄散了?
我飄啊飄,飄啊飄,飄回了楊家。楊家的大花園裡,惠喜和楊老太太橫在椅子上,悠閒的搖著美人扇閒聊著,她們手邊放著觸手可及的精美點心,我嚥了口唾沫,餓了這麼多日,好想吃東西啊。
我伸手過去想抓過一些點心,那點心卻從我的指間穿透滑過。難道我真的變成鬼魂了?可是我為什麼可以見陽光呢?
「娘,娘子,你們在聊什麼呢?這麼開心?」
我隨著聲音回過頭,見楊官正滿頭大汗的望這邊走來,臉上滿是濃濃的笑意。我也輕輕的笑了,看著我這個曾經最愛最放不下卻也是最恨的男人,竟然無由的發自內心微笑了。這不是討好的嬌媚甜笑,也不是刻意偽裝或者小心翼翼的微笑,而是真正的發自內心,沒有絲毫雜質的笑。
楊官走到惠喜身旁,靜梅為他端來張椅子。楊官笑著取過適才惠喜喝過的茶呷了口。惠喜也笑著為他擦拭掉汗珠子嗔道:「都這麼的個人了,還一驚一炸的,我們能聊什麼呀?無非就是胭脂水粉,布料繡花而已。」
楊官笑的不置可否,隨即想起什麼,道:「春來呢?他今日可乖啊?」
惠喜命靜梅把梨園裡頭放著的春來帶過來,手搭起個涼棚子在春來額頭,她把春來湊到楊官滿前,滿是幸福和滿足,道:「他今日可乖了,你瞧瞧他的身子是不是又大了些?」
楊官如言仔細的打量了一會,道:「好似大了些的。」
一直未出聲的楊老太太忽然呵呵笑了起來:「你們當真是時時看也看不夠,哪有長的這樣快的?」
楊官稍微點點頭,承認了,惠喜紅著臉笑了一聲,不說話。
呵,多和睦的家庭的天倫圖啊,如果楊家不曾出現過一個我,那該多好?他們和我,是不是都該更幸福,更和睦快樂呢?
我站在一旁歪著腦袋瞧他們,忽然見楊越澤也從景華園的方向饒了過來,他臉上是萬年不變那溫和絕美的笑容,我細細的看著他,他臉上沒有絲毫倦飴,我失蹤被抓的這些日子,他難道沒有絲毫關心嗎?
他的手明明是空著的,忽然在我凝視之間多出一個碟子,他正端正的捧著那只碟子,碟子上是一隻肥嘟嘟的八寶鴨子。我狠狠的嗅了幾口氣,好香啊。
這真切的感覺,彷彿真的有只鴨子在我面前一樣,我死了,還能聞到人間的氣味嗎?
「小丫頭,快醒醒,吃東西了。」楊越澤忽然閃身到我面前,搖著我叫我吃東西。
我流著哈拉子不可置信地抓過那只八寶鴨子,對準鴨子的大腿狠狠地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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