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慌不忙的續了杯茶,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現下渴的緊。我喝了手中的溫茶,道:「我雖然出不了她的身體,也不能自行進她的身體,但要傷害她,還是完全有可能的。」
我話未說完,已經閃電般敲碎那個茶盞,我捏著手裡餘留的碎片抵著自己的脖子,完全沒有以往的溫順柔和,我狠狠的說:「逼的我急了,任誰也得不到好處。就算我要走,也是我自願走的。」
楊越澤神色一黯,出賣了他一成不變的鎮定和笑臉。秋道長忽然神色一狠,腳下微動,我手下的力道加大了一分,我清晰感覺到一股血液慢慢的流下來,蔓延到脖頸和我的手背。嫣紅的顏色顯得惠喜的皮膚如白瓷一樣泛著幽光,楊越澤的腳步頓住,喝斥秋道長:「不得亂動,她會傷害惠喜的。」
秋道長的聲音不鹹不淡,倒是鎮定許多,道:「錯過這次機會,以後就難尋時機了。」
我微一瞥眼,見到天空一片昏暗,此時應該是中秋不久,卻無月光。我一轉眼立刻明白,看來這是天狗食月的徵兆,看來他的道行實在太差了,要找這樣的夜來逼出我的魂魄,比起衛子默,他的法力簡直還是個未滿月的孩子,而衛子默以前對我的擔憂,顯然是對秋道長高估過頭了。
就在我這瞬間的走神,秋道長已經閃身到我面前,我一時慌亂,手下意識的一用力,只覺得自己的脖子沒入了整片瓷片,疼痛尖銳的傳至腦海還未到達全身,我的靈魂就忽然脫離了惠喜的身體,楊越澤看不到我的魂魄,他也沒心思去看。我看到他閃到惠喜身邊,抱著滑落的她。
我來不及細看,準備奪門而逃。大家都知道,我的魂魄不能像衛子默那樣飛來飛去,我只能靠著自己的雙腳拚命的跑。還未至門口,就被秋道長用繩子鎖了回來,他邊拉邊得意的說:「看你往哪裡跑。」
就在我絕望的以為自己這次死定了時,紅衣那丫頭忽然睜開朦朧的雙眼,然後驚恐的張大還未完全清醒的眼,她本是看不見我的,但看到落地的惠喜滿身是血,楊越澤正在手忙腳亂的幫她處理傷口,我幸災樂禍的想:這次看你怎麼跟楊官和楊老太太交代。
然後紅衣又轉眼瞧著秋道長的架勢,一聲短促的驚呼還未完全出口就昏了過去,真是個沒用的丫頭,我啐了她一口,與秋道長「拉鋸」的力量不覺加了一分。稍一抬眼,見紅衣那丫頭的魂魄居然飄到窗外,看到我的魂魄彷彿驚嚇的小鹿:「啊,有鬼啊——」然後大叫著跑了。
不會吧?我剛才還抬舉她了,她居然被我嚇死了。我身體微鬆,暗覺好笑,當時秋道長正在用力,直到幾十年後,我還不禁為自己的這聲竊笑後悔不已,就是因為我這聲笑,身體放鬆了一分,那牛鼻子道人又忽然加了三分力氣,想來是想趁著我不注意,把我拉過去。
誰知我完全沒使力,他又用力過頭,就這樣一甩一拉,一個漂亮的弧線出來,我清晰的感覺到自己掉進了紅衣的身體,然後慢慢與她重合。
當時我心裡只有一個想法,讓我墜落在如此醜陋的皮囊裡,我寧願死去,真的!我指天發誓,雖然我自從變成惠喜的日子越久就越不捨得離開楊家,但我寧願灰飛煙滅任那秋道長如何折磨處罰也不要變成她!
「公子,我再去把她逼出來。」
秋道長此話一出,我立刻感激的朝他點點頭,看著他不覺順眼了許多,簡直快把他當成我再生父母了。
「等等——」
楊越澤已經包紮好了惠喜的傷口,不知在上面倒滿了什麼東西,居然停止流血了,我記得那個傷口很深的啊,我貪戀的看著那懼比我不如卻比這個紅衣要強幾百倍的面容,一陣酸楚可惜。
「她不是想想呆在楊家嗎?那就讓她呆下去。」楊越澤走到我面前打斷我的冥想,一幅看好戲的樣子:「有了這懼身體,她既回到了以前的身份,又如願的留在楊家。而且——」他眼裡盛滿了幸災樂禍的笑意,接道:「仍然是老二的侍妾,這正是她所求的呀!」
他絕對是故意的,他絕對知道我不恥這副皮囊,這身體的容貌,可是楊家丫鬟中最醜陋的。我哭喪著臉,無奈的瞪著楊越澤。他不看我,意味深長的對著秋道長笑道:「去把那未紅衣姑娘的魂魄超度了,免得她回來鬧出點什麼事。」
秋道長頷首退了出去,只餘我和他兩個清醒的人。
他似笑非笑的抱胸,自上而下高高的打量我,彷彿在看一堆鹹魚。我怒極反笑道:「大爺還記得奴家的名字,莫非是看上『我』了?」
我特地加中那個「我」字,說罷拍拍屁股起身,眨巴眨巴眼睛與他對視。
他噴笑一聲,極力克制住笑意以保持自己的形象:「對對……我真是看上你了……」然後極其無恥的大笑著出了門。我又氣又惱,在心裡大喊:衛子默,蘇碧求見!衛子默……這次我三遍還未喊完衛子默就出來了,看著我的神色與楊越澤如出一撤,我大怒,用自己的聲音罵道:「快點把我給弄出來。」
我聽見自己牙齒咯咯響的聲音,衛子默在我殺人的眼光下終於止住了笑,道:「這懼身體挺好,比惠喜的身子好多了。你不是不捨得楊官嗎?她是你唯一的選擇了。」
我極力的克制澎湃的怒火,強笑道:「你先把我弄出來再說。」
衛子默憋著笑,看著我的樣子更是一片大樂,毫無形象的狂笑著。他忽然一轉頭瞧見床上的惠喜,眼裡的戲弄和悅色忽然冷卻,森然的酒瞳怒瞪著我:「你又傷了她的身子?」
我心虛的縮了縮脖子,不敢說話。
「我告訴過你,保護好她的身子。」這次換成他的牙齒咬的咯咯響了。我埋著頭不敢看他,過了半晌他接道:「不過現在你再也不能傷害她了。」
我見他怒意減退了些,討好的笑說:「那你把我弄出來吧,免得我以後看著她忍受不了,做點什麼傷害她的事,多多少少能成功傷到她的。」
他只瞪著我,眼裡的騰騰怒火彷彿要我燒燬。我哆嗦了一下,不敢說話。
就在我以為他已經走了,抬起有時,他正看著我,我一慌,立刻又埋著頭,做出無比順服的樣子。
「我不能引起秋道人的注意。」
我瞥瞥嘴,語氣滿是不屑:「他的功力,跟你完全無法比的。」
「別鬧了,就這樣呆著,如今沒有別的辦法了,我還沒有找到適合你的身子呢。」
「還要適合我?不是只要漂亮就可以了嗎?」我疑惑的看著他,道出心裡的疑問。
「當然不是,還需要與你的命格相似才行。」
我不想理他,明顯的是借口,是他想讓我留在楊家的,雖然我自己也想,可不想以這樣的面貌繼續呆在這。
「好了,好歹我也從西域飛過來的,你就給個笑臉吧。」
我不可思意的睨著他,滿臉不信。他笑道:「呃,我幾天前就預料到了你今日會找我,中秋那天就到了,也就是昨天。」
我這才想起「惠喜」昏迷了一天一夜,此時楊官和老太太必定帶著那個新出世的孩子去別的院子休息了,留下靜梅和紅衣在這照顧我。也不知那個孩子是男是女,楊官給他起名字沒呢?
「你要是真想我笑,就把我弄出來。你絕對不可能是因為怕引起那個秋道人的注意。」
衛子默思索了一會,說:「我就告訴你,我是怕我的手下在變成活人前受到衛子默的注意,若他把那些侍衛的屍體給燒燬了,我就前功盡棄了。」
我氣極,這個自私自利的傢伙,完全不管我的死活:「莫非,你懼怕楊越澤?怕他注意只是個借口吧?」
「啪——」我蘇碧原本的臉又被衛子默狠力拍了一巴掌,他這次用盡全力,分毫未留力氣,我幾乎可以感覺出自己臉頰腫起的聲音,還不待我痛呼出聲,他就飛走了。
我指著窗戶準備大罵,順著窗戶一看,外面人聲湧動,一行丫鬟舉著燈籠族擁著楊老太太和楊官,浩浩蕩蕩的衝了進來,一個個都怒氣沖沖,旁邊還跟著秋道長,這又是怎麼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