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愛晚成(金陵雪)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薛葵的外婆早已去世,老家的房子偶爾請人打掃一下,還算乾淨。

    沈玉龍是大孝子,早早建起全村唯一一棟三層小洋樓,光臥室就有五間,配備沼氣發電,果然是薛葵說的冬暖夏涼,又遠離城市喧囂,無論白天黑夜都靜謐無比,因為薛葵朔要回來玩兩天,沈玉龍立刻叫人來大掃除,又把生活用品意並準備齊全,雞鴨魚肉,時菜果蔬全部堆在廚房,就差請兩個大廚來做飯。

    「我們就是來體驗生活,舅舅,你別太著緊。我們自己動手就很好。」

    隔壁鄰居家的小姑娘們一個個長的天姿國色,躲在院牆外頭看他們。

    「原來沈家村出美女。」許達大笑,「快,江東方,看中了就帶回去。機不可失。」

    小姑娘吐了口水就跑;江東方一摟沈西西。

    「不就是姓沈的大美女?早看中了。」

    沈玉龍搓著手討好地笑。

    「你們好好玩,好好玩,星期天我再來接你們。葵葵,有事打電話。」

    「嗯,謝謝舅舅。開車小心。」

    都是城市裡長大的小孩,到了鄉間新奇的要命,一起做飯做菜,薛葵早已表明自己不會做飯,幸好還有江東方這個高手在,自告奮勇地擔當起給十三個人做飯吃的重責。以許達為首的一小撮二流子非要上山去轉轉,薛葵就帶他們去,叮囑江東方做飯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別弄傷自己,沈西西一邊穿圍裙一邊回答。

    「薛師姐,你放心。江東方是大廚,我是二廚,一定包你滿意。」

    蔣晴等女孩子也留下來,洗菜擇菜切菜,沈西西站在灶台前給江東方打下手。

    「老公,看不出來你會燒灶。」

    「我也是鄉下人出身呀。」

    其實江東方自己一個人也能行,但還是把沈西西的名字一直掛在嘴邊。

    「西西,加鹽。」

    「嗯!啊呀,倒多了!怎麼辦?」

    「沒事兒,加水。」

    「老公,這個加糖才好吃。」

    「行,加!……好了好了,夠了夠了。這些該甜過頭了。」

    「我嘗嘗!我嘗嘗!」

    蔣晴心想,沈西西還是什麼都不懂。江東方還是事事遷就。有什麼變化呢?沒有啊。

    她把手浸在冰涼的水裡和黃芳一起洗著菜,不時笑著說兩句。天黑下來的時候,上山掃蕩的幾位回來了,為首的薛葵一臉鬱悶,許達跟在後面,抱了一捆柴火。

    「晚上生篝火啊,各位。」他又從口袋裡掏了野山楂出來,「薛葵,你還自稱是裡長大的,連這是啥果子都不知道!告訴你,這就是野果!」

    「許達,你簡直就是鬼子進村!整個山頭就快被你掃蕩平了!別人家的棉花田你也要跳進去攪兩下,要是沖頭野豬出來,是你不是還要把它給收拾加菜?」

    「你給我把鳥銃,我就打給你看!我堂堂一個大老爺兒們,打頭野豬還不是小事一樁。」

    「你去,你去,天黑了還有狼呢,快去打一頭給我們些無知婦孺見識見識。」

    大家笑得要命;吃飯的時候沈西西又多事,鄉間的貓貓狗狗都是放養的,嗅到哪一家開飯,就鑽到桌子下面討兩根骨頭,蹭到沈西西的腿,沈西西尖叫著站起來。

    「貓!貓!快,趕走,趕走!」

    江東方趕緊護住老婆,抱她,哄她,又趕桌子下面的貓,薛葵包了幾根雞骨頭放在門外。

    「行了,到外面來吃吧。乖。

    大家都不知道原來沈西西有恐獸症。

    「毛絨絨的,多可怕。」

    「沒事,別怕。」

    江東方去把門窗都關上,薛葵制止。

    「別關太嚴實了,還燒著爐子呢,小心煤氣中毒。」

    許達指著桌上盆燉兔肉,底下炭爐子烘著。

    「薛葵,我們十三個大活人,能被這炭爐子熏死?開什麼玩笑!」

    「小心總是好的。」

    不知為何,回到這裡,總會想起馮慧珍的那句樂極生悲。

    蔣晴心情一般,吃的不多,不過其他人都興致很高,對江東方的廚藝大加讚賞,江東方著重表揚了一下自己的老婆。沈西西大笑。

    「我專給他搗亂來著,幸好沒影響大局。」

    吃完飯,許達真把篝火生起來了,大家圍著會兒話,沈西西鬧著要玩真心話大冒險。正好十三個人,拿從到的十三張牌來抽。頭幾輪大家都玩不開,畢竟有些是剛進實驗室的小孩子,不好意思做些大膽的動作出來,都端著,許達百般開導無效的情況下,抽到,而江東方是。

    江東方選大冒險。許達嘿嘿直笑。

    「江東方,你可算是栽我手上了。請在你場性中選一個背著走圈,括號,除了你老婆,括號完。」

    薛葵大笑。

    「許達,你好歹是個讀書人,能不能有禮義廉恥?」

    江東方不遲疑地站起來。

    「行啊,由我來為大家做個榜樣,看看真心話大冒險該怎麼玩。」

    蔣晴不知為何,心中又充滿了期待。以為他總會選一個毫無瓜葛的人出來擋這一劫。

    「薛師姐,就你了,出來吧。」

    許達一拍大腿。

    「江東方,別怪我沒提醒你,卓正揚當過特種兵,你確定要背薛葵?」

    江東方頭。薛葵也很爽快地摘圍巾,站了起來。

    「我是無所謂。不過我最近重了不少,萬一你要是背不動我,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沈西西插了一句。

    「薛師姐,如果背不動你,沒面子的是他。」

    「老婆,給我加油。」

    江東方真就蹲了下去。

    「加油!」

    他背著薛葵繞屋子走了一圈,回到原地,兩個人都毫無異常,嘻嘻哈哈地接著玩下去,這下就都放得開,啥都敢講,啥都敢做,幸好還有薛葵把關,沒鬧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

    快尾聲的時候,薛葵被蔣晴抽到,她選擇了真心話。

    「我沒有什麼不能說的。但是如果叫我背你們,我非倒下不可。問吧。」

    蔣晴微微笑。

    「就亙古不變的那個問題好,我們在場的共九個男生,薛師姐對誰最有好感。」

    許達立刻補句。

    「除了我,除了我啊。」

    「得了吧,許達,你的感情那是已經昇華了。革命情感嘛。」眾人哈哈笑了一陣,薛葵凝視著火光,「說真的,我一向覺得大家在一個實驗室裡,那就是同事,是手足,實在沒辦法發展男女之情。」

    「薛葵,你這就假啊。莫非我們這麼多帥小伙兒,你一個都看不中?」

    「我不是還沒說完麼。如果一定要一個非常欣賞的異性,那就是江東方。江東方,雖然說我是你師父,但你的成就將來一定遠遠超過我。沒帶你之前,我一直以為自己天下意,但是你玩玩打打的就是比我強。不瞞你說,有時候我特別嫉妒你。你有賦,有定力,我不行。」

    沈西西終於明白:從始至終,薛葵都沒有把江東方當作男人來看待。他是師弟,同行,對手,不是男人。

    江東方訕訕地笑。

    「不至於吧,薛師姐。你說的太嚴重。我哪有麼好。」

    「不不不,」許達擺著手,「江東方,薛葵這是變著法誇自己哪,你是她帶出來的,將來你有什麼成就,還不是她的功勞?」

    「許達!怎麼啥事兒被你一說都成陰謀了?」

    最後許達落在薛葵手裡。他選擇大冒險。

    「許達,你是不是特別怕說心裡話?」

    「是啊,我特別怕。怕極啦!」

    「你是不是以為我會讓你去背女孩子?想得美!就尼身後那棵樹,給我爬上去。」

    「上樹?上樹我專長啊!瞧著啊,麻溜兒地!快,快,相機準備好!我上樹啦!」

    當晚上蔣晴和薛葵睡在三樓的臥室,薛葵鋪床,蔣晴站在玻璃窗前往下看。

    「看什麼呢?」

    蔣晴指指院子,江東方正背著沈西西走來走去。

    「呵呵,因為江東方背了我,所以懲罰他?」

    蔣晴怯怯地看薛葵眼,後者拍拍的背。

    「早睡吧。明早上帶們四周轉轉,這邊有個水庫,挺漂亮。」

    「嗯。」

    關了燈,兩人躺在被窩裡聊天。

    「蔣晴,江東方向我推薦你來著。以後跟著我做藥用肽,好嗎。」

    蔣晴高興地點頭。這是今天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薛師姐,真的沒想到你會嫉妒江師兄。其實你不比他差呀。們我實驗室的蛋白純化系統是你一手建立起來,還有核酸雜交平台……」

    「對自己有個精確的定位很重要。」

    女性和男性相比,從生理構造上來,確實處於劣勢。而在社會這個大環境下,劣勢更加明顯。江東方可以做通宵實驗,薛葵不行,會擔心皮膚變差,會擔心健康受損,會擔心男朋友無人照顧,職場女性要考慮的不比男性少,甚至更多。——所以要平衡。盡量平衡你的生活。

    這一點,薛葵才是剛剛開始學習。

    晴似懂非懂地頭,「那你覺得怎麼樣?薛師姐?」

    「你?我不知道,再看看吧。」

    「嗯。」

    薛葵閉上眼睛。

    「老婆,你聽什麼歌呢?給我也聽聽。」

    樓下,江東方仍然背著沈西西走來走去。

    「你聽。」

    沈西西把耳機塞進江東方的耳朵裡。他頓了一下,繼續繞著圈子。

    「唱的真不錯。」

    「嗯,我最喜歡這一首。行了,放我下來吧。」

    「沒事兒,再走走。」

    「他們該笑話們啦。」

    「等首歌唱完,我們就去睡覺。」

    西西靠在他的背上輕輕地跟著唱起來,「……都有可能,因為彼此信任,真的愛情不需要保證,會恆溫……」

    第二天傍晚薛葵回到家裡,卓正揚正在書房。她到浴室梳洗,聽見外面卓正揚來來回回地亂跑,喊了他兩聲。

    「你幹嘛呢?」

    「沒什麼。」

    還沒什麼,明明聽見他在翻箱倒櫃。算了,不問他。

    薛葵自浴室出來,卓正揚倚在床頭,有氣無力地翻著雜誌。

    「啊呀,好可憐,來,抱一下。」

    跳上床,趴在他身上,大施鹹豬手,他又在(手機新一期的汽車雜誌,她笑嘻嘻地指著其中一輛被卓正揚圈起來的跑車。

    「這車簡直就像一隻大青蛙趴在地上,誰會買啊!」

    卓正揚一頭黑線。

    「不好看?」

    「醜的要命!」

    「也許顏色不對,如果換成銀灰色……」

    「還是銀灰色的青蛙。沒你現在的車好看。」

    「這是布加迪威龍。」

    「你知我是汽車文盲,就不要說它的牌子,完全不懂。」

    他悶悶地把雜誌扔一邊去。薛葵這才想到,他把這輛車圈起來,莫非是要買?他倒是說過幾次想換車。

    她訕訕地去拿雜誌,第一眼沒看中也沒關係呀,仔細看看說不定就喜歡了呢。

    「農家樂好不好玩?」

    她瞪著那隻大青蛙。

    「好玩。很好玩。烤紅薯可好吃了,我帶了幾個回來,是白心薯,已經蒸上了,明早上可以吃。」

    「樂不思蜀。」

    「哪有。什麼時候我兩個一起去。反正外婆的房子空著,順便可以幫打掃打掃。」

    「去度蜜月?」

    「少來。對了,這次回去看見爸爸。他說過兩天到格陵來趟,有事要和我談談,你有沒有空?」

    「有,什麼時間?乾脆把我媽也約著一起見個面。」

    「嗯。你今訂票了嗎?」

    「訂了。二月三號的飛機票,一起回北京。」

    他歎了一口氣。薛葵摸摸他的臉。

    「別歎氣。歎氣對家裡人不好。剛才在找什麼呢?

    「丟個東西。」

    「什麼東西?」

    他有難以啟齒。

    「算了,別找了。」

    「對,有些東西,你越找它越不出來。你不找了吧,它就出來了。要冷處理,冷處理。」

    她咯咯笑著滾到一邊去準備睡覺,把背脊露給卓正揚。

    「給我捶兩下,累死了。」

    卓正揚靠過來一隻拳頭抵住她的背脊。

    「捶哪裡?」

    「肩膀。」

    他幫她捶會兒,薛葵哼了一聲,又稍微挪動了一下。

    「我總覺得有什麼東西硌著我了。」

    卓正揚就壞壞地笑。

    「你說是被什麼東西硌著了?」

    薛葵羞得滿臉通紅,賞他一個白眼。

    「是個很小的東西。硬硬的一小塊。」

    她伸手去被褥下面摸,摸到一個小小的環形的東西。拿出來一看,是一枚鑽戒。方形戒面同流線型指環搭配得衣無縫,樸實大氣,明顯是卓正揚的手筆。

    她一生收到三次戒指。這一次讓心動

    「卓正揚,這……倒是很別出心裁。」

    卓正揚一愣。

    他確實準備向她求婚。兩天前去莊羅珠寶買了婚戒,卻笨手笨腳不知道怎樣送出去,亂七八糟一堆事下來,結果把戒指給弄丟了!已經找了兩天,就是不見蹤跡,剛剛薛葵在浴室裡,他還找來著呢,沒想到就在床上。

    「我……」他想解釋,薛葵咯咯地笑。

    「卓大人,你以為我是豌豆公主?這樣求婚。」她掰著手指,「我算算,加上這一次,可有三次了,事不過三,我就……」

    他把戒指套上她的無名指,笑著什麼也不說,吻上了她的嘴唇。

    呵,相親那一次,她的確曾經說過,我是公主,只不過現在有些落魄難堪。給我一些時間,我會證明給你看。

    十年前的停車坪,她也是個狼狽的公主。或者是好事多磨,他同她,終於大愛晚成。

    卓正揚拿到結婚資料就立刻和薛葵去民政局登記。據說明年流年不利,所以年底趕著結婚的情侶很多,卓先生卓太太從民政局出來,正巧看見一家車隊披紅掛綠游城,大朵玫瑰和金粉做裝飾,車頭還有一對人偶並立,甜蜜之極。卓太太一時興起,捏個了巴掌大小的雪人放在卓先生車頭,沒眼睛沒鼻子,插一對樹葉當翅膀。

    「回家。今晚上大家還要一起吃飯呢。」

    卓正揚對住嬌妻微笑——他只覺得這雪人比勞斯萊斯的銀天使logo還要珍貴,一路上開得極慢,怕把它弄壞了。

    原本互不相識的兩個家庭,突然間要因為他們的婚姻而熱絡起來,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但至少大家都很有誠意——三個家庭的關係,社會學家都搞不定的課題,小老百姓要難得糊塗啊。

    當晚卓紅安發來賀電,他是個不善言談的老軍人,父子兩個向來打電話好似發電報,惜字如金,互問身體和工作情況就算完成任務,好在兒媳婦是個暖場高手,話體貼又周到,哄得卓紅安龍顏大悅。

    「正揚從小性子強,臉臭。如果他欺負你,你告訴我,我教訓他。」

    卓正揚在旁邊聽見,大呼冤枉。

    「為什麼個個覺得我會欺負?」

    薛葵笑吟吟放下電話。

    「誰叫你是冰山美人,難以親近。」

    他頭一次聽薛葵用「冰山美人」形容向來體貼溫柔的自己,大驚之下居然忘記捉住她問個明白,讓她咯咯笑著逃掉了。

    「卓美人,就寢啦。早睡早起身體好。」

    有這種隨時隨地妙語連珠的妻子,他可以預想接下來的人生絕對不會煩悶。

    張寒和葉瀾瀾風聞薛葵結婚,都沒有時間回國來鬧,只是在網上叫把婚紗照傳過來看看。

    大冬天的,她和卓正揚還沒那個閒情逸致拍婚紗照,於是把結婚證上的照片傳給她們,拍的相當爛,滿面油光,枯槁蠟黃,她做賊心虛,覺得就是兩張縱慾過度的面孔,不忍多看。

    果然,張寒和葉瀾瀾非常小心翼翼地讚揚卓正揚番。

    「五官挺端正。」

    「嗯。登記照嘛,就是潘安也不好看。」

    「對呀。絕色也不至於和相親嘛。」

    「能賺錢就行。什麼行業?年掙多少?」

    「重卡。不知。夠用。」

    「夠用的範圍也很寬泛啊,薛葵同志。」

    「我不是我們家管錢的……」她心想,也不管做飯,洗衣,掃地——哪,她簡直就是薛海光個甩手掌櫃的翻版嘛!

    「這樣不行!經濟決定上層建築,你要把金錢命脈掌握在手中!」

    「我在學著做賢妻良母,你們少出餿主意!」

    三個人在ms上嘻嘻哈哈鬧了一番,那兩個打洋工的就得去做實驗了。薛葵對住ms上一溜灰色頭像發呆;展開的簽證下來,揚言要遊遍歐洲;游賽兒沒了展開個媒介,估計也不會再聯繫;雖說相識滿天下,但深交的不多,結了婚的更沒有,想想又覺得隱隱的悲傷——這不是卓正揚在身邊就能解決的失落感,她的生活圈子原是這樣狹小。

    難道馮慧珍說中,太過幸福反而若有所失?可是,她為什麼又要這樣在意馮慧珍的話呢?

    日子水一般逝去,就快放假了,薛葵在實驗室裡發了一次喜糖,約定明年開春來了再請大家吃飯,齷齪都已經隨風而去,沈西西也過來湊熱鬧,看到薛葵的戒環光禿禿,於是抓過來看。

    「最新流行這種式樣?鑽石呢?」

    薛葵只好把手心翻過來。一枚方鑽在掌心裡。

    「還是不太習慣。做事的時候總會刮到,所以移到裡面去。帶實驗課的時候,得取下來才行。」

    眾人皆贊方鑽流火溢彩,沈西西笑得有點僵硬,抓了一把喜糖就走。

    「可惜我和江東方年後就出國了,這頓飯吃不上啦。」

    薛葵眼角瞥到她的背影。如果人人如此,自己的痛苦才是痛苦,別人的幸福才是幸福,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的

    「行了,別扎堆了,幹活去吧。」

    以老師身份回到裡,生活有了巨大的變化,每天上班下班,帶課備課,有空還要寫基金做總結,這都是薛葵喜歡的,工作起來也格外帶勁,想把混掉的那兩年都補回來。可能這輩子就是個學習的命,他和卓正揚兩個目前都在蘇儀門下拜師學藝,蘇儀對卓正揚並不嬌慣,叫他跟著薛葵一起學做菜。

    「做男人不疼老婆有什麼用呢?行動上要做到,口頭上也要做到。」

    卓正揚知道她發牢騷,說給父親聽。笑笑。

    「我和薛葵打算春假的時候回一趟北京。」

    薛葵心想著卓正揚在其它方面已經比她強多了,總不能做飯也輸給他吧?落足十二分精神學習,

    「是啊。」薛葵也湊過來,「蘇阿姨,一起去……」

    「喂喂喂,討打。」

    她總是不記得要換稱謂。

    卓正揚有個習慣,晚飯後喜歡散散步,有時候遇到熟人,他會很老派地介紹,這是我愛人,薛葵。

    而遇到薛葵的熟人,總是直接說這是卓正揚。

    「你老公?」熟人的語氣就有點不確定。

    「對。」

    卓正揚回家就教訓,我是你老公,難道還要別人提醒?

    她也想不通。

    「以前舅舅舅媽結婚,我還喊了兩三年的小馮阿姨。就是改不過來。」

    「後來怎麼改過來?」

    「表弟出生之後就改過來了。」

    「正揚故意拉長聲調,「我知道了。」

    那晚上他特別興奮,一直鬧她,她騰出手來去拿安全套,卓正揚捉住的手腕,不許她拿。

    「抱我。」

    她頓了一下,順從地摟住他的脖子。

    她其實有擔心。她沒有準備要生小孩,正因為樣,就容易往壞處想。實驗室裡有毒試劑那麼多,如果受孕,不知道會不會對小孩有影響?雖然幾率不大,但還是有可能啊。萬一生了有缺陷的小孩,怎麼辦?

    這樣想著想著,薛海光突然來了,雙手血淋淋,說是殺了人,叫她想辦法拿筆錢出來好跑路,她哪裡有錢?薛海光說卓正揚已經是我們女婿了,找他要錢去,她大喊不要,沈玉芳木著臉說,我有錢,以前姬水二汽的時候,貪污了好大一筆呢,在花旗銀行裡頭存著,葵葵,一直叫你出國你不聽,這筆錢怎麼取出來?我指望著和你們父兩個一起移民呢。

    青天霹靂。她語無倫次地安慰著爸爸媽媽,一定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一邊著話,張鯤生來了,薛葵,我不得不告訴你,我這些天辦的大案子就是遠星舞弊案,你爸你媽的案子都在案子裡頭,你曾經是何祺華的未婚妻,要協助我們調查。他拿電話過來。你可以打給卓正揚。

    可是打卓正揚的電話,怎麼都打不通,留言信箱裡頭是展開的聲音,說卓正揚和程燕飛去底特律出差,住青梅竹馬套房,薛葵,算了吧,去坐牢嘛,坐個兩三年回來,卓正揚也玩厭了,就回來了。

    薛葵是被卓正揚搖醒的。

    「怎麼了?你一直叫媽媽。」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什麼也不出來。卓正揚看她不對勁,倒杯牛奶給,她抽抽噎噎地說。

    「我夢見你和程燕飛去底特律。」

    卓正揚劈手把牛奶奪下來。

    「這是什麼鬼夢?開玩笑。她早回北京了。」

    她捧著牛奶,吸了兩下鼻子,望著卓正揚。

    「我還夢見……夢見爸爸媽媽出事了。」

    人醒過來之後總是把夢給忘得乾乾淨淨。她拚命地回憶自己的夢境,講出來給卓正揚聽。

    「剛才覺得真可怕。可是現在醒過來,好像又沒事了。」

    卓正揚拍拍她的肩膀。

    「沒事。有我在。就算有事,也有我。知道嗎?」

    「嗯。」

    兩個人斷斷續續又睡了兩三個鐘頭,天亮,小鳥在外面的枝頭亂叫,廚房裡傳來白粥的香味,意切因為夜色而滋生的灰暗心思都消失了,薛葵含著牙刷在浴室裡想想,生理期快到了,才會有這種念頭吧?開什麼玩笑,生科院那麼多教職工子女都活蹦亂跳聰明伶俐,再說了,爸爸媽媽那麼老實,怎麼可能殺人越貨貪污犯法。

    「今天我帶實驗課,從早上一直到晚上不停,我自己回家,你別來接我了。」

    她差點遲到,實驗課的教材和試劑都還沒有準備,到了藥理實驗室,她匆匆忙忙地換上白大褂,把外套掛在衣物間,又照例把戒指取下來,放在外套口袋裡。

    「薛老師,有人找。」

    「來了。」

    她關上櫃門走出來,是負責實驗課助教的學生,兩個人一起著話往實驗中心走,路上居然看見張鯤生和另外兩名便衣在等電梯。

    薛葵腦袋轟地一炸,想起昨天晚上的夢來。

    「張警司?」

    張鯤生意向看見薛葵都是很親切地笑,這次也不例外。

    「薛老師,好久不見。」

    「是呀,沒想到在這裡遇見。」

    「我來辦點事情。」

    薛葵沒有多問;這時候電梯到了,張鯤生和部下一起進了電梯,突然又來了一句。

    「薛老師,我下次來,就找你。」

    卓太太雙手插在白大褂口袋裡,已經走出去了,又轉過身來對張鯤生揮揮手。

    「好。再見。」

    下午五點鐘的時候,沈西西來等江東方起下班。江東方不在,去無菌室,她百無聊賴地在他的座位前邊玩電腦邊等著,覺得有冷,就去衣物櫃拿他的外套穿,大家的外套都是放在一起的,並沒有隔間,看見江東方的外套旁邊就是薛葵的那件羽絨服,羽絨服下面,有一圈閃閃發光的東西。

    是薛葵的結婚戒指。她看過次,不會忘記。

    她神使鬼差般地撿起來,對著日光燈看,豌豆大小的鑽石,該有多名貴?

    這枚婚戒對她而言,仍然有著巨大的誘惑。她褪下自己的戒指,想要試試看。

    她的手指穿過指環。心裡明明吶喊著不能這樣,可就是無法控制自己。

    戒指在第二個關節處卡住了。

    如釋重負。沈西西把戒指放回薛葵羽絨服的口袋裡,穿著江東方的外套,蹦蹦跳跳地回去取暖。

    這一天的實驗做的可真是讓人心力交瘁。

    她想到自己本科時候也是這種菜鳥,不知道給老師惹了多少麻煩,就沒脾氣了。

    實驗需要團隊精神,尤其是大型實驗,一個人絕對應付不過來。結果今天有個小姑娘,怎麼也不肯和同組的夥伴分工合作,想要意個人獨立把實驗做完,結果一直拖到晚上八店才拿到結果。

    「下次沒必要這樣。同學。」薛葵對她笑,「我們要講究團隊精神。」

    小姑娘以為她沒看見,大翻白眼,覺得薛葵的牢騷只是因為必須陪著做完實驗才發,並沒有改正的意思。翻完了白眼又覺得自己態度不太好,一聲不吭地就走了。薛葵收拾完,回到藥理實驗室去換衣服拿手袋,收拾整齊就往外走,路上打個電話給薛海光,一邊話一邊出學校大門口,抬頭看見卓正揚在馬路對面,她收線——這人,大概是散步過來的吧——便使勁兒衝他揮揮手。卓正揚早看見她了,準備過來,薛葵嚇一跳,趕緊指指頭頂,示意還是紅燈呢,他做了個不好意思的手勢,然後在這邊等著她。兩個人都是扔人群裡找不到的裝束,她穿件杏色羽絨服,他穿一件墨綠色軍大衣,跟鼓鼓囊囊的大狗熊一樣。

    黑濛濛的夜色,昏黃的路燈下,滿目裡一片黯淡的色彩,她看著他笑,又好像想起了什麼樣,摘了手套去口袋裡掏戒指,戴回手上。

    綠燈。

    她拎著手袋,歡快地朝卓正揚跑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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