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連綿不絕的淒厲哀號自江若薺口中響起,悲憤丟下手中的數位筆,她不忍卒睹電腦螢幕上的圖,只能抱著頭不停自怨自艾。「這是人妖!是人妖啊!我怎會又畫出一個人妖啊?」嗚……讓她死死算了!為何她每次都會把帥哥畫成娘娘腔啊?
「阿薺,你是又在鬼叫什麼啦?」就在淒厲哀號聲中,房門猛地被人一腳踹開,江爸挺著他那數十年如一日的啤酒肚衝了進來,嘴巴不停碎碎念。「有時間鬼叫,不會下樓去幫我顧店喔?」
「爸,我畫不出來!我畫不出來啦……」抓著自家老爸自暴自棄地鬼叫,江若薺眼眶含淚哭訴。
迅速瞄了一眼螢幕上的圖,江爸倒是有完全不同的意見。「你畫的這女生不錯啊!就是頭髮短了點,肩膀寬了點……」
「爸,我是畫男的!」看著他,江若薺完全絕望。嗚……老爸的評語,更加確定一件事——她畫的是人妖!是人妖啊!
「……」一陣無語,江爸拍了拍女兒肩膀,語帶同情詢問:「重畫會不會比較快?」
「爸,你這句話真是太傷人了!」悲憤指控。
「不然你就不要幹這行,專心幫我和你媽顧店賣水果就好了啦!」哎呀!他們夫妻倆就只生她一個女兒,以後這家水果行還不是要給她繼承。
「兼職還可以,可是要叫我一整天守在店裡賣水果,我才不要!」斷然拒絕。
「那你就不要三不五時發出那種鬼叫聲!」忍不住白眼,江爸氣呼呼罵道。
這兩天,他和老婆時常睡到半夜被她突如其來的淒厲慘叫給嚇醒,只差沒去收驚了。唉……人老了,禁不起嚇啊!
「叫一叫,才會有靈感啊!」狡辯。
「你ㄍㄞ了這麼多天,ㄍㄞ出什麼靈感了?說來聽聽!」江爸可不是省油的燈,馬上哼笑斜睨反問。
「……」這回換當女兒的陷入無語,她一臉悲絕。嗚……她能說什麼?能說什麼啊?ㄍㄞ了這麼多天,卻ㄍㄞ出一個人妖,她還有什麼好說的?
見狀,江爸到底是疼女兒,當下摸啊摸的自口袋摸出一迭電影招待券。「喏!邀朋友一起出去玩玩,看場電影,改變一下心情,總之就是別再待在家裡ㄍ的ㄍㄞ叫聲一路綿延到樓下,他怕嚇到進門的顧客啊!
「咦?你怎麼會有電影票?」一把搶過票券,江若薺好奇詢問。
「我有個朋友是開電影院的,他送我的啦!」
聞言,江若薺上上下下打量著自家老爸,覺得納悶了。「老爸,到底你三教九流的朋友有多少?」她這老爸人面還真是廣,除了常見他拿各式各樣據說是朋友送的招待券回來外,平日最常發生的就是一家三口出去吃頓飯,要付帳時,服務生卻說先前離開的客人已經先幫他們付過了,讓他們一家人感到莫名其妙。
「這個嘛……我算算……」很認真想回答女兒的問題,江爸挺著大大的啤酒肚數著手指頭努力算了起來。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良久時間過去,看他還在低頭細數,江若薺一臉無力,當場決定放棄。「算了!我還是出門找人去看電影好了。」
「噹噹噹……」
悠揚的下課鐘聲響起,看著一顆心早已蠢蠢欲動的年輕學子們,高伯軒很是瞭解學生們的心情,當下很快的合上書本,微笑宣佈——
「今天就先上到這兒,下課吧!」
此話一出,歡呼聲四起,幾個動作快的已經衝出教室,看得高伯軒忍不住搖頭輕笑,整理好書正準備離開之際,幾個活潑的女生微紅著臉,嘰嘰喳喳的圍了上來。
「教授,先別走,等一下啦!」
「有什麼不懂的地方要問嗎?」聞聲,高伯軒停下步伐,微笑地看著眼前這群大女生,準備開始傳道、授業、解惑,盡責當名好老師。
「不是啦!」吃吃嬌笑,其中一名女生代表眾人發言。「高教授,這個星期六,我們班要去烤肉,想邀請你一起參加。」
「星期六?」微楞了下,隨即溫文臉龐露出歉疚之色。「抱歉,星期六我可能不行,不過還是很謝謝你們的邀請。」
「啊——」眾女生們霎時發出失望聲響,只因為許多女生私下都傾慕這位溫文儒雅、談吐斯文、相貌俊逸的年輕教授,恨不得有更多的機會和他接觸,若能談一場師生戀,那就更棒了。
「教授,真的不行嗎?」代表發言的女生急了,試圖動之以情。「我們大家都很盼望你能參加呢!」
想到星期六,小弟的攤子可能需要他幫忙,高伯軒還是只能婉拒。「那天我真的不行,你們自己好好去玩吧!」
話落,輕輕頷首示意,確定她們真的沒其他的事了,這才拿著自己的書轉身步出教室,留下一群失望不已的愛慕者。
「唉……高教授雖然斯斯文文的,說話也很溫和有禮,可是感覺就是很難親近。」若有所感。
「咦?你也這麼覺得嗎?」詫異附議。
「對啊!對啊!我還以為只有我這樣覺得,原來大家都一樣啊……」
「可是有疏離感的帥哥,感覺很有神秘感耶!我喜歡啊……」眼睛冒出無數心形圖案。
「沒錯!越有神秘感的帥哥,越是讓人心癢癢啊……」心花怒放。
霎時,眾女生們開始熱烈討論不休,最後,終於得到一個結論——帥哥有條件耍神秘,若是醜男的話……呸!先吐一口口水再飛踢到太平洋餵魚,以免妨礙觀瞻。
「哎呀呀……該找誰一起去看電影呢……」甩著手中的電影票,江若薺坐在水果行前的摩托車上自言自語,心中閃過好幾個人選,卻又一一被自己否決。
唉……她看電影有怪癖,喜歡邊看邊找碴,除了和她有相同興趣的死黨外,沒幾個人願意陪她一起看電影,如今丹丹嫁到國外去了,看來往後她只能孤單一人去電影院了,想來還真是悲哀。
思及此,江若薺不禁長長歎了口氣,正準備認命地接受得獨自一人去電影院的事實時,忽地,眼尾餘光不小心掃到一條剛步出大學校園側門的熟悉身影。
哈!選人不如撞人,就是他了!
眸光一亮,她跳下摩托車,興奮的朝那抹修長身影衝去,邊跑邊揮手大聲喊人,「高教授……高教授……」
聽到有人叫自己,高伯軒下意識地往聲音來源望去,可當那抹嬌小的身影映入眼簾時,他突然有種想裝作沒聽到,轉身掉頭快步離去的衝動。
不過想歸想,良好的教養讓他沒法真的做出這麼不禮貌的行為,只能面帶淺笑等她跑到自己面前。
「江小姐,有事嗎?」希望不會又突然拿出數位相機要求拍照。
「哎呀!不要叫我江小姐,聽起來好奇怪,叫我名字就好了啦!」笑嘻嘻地要求改稱呼,江若薺一臉熱絡,雀躍問道:「你等一下有課嗎?」
「沒有。」高伯軒老實搖頭。就是沒課了,所以他才準備回家,沒想到一出校門就被她逮到。
說老實話,他實在有點被她的熱情給嚇到,總覺得相識不深,為何她就能表現得一副兩人已經很熟的樣子,而且還直言開口要求拍他照片,雖然當下不好意思拒絕而答應了,可從此心底就隱約明白他其實是拿她這種天生的熱情沒轍的。
俗話說,惹不起,躲總行吧?所以……他躲了!自從那天被「強迫中獎」後,他總是下意識地避開水果行,就怕又被她的熱絡給弄得不知所措,沒想到……避了好些天,到底還是撞上了。
「是嗎?」知道他沒課了,江若薺更加雀躍追問:「那你等一下還有其他事情嗎?」
「呃……」不知為何,嗅聞到一股不祥味道,但是他向來沒有說謊的習慣,所以還是很正派的回答,「沒有。」
「那太好了!」興奮擊掌。
「咦?」向來沉穩的神色閃過一絲詫異,高伯軒小心翼翼詢問:「請問……好什麼?」
「好在恭喜你很榮幸的得到一次免費看電影的機會!」抽出電影票在他眼前晃啊晃,江若薺開朗粲笑。「還有美少女作陪喔!」毫不知羞恥地自誇,也不怕聽的人受不受得了。
可以……不要這份榮幸嗎?
無言暗忖,高伯軒還來不及開口拒絕,卻見她已經飛快的將電影票塞進他手中,同時人也迅速轉身朝水果行方向奔去,嘴中還不忘大喊——
「等我一下,我去騎摩托車來載你……」
「等一下,我有開車來……」話一脫口而出,高伯軒就後悔了。唉……他這樣說不就表示願意和她一起去看電影了。
果然,這話一落進江若薺耳中,就見她瞬間掉頭又衝了回來,笑得異常燦爛。「這樣太好了!走!你車停哪裡?」
「……」陷入無語中,高伯軒發現自己再次被「強迫中獎」了。
「……好先進的科技,機艙具有自動癒合功能……」漆黑的電影院中,瞪著銀幕上那因槍戰而被打出好幾個彈孔,卻在下一個鏡頭完好如初的機艙,江若薺忍不住喃喃自語。
聞聲,高伯軒轉頭若有所思地瞅了她一眼,薄唇揚起一抹淡淡的興味笑意。
呵……也許這場電影,將會出乎自己意料的愉快呢!
「……靈異奇談,被打死的人竟然死而復活了……」過了會兒,看著銀幕上的槍林彈雨,她忍不住又再次喃喃自語起來。
呵呵……好妙喔!剛剛被槍擊倒地死亡的人,下一個鏡頭竟然不見了耶!
黑暗中再次掃她一眼,高伯軒沒有接腔,卻在好一會兒後,下一個破綻出現時,在她還沒開口之前,溫雅男嗓卻率先悠悠揚起——
「男主角脖子上的定情項鏈有自動清潔功能……」前一秒還沾上噴濺的血漬,下一秒卻嶄新的猛閃湛亮光芒。
「咦?」江若薺不敢置信地扭頭瞪著身旁的斯文男人,卻對上他那雙隱隱閃動著笑意的溫和眼眸,當下她圓眼越睜越大;好一會兒後,她像似確定了些什麼,這才終於忍俊不禁「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同道中人?」她小聲竊笑詢問。
「大概是吧!」溫雅的笑嗓同樣輕聲回應。
「瞭解!」點點頭拍了拍他,江若薺感動的想哭。嗚……沒想到去了一個死黨好友的道友,老天爺馬上又幫她補來了個斯文教授,實在太夠意思了!她以後看電影不怕找不到伴了,嗚嗚嗚……
似乎頗能明白她眼眶含淚的原因,高伯軒不禁想笑,當兩人眸光再次對上,剎那間,雙方心中竟莫名的升起一股詭異的高度默契,隨即很快地各自轉頭將目光移回前方的大銀幕上。
不多久,漆黑的電影院中,就聽某排緊鄰的座位上隱隱約約傳出兩道刻意壓低,像似在比賽誰發現的破綻多般的窸窣嗓音——
「男主角的發膠是哪一品牌?打了這麼久,頭髮沒亂過耶……」
「根據數學運算,飛機的燃油早該漏光墜毀了……」
「路人甲剛剛死的時候,頭歪右邊,現在竟然歪左邊了……」
「剛剛飛機窗外還是亮的,下一個鏡頭就黑了,這天黑的真快……」
從頭到尾被挑了十幾處破綻的動作片終於播映結束,順著人潮離開電影院,兩人來到地下停車場,才坐進車內,江若薺就忍不住對駕駛座上的男人笑咪咪開口了——
「高教授,沒想到你也是個看電影愛找碴的道友啊!」興奮到想哭,一切只因為此類道友不好找,而且極需天分。
唉……她有過和沒天分的朋友一塊看電影的經驗,每當她指出哪兒有破綻時,朋友的反應都是一臉茫然的問說:「有嗎?在哪兒」,讓她從此深深體會到這種事真的需要天分,強求不來的。
聞言,高伯軒一臉正經地駕駛著車子,可眸底卻迅速閃過一絲興味笑意,故裝嚴肅回答道:「我不是愛找碴,只是努力發現不合理的地方。」
「哈哈哈……」沒料到他會這麼回答,江若薺被逗樂了,頓時笑得幾乎要貢獻出兩顆英雌淚,忍不住開玩笑讚美,「高教授,我發現你很有冷面笑匠的資質耶!」
冷面笑匠?他?
眉梢微揚,從來沒被人這麼「稱讚」過,可既然人家都這麼說了,他也只能虛心接受。「是嗎?多謝你的讚美了。」
「不客氣啦!」眼看他將車子駛出停車場,開進車水馬龍的大馬路上,知他要送她回家了,江若薺決定打鐵趁熱。「高教授,既然我們都是同道中人,可不可以給我你的電話?我們以後可以當『找碴夥伴』啊!」看電影,沒有志同道合的夥伴,很孤單耶!
找碴夥伴?
楞了下,俊目迅速瞅了她一眼,想到自己「努力發現不合理的地方」這毛病讓兩位弟弟根本不想和他一起進電影院,高伯軒思索了下,最後終於緩緩笑了……
是啊!難得有人「欣賞」電影的角度和自己一樣,生活中多個有趣的「找碴夥伴」有何不可?
呃……她只是想說看電影可以彼此有個伴,找碴也有人陪而已,動機很單純,絕對沒有其他企圖……呃,也許還多了個欣賞帥哥的不良心思,但也僅只於此,教授先生需要以這麼凝重的表情考慮這麼久嗎?
心中惴惴暗忖,正當江若薺以為自己要被拒絕的時候,卻見他突然漾開一抹溫雅好看的輕淺笑痕,隨即在停紅綠燈的空檔取出紙筆,很快的寫下一組電話號碼交到她手上。
「呃……」瞪著手中寫著電話號碼的便條紙,她神色遲疑開口了,「請問這表示我們是『找碴夥伴』了嗎?」
「是!」微笑點頭,綠燈亮起,他踩下油門繼續驅車前行。
「耶——」歡呼一聲,江若薺開心極了,很哥兒們地拍拍他肩膀,笑咪咪詢問:「高教授,我這兒還有免費電影票,你下回什麼時候有空?」
「……」一陣沉默,高伯軒有些心驚,心中開始後悔自己答應的太快了。
唉……才剛結束一場電影,馬上就問他下次的時間,她……會不會太積極了?
傍晚,暮色低垂,當高伯軒開車送江若薺回到家時,又得到一袋她熱情贈送的當季水果,百般婉拒推辭,卻仍拗不過她的堅持,他只能不好意思地收下。
將人安全送回,禮貌告辭離去,很快的驅車返回老社區的三樓透天舊宅;當他提著一袋水果開門進屋,就見客廳沙發上癱了團爛泥,而電視機還在播放搞笑節目,震天價響的喧嘩聲卻怎麼也吵不醒那團人形爛泥。
「怎麼睡覺也不進房去?不怕著涼了嗎?」嘴上叨念著,他關了電視,很快的進房取了條薄毯幫沙發上的人形爛泥蓋好,溫雅斯文的臉龐這才泛起只有家人才得以窺見、屬於兄長的關懷暖笑。
確定爛泥不會著涼後,他這才又提起水果往後頭走去,過了會兒,就聽廚房傳來鍋鏟炒菜聲,隨即引人口水直流的香氣飄出,讓昏迷中的人形爛泥不禁也被誘醒過來。
「大哥,你回來啦!」一路嗅聞著飯菜香來到廚房,高家老么——高季陽一手揉眼,一手伸進衣衫內抓癢,運動員般的壯碩體格雖然很養眼,可陽剛臉龐卻滿是懶散睡意。
「季陽,你醒啦!」回頭微笑招呼,高伯軒催促,「快去洗把臉,梳洗一下,等會兒就可以吃飯了。」
「哦!」慵懶地抓了抓頭,高季陽正準備轉去浴室,突然想起之前接到的電話,當下連忙告知老大。「對了!二哥先前有打電話回來說攤子很忙,工讀生忙不過來,所以今晚不回來吃了。」
「這怎麼行?仲昀一忙起來,肯定又忘了用飯,這樣身體怎麼吃得消?」向來溫文的臉龐難得皺起眉來,高伯軒看老三裝出無辜樣看著自己,當下不由得叨念起來。「當初我出國前,你們兩個是怎麼向我保證的?如今卻搞得一個胃潰瘍,一個神經性胃炎,我真不知該怎麼說你們……」
他會放棄美國大學的留聘,有一半的原因就是因為知道兩個寶貝弟弟這些年飲食亂來,把身體搞得亂七八糟,所以才決定回台灣教書,好可以監督他們,至於另外一半的原因嘛……
想到這兒,高伯軒不自覺輕顫,下意識搖了搖頭,不願去思及那另外一半原因,因為只要稍一想起,都會讓他有強烈的作嘔感。
「大哥,夠了!」忙不迭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狀,高季陽冷汗直冒。「今天沒回來吃飯的是二哥,你要念就去念他,千萬別牽連無辜的人。」話落,有鬼追似的落荒而逃。
媽呀!嚇死人了!他高季陽天不怕、地不怕,連老爸、老媽都不怕——畢竟早已經上西方極樂世界了——就怕大哥施展碎碎念神功,那會讓他每次都聽得想自殺謝罪的。
見他眨眼間就閃出廚房,一下子就逃得不見人影,高伯軒真是好氣又好笑,只能無奈搖頭,繼續回去炒菜;然而不到半分鐘,高季陽卻又從廚房門口探進半個身子——
「大哥……」
「什麼?」微笑回頭。
「除了二哥的電話外,我還接到一通找你的電話,是從美國打來的。」輕快告知,不覺有何不對。
事實上,從大哥決定返台教書後的那段時間開始,他便接過好幾通同樣的電話,只是那時大哥人還在美國尚未返台,所以他都以「兄長還在美國,尚未回來」的標準答案來打發,想說若真是大哥在美國的友人,不會不知道大哥的聯絡方式,所以一直不以為意。
美國?
高伯軒怔了怔,神色有些恍惚,但隨即收斂心神強笑道:「有留下姓名嗎?」
「他說他叫艾倫·道森。」善盡轉達責任。
然而,就像魔咒般,艾倫·道森這個名字一出口,高伯軒渾身一僵,隨即不住顫抖,最後竟握不住手中鍋鏟,就聽「乓啷」一聲巨響,鍋鏟砸落在地,而他人也已往浴室衝了進去。
被這異變嚇得楞了三秒,當高季陽清醒過來並追進浴室時,卻見到他趴在馬桶上不斷的嘔吐,像似要將體內的五臟六腑都給全數吐出來。
「大哥,你怎麼了?」高季陽驚駭不已,登時急得吼聲如雷。「我送你去醫院!走!我們去醫院……」
「不……不用了……」揮手阻止他欲抓自己的動作,高伯軒顫巍巍來到洗臉台前,扭開水龍頭衝去口中穢物與滿頭滿臉的冷汗,待穩住心神後,這才起身對一臉擔心的么弟扯開一抹笑。「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可是……」
「真的沒事!」打斷他的可是,高伯軒強自鎮定。「只是突然間反胃,可能先前吃了不乾淨的東西,沒什麼的……」頓了頓,故作若無其事又問:「對方在電話中有說什麼嗎?」
「沒有!」察覺到兄長的異常,高季陽連忙搖頭,謹慎道:「因為不知對方是誰,所以我只說你不在家,等你回來後,會再轉告你。」怎麼辦?為何他覺得大哥臉色越來越蒼白?
頭輕應,表示自己知道了,高伯軒沒再多說什麼,逕自回到廚房整理剛剛摔落地上的鍋鏟和青菜,神色已然恢復平靜,彷彿剛剛的異樣根本不曾發生過。
「大哥,你不舒服就去休息,這兒我來吧!」尾隨在後的高季陽連忙搶著收拾。
「……那就麻煩你了。」縱然勉強維持臉上的鎮定,可乾啞的嗓音隱隱還有些微顫,明白自己因心理而引發身體上的強烈不適,高伯軒不再逞強,踩著虛弱的腳步回自己房間休息去了。
就在他轉身離開的同時,高季陽若有所思地凝睇兄長背影,心中疑惑如漣漪般逐漸擴大……
究竟那個叫艾倫·道森的是什麼人?為何大哥一聽到他的名字就變了神色,甚至……似乎還隱帶著強烈恐懼?
房內——
虛弱地坐在床沿邊,高伯軒看著自己不斷發顫的雙手,緩緩握緊拳頭又慢慢張開,重複了幾次後,終於,最後一次他不再鬆開拳頭,而是用力的一拳擊向床墊,乾澀中帶著憤恨的嗓音不斷低喃……
「……別再來了……我怕我會克制不住……別再出現在我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