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語明眸妾意濃,
相思滿簇落花從;
紗揚逸舞柔時靜,
不止深情半掩容——
半掩容
「咦……咦?小師弟,不妙,大大地不妙!」
一名拿著摺扇的青衫男子坐在大廳裡,對著一個才剛跨入的高瘦身影煞有其事地訝道。
被喚小師弟的年輕男人停下腳步,輕楞了楞,旋即就要啟唇,青衫男子連忙搶先他一步開口:
「別別別!」他站起身,「唰」地一聲揮開摺扇,作勢阻隔了他未出口的聒語,在心裡暗叫一聲好險。「小師弟,你不用說,我說給你聽就成了。」
小師弟望著眼前大開的摺扇,緩緩地牽起唇瓣,微微一笑。
青衫男子攔截成功,安心地續道:「我說小師弟,我看你印堂微暗,近日可能有麻煩上身,雖不及殺身之禍,但這麻煩似乎來頭不小、來勢洶洶,你很可能會被纏上好長一陣子,切記注意注意。」他搖頭晃腦地,手裡的紙扇也呼應著扇起。
小師弟似乎不是很在意他那番話,只無聲地笑了笑,表示知曉。
青衫男子見他沒所謂地要往內廳走去,扇子一合,搭上他的肩阻止其去勢。
「別當成耳邊風,也不要不在乎自己。」他俊美到異常妖艷的面容上雖有著笑容,但眼神卻隱含深意。
小師弟微怔,然後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我聽進去了,三師兄。」他輕緩開口,嗓音,好柔好柔。
比之一般男子有些不同,沒有如孩童般稚嫩,也無少年時的高亢,更少了成年後的低沉。他的語調並無刻意,但就是柔。
如水般的柔,如風般的柔,如棉絮、如絲綢;不僅極柔,也十分輕軟,彷彿是將字句幽雅地吟喃出,而不只是傳訴表達。
極之悅耳,極之醉人。
他僅僅出聲講了一句,卻差點酥了三師兄全身上下的骨。
「哎喲!小師弟,你饒了我吧。」他險些站不住了呀!只是說了句話,便弄得他腳軟手軟,這種窩囊事要是傳出江湖,他還要不要做人啊?「行行!你就別再說了,我懂你意思,我懂!」趕緊阻止他接下來的言語,冷汗涔涔地扶過一張椅子坐著,搖扇連連,揮去那滿腦子的邪惡歹念。
太可怕了,這小師弟,那天生的好嗓子實在太誘人、太讓人把持不住,即使師兄弟這麼多年,他還是沒法抵抗啊。
他真害怕有哪一天,夜黑風高、打雷閃電,然後他就被那美妙的聲音給蠱惑,糊里糊塗地把小師弟壓倒在地,做出什麼後悔莫及之事。
輕吁口氣,將心神收斂好,三師兄才道:「你可別以為我信口開河,再過幾日,我奉師父之命必須下山一趟;大師兄他們沒那麼快回來,要是遇上了啥子事,你可得自己多加保重。」他揚起唇,一席話明明就是在表達關心,可那陰魅的笑容卻讓他看起來像是在幸災樂禍。
但小師弟懂,懂他的三師兄是在擔心他。
「留在這裡,不會有麻煩的。」他仍舊微笑著,用著那與生俱來的傾醉嗓音輕語。
他一向不太與人群接觸,不離開這地方,那麼,安全理應無虞。
三師兄一雙細長的美美俊眸瞅著他,半晌,才開口:「你是在告訴我,你打算就這樣過一輩子?」他正了正臉色,隱藏的犀利目光直射向他。
年輕男子頓了-下,下意識地抬手撫上自己的左臉,待察覺到自己的動作後,他泛出無奈的笑。
「三師兄,你明知這是沒辦法改變的事。」他垂首,溫雅的語調低低流洩出。始終那般柔,也那般令人不覺歎息。
「我不知,我什麼都不知。」三師兄皺著眉,不再嘻笑。「我只清楚你這個傻子傻得讓人生氣。不論咱們再怎麼說,你還是走不出那條瞧不著的界線;不論你自身有再多優點,你仍是頑固地只專注在那唯一的缺點,甚至為此放棄一切可能。從小看著你長大,你敢說咱們一點都不瞭解你?不管你的容貌生成如何,我們根本就——」
「我知道。」
極為溫柔的低喃,阻斷了他隨著話語而節節高昇的惱意,彷彿在燥熱的氣團中注入沁心的涼水,涓涓細流,纖長輕慢,透明澄澈。
「我知道的,三師兄。」宛若清風拂過,飄揚而撫慰,年輕男子再次緩道,堅定且認真。
天生的缺陷,並不讓他怨尤,他反而感謝上蒼,因為如此,所以牽成了更多緣分,他才能被師父撿回收養,他才能擁有關懷他的師兄們。
如此過一生,他心中沒有遺憾。
三師兄望著他,滿腹的提醒教訓登時消失無蹤,不斷在心裡暗罵自己窩囊沒用.偏偏就是拿他小師弟這表情沒法子。
「你這……你這……」被那柔柔的眼神一瞧,終究還是說不出口,他深歎:「得了得了!我不跟你說了,十幾年來,講得舌頭都扭了,你還是聽不進,我自討苦吃沒事幹啊我。」他撇嘴嘖了一聲,又搖起扇子。
年輕男子微笑,一貫的溫柔。
他非常明白自己能夠擁有些什麼,其它的,他不強求,也不奢望。
這樣,已經足夠了,他不會有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