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漸沉,晴好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卻刮起風來。寒的冬天只要一來便是氣勢洶洶,看這光景,距離今冬的第一場雪也不遠了。
屋子裡卻是暖意融融。用銅盆生了炭火,李嬸子剛剛添了新炭,這會兒正燒得「剝剝」的,映得半邊牆壁都是紅紅的。又給炕上坐著的兩人換了新沏的上等沱茶——朱顏精於茶道,如今住在京城旁邊,早就讓李叔從城裡搜羅了不少好茶來。宅院很小,一股濃郁的羊肉香從門縫了鑽進來,任誰聞見了都忍不住食指大動。
朱顏黛眉微蹙,「耶律瑾?他怎麼了?不是說他就要稱帝了麼?」
子墨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遞給朱顏道:「這是殷佑然托人快馬捎來的急件,你先看看再說。」
殷佑然怎麼又跟耶律瑾扯上了關係!朱顏展開信箋,上面也就是寥寥數語,所說的事情卻的確是令她大吃一驚。
原來鐵鷹國三大世家之一的端木家,其家主端木措竟派人潛入陳國,要行刺朱顏!
此事按理說是機密無比,然而端木措當日下命令時,又命手下尋找他端木家的世子,這位世子年輕時就是鐵鷹國有名的高手,被封為御前侍衛統領,加上出身豪門,深受皇家重視。然而有著這樣門第的年輕人,加上本身也是人才,年輕氣盛便有些放浪形骸。有一晚皇宮裡鬧刺客,他身為侍衛統領卻因為喝醉了酒而姍姍來遲。雖然最終刺客沒有得逞,卻害得皇帝一位懷孕的寵妃流產了!年輕地皇帝大為震怒,一連將好幾個侍衛問斬,世子難辭其咎,差點兒也要人頭落地,好在端木家勢力非同一般,而次子端木措曾與皇帝有同窗結拜之義,苦苦哀求下才判了世子一個流放。
這事兒隨著時間的推移也就慢慢的變淡了。端木家的世子之位也由端木措繼承。沒有人會去過問那個不知下落的端木家長子。因為沒有皇帝的旨意,被流放的人是永遠不允許返回故鄉的。
然而這位世子果然天縱英才,輾轉半生居然讓他練就了一身絕世武功,加上他行蹤飄忽不定,只有少數人才知道他本來地身份與姓名。而殷家就是這少數知情人中地一個!
這位端木措一心想要尋找地兄長,也就是陳朝殷府兩名小少爺的師父——武林奇人端木賜!
陳國與鐵鷹國之間仇怨極深,端木賜身份特異。沒有殷府的庇護絕不可能在陳國待得如此逍遙自在,而鐵鷹國認識他的人多,人人都知道他是欽命要犯,怎比得上在大將軍府上的閒適。既得了殷震霆與白鋒寒兩個天分極高的孩子繼承衣缽,平日裡還能遊山玩水,縱情天下!時間久了,端木賜也就忘了故國,只把殷府當作自己家了。
端木措並不知道其中這些關竅。當初兄長被逐本與他無關。卻有謠言說他是覬覦世子之位。故意陷害兄長。可憐這慣來忠直之人竟是無言以辯。如今皇帝已經病得離大限不遠了,倒不如派人尋了端木賜回來,也好掃去他這些年心中的陰霾。
何況端木家眼線發達。也曾聽說過端木賜叱詫武林地威名。端木措有心要除掉朱顏,怎奈朱顏是陳朝睿王的心愛之人,身邊肯定高手如雲,若是得了兄長的幫助,則必定能夠事半功倍。
然而當端木賜聽說有一夥兒鐵鷹人在打聽自己的下落時,就生出了警惕之心,他對鐵鷹國的局勢並不是很瞭解,只當是有人要害他!便也派人去打探這些鐵鷹人的來歷。這下才知道原
己的二弟在找他。故國一別經年,如今能夠有機會動異常。而那端木措的手下只當端木賜一定會回鐵鷹地,便在不經意間將刺殺朱顏地事說了出來。
朱顏的事兒,若是換了別人,那是沒有一個人知道的!偏巧朱顏曾在殷府住過,而且她與殷家糾葛頗多,就連兩個小孩也與她關係親厚。端木措早就聽殷佑然提到過朱顏,因為一聽到端木措地打算後,就立即稟報了殷佑然!
他這一說,殷佑然便急了,他與朱顏本來就是極熟的,朱顏對他家兩個孩子也有照顧的恩情,更何況朱顏一個人還牽扯了許多人的喜怒哀樂,甚至還關係到某人的病情與性命!所以殷佑然毫不猶豫的差人給子墨報信,請他和朱顏多加防範!
子墨收到殷佑然的信,立刻加強了對朱顏所在山村的防衛,想想卻還是不放心,見京城人心已日漸安定,便將一切先托給蕭見離照管,自己一人一騎趕到村中,直到親眼見到安然無恙的朱顏,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朱顏聽完這些陳年舊事的來龍去脈,呆了半響,才又笑著斜睨了子墨一眼:「你在這小山村周圍安排了這許多人馬?可不就是等於不打自招、告訴別人我在這兒麼?」
「所以我乾脆親自來了!」子墨伸手握住朱顏的一隻柔荑,「親眼看著你,親自守著你,就不怕再出什麼事了!」
朱顏輕笑,臉上漾出一抹紅暈,「我發現,每隔一段日子不見你,你就變得越發婆婆媽媽起來,讓人忍不住懷疑,初見時粗暴無禮的那個子墨實是另有其人……」
她說著說著低下頭去,只覺得手上忽然一緊,已被子墨輕鬆的拽到了懷裡,鐵臂環過楚腰纖纖,就聽子墨假作嗔怒道:「原來你喜歡粗暴無禮,我竟不知道!」
「哎呀!」朱顏在他胳膊上「啪」的輕拍一掌,「你這會兒還是天下之主呢,可得拿出些英雄氣概來才行。」
「誰稀罕那些個!」子墨將下頜擱在朱顏肩頭,一邊盡情享受著她頸側的柔滑與芬芳,一邊沉聲道:「耶律瑾是個人物,我可不敢托大!上次你在皇宮大內為他所擄,可知我得到消息後嚇得差點魂飛魄散?」
「他……」提到耶律瑾,朱顏的眼神也不由黯了一下,「唉!他也是個看不開的人!子墨……」
「嗯?」子墨閉著雙眼,在朱顏的側臉與脖頸處印下一串細細密密的吻。
「癢啊……」朱顏渾身都被他弄得麻癢癢的,忍不住扭動了下,「說正經事兒呢!這個……耶律瑾其實跟此事無關麼,都是那個叫端木措的,對不對?可是端木措又是震霆師父的兄弟,總也不好害人家……」朱顏想著,眉頭又皺了起來,回頭道:「冤家宜解不宜結,你能放手他卻未必,要不咱們還是讓著點,能躲就躲了吧?」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見懷中佳人愁眉不展,知道這幾年來這如清風明月般高雅剔透的人兒,其實無時不刻都生活在擔憂與不安之中,若有朝一日能讓她完全放下心事而展顏一笑,他會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這一天應該不遙遠了吧?
「夫人……公子,吃飯了吧?」李嬸子知情識趣,只在外面喊,並不進屋。
兩人相視一笑,子墨手一鬆,朱顏連忙下炕,「好,就在這屋裡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