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昏暗的大牢,深入地下三層,從牆壁到地面全都採石築成,堅硬無比。這裡的囚室也與普通刑部大牢不同,沒有圓木柵欄,亦是用青石砌成小間,除去鐵門上一扇小窗以供換氣外,其餘地方皆是嚴絲合縫,密不透風,這裡就是大陳的天牢。
關在這些小隔間裡的犯人,很少有大吵大鬧的,大部分人自從被丟進去以後就悄無聲息了,除非是被提審,否則就連獄卒都不太看到犯人們的面孔,何況他們通常死的很快,從立國之初到今天,能除下枷鎖站著從這裡走出去的,連一個巴掌的人數都不到。
而今天送下來的這位,一路也是面色鐵青,目露凶光。獄卒們早就司空見慣,到這裡來的犯人通常就是三種表情,大都是如喪考妣,面若死灰的,那是因為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了;第二種就是像今天這位,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估計是恨透了送他進天牢的人,沒準兒還覺得自己有點冤屈。第三種就是完全面無表情的,那是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了。不過這樣的人,現在越來越少了。
獄卒頭子手裡攥著一個麻核,猶豫著要不要給新犯人塞上一個。這位是真正的天潢貴冑,眼下朝廷正在經歷劇變,凡事都必須小心行事。不過他雖說面色難看,卻並未吵鬧,這樣的人,還是先不要得罪的好,沒準兒還真有出去地一天。
「天牢的天字號監……」
獄卒頭子看了眼手裡的批文。忍不住歎氣,此地監獄按照千字文「天地玄黃」依次排列,進了天字號可不是什麼好事,那意味著這倒霉蛋離上天已經不遠了。他帶了些憐憫的再看了眼那張年輕而英俊的臉,一個時辰以前,他還是那些勝利者中的一員,鮮衣怒馬,高貴不凡;可現在……從雲霄直接跌入煉獄!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出去!我要見皇兄!!」就在將他送入囚室的一剎那。他像是被針紮了似的跳了起來。拚命地掙扎著。俊臉也漲得通紅,「去!去稟告龍承御,就說本王要見他,本王有要事必須當面回稟!快……」
他是精通武學之人,僅靠兩名獄卒地力氣根本壓不住他,若非雙腳雙手都已用十來斤重地鐵鎖鏈綁了,只怕已經被他掙開了去。
「抓緊了。給我把他丟進去!」獄卒頭子慌亂的說道。
「誰敢!」
那人一聲大喝,怒目圓睜,那威勢竟將獄卒頭子嚇得倒退了一步。不過他能擔任這天牢的看守首領,平素也是凶神惡煞之輩,見自己在下屬面前丟了臉,不由怒道:「你以為你還是皇子郡王嗎?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到了天牢還敢撒野,反了你了!」他將手掌一翻,「給他把這麻核塞嘴裡。叫你再嚷嚷!」
「豎子敢爾!」那人更奮力掙扎起來。他已經在囚室的旁邊,鐵鎖鏈被他劇烈的搖晃著,在青石牆上撞擊出清脆的響聲。迴盪在這一貫沉悶的天牢裡,聽得所有地獄卒都一陣戰慄,「等本王從這裡出去了,本王要把你千刀萬剮,碎屍萬段!」
獄卒頭子亦是不甘示弱,冷笑著道:「能進這兒的,哪個不是鳳子龍孫!老子要是被你著了還用再混下去麼?」說著一伸手就重重卡住犯人脖子,想迫他張開嘴,好將手中麻核塞進去。這套手法他做了成千上萬次,平日裡駕輕就熟,容易之至,可今兒卻不知為何,那人脖頸雖被拿住,卻是堅硬如鐵,他根本就捏不下去!
「老子就不信治不了你!」獄卒頭子倔勁兒上來了,手往腰間一探,摸出一把鋒
子。
「王頭兒,這恐怕……」兩邊死死壓住犯人的獄卒見頭子發狠,忙出聲提醒。這可不是普通人,回頭上面問起來可就麻煩了。
「怕什麼!」獄卒頭子其實心裡也有些畏懼,可今兒他要是畏首畏尾的不敢出手,那他以後還如何在手下面前立威!
鐵子帶著一抹寒光,就要朝那兀自掙扎的人身上扎去……
「住手!」
身後一聲輕喝,獄卒頭子渾身一顫,忽的感覺自己手腳酸軟,鐵釬子再也扎不下去,倒像是被人拿住了穴位。他心中大駭,只當有人劫獄,就聽另外兩名獄卒已經喊了出來,「侯爺!」
來人正是安樂侯蕭見離。
「哼!蕭見離你來的正好,還不快將本王放開,本王要向皇兄問個明白,不就是殺了那個奸後麼?皇兄下不得手,本王替他下,為何還要將本王關到這裡。」
蕭見離未曾搭話,幾個獄卒先是一陣哆嗦,他們原本並不知道這位皇子犯了什麼事,原來竟是殺了寧安太妃!
「你們先下去,沒有我地吩咐不必進來!」蕭見離依舊是一臉雲淡風輕,低聲吩咐道。
幾個獄卒如聆綸音,忙不迭地行了禮,飛也似的退了出去。
龍承烈不再掙扎,見蕭見離正望著自己,心裡也不由閃過一絲駭異,竟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做什麼?莫非你想殺人滅口?」他立刻被自己說的這個可能性給嚇到了,怒道:「是皇兄叫你來地?你叫他自己來見我!」
蕭見離搖頭,沉聲道:「事到如今,子炎你天資過人,一世聰明,怎麼還想不明白?」
「你什麼意思?」龍承烈聽到自己的心「咚咚」直跳起來。他素知眼前之人,不僅是大陳安樂侯爺,更是江湖上神秘莫測的「旭日」,傳言「旭日」公子總是笑臉迎人,為人親切隨和,武功雖高但出手極有分寸,往往手下留情。可一旦他臉上的笑容沒了,那就是他心存殺意的時候了。
「從當初端王作反,到西北民亂,然後是擁立子墨稱帝,子炎,你敢說你做的這一切,都不是另有用意?」蕭見離雙手負於身後,緩緩踱步,「你在西北私藏了大量金銀,江南六省的商號有一大半其實是在你的名下……你倒是說說看,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龍承烈先是一怔,立刻反駁道:「那不過是本王用於自保的一些手段而已,現在皇兄登基在即,天下之勢已定,我自然會將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何況之前兵荒馬亂,敢問皇兄、甚至是安樂侯你,哪個沒有自己的勢力?」
蕭見離銳目一瞇,「那麼,你暗中與鐵鷹國淳於野互通消息,這又是為何?」
龍承烈先是一愣,可他天生多智,又辯道:「耶律瑾提前作反,在立足不穩的情況下稱帝,這豈不是正中了皇兄的下懷?」
「說的好!」蕭見離輕輕擊掌,「可惜你的想法,總是遲了子墨一步,失之毫釐,謬之千里……」
「什麼?!」龍承烈似乎有所悟,眼裡閃出驚駭的光芒。
「所以,你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