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花絮晚,菲菲紅素輕。日長雄鳥雀,春遠獨柴荊。
每日裡斜倚門扉,見天色愈發的長了,關山重重,既然望不到盡頭,那便不如斷了念想。成日裡只需渾渾噩噩的,歲月自己就會在不知不覺中擦肩而過。等到了要過奈何橋的那一天,想知道的、該知道的,自然一股腦兒的就全都明白了。
「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陽春布德澤,萬物生光輝。常恐秋節至,焜黃華葉衰。百川東到海,何時復西歸……」
屋內傳來朗朗讀書聲,也多虧了有那孩子在,這院裡總算還有些生氣。可也是因為那孩子,究竟該如何籌謀了,才能讓他得回應得的?往日裡人人迫他,教他不做一人敵,要做萬人敵!他厭煩無比,連被人擄拐了生死懸於一線都不曾提過一個「苦」字;如今離了那些桎梏,他卻越發勤力,成日價讀書練字,除了聘請了位老舉人當先生,又硬逼著尋了個武術教習。可見人的血脈總是淵源流傳的,他的身體裡流淌著皇家的血脈,總有一日還是得回到那地方。
「夫人!」
聲音自背後響起,朱顏轉過身去,微微點頭,「宋先生好,正想問問你磊兒的事情呢!」
他們隱居在金台,龍啟磊自然不能再用原來的名字,便也隨了姓朱。旁人見朱顏氣度高華,龍啟磊儀表不凡,一應吃穿用度都是上乘地。便也不敢怠慢,見他們這家行事低調,只當她是誰家官員的外室,又或是孀居的富家娘子,各家有各家的難事,別人不說。貿貿然問了只會觸自己的霉頭。
這也就是在邊疆地區,民風彪悍淳樸。換作是京城抑或南陽,如朱顏這般的美人,門檻早就被踩破了。
「磊兒天資聰穎,讀書也用功,而且小小年紀卻有股子難得地氣派,老夫執教以來,還未曾遇到過這樣的孩子!」宋先生是金台有名的老儒。等閒人家有錢也請不到他,那日朱顏親自登門,不過三言兩語,宋先生便即刻收拾了家什,搬到了十字街。
李叔頂下的這所宅院寬敞乾淨,宋先生單獨住了第二進,朱顏帶著龍啟磊住在最裡頭。新請了武術教習是自己開的武館,如非朱顏出了大價錢,人家也未必肯來教。眼下也就是隔一日來一個時辰罷了。
「有勞先生費心了!」朱顏誠懇的道:「磊兒性子與別的孩子不同,只求先生別太拘著他。而且……這孩子自有一股執拗勁兒,讀經固然好,閒來也請先生給他講些老莊……」但願那些自由翱翔於九冥滄海的語句,能給他帶來些暢快。
「夫人見解高妙,老夫省得!」宋先生恭謹地回答。眼前的女子衣著樸素,週身卻透著股高貴氣度。讓人不敢小覷;而言語行止間卻又有一番風流態度,幾種感覺雜糅在了一處,顯得愈發的神秘,叫人不由自主的想去探究,便是能說上兩句話也是好的。
院外一陣喧嘩,朱顏怔了一怔,便聽到李嬸子的聲音,似乎是在說些「京城」、「王爺」之類的!
朱顏眉頭暗皺。朝外叫道:「李嬸子,你進來一下。」
外頭立刻應了一聲,這邊宋先生知趣,匆匆告辭便又回到書房裡去了。
「怎麼回事?」朱顏領著李嬸子一路走到自己屋裡。這才開口問道。
「是隔壁的秦家嫂子,她外甥當了個驛丞,說是睿王爺大婚,京官五品以上的都得了賞賜,那氣派……嘖嘖,聽說喜轎經過的地方都用上好地綾羅綢緞圍了起來,不知道是哪家女子有這般好福氣,一嫁過去就是正妃……」李嬸子說的興高采烈,有如親見一般,「這就得說是京城的好處了,向咱們這麼一直住在山溝溝裡頭的,幾時見過那樣陣仗?皇子公主們可不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麼……夫人?夫人?」
李嬸子突然意識到朱顏一直端坐不語,一張芙蓉秀臉卻隨著她的話越發地慘白下去,心裡頓時有些著慌,想起朱顏來頭亦是非凡,莫非自己說的那些話觸了她的心襟?
「我沒事……你去忙吧……」朱顏勉強擠出一句話,喉頭卻緊跟著哽住了,見李嬸子還是呆呆站在那裡,只得揮手叫她離去。
子墨他……大婚了?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他回京述職,本來還是冒著極大風險的,她甚至一直在為他擔心著,又怎麼會突然大婚了?
直覺告訴她這事兒另有玄機,可心痛卻是切切實實的,想繞都繞不開。
朱顏取過案上的詩集,翻了幾頁卻是連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執起筆來猶豫了半響,最後還是將其擲了回去。
心亂了,做什麼也不成!
就這麼呆呆的坐著直到天黑,當中李嬸子送了晚飯進來,見她臉色不好,只當是自己做錯了事,便怯怯的不敢言語。還關照龍啟磊不要去擾朱顏清靜,龍啟磊天生乖巧,問李嬸子打聽了發生地事,隱約也猜到了些許奧妙,便安靜的呆在自己屋裡看書。
子墨流連江湖十數載,又放著王府不住,常年居於玉骨峰頂上的木屋。從未聽任提起過有關納妃的事宜,對他地事,上至皇帝太后下至百官群臣,只怕沒有一個人會指手畫腳!若非子墨自己主動要求賜婚,龍承霄又怎奈何的了他?
還有……他……娶得是誰?
朱顏細細的想著,想到頭也疼起來,才發覺自己竟看不透子墨的用意,看不透,便只能耿耿於懷!
門再次發出響動,朱顏幾乎有些惱怒的轉過身去,卻赫然看到兩個極為熟悉卻又絕不應該出現在此處的人!
「是你們?」朱顏瞪大了眼睛!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站在她面前的竟然會是殷震霆和白鋒寒兩人!
許久未見了,他們都長高了許多,從當初的小娃娃變成眼前的英俊少年了!
「朱顏!好久不見!」殷震霆臉上還是掛著有點壞壞的微笑,那口氣彷彿是在與隔壁鄰居說話一般。白鋒寒則是一如既往的酷勁十足,站在那裡一聲不吭,眼睛裡卻帶了幾分急躁與擔憂。
朱顏倏的站起來,想去拉他們倆,然而兩個男孩身形微動,人已經滑到了屋子的另一邊。
「你做什麼?看見我們不歡迎?」殷震霆依舊笑著,只是那笑容竟有些僵硬。
朱顏卻是直跺腳,「你們快閃開!」
她話音剛落,屋子裡已經又多出了四名黑衣人,雖是中原江湖人的打扮,卻是深眼勾鼻。每個人手裡都提著一根馬鞭似的兵器,腰裡別著的彎刀閃閃發亮。不過是隨隨便便一站,就已然封住四個角落,將殷震霆與白鋒寒圍在了當中。